南笳那身衣服麻烦得要命,好不容易才穿好,赶紧跑下楼。
厨师递过装早餐的纸袋和瓶装的鲜榨果汁。
南笳道声谢,拿上东西飞快跑去门前停车坪。
驾驶座上,周濂月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时而往腕上表盘看一眼。
南笳几乎赶在他耐心耗尽的最后一秒拉开了车门,笑说:“应该没到十分钟吧?”
周濂月看着秒针转过了第12圈,“嗯。”
车子启动,南笳打开纸袋吃早餐。
周濂月抬手按钮,将她那边的窗户落了下去。
南笳差点被灌进来的风捂得呛住,转头看他,“能不能我吃完了再开窗通风。”
她说着,自己伸手将车窗升了上来。
周濂月没说好,但也没再把她那边的窗户打开。
车开回到市里,周濂月将南笳送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南笳下车时自发地带走了早餐的垃圾。
她说声“拜拜”,正要关上车门,听见周濂月出声,动作一停。
周濂月看着她,还是一贯平淡的目光,“后天来接你。”
后天是平安夜,南笳想了想,“我约了朋友吃饭。”
“取消。”不容商榷的语气。
“好吧。”南笳笑了笑,关上车门,转身走了。
周濂月车在前方掉头。
片刻,许助打来电话,问周濂月是否已经到公司,会议还有五分钟开始。
周濂月看了眼手表,平声说:“在路上了。会推迟二十分钟。”
电话那边的许助明显的愣了一下,一般周濂月自己定下的会议鲜有推迟,“好的周总。”
第17章 (并不温暖)
平安夜当天,南笳先去了解文山那里一趟。
解文山这人好像无所谓孤单不孤单,一人守着店,看书习字,自得其乐。
南笳送他一根古法手工制作的墨条当节日礼物,解文山笑呵呵说自己不过这洋节,却转头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早就给她准备好的回礼。
问她:“晚上跟朋友过节去?”
南笳笑说:“是呀。”
她在架子上看见个敞开的木质匣子,看了一眼,那里面放着整块的玉石。
解文山顺着看一眼,“周濂月着人送过来的,刻章用的寿山田黄。”
南笳手都快碰到了,又收回来,笑说:“您要给他刻章?”
“不是。就送过来让我玩儿的。”解文山无奈,“他总是破费。”
“反正他有钱,随便造……”南笳蓦地收声。她语气未免太熟稔。
她心虚地抬眼看解文山,好在他似乎无所觉,只笑呵呵说,“有钱也不该铺张浪费,真正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南笳坐了会儿,解文山就赶她走了,叫她跟她的朋友们过节去,不必守着他这老头子。
——
傍晚五点半,周濂月的车开到了南笳小区附近的路口。
她人已经在那儿了,穿了件深灰色厚外套,内搭一条黑色针织连衣裙,脚下是过膝长靴。脖子上应景的戴了条红绿配色的羊绒围巾,手里则捧着一大束花,开得正盛的粉色玫瑰。
她百无聊赖地站在那儿,脸上毫无表情,毋宁说有点臭脸,但仍然挡不住路人经过时转头频频向她张望。
周濂月给她拨了个电话,她接通后抬眼扫视。
看见车在马路对面,她笑说:“不能掉头过来吗?”
周濂月吩咐司机:“掉头。”
南笳抱着那束花上了车,身上有甜而不腻的白桃和玫瑰的气息。
周濂月往她手里的花束瞥一眼,“谁送的?”
“送给周浠的。”
南笳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就是个“公主伴读”,而周濂月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既然能讨得妹妹开心,叫她俩继续接触也无妨。
南笳觉得多用点心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且她对周浠确实抱有一种怜惜和同情。虽说人家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哪里轮得到她来同情。
但干一行敬一行。
敬业的敬。
对周浠是这样,对周濂月也是这样。
车直接开到周浠那儿去。
下了车,南笳跟在周濂月身后走进别墅里。
客厅里摆了棵张灯结彩的圣诞树,墙上挂着红绿配色的三角旗和冬青花环,餐桌铺上了红绿白三色条纹的桌布,烛台上点着白色的蜡烛。
节日气氛浓郁。
周浠听见开门声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哥?”
南笳在门口换了鞋,笑着走过去打招呼,“浠浠。”
周浠穿着上回她们一起去挑的那条爱丽丝主题的连衣裙,头发束了起来,在后方缀了一个很大的浅蓝色蝴蝶结。
南笳捉过她的手,将花递到她怀里,“礼物上回已经给你了,这次又不好空手就过来,给你买了一束花。”
周浠哇了一声,凑拢去闻,“玫瑰么?”
“嗯。粉色的。包装纸是白色,丝带是浅绿色。”
“一定很漂亮。”周浠笑逐颜开。
她们寒暄的时候,有个人跟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南笳瞥一眼,是个笑容清爽的年轻男人。
周浠感觉到他站了起来,便向南笳介绍,神情三分羞涩,“他是我朋友,苏星予。”
南笳和苏星予互相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人到齐,晚餐正式开始。
周浠和南笳挨在一起坐着,周濂月则和周浠的朋友苏星予坐她们对面。
南笳原以为周濂月会主导晚餐的气氛,但意外的没有。
她看得出来苏星予应当是第一次来周家,以周濂月的性格,应当难免会有一番家长式的询问。但或许周浠的情绪在他那儿是高于一切的,所以全程非常克制。
所有话题均由周浠主导。
苏星予聊到自己本科毕业时,曾在英国旅居过三个月,周浠兴奋道:“我哥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我也去住过一段时间。”
苏星予说:“哪个城市?我主要在伦敦和诺丁汉。”
“我在伦敦的乡下。”周浠笑说。
“乡下?”
“就是……剑桥镇。”周浠“看”向周濂月,像是有点担心他会不会阻止她继续说。
周濂月没什么反应。
南笳心想,周濂月原来是剑桥大学毕业的。
苏星予笑说:“我去参观过。还写过一首曲子。”
等吃完饭,苏星予用小提琴拉了那首自己写的叫做《康桥晨雾》的曲子。
周浠坐在沙发上,撑着沙发扶手,托腮聆听。
南笳看着这一幕略有几分晃神。
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人最痛苦的是在别人身上看见自己幸福的幻影。
苏星予拉完,转头一看,周浠好似还沉浸其中。
他笑了一声,喊她,“你觉得……怎么样?好听吗?”
“我……蛮好听的。”周浠好像短路一样。
她耳根通红,伸手将南笳手一抓,“南笳姐你是不是还没参观过我家,我带你去书房看看吧。”
苏星予看着她落荒而逃,一头雾水,拿着小提琴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讷讷地提醒道:“小心……”
家里的摆设是固定的,周浠哪怕看不见,平日惯常活动的动线已是如履平地。
进了书房,周浠将门掩上一半,深呼吸。
南笳忍不住逗她,“喜欢他?”
周浠两手捂住耳朵不想听。
“他蛮帅的。”
周浠又将手放下,“……真的吗?甄姐也这么说。但我怕她是安慰我。”
“真的。很清爽。吃过香草冰淇淋吗?就那种感觉。”
周浠完全忍不住笑,却又格外不好意思继续这话题,别扭地说:“……还是参观书房吧。”
这栋别墅的装修风格看得出来都有些年头了,是十几年前流行的那种奢华的欧式风格,书房也是如此。
南笳抱着手臂环视一圈,周浠过来牵住她的手,摸索着走到书桌那儿,然后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只礼品袋,递给她。
“圣诞礼物。是一条手链,我自己挑的挂饰,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南笳打开看,黑色的皮绳,串着三个金色挂饰,分别是南瓜马车,小皇冠和草莓。
“谢谢。”南笳笑着戴上手腕,“很可爱,我喜欢。”
“我哥送你礼物了吗?”
“没。”他们之间不会有这些。
门口传来脚步声。南笳看一眼,是正被提到的周濂月。
他站在门口,提醒周浠出去吃点心,别把自己的客人晾太久。
周浠说:“就来。”
周濂月原是说完就要走了,朝着她们这边瞥了一眼,顿了一下,走了进来。
周浠问:“怎么啦?”
“拿本书。”
周濂月径直走到书桌这边,伸出手臂。
南笳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一时愣住——他不是要拿书,而是无声地将书桌上的一个相框倒扣了下来。
这里没有除了她之外的外人,这极具防备意味的动作是针对的谁,不言而喻了。
南笳甚至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相框。
只在方才匆匆一瞥的时候看见那是张老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面容淑静。
周濂月拍了拍周浠的肩膀,平淡地说:“出去吧。”
周浠点头,牵着南笳往外走。
南笳转头看了周濂月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控制住表情,但她确实很难再笑得出来。
她不舒服倒不为别的。
周濂月跟她认识也有半年了,她从来没有主动刺探过他的隐私。
刚这么一下简直像是在质疑她的人品。
回到客厅,吃了些点心和水果,又聊了会儿天。
周濂月基本没怎么出声,南笳则是一个应和的角色,以防话题落地,周浠和苏星予会尴尬。
她强撑着才没有心不在焉。
其实直到刚刚,她整晚心情都很不错。
半小时后,今晚的聚餐结束。
周濂月派了一部车,送苏星予回家。周浠强烈要求自己跟着一起送,周濂月答应下来,前提是甄姐陪同,且送到就必须折返,不能逗留。
南笳跟周濂月坐另外一台车离开。
她开了窗,点一支烟,转头看着窗外,一直没回头。
直到周濂月伸手,将她的脸扳过来。
她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怎么?”
周濂月瞧着她,目光淡漠极了。
车开到了上一回的酒店。
进门后,南笳脱下长靴,赤脚踩着地毯走到窗边。从高楼上看底下的灯火,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距离过滤掉了那些节日的热闹嘈杂,会觉得那些远处的光,并不温暖。
周濂月走到了她身后,声音淡淡的:“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哪有?”她故意有点儿娇嗔的。
“是吗?”
周濂月伸手,自下方她身上这件长袖的黑色针织连衣裙的裙摆探入。
南笳吸了一口凉气,周濂月往前一步,抓过她的一只手按在玻璃窗上,另一只手则掐着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脑袋吻她。
——
周濂月洗完澡,站在流理台前擦头发。
南笳走进去,看着镜子里的人,笑问:“你要去其他地方睡觉么?”
“怎么?”
“要不你就在这里睡吧。”
周濂月动作一顿。
“我想回去可以吗?朋友办派对,我想去打声招呼。”
周濂月看着镜子里的人,她口红已经花了,领口皮肤汗水尚且没有完全蒸发,几缕发丝黏在上面。
真让人惊讶,方才那么热情投入的,和现在这么冷静的她,简直像是两个人。
周濂月声音淡漠:“你觉得呢?”
南笳笑了下,“我今天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周濂月轻笑一声,叫她畏惧的那种有些冷意的笑,“我付给你的只够包个时段?”
南笳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周濂月伸手轻拍一下她的脸,“我什么时候叫你回去,你才能回去。”
第18章 (孤孑的意味)
空气好似结冰。
然而不过就凝滞了几秒钟,南笳又笑出声来,好像他的话并不是一柄利刃,并没谁因此有立场受伤。
她说:“早说啊。”
周濂月眯了眯眼。
她确实擅长做“这行”,自我调节能力一流。
镜中人影一晃。
那浅白灯光照得南笳皮肤无血色,唯独边缘模糊的口红,像是花的艳尸。
她抬手,将已经穿戴好的针织连衣裙又旁若无人地脱了下来,随手丢在了一旁的皮凳上。
她朝着他走近一步,伸臂攀住他的肩膀,踮脚,与他目光相对,“既然不想让我走,那来吧。”
“什么?”他故意。
她笑,轻声吐词:操我。
笑容像是封存在冰层里的玫瑰。
在嘴唇即将相触的时候,周濂月倏然伸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落地玻璃窗那端是浴缸,他将她丢进去,又打开了出水阀。
最后那个瞬间,周濂月将她的脑袋抬起来,看见她被水溅湿的脸上,露出愉悦到极致以至于显得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