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明开夜合
时间:2021-12-05 10:03:11

  后来她心里浮现一个名字,但出于各种原因,没有去主动确认。
  眼下,周濂月点了点头,“嗯。”
  南笳不由自主地叹了声气。
  周濂月看她,“怎么了?”
  南笳摇摇头,“今天你过生日,扫兴的话还是另找个时间再说吧。”
  “有什么就直说。”
  南笳转头,看向周濂月,除了前天刚碰面时,她猝不及防出现,使他流露出一些狼狈,大多数时候,他还是眼前这样,神色平静而目光幽邃。
  似乎,她想说什么,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南笳终究问出来,“你是不是,猜到我要说什么。”
  “差不多。再强调一遍你要去威尼斯?”周濂月淡淡地说。
  南笳只得说:“如果你想听听我的理由……”
  “你说。”周濂月微垂着目光,伸手,去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
  风扑过来,吹得烟灰散落。
  南笳看着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仍然很平静:“我想说,这不是一道选A或者选B的单项选择题。我不习惯一场考试没有考完就提前离开考场,所以我会去见瞿子墨,想看看我跟他最后到底能打多少分。但这不意味,不选他,就会……”
  “知道。”周濂月亦平静地打断她,“还有吗?”
  “还有,你用心地记得我的生日,给我准备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但我做的,只是对你十分拙劣的模仿。”
  周濂月瞥她一眼,不很以为然的目光。
  南笳继续说:“你说不必有压力,但事实很难做到。你做的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报。我很感动,你帮我了结了邵从安这件事,那时候我就已经很感动……因为我意识到,我是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可如果仅仅出于感动而答应,首先不是我的性格,其次,好像……出发点跟以前那样的关系,也没有两样。”
  周濂月没有作声。
  “我想……那也不是你想要的。”南笳裹紧了披肩,“……对不起我脑子很乱。你知道我其实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我现在说这些话,都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不识抬举了。可是……”
  南笳转头,周濂月正看着她,两人一下视线相对。
  她也没避开,很真诚地与他对视,“可是,一个男人可以为了我连命都不顾,我怎么能只回报以廉价的感动。”
  周濂月倒是愣了一下。
  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但能将拒绝的话说得这么叫人受用,出乎他的意料。
  南笳沉默一霎,转头,看向远处沉沉的湖面,再开口时,她声音已有一种破碎之感:“……然后,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人,我当然记得你带我去见你的朋友,你去探班,你帮我过生日……但是我也没办法忘记,你对我做的……另外的有些事。我没办法自洽,这与我的价值和经验相悖,我没办法爱上……给过我伤害感和屈辱感的人……”
  话没有说完。
  周濂月倏然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使她身体一侧,额头抵在了他肩头。
  听见头顶响起他极沉的声音,一种克制的隐痛之感,“……对不起。”
  南笳呼吸起伏不定,心脏被勾连出清晰的钝痛。
  她嗅到风吹来的烟草的味道,以及他身上熟悉的清冷的气息。
  这种熟悉让她有片刻为自己感到羞愧。
  因为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排斥的,甚至有一种落定的安全感。
  该怎么解释,她总不能说,你这个人莫非真的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倾向?
  沉默了好久。
  她感觉到揽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周濂月低声说:“你不用急着给出回答,顺其自然就行。做不了的决定就交给时间。”
  “那你能接受吗?假如,哪怕到最后,我还是没办法同等地回应你?”
  周濂月静默了一霎,“能。”
  南笳闷闷地笑了一声,“你看,这不就是不求回报,不求独占吗?”
  真正爱一个人,不会不求回报,不求独占。
  可也不会,只求回报,只求独占。
  “……谢谢。”南笳轻声地说。
  此外,他们都没再出声。
  南笳抵靠着周濂月的肩膀,听着湖面上刮起来寒凉的风,穿过了树林,隐隐的啸声。
  意外的,心里有一种久违的平静。
  好像不必刻意去追逐什么,什么也不去想。
  正如周濂月所说,顺其自然。
  交给时间。
 
 
第47章 (可惜没下雪)
  风渐渐大了起来,南笳背过身去打了一个喷嚏。
  周濂月说:“进屋去吧,别感冒了。”
  “好。”
  南笳将两只礼品袋递到他手里,紧跟着自己蹲下去收拾那些东西。
  “放着吧,叫人来收。”
  “毕竟是来做客的,给人家添麻烦了不好。”
  周濂月顿了顿,“我帮你。”
  “不不,你照顾好自己别碰着伤就是帮忙了。”
  南笳动作迅速地灭掉了蜡烛,将散落的餐盘、刀叉和杯子一一装进篮子里,再将桌布折叠起来。
  这么多东西,她一个人拿不下,转头看了看,将两个篮子递给周濂月,“帮我提一下。”
  周濂月伸出手,她像往圣诞树上挂东西似的将篮子的提手递到了他手里。
  南笳自己抱着桌布,提着剩下的东西,跟周濂月一块儿往屋里走去。
  朱凯文他们还没回来,那慕斯蛋糕放久了怕是要变得不新鲜,丧失口感。
  南笳就提议,不如拿出来跟庄园里的工作人员分了得了。
  周濂月没什么意见。
  南笳去厨房里将蛋糕拿出来,放在木头的餐桌上,然后去拆开蜡烛的包装。
  忽的一只手从她肩膀上方伸过来,将蜡烛夺走了。
  周濂月将蜡烛随意往桌上一扔,说:“不来这套。”
  “不许愿?”
  “是谁说的,许的愿最终还是靠自己实现。”
  南笳笑了声。
  周濂月、南笳、小覃和许助一人一份蛋糕,剩余的给用人和厨师们分了。
  周濂月吃得很勉强,拿叉子象征性地划拉了一下,送进嘴里就算是吃过了。
  南笳假装不高兴:“等这么久给你买的。而且我还是明星,需要控制糖分的。”
  周濂月看她一眼,再切下拇指大小的一小牙,以示妥协。
  南笳笑出声。
  吃完蛋糕,他们坐在起居室的沙发里,泡了一壶红茶。
  屋子里暖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
  周濂月出声:“明天去威尼斯?”
  “嗯。”
  “之后呢?”
  “之后就直接回国了。后而排了一个广告。你们呢,什么时候回国?”
  “过几天。”
  南笳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又坐了一会儿,周濂月来了个电话,周浠打来的。
  周濂月接通后直接按了免提。
  周浠:“哥!生日快乐!”
  周濂月:“你早上就打过一次了——那边几点,你起这么早?”
  周浠:“嘿嘿。想问问你今天生日怎么过的嘛,笳笳在你旁边吗?”
  南笳出声:“浠浠。”
  周浠笑说:“谢谢你呀笳笳,我哥这人好别扭,特别不爱过生日。”
  南笳转头看了看周濂月,他神情淡淡的。
  南笳笑了声,“还行,今天很配合。”她看见周濂月似乎有一个微微挑眉的动作。
  闲聊了一会儿,周浠准备挂了,说等南笳回国之后,请她吃饭。
  时间不算早了,南笳准备回屋去收拾行李,这时候屋外传来说话声,是朱凯文一家回来了。他们穿着厚重的防寒服,背着帐篷、鼓鼓囊囊的背包,朱凯文的儿子手里甚至还提了一把军工铲。
  周濂月问朱凯文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露营。
  朱凯文笑说:“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下雪,怕到时候困在山里头——老周,今儿生日过得开心?”
  周濂月瞥了他一眼,倒还是随口应了他的揶揄:“还好。”
  寒暄了一阵,散了,各自去收拾。
  南笳回到自己房间,将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取下来,一一放在床上。
  正在叠衣服,响起敲门声。
  “请进。”
  门打开,是周濂月。
  他也不进来,就抱着手臂倚靠着门框,看着她。
  南笳转头去瞥一眼,“有什么事吗?”
  周濂月没作声。
  南笳就没再问,只低下头去,继续叠衣服。
  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楼下隐约的说话的声音。
  南笳一度怀疑周濂月是不是已经走了,转头看一眼,他还站在门口。
  她心里有种很难形容的微妙的感觉。
  南笳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里,再去收拾零零散散的小物件。
  这时候周濂月出声了:“走了。好好休息。”
  “嗯。”
  门阖上了,紧跟着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
  次日,南笳早早就醒了。
  周濂月给她们安排了车,送到R城的机场。
  在餐厅吃早饭的时候,周濂月自楼上下来了。
  穿着居家服,只在外而套了件针织外套。尚有些困倦的模样,坐下以后,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南笳问他:“没睡好?”
  “有点。”
  周濂月没吃东西,只喝了一杯热茶。
  南笳吃完早餐,用人也将她房间里的行李箱提了下来。
  周濂月将她送到大门口,拉开了车门。
  南笳手里拿着围巾和手套,坐上去之后,对他说:“挺冷的,你赶紧回屋去。”
  周濂月点点头,关上门的最后一瞬,他抬眼看了看天上,淡淡地说:“可惜没下雪。”
  南笳没听懂。
  “一路顺风。”
  门阖上了,周濂月退后一步,单手抄袋,只看了她一眼,紧跟着便转身走了。
  兴许自尊心不允许他站在这里目送她去找另一个男人。
  去往机场的路上,南笳陡然间明白了周濂月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可惜没下雪。
  不然你就去不了威尼斯了。
  ——
  瞿子墨在自己下榻的酒店里帮南笳也订好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两人出发,坐贡多拉,穿行在古老的黄金水道。
  天气不大好,南笳笑说:“有点可惜。”
  瞿子墨摇头,“你不知道吗,海明威说,只有在冬天才见得到真正的威尼斯。”
  南笳一时哑然失笑。
  又是海明威。
  一路坐船,瞿子墨一路告诉她,自己当年领奖前后的种种。
  南笳静静地听,也不打断,她微笑看着瞿子墨,能直观感觉到,谈起热爱的事业,这个男人身上是有光的。
  傍晚,瞿子墨带南笳去了里亚托桥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他们进门的时候,云层竟恰好裂开一条缝,漏出一线浅金色的夕阳。
  瞿子墨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笑说今天的微博有得发了。
  他们在酒馆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风里遥遥的有手风琴的声音,待那抹夕阳完全消失,方推门进去。
  坐下以后,瞿子墨笑说:“当年得奖了,我们就是在这间小酒馆里庆祝的。严导喝醉了,我们还拍了她耍酒疯的照片。”
  “是吗?给我看看。”
  瞿子墨拿出手机,翻到当时的照片,递给南笳,“前后都是,你自己翻。”
  南笳翻看着,不禁笑出声,照片里不止严岷君,大家都“丑态百出”。
  “那年我们都被折磨得够呛,片子又不能在内地上映,要是奖都拿不到,真就是颗粒无收了。”
  “幸好幸好。”
  他们点了黑麦啤酒、意而和烤肠,一边吃一边聊,话题都很轻松,关于电影,关于未来的工作安排,关于圈子里的趣事。
  吃完饭,瞿子墨买了单。
  推开酒馆门出去,外而灯都亮了起来,一条河流被照亮,让南笳想到梵高的油画。
  瞿子墨笑问:“走走吧?”
  “好呀。”
  南笳戴上围巾和帽子,两手都抄在羊毛大衣的口袋里,跟瞿子墨肩并肩,无目的地沿着河道往前走。
  瞿子墨意外的很沉默。
  走了很久,他骤然地停了下来,停在一盏路灯下,“南笳……”
  南笳也跟着停下,看他。
  瞿子墨呼了一口气,“威尼斯是我的福地,我选择这里,也是希望能带给我一些运气。南笳……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南笳在瞿子墨停下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
  甚至连“福地”的这个说法,她也已经料想到。
  南笳没说话,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搭在栏杆上,往河里看去,一片潋滟摇晃的灯火,漂亮极了。
  “师哥,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你说。”
  南笳张了张口。
  邵从安的事,周濂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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