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明开夜合
时间:2021-12-05 10:03:11

  意识到,或许真正的道别不在那一晚,而是在此刻。
  他暂且已经做了所有能为她做的。
  再进一步,势必的,就要触碰到那些“不得已”。
  室内安静极了,周濂月看着南笳,只觉愈发焦躁。
  几经克制,他还是胡乱的几下碾灭了烟头,大步朝她走去。
  他看见她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后背抵上了门板。
  他暂且丢掉了理智的思考,只凭本能行事,伸手,一把便搂住她的腰,猛地往自己怀里一合。
  像在真空中窒息的人,久违地触及到氧气。
  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南笳没有挣扎,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周濂月力道太大,撞歪了她的帽子。
  她第一时间脑子是懵的,等回过神,只有手足无措。
  熟悉的体温、气息,以及拥抱的力度。
  她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些,哪怕是过去的那段日子,他虽然没有给过她“火”,但毕竟陪她走了一路。
  而现在,他甚至也为她送来了“火”。
  只是,他们不能再同行了。
  周濂月扣在她腰间的手指收得很紧,她因此觉出复杂的意味,但抗拒去深入思考。
  这和曾经坦荡而龌龊的交易截然不同。
  这是不对的。
  终于,南笳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恍惚地说:“周濂月……这不对。”
  周濂月即刻便松开了手,顿一下,手臂绕过去,抓住门把手,打开了门。
  南笳看了他一眼。
  依然清冷幽深的目光,在走廊的灯照进来的那一瞬间,他眼底平静无澜,仿佛,方才这个拥抱并没有发生过。
  南笳不再多想,也就当它没有发生过,轻声说:“我走了。”
  周濂月神情淡漠,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南笳将帽檐又往下压了压,再不去看他。
  转身,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一路下电梯,回到车上。
  南笳叫车子往她的住处开,随即摘下帽子,头往后仰去,拿帽子盖住了脸。
  小覃出声,跟她汇报明天的行程。
  南笳轻声说:“……小覃,等下再跟我说话。我想静一下。”
  ——
  周濂月点了支烟,随即给屈明城打电话,叫他叫人送点儿吃的过来。
  没一会儿,屈明城跟服务员一块儿过来了。
  服务员端上三文鱼刺身、和牛寿司、盐烤青花鱼和清酒,随即拿上食盒出去,关上了门。
  屈明城提起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笑说:“好像没聊多久啊,这就走了?”
  周濂月没搭理他。
  屈明城打量他,“那和好了吗?”
  “什么和好?”周濂月语气淡淡。
  “不是,你犯了这么大忌讳,兴师动众地把邵二送进去,不就图千金买一笑吗?不为和好,为啥?”
  屈明城半晌没等到回答,这就周濂月的风格,他也习惯了,端着酒壶,自饮自酌。
  倒没想到,周濂月平静地出声:“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就再开始呗。”
  周濂月不再作声。
  屈明城打量着他,看他眉目间一层郁色,一时笑出声:“老周,跟你打个赌,赌你半年内,硬刚朱家。赢了你就给我投笔钱,叫我也沾沾你财神爷的光。要是输了……输了那你够惨,我就不趁火打劫了。”
  周濂月只评价了两个字:“无聊。”
  屈明城笑了笑,继而沉默下去,一时怃然:“……也就还没到那份上,到了那份上,你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所有的事儿都能成为身外物,除了那个人。”
  周濂月瞥他一眼,“你今天改当情圣了?”
  屈明城笑说:“等着吧。报应不爽,你也快了。这赌我必赢。”
 
 
第40章 (午夜场电影)
  周濂月没在屈明城那儿待太久,因为接到一通电话。
  四叔周季璠要见他。
  周季璠住在近郊,一栋专为了疗养而设计的现代别墅里。
  他患有较为严重的呼吸道疾病,近几年是医院常客,不少人劝过他不妨暂且退居二线,去新西兰这种空气清新的地方好好将养。
  周季璠从来不听,北城雾霾最严重那阵他都依然坚守岗位。
  周濂月就没劝过,从不触这霉头。
  他太了解周季璠,一个醉心权术、钻营制衡的老狐狸,即便死,怕也是要攥着合同章,死在大班桌上。
  周濂月到的时候,周季璠刚从恒温泳池里钻出来。
  只游了没到一圈,气喘吁吁,吓得他贴身助理赶紧跑过来给他递大浴巾和雾化喷雾。
  周季璠横了助理一眼,助理慌里慌张地将喷雾收了起来。
  这又是周季璠的另一个怪癖,不乐意在外人面前展现他的虚弱。
  尤其是不乐意在周濂月面前。
  周季璠裹上浴袍,在户外沙发上坐了下来,没一会儿,家里用人又端上生津润肺的燕窝雪梨。
  周濂月每一回过来,都被周季璠这矫情兮兮的一套搞得忍不住发噱。
  他坐在周季璠对面,整个人意兴阑珊的,平声问道:“四叔找我什么事?”
  周季璠说:“前阵子忙,这稍不留神,你又生出这么多事端。做生意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你前一阵还跟邵家是合作关系,转头就毁约不说,还把人唯一的儿子送进局子里去了。怎么,你是来做纪检委的?往后谁还敢放心大胆跟你合作?”
  周濂月轻笑一声,“这事儿朱家尚没说什么,四叔倒是为我操碎了心。”
  周季璠脸色陡变。
  他怎么听不出来,周濂月就是故意拿朱家来刺挠他。
  周濂月十七岁那年,周父周叔琮去世,彼时周浠不过九岁,且不久之后便失明了。
  事故身亡,又是英年早逝,大家都以为不可能会留下遗嘱,没曾想整理周叔琮的文件,却意外发现一份半年前公证过的遗嘱。
  出人意料,遗嘱里,周父将他名下的所有股份全部留给女儿周浠,只留了一处不动产,即西山的那套别墅给长子周濂月。
  此举虽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正中各位的下怀,两个未成年人,小的那个一个黄毛丫头,大的那个还没股份,这还不好拿捏?
  群狼环伺之下,四叔周季璠却向周濂月施以援手,他承诺会替周濂月铺路,叫他继续学业,之后保他进家族企业工作,并且保全该属于周浠的那一份资产。
  在周濂月大学毕业之后,他更是替周濂月张罗了一桩姻缘,与朱家结为姻亲。
  而周濂月也没让周季璠失望,步步为营、各个击破,将周家老大和老二这两支,以及连带的其他股东收拾得服服帖帖,让周季璠一跃而成了周家的独裁者。
  谁曾想,这几年周家内部倒是太平了,可借了朱家之势的周濂月,却已隐隐地开始架空他的权力,明里暗里地压了他一头。
  周季璠每每有机会便会敲打周濂月两句,试图将手里的缰绳牵得更紧些。
  可周濂月从来不是走狗。
  他这些年,分明是在养虎为患。
  周季璠丢手一掷,那汤匙一下砸进瓷碗里,甜汤溅出来,他冷笑一声:“抬出朱家压我?往后朱家要是犯了事,第一个要除的就是你!”
  周濂月神情惫懒,语气平淡,只说:“四叔还有别的什么教诲?”
  周季璠睨他一眼,冷声道:“你既倚仗朱家,是不是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朱瑟琳是不会跟你计较,你逾距太过,以为朱家的其他人不会出手?周濂月,你可真长出息了,就为了一个女人……”
  周濂月笑了声,“我当年既然能为了周浠答应替四叔为牛做马,现在又为什么不能为了另一个女人?”
  没给周季璠再度开口的机会,周濂月抬腕看了看手表,站起身,“四叔还是好好养病,否则我劳心替你们挣的,还不够你生病这一下股价跌的。往后对我的决策有什么质疑,建议走董事会的流程。至于私事,恕我不必对任何人交代——四叔早些休息,改明儿我再叫人给您送点燕窝过来。”
  他转身,听见身后周季璠几分气急败坏:“有你登高跌重的时候!”
  他懒得回应。
  外强中干的人才需要这么虚张声势。
  ——
  南笳在《津港十三日》的戏份杀青,紧跟便开始马不停蹄地投入《灰雀》的路演。
  《灰雀》首周票房即破5亿,业内分析最终票房落点能在15亿到18亿之间。《灰雀》投资不到一个亿,又是悬疑故事片,这成绩已然超额完成任务。
  下午,周濂月在办公室里看文件,许助敲门进来,说公司包了场,准备支持一下自家投资的电影,问周濂月去不去。
  周濂月头也没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
  许助笑笑,“那我顺便跟您请示个事儿。我今天能提前下班吗?我女朋友还没看过包场电影,我想带她一块儿去。”
  周濂月抬头,盯着他。
  这人24小时on call,还能有时间找女朋友?
  许助笑说:“您今晚没应酬,也用不着我。”
  “……”周濂月终究允了,摆摆手,叫他赶紧滚吧。
  公司只在大项目前后需要加班,平日里倒一直是正常下班的。
  今儿周五,又有电影包场,下班时间一到,不到一刻钟,整层写字楼人走得干干净净。
  周濂月点了支烟,站起身,走到窗边去。
  离公司不远处就有一个购物广场,位于第七层的影院占了楼体一块巨幅的广告牌,那上面的地面广告,正是《灰雀》的海报,隔了一段距离,人物的面容已不大能看得清了。
  周濂月给行政拨了一个内线电话,所幸人还没走。
  他委托行政帮忙再订一场,午夜的。
  离开公司后,周濂月去了周浠那儿。
  两人一块儿吃了晚饭,再到书房里,周浠听广播剧,周濂月拿笔记本看邮件。
  桌面忽的振动一下,周濂月推了推眼镜,抬眼一看,是周浠的手机进来了电话。
  周浠条件发射地拿起了手机,按侧旁的电源键拒接了。
  周濂月问:“谁打的?怎么不接?”
  “不知道……不用管……”
  没一会儿,手机又振动了一声,周浠又快速拒接了。
  周濂月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去,“我看看?”
  “真的没谁……”周浠将手机往身后藏。
  “是不是骚扰电话?”周濂月语气陡然严肃几分。
  周浠太了解在涉及到她安全的问题上,周濂月有多强势,最终,还是将手机递给了周濂月。周濂月翻开,往下一划,一排的未接来电,全是苏星予的。
  周濂月严肃问道:“他在骚扰你?”
  “没有!不是的……”周浠垂下头,“是我……两周前,有天晚上没忍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接通之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持续了十秒钟不到就挂断了。他可能是担心我,所以……但我一直没接。”
  周濂月一时没作声。
  周浠轻声说:“哥,对不起……”
  周濂月摇头,“我以为你早放下他了。”
  “你做不到的事,我当然也做不到。不然我们怎么是一个妈生的呢?”她倒把自己给说笑了。
  周濂月拍拍她的手背,“走吧,换衣服出门。”
  “去哪儿?”
  “出去逛逛。看午夜场电影。”
  “好耶!”周浠情绪转换比谁都快,一下便从椅子上弹起来,朝外喊,“甄姐!甄姐!帮我换衣服!”
  周浠在购物广场的地下一楼逛了一圈,一路没停过嘴,不是章鱼丸子就是芝士奶盖。
  周濂月跟着她,只管买单,毕生的耐心都耗在这上面了。
  周浠对周围人的视线很敏感,但凡觉察到有人在打量她的义眼,她就会偏一下头,冲人家笑一笑。
  在一家彩妆底店门口,有个女生观察了周浠好久,鼓足勇气上来问她,眼睛是假的吗,还是戴的美瞳?
  周浠笑说:“假的。好看吗?”
  “好看,像那种BJD娃娃的眼睛。”
  ……
  周濂月也不打断,耐心地站在周浠身后,任她们进行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交谈。
  那女生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终于走了。
  周濂月带着周浠乘电梯上七楼,坐等电影开场。
  在影院大厅里,周浠又要了一桶爆米花。
  周濂月很疑惑,“还能吃得下?”
  “爆米花是另外的胃。”
  没听见周濂月有回应,周浠笑说,“看来你已经老了,跟我有代沟了。”
  进了影院,坐下好一会儿,周浠都没听见有人进来,便问:“包场?”
  “嗯。”
  “哦,”周浠笑眯眯,“是早就包好了呗,我才是你临时起意带出来的。”
  周濂月拍了她脑袋一下。
  很快,银幕上开始播放正片前面的贴片广告,几分钟后,灯灭了,闪出龙标。
  电影和电视剧不大一样,经由对话交代的信息没那么满,周浠单凭声音,很难完全听懂。
  但她没出声问,因为觉察到,自南笳出场开始,周濂月就变得很沉默。
  电影里的南笳,声音和平常不大一样,为了贴和角色,更低沉沙哑和萎靡,有种沙粒的质感。
  周浠甚至没有第一耳就听出来,是感觉到身边的周濂月情绪氛围陡然变了,她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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