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铮脱掉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冷不冷?”
徐念摇头,打了个喷嚏,他替她扣上扣子,他的外套及她的膝盖,像是套在麻袋里,模样有几分可爱。
“今天,想和你待在一起,好不好?”他问她,征求她的意见。
徐念抬起头,看见他浓黑的眉,平直如山,身后是远山,他与远山融成了一幅画,淡淡开口:“我要跟我妈说一声,但——她应该不会同意。”
路铮料到这种结局了,有些失落:“那等会,送你回家,大概七八点。”
徐念看见他那抹失落神色,忍不住去看他侧脸,不知道昨天路叔叔打的哪边,痕迹消失了,她猜不到哪边,心口还是泛着一丝疼,风吹过,他伸手挡住那片快要掉在她头顶的水珠,湿润的水打在他的手背,他甩手把水甩出去。
徐念踮起脚,伸手握着他的脖颈,使他弯下腰,她的唇碰着他的。
她小声开口:“那就不跟她说,明天的事留给明天吧。”
她松开手,微笑,嘴角梨涡浅浅,眼睛里装了满满星辰,亮得灼人。
路铮伸手穿过她的长发,看着她温柔的眼:“值得?”
徐念点头:“嗯。”
他扯唇,伸手一提,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抱上第一节 石阶,徐念的腰侧被他握着,耳根红了一片。
雨后山路潮湿,上山的人极少,一路只有他们两个,路铮脱下她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手牵着她的,一路往山,南山的石阶修的很规整,并不难走,徐念疏于锻炼,没走两步有点小喘气。
“你体质太差了。”路铮回头看见她收敛的喘息声。
“还好。”徐念没告诉他自己之前生病的事,“你腿长,我腿短,所以我们起步不一样。”
脚底下青苔有点滑,加上下过雨,徐念一个步子没站稳,幸好他手拉得紧,兜着人没摔下去,徐念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已经蹲下身子,把她背到背上。
这下耳根烫得更厉害。
“我好走的。”徐念开口,声音不大。
路铮手握着她的腿,把她往上提了提:“是好走,就是容易摔。”
徐念自知理亏:“你要累了跟我说,我下来走走。”
“嗯。”
徐念趴在他背上,不愿意去想他们之间的关系,起码今夜她不想去想,她只想把他当做许糯的路铮。
往上,气温下降,天色越来越黑,只剩几米一盏的微弱路灯照着上山的路。
一路有一个女孩下山,说着电话。
“刚刚求了一签,道姑说是上上签,说明下半年好运要来。”女孩讲着,眼睛落在他们身上,声音不自主小了几度。
等路过以后,徐念喃喃开口:“山上还有庙的呀?”
路铮往上提了下:“嗯,乾运庙,挺有名的,省里也是排得上名气的。”
徐念歪着头,呼吸扑在他耳根,热得带着些暧.昧,他沉声:“你脑袋转过去。”
徐念不解:“为什么啊!”
她一说话,呵出的气就在他耳根,钻进他的心口,经不得这般撩拨,便说:“耳朵痒。”
“哎?你怕痒啊!”徐念笑起来,语调上扬,偏不转过去。
“没想到你怕痒呀。”自以为抓住了他的弱点,忍不住作弄。
风吹过她的发,落在他颈间,路铮伸手把她往上提,一巴掌拍在了她屁.股上,初春,穿的是薄长裤,那一巴掌清脆又响亮,夜色朦胧,她咬着下唇,头偏过去。
“怎么不皮了?”他轻哼,手下意识的揉了一把柔软的屁.股。
徐念被他弄得脸发烫:“别,你流氓!”
“对,流氓,明晓得流氓你还跟上来,你该的。”路铮逗她,“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徐念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你别说了呀!臭流氓!”
“哪个臭流氓会自讨苦吃背你走山路。”
徐念不理他,趴在他肩头,晚风吹过山林,树叶沙沙作响。
天色彻底暗下来,他们才走到山上,灯火辉煌的庙里,道姑们正在吃饭,有些在院子里干活,见着客人来,露出微笑。
“何姨在吗?”路铮问守门的老师傅。
老师傅给了他张票:“不在,她这两天跟着道长去河南那边了。”
路铮点头接过票。
徐念跟在他后面:“这里你很熟?”
路铮拉着她走到到侧面的商店,买了两把香,给了徐念一把,她不会,便跟着后面学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鞠躬,然后插香。
“来这里住过一阵子,所以比较熟。”路铮说道。
徐念看着一米多高的香在台上燃烧,袅袅的檀香在鼻尖萦系,格外安宁。
“你信这些吗?”徐念问他,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路铮会相信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而且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会信这些的。
“也不能说信,来了就祭拜一下。”路铮走进正门,把签筒递给徐念,“你要试试吗?”
徐念还是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求签的方式,她接过签筒,道姑说道:“想着你求的事情,然后甩出第一根签拿过来解签。”
路铮把她推向菩萨面前的菩提垫上,徐念闭上眼,问了个问题,甩出了一根竹制长签,刻着[不成理论不成家,水性痴人似落花,若问君恩须得力,到头方见事如麻。]。
徐念握着签文,把签筒递给路铮:“你要问吗?”
他摆手说不问了。
道姑看了眼签词,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黄本子,过了有一会,说道:“不算是很好的签,切莫太执着,阴霾终会散去,柳暗花明又一村。”
出了庙,路铮问她问的什么事。
“就问了点学习上的事情。”徐念对签词耿耿于怀,不是好的签,就像是一种预示,早就知道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抱着一线希望,结果还是不成。
路铮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向了山腰一处民宿,两层别墅,长满了鲜花,月色朦胧,院子里一个年过花甲的阿婆正在倒水,见着路铮,先是一愣,然后走过来,激动地抓住他手臂:“小铮来了啊?”
“阿婆,我来看看。”路铮领着徐念进来,上二楼,“你去忙你的,不要管我,我们在庙里吃过晚饭了,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早点去休息啊。”
阿婆热心的从柜子里抱出被子毯子:“你都好久不来咯,以前的东西我还收着,干净得呢。”
路铮接过阿婆的被子:“阿婆,我自己来铺。”
阿婆伸手在围裙上擦擦手,替他们拿了零食和小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旁的徐念。
“婆婆,我们自己来弄。”徐念起来把婆婆送到房间门口。
第33章 C33 我炸裂了。
婆婆把徐念拉到一边。
二楼空间很大, 房间对面是茶室,老太太拉她过去,从茶室放茶叶的那排拿了一个玻璃罐, 玻璃罐里存着白色的糖。
把玻璃罐递给徐念:“小姑娘,这个你拿回去吃呀。”
徐念受宠若惊, 一时不知所措, 老太太罐子塞到徐念怀里:“拿着呀,不要客气的。”
徐念摆手, 刚想说话,老太太凑到她面前小声地问:“你和小铮什么关系呀?”
徐念抱着玻璃管, 糖纸在灯光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 琉璃珠光, 像是雨后彩虹。
“同…同学。”徐念开口。
老太太摩挲她的手背,眼睛弯弯:“不是男女朋友?”
徐念心惊,想起自己的奶奶, 奶奶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更不可能接亲早恋这种事, 她会不会被奶奶误会啊。
要是误会她是个不务正业的坏学生, 应该会留下很差的印象吧。
“不是的。”徐念解释, 有些心虚说, “真的是好同学。”
路铮铺完床从屋里出来, 就见着阿婆拉着徐念在一边鬼鬼祟祟, 而那傻姑娘憨憨的,像是被训话模样,余光看见他,徐念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扯唇权当没看见,徐念咬唇,应和着奶奶。
看她局促, 最终招手,徐念如释重负,抱着罐子跑过去。
“小铮早点休息。”阿婆朝徐念wink了一下。
徐念有点懵,她一直以为奶奶误会他们早恋,对她印象不好。
她问:“刚刚阿婆是朝我眨眼吗?”
路铮接过她手里的糖罐,掐了一把她的小脸:“是啊,老太太成天不务正业,就爱作弄小姑娘。”
徐念听他这么说老太太,一瞬间觉得是同龄人一般,她对奶奶这个年纪的老人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大概归咎于奶奶总劝爸爸再找一个老婆生个儿子,总是说女孩没办法继承家里的根,说女孩就不该念书,每逢过年堂弟可以拿五百压岁钱,而她只有奶奶冷淡地关怀…
“发什么呆。”他伸手弹她的脑门。
徐念捂着头,思绪飘回来:“疼的呀。”
“要是不疼,我弹你做什么?”他翘着腿靠在床上,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模样添了几分颓意。
颓废和潇洒是两种气质,而他却把这两种气质融合得相得益彰,看着像是豺狼,但对她,又像大狗,把衣服脱给她,背着她上山。
那种独属于她的好,独属于她的宠爱,让她溺死在他身上。
徐念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得到别人得不到的爱,前面十几年,她渴望能像正常人一样,渴望有个正常的家庭,渴望别人对她的爱仅仅发自内心,无关成绩,无关身世,她循规蹈矩只为了获得他们一句夸赞,可路铮就那样撞进她的心扉,告诉她,对一个人好是不图任何回报的,是因为她值得,是因为他想对她好。
徐念有些走神,她走过去拉窗帘,房门关上,密闭的空间,多少有些不自在,坐在靠窗那边,局促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现在的幸福像是偷来的,徐念想要是他可以永远对自己这么好,就好了。
“上回那个电影,想看完吗?”他拨弄遥控器,打开“电视”。
徐念惊觉,对面白墙上呈现出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电脑屏幕一般的界面,他的侧面放着的白色正方形盒子投射出一道深蓝色的光,微尘漂浮,光衬着他的侧脸,鼻梁与深蓝的光,像蓝天与远山,她有点走神。
“都行。”她回,心不在焉。
路铮伸手关掉房间的灯,徐念坐在床边,柔软的海绵床垫,一挨屁.股就陷进去,像是漂浮海上。
他张开一条手臂,徐念懂他的意思,但不大好意思,便没做出回应,他往她方向挪了两步,揪着她腰肢就把人拽到怀里,徐念重心不稳,一下跌在他滚烫的胸口,头挨着胸膛,抬起一双懵懂泪眸,在蓝光下清澈又显得无辜。
路铮伸手捞着她,盈盈不禁一握,提着腰肢,让她坐到他臂弯下。
“暴力!”徐念嗤了声,带着怨气揉了揉被他抓疼的腰窝。
路铮抓着她的手,十指紧扣,他的手握着她的小手,贴着她的腰肢,有一下没一下替她揉着,挖苦道:“让你过来,不过来,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很喜欢挨打。”
徐念耳根灼烫,推他,却被抓得更紧:“你有病!”
他低头,含笑看她的眸:“我晓得你喜欢什么。”
徐念面色发红,内心底的秘密藏无可藏,就像被人窥伺了秘密,心虚带着恼怒,她喜欢的,并不是阳光下的艳阳,是艳阳背面的阴影,生怕他知晓她内心那点见不得光的念想,带着一丝扭曲和变态的念想,没人会喜欢不正常的女孩子。
窗帘间露出的月光照出一束浅光,月色藏不住秘密,她伸手遮住那双将她看透的黑色眼睛。
“欲盖弥彰。”他轻嗤,摁动开关,选中上回的电影。
徐念深吸一口气,放下手,缓下心情。
发觉正在放的剧情和上回看到的地方无缝衔接,他竟记得一清二楚,明明都快大半年,连她都不记得是哪一分哪一秒,可他都记得。
徐念填满说不出的感觉,头微微侧过,倚在他肩膀上,屏幕的灯光映着她的脸,小八坐在花坛上等教授,人来人往,一只狗焦急地等待。
她本来泪点就不太高,见不得这般,鼻子微酸。
莫名想起那句签词[水性痴人似落花],道姑说的切莫太执着,阴霾终会散去,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教授死以后,小八从家里回到了那个等待老教授上下班需要路过的花坛,人来人往,小八端坐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在人群中不断寻找着那个永远不会出现的身影。
女主人后来带走小八,小八趁着女主人不注意走了很远的路,又回到那个等待着教授的花坛,守在他们约定的地方,没有结局的等待。
“我去洗手间。”她说,声音微涩。
路铮握着她肩膀,手穿过她的长发,贴着她的头皮,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肩膀。
等待是跨越千里,还是要回到最初的地方。
等待是不管有没有结局,都守在原来的位置。
小八如此,曾经的许糯如此,等待着游乐园的亲生父母玩结束将她带回家,等待着赵艳茹和徐砚清发现她不喜欢喝牛奶喜欢吃炸鸡…
耳边是电影温和的声音,徐念喉咙干涩生疼。
她泪点很低,他知道。
他抱着她,不让她走,轻拍她的后背,像哄小孩。
过了很久,他拨开她的碎发,看见那双红透的眼睛,头发丝黏在脸旁,如他所想,喜欢她红透的眼眶和酸涩的声音,喜欢她这时候的真实和无保留,喜欢她不加掩饰的内心。
路铮捧着她的脸,亲掉她的眼泪。
穿过眼泪,徐念看见他的眉,如剑般,伸手抚过他的下颚:“路铮,别让我等你,这辈子都别让我等你。”
他不晓得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轻点头:“好。”
徐念往前递上嘴.唇,手抵着他的后脑勺,短发刺得她手心微痒,他低眸亲她的唇际,将泪水卷进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