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明开夜合
时间:2021-12-05 10:03:11

  群里有人发了吃夜宵的地址,离得不远,大家准备步行过去。
  南笳拐个弯,刚准备走,看见斜对面路边停了辆车。
  她顿了顿。
  周濂月靠着车门站在那儿抽烟,那神情看着似乎并不是刻意在等谁,在南笳看过去的那一霎,他抬起头,与她目光相对。
  陈田田也注意到了,跟着停步。
  她松开了南笳的手臂,轻声问:“要去打个招呼么?”
  南笳说:“你先去店里等我吧。”
  她两手抄兜,左右看了看车,朝着路对面走去。
  周濂月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走到跟前。
  她穿了件黑色的运动式夹克,黑色紧身牛仔裤与短靴,头发没扎,随意地披散下来,戴了个黑色的口罩,只露出眼睛。
  她轻声说:“谢谢你过来捧场。”
  周濂月垂眸看她,淡淡地说:“周浠买的票。”
  南笳往车里看,“她人呢?”
  “没来。”
  南笳沉默一下。
  周濂月声音很低,“最近怎么样?”
  “……还好。等着进组。”
  “快开机了。”
  “嗯。关姐和我说过。”
  又是沉默。
  南笳问:“浠浠呢?还好吗?”
  “就那样。”
  南笳觉得对话像在沼泽里跋涉,每一句都难以推进。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南笳说:“今天结尾的互动,谢谢你。田田说她第一次遇到,很受触动。”
  “……嗯。”周濂月目光轻轻地自她眼睛上扫过。
  南笳轻轻呼出一口气,“……朋友在等我吃夜宵,我先走了。”
  “去吧。”
  南笳顿了一下,转身,仍旧两手抄兜,朝着对面走去了。
  周濂月拉开车门,上了车。
  手指夹着烟,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很久没将车子启动。
  直到那身影去了对面,走向前方路口,越来越远,在灯光下黯淡得不可捕捉。
  最后拐个弯,彻底消失不见。
  周濂月手指感觉到隐约的热度,烟要烧完了,火光暗下去。
  车厢里一片昏暗。
  你坐在空旷的房间里,你想把鱼缸里的金鱼塞进喉咙,你想生吞所有的玻璃弹珠,你拿手触碰发烫的电灯泡,你把自己沉在浴缸想象那是海。你用完了他送给你的口红,你读他给你写的信,你拨打空号的电话号码。
  ……
  她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回来了。
  你知道,爱是痛觉。
 
 
第38章 (你信天降正义吗)
  四月,电影在津城开机。
  《津港十三日》是个商业故事片,警匪题材,其故事结构的作用性远大于角色。换言之,只要演员演技过关,大差不差的,谁都能演。
  薛鞅是个很“稳妥”的导演,目前尚且欠缺一点个人风格,但胜在拍摄手法四平八稳,片场调度精准专业。
  南笳在戏里演反派的青梅竹马,也是反派团队的智囊性角色,在最后关头被警方策反,背叛了反派,交出了关键性的证据,但随即拖着反派在爆炸中同归于尽了。
  虽说是女一号,然而在一个以男人为主的电影世界里,多少不免有调剂观众口味的花瓶之嫌。
  不过这种电影自带基本盘,但凡质量过关,票房有保障,极有利于提升演员的商业价值。
  角色供南笳发挥的余地不大,比起她之前的两部片子,拍这一部心理上的轻松程度简直如同在度假。
  这天下午突降暴雨,原定有南笳参与的一场大夜戏改期了。
  时间骤然空出来,正好剧组有个演员明天过生日,大家就提议要不今天提前给他过。
  南笳在房间里休息到五点半左右,去了酒店的餐厅。
  晚餐是自助餐,大家拿了食物各找位置坐下。
  今晚的寿星端着餐盘social了一圈,在对面坐下,随口问了句,“怎么没看见薛导啊。”
  有人说:“薛导在包间,跟老板吃饭呢。”
  “哪个老板?”
  南笳抬眼,看见那人的嘴型说了一个“周”字。
  ——
  包间里,除了薛鞅,制片主任、副导演等几个职能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也在。
  周濂月跟着制片人一块过来的,核查和调控影片的拍摄进度。
  周濂月作为出品方,只负责出资,具体的统筹工作,都交由合作的院线公司那边的制片人在负责。
  听过大家的汇报过后,制片人单独对周濂月说:“虽说耽误了一个月才开机,但目前进度还行,应该能按期拍摄完成。”
  周濂月点点头。
  制片人说:“也是得亏没叫邵家坏了事。”
  此前开机时间之所以推迟,正是因为邵从瑾在背后使绊子。好在周濂月亲自出面,解决及时。
  制片主任则笑说:“邵从瑾暂时怕有点儿自顾不暇了。”
  周濂月瞥了他一眼,平声问道:“怎么说?”
  制片主任站起身,走到周濂月身边。
  挨着周濂月坐着的副导演适时地起身跟他换了位置,制片主任笑说过会儿就换回去,便在周濂月身旁坐了下来。
  他给周濂月找了支烟,方低声说:“邵家老二飞了叶子跟人姑娘玩儿……那姑娘有男朋友,不从,从别墅的三楼跳下去,摔残了。邵从瑾正帮老二擦屁股呢,给了一大笔钱,要跟那姑娘私了。而且,据说还拍了那姑娘的照片,恩威并施,不怕人不从。”
  周濂月心里一凛,语气倒是平淡的,笑问:“消息保真?”
  制片主任笑说:“周总您刚进我们这行可能不了解,那邵老二什么德性,我们这些跟邵家打惯交道的,一清二楚。”
  周濂月笑说:“改日回北城,我请您单独吃饭。”
  制片主任忙说:“周总这就太客气了,需要帮什么忙,一句话的事。”
  一顿饭,吃了两小时方结束。
  大家散了,一块儿往外走,正好听见餐厅大堂里有人唱生日歌。
  薛鞅笑说:“今儿有个演员过生日,我过去打声招呼。周总,暂时失陪了。”
  周濂月脚步顿了顿,往那群人里瞧,不费力地便找见了南笳。
  她白T牛仔裤的休闲装束,头发随意地扎了一把,没化妆,素净漂亮的一张脸。
  她明明正跟着大家一起拍掌唱生日歌,此刻却不期然地转过头来。
  与他的目光直直地对上。
  周濂月瞧见她的笑容凝滞了一下,又倏忽地转了回去。
  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只除了对视之后,那似乎无端地焦灼起来的空气。
  周濂月不着痕迹地呼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房间,周濂月脱了外套,松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一条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坐在沙发上抽烟。
  过了会儿,他拿过手机,给小覃打了一个电话,叫她别惊动别人,请南笳上来一趟,有正事要说。
  约莫等了十分钟,有人敲门。
  周濂月几下碾灭了烟,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心里略有几分急切。
  打开门,南笳就站在门口,戴上了口罩和棒球帽。
  周濂月往旁让了让,请她进来。
  南笳进门,却只站在玄关里,不再往里走,“周总找我什么事?”
  周濂月低头看她,她低着头,帽子和口罩几乎将他打量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顿了顿,周濂月出声:“找你确认个事。”
  “你说。”
  “邵从安,有没有……”
  南笳一顿,继而抬起头来,“有没有什么?”
  周濂月盯着她明澈的眼睛,薄唇微抿。
  有没有拍过照片。
  他骤然问不出口。
  便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伸手,握着把手将门打开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南笳莫名,却没多问。
  点了点头,再看他一眼,顿了一下,确定他不再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
  锁舌扣上,门“嗒”地一声关上。
  空气里仿佛还残余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雨洗过的橙花,清新而微苦。
  ——
  五月,解文山过生日。
  周濂月请他到近郊的餐厅吃晚饭。
  那厨师的手艺很合解文山的脾性,两人还就厨艺进行了一番交流。
  吃完饭,周濂月请解文山到茶室去,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方砚台送给他当礼物。
  解文山是识货的人,掂一掂便知这砚台价格不菲,一时局促得很。
  周濂月只说:“上回说的话有所冒犯,您就当是我赔罪。”
  自那回在医院碰面之后,这大半年的时间,周濂月再没去主动找过解文山,只逢年过节地遣人将礼物送到。
  解文山说:“你说的也都是实话,何来冒犯。”
  解文山知道周濂月跟南笳已经断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契机,他一个外人,也不便多问。
  两人喝着茶,气氛很沉默。
  解文山说:“你现在好像不习字了。”
  周濂月淡淡地说:“静不下心。”
  解文山踌躇片刻,问道:“还是为了……”
  周濂月不作声。
  片刻,他放了茶杯,起身走去置物架前。打开架子上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一颗子弹头形状的香,放入那黑玉雕刻的香炉顶端,摸出打火机,点燃。
  烟雾缓缓向下流淌,变作瀑布,注入山底的泉中。
  周濂月手指伸出去拦截那烟雾,它绕过他的手指,继续往下淌。
  空气里一股沉静的木质调子的香味。
  他有几分恍惚。
  想着上回南笳站在这同样的位置,做同样的动作。
  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周濂月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电话响起。
  他走回到茶桌边,拿起手机接听。
  许助打来的,告诉他,人“请”到了。
  周濂月平声吩咐:“送到我这儿来。”
  挂断电话,周濂月转而对解文山说道,“要处理点事儿,我派人先送您回去。”
  约莫半小时,人到了。
  几个安保人员一路将人押到了后院里。
  周濂月跷腿坐在露天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烟,他抬头瞥了一眼,点了点头,几人松了手,退后一步。
  邵从安神形狼狈。
  他晚上刚到酒吧,车一停下,便有三四个人走近,毕恭毕敬地说周濂月想请他去聊聊。
  邵从安问聊什么。
  他们说,你自己清楚。
  邵从安心里打鼓,就跟着上了车。
  哪知道车一路往荒郊野岭开,等他下了车,那几人全然是另外一副态度,押解犯人似的,一路将他拖了进来。
  邵从安骂骂咧咧:“操!有你这么劫人的吗?姓周的我告诉你,你这是犯法的!”
  “犯法?”周濂月冷笑一声,揿灭了烟,站起身,“我问你个事,你最好老实回答。”
  “回答你妈……”
  话音刚落,一人走过来将他两臂一钳,朝膝盖弯一踢,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周濂月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给她拍过照片吗?”
  “给谁,什么照片……”
  钳着他的那人,猛的一脚踹在他腰窝处,痛得他骂出一句。
  周濂月冷声道:“好好想。”
  “我他妈……我得罪你了吗?不能因为你的女人曾经跟过老子,你就……”
  邵从安话没说完。
  周濂月蹲下,猛地一把拽住了他衣服的后领,直接往旁边的景观池里一按。
  邵从安挣扎,然而手臂被人箍住了,按在他脑后的手掌更带了一股纹丝不动的狠劲儿。
  邵从安起初还在憋气,憋了二十秒不到,便憋不住了,一声咳嗽,水登时从耳朵、鼻腔和口腔齐齐地往里灌,肺和脑袋疼得几近炸开。
  过了片刻。
  许助在旁,不得不上前提醒,“周总,要出人命了……”周濂月松了手,将邵从安的脑袋从水里提出来,冷声问:“想清楚了?”
  邵从安猛地喘气,几乎将肺叶子都咳出来,耷拉在额前的头发往下流水,迷住了眼睛,他眯着眼去瞧,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浑然一股戾气,眼里是嗜血的冷鸷。
  仿佛,哪怕今晚上真要搞死他,他也在所不惜。
  邵从安一个激灵,然而还没开口,又被一把按进了水中。
  这一回更漫长,他几近窒息之时,才再度被提了出来。
  头顶周濂月声音沉冷:“能说了?”
  “能……能……”邵从安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
  他跪在地上,拍着胸口,拼命咳嗽,将呛着的水都咳得呕出来,方断断续续地说:“没拍……从来没拍过……拍了不给自己留了个把柄?人家反诉敲诈勒索,一告一个准。那都是我姐,我姐跟人谈判的话术……”
  邵从安抬头,一边咳嗽,一边观察周濂月的神情,又急急忙忙地补充:“我真没说谎!周总能请我第一次,就一定能请我第二次不是……我总不至于连命都不要了……”
  周濂月嫌恶地皱了皱眉。
  许助叫人把邵从安架起来,押了出去。
  周濂月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擦了擦手,淡淡地问:“那边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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