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添饭,路铮下楼,拿了碗递到她跟前,意思很明显。
因为靠太近,她闻见他身上薄荷味漱口水的味道,应该是刚起床。
她给他添了一碗饭:“够了吗?”
他接过来:“够了。”
低头的时候看见有一撮碎发掉在她雪白的脖颈里,黑色的发丝和雪白的皮肤形成强烈反衬,再往下是一片黑,但能想象到平滑的背,他抿唇,觉得有点烦闷。
徐念端着碗,感觉他并没有要走,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后。
“让一让。”她开口,声音有点奶音。
路铮回过神,耳根微红,错开坐回了桌边。
他觉得自己很下流,就在刚刚,他妄想折断一朵茉莉花,也许是未醒的睡意在作祟。
沉默在餐桌蔓延,徐念吃完饭,收了碗。
“你吃这么点?”路铮看她吃了一小碗,像是猫食,难怪瘦得没有一点肉。
徐念抬起头,撞进少年漆黑的眸:“嗯。”
路铮没继续说了,徐念把碗放到洗手台。
“林嫂会洗。”
徐念打开了水龙头,住在别人家,还要使唤别人家保姆,她并不能做到这么心安理得,冷水没过她纤细的手,她洗完了自己的,路铮觉得她真的有病。
路铮把吃过的碗放到了边上,徐念误以为他是让她洗,不过她并不在意,拿起他的碗放到水龙头下。
他倚在桌边把玩着口袋里的打火机,看她弯腰洗碗,她穿了一件修身的长款白色毛衣,衬得侧面曲线流畅,这个年纪的女孩和男孩有了明显的区分。
她的手抚过他吃过的碗,他的唇沾过,手和唇借由碗碰在了一起。
徐念洗完碗,他已经走了。
她回楼上小憩了一会,背着书包出门,薛凝雪又给她发了条信息。
薛凝雪:后天是何静生日,我们约了在纯K给她过生日,女生都会来,你来吗?
徐念捏着手机,她回了个:好
下楼换鞋,听见路铮咋咋呼呼的声音。
“等我,马上,二十分钟。”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套外套,看见徐念换好了鞋子,挂了电话。
“你要出门?”他问。
徐念点头。
他拿了茶几上的钥匙,也过来换鞋,个子高走过来有种压迫感,徐念下意识退了一小步。
他看着她脚上那双很迷你的运动鞋,想起了那天晚上楼梯上的一串湿脚印,很迷你。
他俯身换完鞋,问了句:“我正好有点事去市中心,捎你一程。”
徐念微愣,肯定句不是疑问句,似乎省略了那套“要不要捎你一程?”的问法,这种肯定句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只是她比较意外的是,路铮会对一个“私生女”好脸相待。
等她跟在他后面出了门,徐念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主动的捎她。
卷帘门收起,里面有辆绿色大摩托车。
路铮拎着头盔递给她,一个黑色的头盔,分不清男士还是女士。
徐念抱着头盔,脚订在原地,路铮戴完头盔,看她不动。
“会戴吗?”他问。
头盔衬得他脸冷硬。
徐念问了句废话,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头盔带到了她脑袋上。
她问的是:“你成年了吗?”
路铮把头盔的伸缩带抽紧,看她一脸好学生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头盔头顶,震得徐念晕乎乎的。
路铮:“好学生,你怕了?”
说着长腿跨上了大摩托,手握着把手,朝着徐念招手,表情有点浪。
她看着这辆绿色的大摩托,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后座,跨了上去。
路铮回头看了她眼:“又不怕了?”
“我信你。”她说。
很轻的三个字。
路铮勾唇,眼角微挑:“抱紧我,不然出事情我可不负责任。”
徐念抓着他外套两侧,摩托开了出去,风从耳边刮过,她在后面紧紧抓着少年腰际的衣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逞能,上了这辆车。
只是因为刺激,因为不一样,因为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速度并不快,不像他的性格,她以为他应该会开得起飞,类似电视剧里漂移加上非常拉风轰隆隆的声音,但都没有,车开的很稳,声音也不是震天炮那样的响声。
闷闷的发动机声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她觉得露在外面的手冻得失去了知觉,等红灯的时候。
路铮打开头盔:“你不冷吗?”
徐念不知道他怎么察觉自己冷的。
他拍了拍两侧:“口袋可以借给你。”
红灯跳了,徐念握紧了手指,温暖近在咫尺,她想了想还是把手塞进了他的口袋。
呢子大衣口袋是绒布的,不暖和但足矣抵御风寒,她摸到了他口袋里一个坚硬的铁块,应该是打火机。
所有与这个年纪相悖的行为他都干,好像一切在他这里都不足为奇。
公交车从身后慢慢靠了过来,徐念想她本来应该坐在公交车里的。
红灯刚跳,摩托启动,猛地刹车,一个背着公文包的男人看到是红灯还飞闯过去,一路响起不满的喇叭声。
徐念因为刹车,撞到了他的后背,略微有点疼,拧了眉退开一些,听见他骂了一句粗话。
“没事吧?”她下意识去问。
他没听见,只看到她张张合合的小嘴儿:“什么?”
徐念大着声问了句:“你没事吧?”
“没事。”
背后火辣辣的烧着,刚刚她撞到了他,那一撞挺大力的,他感受到了女孩的胸脯,隔着很厚的衣服,微不足道,却惊起了一片骇浪。
车速不由快了,声音也在放肆,像砰砰而动的一颗心,她抓着他口袋里的衣服。
后视镜里看见她紧张的脸,路铮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速度渐渐慢下来,徐念舒了一口气。
阳光透过头盔的玻璃罩安静落在长睫毛上,这是徐念第一次坐在摩托车上看这座城市,路两边高大的梧桐已经凋零,有些萧瑟,冬天把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车弯到了老市中心人民医院门口。
他问她:“你到哪里?”
“可以把我放到前面那个路口吗?”徐念指了指医院对面的大型超市。
路铮停下车:“不大行。”
这话有点儿其他意思,他问,她答,他不允。
很奇怪的感觉,但她看见光落在他冷硬的头盔上,这人的鼻梁骨是真的傲人。
“那行。”徐念把手从他的口袋拿出来。
“前面那个路口有警察值班室。”他说。
徐念一愣,没忍住,嘴角扬了扬:“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她跨下车。
摘下头盔,两侧的头发被压扁,有几根头发因为静电的原因竖在头上,有种凌乱朦胧的美感,她的好看在特定的意境下会让人沉醉,比如下了雨的夜晚、被风吹乱的摩托车后座、还有现在…
徐念递给他头盔:“今天谢谢了。”
“不客气。”他回。
路铮把那个头盔挂到车把手上,觉得有点烦,他想他该抽根烟,摸了打火机,发现铁质的表面被她捂得很热。
他握着打火机又塞回了口袋。
徐念想她应该告诉他遵纪守法等长大了再骑摩托车,应该告诉他未成年不要抽烟,可是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去超市看了两袋猫粮,真不晓得猫粮怎么比饭还贵,买了一袋不算便宜的,想起来薛凝雪说何静生日,总不能两手空空去,决定买一本书。
她拎着猫粮去了昨天买书的书店,何静平时喜欢追星也喜欢路铮,应该会喜欢青春类的小说,挑了两本。
在青少年书架上看见一本《让青少年懂得遵纪守法的故事》,迟疑了两秒,拿了一本。
结账的时候又花了她一百多。
买完书她走到公交站,准备回家,看着人民医院门口的岔路,莫名想起来路铮戴着头盔的模样,腿还真长,她又想起杨沁手里那张他和尹潇靠在一起的照片。
放浪形骸、离经叛道,是她以前不会接触的一类人。
赵艳茹曾经在她书包里搜到过一份情书,她并不知道对方是在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也许是体育课或者是下课,结果那天她被罚跪在客厅整整一夜,她记得是个冬天,客厅潮湿阴冷,房间里是电视剧的声音,赵艳茹没有理她,她也没有回赵艳茹。
两个人互相较劲,第二天徐念晕在了客厅,重感冒吊了两天水,哪怕病了赵艳茹还在问她知没知道错。
她没有认错,赵艳茹喋喋不休教训起她只有不三不四不知检点的人才会早恋。
公交车来了,人群蜂拥而上,徐念拎着猫粮和书被挤到了最后,阳光洒在车内,亮堂明媚。
手机震了。
路铮:什么时候回?
徐念看着他的短信,她忽然想早恋是什么感觉,是何静对见到路铮感到喜悦的那种情感,还是薛凝雪说起尹潇时候的愤愤眼神…杨沁问她喜欢谁,徐念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总觉得还早。
徐念握着手机,回了过去:已经回了
那边没了回信。
她百无聊赖打开了那本《让青少年遵纪守法的故事》,开篇就是无以规矩不成方圆,郑子产铸造刑鼎,完全就是为一身反骨的人量身打造。
看着文字,车晃着,徐念睡了过去,醒来快到底站,凳子底下猫粮被偷了,只剩两本书还躺在椅子下面。
忍不住爆粗,这踏马还有这种人,偷猫粮不偷书?
下车往回坐了几站,到了别墅,小白正被门卫抱在手里。
门卫一见徐念,伸手打了个招呼,她从包里掏出二十块钱搁在门卫大叔桌上:“还得麻烦您喂它几天。”
“哎!不用客气!”门卫把钱还给她。
徐念已经挥手走了。
路嘉轩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路铮还没回,徐念端坐在他对面,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那辆摩托车肯定是路嘉轩给他买的,一定默认了他骑车的行为,她没必要因为这事内疚。
路嘉轩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怎么了?不和胃口?”
徐念摇头,夹了一块排骨:“没,很好吃。”
“看你心事重重,真没事?”路嘉轩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大概意识到嘴角沾了汤汁,擦了擦。
第一次有人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曾经很多次她渴望赵艳茹看出她不喜欢和排斥的情绪,可是都没有,徐砚清也没有,他就像赵艳茹的附属品,他们都是附属品。
“真的没事,可能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徐念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路嘉轩看她因为说谎拇指拨动食指:“睡前喝一杯热牛奶,会睡得好一点。”
徐念望向他:“要是不喜欢喝牛奶呢?”
“因为什么没睡好?”他把话题又转到问题本身,“有烦恼?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说说。”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徐念抬起下巴。
路嘉轩搁下筷子,擦了擦嘴唇:“好。”
徐念咬唇,望着面前成熟优雅的男人:“你怎么看待小孩子早恋?”
路嘉轩没想到她会提这种问题,她既然愿意提说明她相信自己。
“得看多大的小孩。”他非常正式地回。
“我这样大的。”
路嘉轩眼神暗了暗:“你不是小孩子。”
徐念诧异,他继续说:“你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一定有吸引人的地方,也一定很优秀,这是正常的心理,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学习关乎未来,未来确定了才能去追逐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事。”
第10章 C10 提前祝我铮哥生日快乐。
徐念托腮听着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理解了路铮为什么可以这么叛逆,可她不理解的是路嘉轩这么好为什么路铮还是会出现问题。
“谢谢你。”徐念回。
路嘉轩欲言又止:“小念,下周春节,叔叔打算带你和路铮出去旅游,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徐念明白了路铮随了谁,这样的问题通常是“叔叔打算带你和路铮出去旅游好不好?”又一次帮她做了决定,或者说是为了防止她为了面子不好意思答应。
“你们不用走亲戚吗?”徐念问。
“每年都走,不差这一年。”路嘉轩喝了口茶水,“路铮妈妈在的时候,也不大喜欢过年跑亲戚,所以我们家对走亲戚没有太多的执念。”
徐念心一凛,不在,在,这样的传意不明,她瞧着路嘉轩无名指上的戒指,至于哪种可能,她都有必要说声抱歉。
“没事,很多年了,不碍事,你看看你想去哪里玩。”路嘉轩截住了她想说的话。
“哪里都行。”徐念回。
路嘉轩也猜到了:“行。”
徐念上楼,她早该猜到的,路家只有路嘉轩和路铮。
一连两天,她都闷在房里写作业,路铮一大早就走了,那辆大摩托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她想那本书应该趁早放在他桌上,可这么放着他肯定要扔掉,刚刚给何静包书的时候多了点边角料,顺带把这本也包了。
到何静生日那天,薛凝雪很早就把地址发给她。
徐念坐了公交出门,结果公交没等来,等来骑着摩托车出门的路铮。
本来骑出去了,结果大摩托车又回头停到她跟前。
在他说话之前,徐念指着公交车:“我——我坐公交。”
“随你。”
他准备走,徐念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抽出了那本《让青少年懂得遵纪守法的故事》,幸好顺带带了出来。
“你等下。”徐念唤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