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明开夜合
时间:2021-12-05 10:03:11

  周濂月问她,是不是在朋友那儿。
  “在严导家里——你跟浠浠一起?”
  “没。她在苏家。”
  “那你呢?跟你那个朋友,屈……屈明城?跟他们在一块儿么。”
  周濂月默了一瞬,“我在公司。”
  南笳一时没出声,外面堆积了厚厚的雪,有小孩儿在楼底下堆雪人,路上被车轮压出很深的车辙,路灯光昏朦而黯淡。
  外面的世界,显得安静极了。
  两人似乎是同时开口,话撞上了——
  “吃过晚饭了吗?”
  “吃夜宵吗?”
  话音落下,又一阵微妙的沉默。
  周濂月在那头说:“请你吃夜宵。”
  南笳挂了电话,坐回到桌边。
  周濂月说半小时到,她有些心不在焉,不自觉地去看手机上的时间。
  大约过了二十五分钟,南笳跟严导他们打招呼,说自己有点事,要先走。
  她拿上外套、围巾和帽子,出了大门,进电梯里将它们穿戴上。
  下了楼,“咯吱咯吱”地踩着雪花,朝大门口走去。
  走到小区外,她一边去摸包里的口罩,一边朝路边走去。
  一脚踩上路牙上的砖,顿住了——
  那种老式的四角镂空的花砖,极易空鼓,雨雪天气,踩下去直接溅人一腿的水。
  她穿的是双皮质的短靴,雪水从靴筒边缘溅了进去,只感觉到一股渗透的寒意。
  南笳戴好了口罩,挪到一边去,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擦了擦靴子表面上的泥水。
  太冷了,她感觉到被打湿的袜子,像块薄冰似巴在了她的皮肤上。
  前方车灯一闪。
  南笳直起身,看了一眼,一辆奔驰大G。
  虽没看见车牌,但已猜到是周濂月的车。
  果真,那车在她面前稳稳地停下。
  南笳将几张用过的面巾纸扔进了垃圾桶里,而后拉开车门,上车。
  周濂月转头看她,“怎么了?“
  “踩到空砖了。”
  “鞋打湿了?”
  “袜子湿了。”
  周濂月抬手,将空调温度调高,“鞋脱了吧,穿着不舒服。”
  “不用。一会儿就干了。”
  周濂月顿了顿,不大容人置喙的语气,“先送你回去换。”
  这儿离南笳住的地方也不算近了,开车少说四十分钟。
  南笳便说:“吃了夜宵再回去吧。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周濂月语气听似淡淡的:“也不是缺这一顿夜宵。”
  南笳无由地勾了勾嘴角。
  车里安安静静的,南笳自己坐车总要听音乐。
  习惯性地伸手,想到周濂月没这个习惯,就顿了顿,收回去了。
  周濂月瞥她一眼,按了下方向盘上的媒体键。
  音量很低,电台的节目,一道低沉男声,唱一首英文歌曲。
  And though I tried to reach through
  Tried to see what makes you
  You closed all windows and doors
  Saw me for only my flaws(*注)
  南笳听着音乐,微微侧着头,打量周濂月,“那个,取了?”她碰一碰自己的脖子示意。
  “嗯。”
  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毛衣,人有一种静默的清寂。
  灰色的底色。
  南笳有种感觉,一回到北城,他又变回那个固有的周濂月。
  南笳似笑非笑看着他,也不说话。
  可能周濂月也意识到了她为什么这样地盯着他,顿了顿,便主动说:“恢复得还行。”
  “许一鸣呢?”
  周濂月飞速地转头来看她一眼。
  她笑出声。
  其实她纯粹是故意的,没想到周濂月竟还是回答了:“还在休养。临时调了个新的,用得不顺手。”
  “所以加班到这时候?”
  周濂月无可不无可地“嗯”了声,抬手,去探了探空调风口吹出的热风,又问她:“冷不冷?”
  “还好。”
  周濂月问她,跟严导他们聚会玩了些什么。
  南笳随意地聊了聊。
  话题都很浅,像是故意。
  南笳感觉到周濂月在很克制地去试探那个尺度,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是越界的,什么还不到那个时候。
  但即便是这样浅显的,汇报工作似的话题,南笳亦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车开到了她住的小区门口,在对面路边停下。
  她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戴上了,伸手拉车门,叫周濂月稍等,她上去换个鞋就下来。
  周濂月点了点头。
  紧跟着,他拿上搁在储物格里的烟和打火机,也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没穿外套,就倚着车门,点了支烟。
  南笳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已经闷头走到了路对面,又转头看了一眼。
  周濂月单手抄兜,微垂着头,香烟拿在指间,那火星被寒风吹卷得一明,一暗,像是呼吸。
  他身影有一种孤寒之感。
  南笳闭了闭眼。
  她承认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周浠对她下了蛊,或许。
  她转身,趁着此刻没车,几步又走回去。
  周濂月觉察到,抬眼。
  南笳去拉车门,周濂月不解,伸手将她手腕一捉,低头看着她。
  手腕处皮肤相触,他手指有微微的凉意。
  南笳让他拿外套,“去楼上坐一下,正好我有礼物给你。”
 
 
第49章 (我是这么过来的)
  南笳按着要被风吹翻的帽子,另一只手揪住羽绒服的领口,脚步飞快。
  周濂月的脚步声跟在她身后。
  不是没有请过其他人去家里,这个其他人里面包括瞿子墨,
  但第一回 有做贼的心虚感。
  期望娱记们也好好过节,无人偷拍。
  虽然涉及到周濂月,大抵拍什么内容最后都会被公关掉,但照片或许会经手关姐,她不想同关姐说明她和周濂月还无法定义的关系。
  一直进入小区里面,南笳才放松神经。
  她从背包里找出楼下的门禁卡,靠上去“嘀”的一声刷开。
  这小区是香港开发商做的楼盘,南笳跟朋友吐槽过,一楼大堂装修得太富丽堂皇,像是酒店大厅。
  进电梯,南笳按楼层,往镜面的轿厢四壁看一眼,那里面映衬出周濂月穿着黑色外套的孤直身影,在他眼镜后的视线即将与镜面中的她相汇的一瞬间,她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穿过走廊,到门口,按指纹解锁。
  兴许手指太冷,没感应上,第一时间没有解开,发出两声刺耳警报。
  南笳急忙改换输入密码,这一回成功解锁。
  她推开门,一手去按门边按钮,暖白灯光泻落,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掺杂海盐香味的暖气。
  南笳一脚蹬了靴子,摘下口罩,往玄关桌上一扔。
  那上面有只黄铜的盘子,放了钥匙、打火机等零碎物件。旁边一瓶插了藤条的无火香薰,海盐的气息就来自此处。
  南笳摘下帽子,顺便打开了玄关壁橱的门,“要帮你把外套挂起来么?”
  周濂月脱了外套,递给她。
  她抖一抖,自壁橱里取出一只木质衣架,撑起大衣,挂进去,而后弯腰,从下方一只藤编储物篮中,拿出一双未拆的一次性布拖鞋,递给他。
  紧跟着,她才脱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也挂进了壁橱里。
  周濂月在她关上壁橱门之前看一眼,两件衣服挨在一起,部分交叠。
  最后,她才在穿鞋凳上坐下,一把扯掉了脚上的袜子。
  表情有种解脱感。
  周濂月垂眼看,她踩在木地板上的脚,脚背苍白,青蓝色的血管亦清晰可见。
  南笳靸上棉拖,往里走,叫他去沙发上坐。
  她自己走进厨房,接了一壶水烧上,而后叫他稍等,她去换一双袜子。
  周濂月跷腿坐在沙发上,打量四周。
  上一回来过,是在一年多以前,他还记得那个阳台。
  那时候南笳刚搬过来不久,四下堆着许多还未拆封的纸箱,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但经过一年多,这个空间满是她的痕迹,鹿头形状的台灯,地毯上散乱堆放的书籍,放在茶几上玻璃托盘里没吃完的黑巧克力……
  家里没有圣诞树,但茶几上有一颗圣诞树形状的水晶球。
  周濂月拿起来瞧了一眼,将其倒转再放正,水晶球里开始下雪。
  南笳进去了好一会儿,方才出来。
  脚上换了一双红绿配色的毛线袜,手里拿着两份包装过的礼物盒。
  她走过来,递给周濂月,“薄的这个给你的,厚的这个麻烦带给周浠。”
  周濂月接了,“能拆吗?”
  “能——你先拆,我去倒一下水。”
  南笳去了趟厨房,紧跟着端出两杯热腾腾的冷萃红茶,递一杯到他手边。
  周濂月已拆开礼物包装,那里面是一片DVD,拿透明壳子装着,正面空白,没有印刷任何内容,只有几个签名。
  南笳解释说:“是《胭脂海潮》在北城大剧院演出的官摄视频,蓝光高清的。陈田田,还有其他几个主演都签了名。没对外发售,就内部压制了一些做纪念。我找田田多要了一片……”
  “很有纪念意义。”周濂月顿了顿,“你也签个名?”
  “这不是我首演的那场。”
  “我知道。”
  南笳笑了声,起身去书房找了支签字笔。
  她蹲在茶几旁,将碟片拿过来,找一处空白的地方,签上自己名字。最后那下笔尖挨上了手指,她签完之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
  她转头,盯着周濂月将DVD装回盒中的动作,“其实,那天我没想到你会去看演出。”
  周濂月缓声说:“我也没想到。”
  他将透明塑料的盒子拿在手里,捏住了一角,在另只手的手掌里轻拍了一下,“你想把鱼缸里的金鱼塞进喉咙……”
  南笳一震,睫毛微颤。
  她缓缓抬眼,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幽深。
  他问:“后面是?”
  南笳像是身不由己,喃喃地说:“……你想生吞所有的玻璃弹珠,你拿手触碰发烫的电灯泡,你把自己沉在浴缸想象那是海。你用完他送给你的口红,你读他给你写的信,你拨打空号的电话号码……他不会回来了……”
  周濂月声音平静而低沉:“我是这么过来的。”
  “什么……”南笳出声即顿住。
  我是这么过来的。
  在这些细碎、微末而不绝的痛觉之中。
  南笳无由的几分焦虑,几分手足无措。
  周濂月瞥了她一眼,只沉默一霎,便抬腕看了看手表,“还出去吃东西吗?”
  南笳回神,去看墙上的挂钟,“……好像时间已经不早了。”
  周濂月端起那茶杯喝了口红茶,便准备起身,“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哎……”
  周濂月动作一顿,看她。
  南笳笑了声,“外面太冷了,实在没有再出去的动力。你要吃馄饨吗?速冻的那种。”
  他盯着她的目光一时意味极深,“都可以。”
  南笳回避去探究他的视线,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她一个纯粹的厨艺白痴,只有速冻水饺与馄饨百分百不会翻车。
  拿锅接上凉水,馄饨丢下去,等水烧开转小火,一会儿就可以出锅。
  汤是拿料包调的,沸水冲开即可。
  就这么简单几步,南笳都有些手忙脚乱。
  周濂月端着茶杯倚在门口,也不作声,就看着她。
  南笳捋了一把头发,将燃气灶火力调小,随口问道:“你不是在国外读的大学,那你读书那会儿,吃饭一般怎么解决的。”
  周濂月淡淡地说:“自己做。”
  南笳惊讶地转头看他,“你?”
  这比周濂月为了她跟朱家闹掰更难以想象。
  周濂月说:“有这么吃惊?”
  “那你会做什么?”
  “你这辈子不想再吃的。”
  “……牛排?”
  周濂月轻笑一声。
  “你早说啊。”南笳也不由地笑了,“上回朋友送我一块澳洲进口的谷饲牛排,冷冻室里搁好久了,我自己也不会做,怕再放就要变质。”
  “得拿出来提前解冻。”周濂月平静地说,“……下回吧。”
  南笳呼吸紧了一下,没接他这句话。
  没一会儿,馄饨煮好了。
  南笳拿出一只大号的面碗,将其全部盛出来,端到餐桌那儿。
  “帮忙拿一下。”南笳冲着一旁的藤编隔热垫扬了一下下巴。
  周濂月拿过来,她将面碗放上去,再返回厨房,拿出两只小碗。
  往小碗里盛了些,递给坐在对面的周濂月。
  南笳在严岷君那里吃过晚饭,此刻并不饿,但也象征性地给自己盛了几个。
  她捏着勺子,一手托腮,看着对面。
  周濂月觉察到她的目光,镜片后的视线抬起来看她,“怎么?”
  “料包冲的汤头,不是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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