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明开夜合
时间:2021-12-05 10:03:11

  南仲理一再推说不要,店里忙死了,哪儿有这闲工夫。
  但在南笳预定杀青的当天,南仲理买了束百合花,亲自送过去。
  他一个三两句话就能跟食客打成一片的性格,到了片场却极其腼腆。拍杀青纪念照,南笳搂着他肩膀,他局促地比了个“v”。
  拍完照,南笳戏服外披了件外套,抱着花,拉着南仲理走到一旁去。
  她免不了要揶揄两句:“不是说不来吗?”
  南仲理表情不怎么好看,“真不如不来,我说怎么现在戏这么难看,你们这些演员,成天不琢磨怎么好好演戏,只知道嚼舌根。”
  南笳一愣,“谁嚼舌根?嚼谁的舌根?”
  “没谁。”南仲理不大耐烦。
  南笳打量着南仲理,笑了声,“爸,是不是听见有谁说我什么坏话了?”
  “你有什么坏话可说的?我的闺女我还不了解?”他摆了一下手,表示不想再聊这个了,“什么时候走?”
  “再待两天,要没什么需要补拍的就走了。”
  “晚上去店里吃饭?”
  “好耶。”
  南仲理瞥她,“可给我低调点儿,别让人发现我俩的父女关系,不然到时候你影迷人来人往地跑去店里,我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南笳笑出声。
  ——
  杀青之后,就无缝对接到了某时尚杂志的活动。
  这类活动无非红毯、拍照和晚宴,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但又是明星们争奇斗艳不可缺少的大舞台。
  南笳的红毯礼服,依然是上回参加电影节的那个国内的高定品牌借的。
  黑色礼服裙,绸缎面料,缀满细钻的项链与耳饰,“珠光宝气”的最佳诠释。
  走完红毯,南笳去往化妆间,在造型师的帮助下,换了另一套适合内场活动的裙子。
  以美国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服饰为灵感,香槟色的直筒裙,art de风的图案,缀以蕾丝和流苏,头上束金线刺绣的发带。
  晚宴的场地里,南笳碰见了瞿子墨。
  但瞿子墨的团队那边,之前专门找南笳这边的工作人员协商过,说既然二位只是朋友关系,以后明面上的场合,会引人误会的互动还是能省则省吧,不然粉丝老起哄,大家也难办。
  就前一阵,南笳拍谍战片的定妆照一发布,就立即有c粉抠糖吃:翻出了去年瞿子墨在北城青年艺术电影节上,《苦芦苇》的主创接受采访时说的,自己想演民国戏,硝烟烽火,儿女情长云云的那一番回答。
  关姐私底下告诉南笳,说瞿子墨的经纪团队现在对她已经是颇有微词了。
  南笳也莫可奈何。
  当下,两人目光对上之后,不过稍稍颔首示意。
  瞿子墨微微耸肩,一个苦笑。
  南笳心领神会,也回以苦笑。
  无论旁人如何,瞿子墨始终是光风霁月的一个人。
  此外,也碰见了梁司月。《灰雀》的宣传期过了之后,南笳只在类似的时尚活动的场合碰见过她,每次基本只能潦草地打声招呼。
  南笳与梁司月“咖位”不同,晚宴的座次也不会排到一起。
  说是晚宴,实则根本不可能好好吃喝,一个明星身后站一两个助理。
  不大的一个圆桌,坐着的只有五六人,后面围拢站着的倒有一二十人,食物再美味也没了食欲。比婚丧嫁娶的吃席还叫人难受。
  时尚杂志的资方和主编过来,一一敬酒,再走一些拍照的流程,这叫人活受罪的时尚晚宴,总算结束。
  南笳回到化妆间,听小覃说,外面下雨了,大暴雨,比天气预报的早下了两个小时。
  “商务车,安保车,明星、助理、媒体、拍照的粉丝……外面好恐怖,堵得一塌糊涂的。”
  “那怎么办?我们能走吗?”南笳问。
  “先去车上等着吧,等主办方协商怎么分流。”
  由另一个助理小玉撑着伞,南笳披了件外套,去往停车场,上了商务车。
  坐在车里,南笳垫了点小覃给她准备的食物,三明治和燕麦奶。
  外头近光灯、示廓灯闪成一片,路被堵得几乎寸步难行。
  快过去二十分钟,南笳坐的车子才动起来,慢吞吞的嵌入车流之中,以龟速向前行驶。
  小覃扒着窗户往外看,小玉刷着主办方工作交接群的消息,说道:“前面路口好像都淹了。”
  南笳笑说:“我也没参加几次时尚活动,怎么次次不是下雨就是下雪。上回在巴黎也是,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听说我一走就放晴了。”
  小覃笑说:“我会交代主办方,以后邀请你参加的活动,都提前做好预案。”
  车走走停停,十几分钟没开到一公里。
  开到了那淹水的路口,南笳看见车轮压出的一股泥水,直接扑上了玻璃窗。
  刚穿过了这积水的路口,车子突然熄火了。
  司机重新点火。
  没点着。
  再点,还是没点着。
  “……”小覃都无语了,“不会吧?”
  司机尴尬极了,“可能是排气管进水了……”
  “那怎么办?你再试试,真点不起来了?”
  “可不敢再试,要水进了进气管,顶坏气门,发动机都得报废。”
  小覃很老练,赶紧联系工作室行政部再派一辆车过来。
  司机也下了车,冒着雨,去车尾后面放置三角警示牌,然后叫人来拖车。
  他们这辆车抛锚,导致路上更堵了。
  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叫人心烦意乱。
  南笳也没别的什么法子,只能等。
  点开微信,有几个工作群都在聊这事儿。
  这时候跳出来了一条新的微信,很稀奇,周濂月发来的。
  问她:回北城了吗?
  南笳回复:回了。今天参加活动,刚结束。堵路上了。
  周濂月:堵哪儿了?
  南笳报了地名。
  周濂月却没再回复。
  南笳发了问号。
  周濂月这才回复:等等。
  南笳当他有手头有事,就先没管了。
  切出去,刷了会儿微博,出现的全是“比美”贴,谁红毯大失水准,谁又艳压了谁。
  南笳切到小号,看了会儿猫猫狗狗,花花草草,终于神清气爽。
  没一会儿,响起敲车门的声音。
  小覃将门推开,立即一阵雨雾扑进来。
  南笳惊讶。
  周濂月就站在车门外,撑着一柄黑伞。
  南笳转头看小覃。
  小覃笑嘻嘻:“巧吧,周总也堵路上了。”
  “……”
  小覃说:“笳姐你去坐周总的车吧,这么堵,工作室派的车一时半会儿的也到不了。”
  “衣服……”
  “衣服不弄坏就没事儿,脏了送洗就行。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跟小玉去你那里拿衣服。”
  南笳没再犹豫,穿着外套下了车。
  落地的一瞬间,周濂月便一把提住了她的手腕,将伞朝她这边倾斜。
  雨是斜泼过来的,伞面虽大,却也只是聊胜于无。
  周濂月当机立断,将伞递给她。
  南笳不明所以地接过,见他两下解开了西装的纽扣,脱了下来。
  还没出声,那西装已往她脑袋上一罩,柞绸的里衬,还有温度和淡淡一股木质调子的香味。
  周濂月接回了伞,一把搂住她,“走吧。”
  雨势太大,哗哗的像是捅破了天,南笳大声说:“你知道这附近多少家媒体吗?”
  “管他的。”
  南笳笑起来。
  顶着瓢泼的雨,南笳被周濂月半搂着,自己拿着手包,两手举着他的西装外套,深一脚浅一脚地经过了一辆一辆被堵在路上的机动车。
  她心里有一种放肆的、喝醉似的快乐。
  终于,走到了一辆商务车旁。
  那车门自动打开了,南笳撑住了门框,周濂月轻轻一托她的腰,她顺势爬上去。
  一抬眼,瞧见了前排正拉开车门的许助。
  许助整个人都惶恐极了,“我说我去接,周总非要自己去……”
  南笳笑出声。
  许助下了车,从周濂月手里接了雨伞。
  周濂月上车,在南笳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车是临时的商务用车,没备着毛巾,周濂月只得让司机将空调温度调高。
  南笳穿了一件,顶了一件,实则还好,只有裙子下端湿得比较严重。
  反观周濂月,他身上的衬衫湿了一大半。
  周濂月接了许助递来的纸巾盒,抽出纸巾擦眼镜。
  他发梢滴水,几缕落在额头上,墨黑的头发与苍白的皮肤映衬,显出一种病弱感的禁欲;而半湿的衬衫,又隐约可见其肌肉与骨骼的线条。
  矛盾极了。
  南笳收回目光,克制自己不要再看。
  车厢里一股潮湿的雨水气息,等空调温度升起来,又闷又热。
  周濂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半夜。睡了没到三个小时,就起床去做造型了。”
  南笳脑袋靠在皮质的座椅靠背上,转头看他,“你感冒好了吗?”
  周濂月轻笑,“这都过去多久了?”
  有外人在场,也没法聊什么。
  南笳知道了周濂月在这附近参加一个酒会,离他们办晚宴的场子仅隔了五百米不到。
  车慢慢吞吞地,又过了半小时,才终于驶离了拥堵路段。
  周濂月吩咐司机,先送南笳回家。
  她身上这条裙子造价六位数,得赶紧换下来。
  又开了二三十分钟,车开到了南笳小区门前,她跟安保打了声招呼,车子直接开进去,驶入地下车库。
  南笳推开车门,准备下车,看一眼尚坐在昏暗里的周濂月,没作多想,伸手,将他的西装外套一拿,“你也上去擦一下头发,别又感冒了。”
  南笳抱着他的外套,进电梯。
  那潮湿的气息,也随之充斥着轿厢里狭小的空间。
  她隐约有无法呼吸之感,抬眼拿余光瞄一眼周濂月,他脸上神情显得平静极了。
  出电梯,南笳走在前面带路,穿过走廊。
  脚步声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
  她无端的心脏发紧,在门口停下,低头,微抿住唇,去按指纹解锁大门。
  “滴”的一声打开,南笳推门,按门口开关,海盐的香扑鼻而来。
  进去的一瞬间,玄关里也顿时充满了闷而重的,雨水的气息。
  南笳将周濂月的西装丢在换鞋凳上,蹬掉了脚上金色的细跟高跟鞋。
  赤脚踩在地板上,拉开壁橱门,找一次性拖鞋。
  周濂月将换鞋凳上的衣服往旁边推了推,坐了下来,脱掉了湿透的皮鞋和袜子。
  南笳走进浴室里,拿了一方干净的浴巾,出来时,周濂月正走了过来。
  两人在浴室门口撞上,她将浴巾递给周濂月。
  周濂月先没接,进门,拧开了水龙头,先洗了个手。
  南笳往镜子里看。
  周濂月觉察到了,抬眼,与她目光相对。
  南笳呼吸骤缓。
  没有人出声。
  周濂月盯了片刻,忽地一转身,背靠着流理台,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
  潮湿的雨水气息,靡艳辛辣的香水的气息,连同这个空间里,残留的沐浴乳的气息,一并向他袭来。
  周濂月手指收紧,哑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句你问过了。”
  “……是吗。”
  “嗯。”
  南笳只觉得心脏已停止跳动,“……我有问题问你。”
  “问。”
  “……想我吗?”
  周濂月看着她,没有作声。
  南笳上前一步。
  他手肘后撤,手掌撑住了流理台的边缘,用力,小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南笳踮脚,伸手,去摘他的眼镜。
  他没有躲,只是微微眯了一下眼。
  太近,轻易看清她眼尾松石绿的眼影,分明而几分夸张的下睫毛,弓形的上唇沿。
  颓废、轻佻又叛逆的fer girl
  四目相对,只有轻若不存在的呼吸声。
  周濂月张口,“你……”
  南笳知道他要问什么,伸手,手指轻按在他唇上,“嘘。”
  她仰头,声音低不可闻:“我很想你。”
  周濂月目光深黯而不见底。南笳再度靠拢,无法更近了。温热的气息,只差分毫。
  可周濂月仍然没有动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像是一种,隐约的挑战,抑或者,挑衅。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要窒息。
  她伸手,手指顺着他的心口,一路蜿蜒而上,最后,一把揪住他衬衫的领子,一字一句地:“周濂月,我命令你吻我……”
  话没有说完。
  最后一个字,被他重重地吞没于她的唇上。
  南笳呼吸一滞。
  过了好一会儿,才沉而重地拿鼻腔呼出一口气。
  她不自觉的伸手,绕过他的后颈。
  他伸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转了个身,而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流理台上。
  他手掌用力按住她的后脑勺,使她低下头来。
  凶狠地、无章法地吻她。
  她亦无章法地追逐、回应。
  胸腔里,心脏和肺叶都在隐隐发疼,像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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