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靳睿走了以后黎簌没再睡着。
才不到3点,楚一涵和赵兴旺肯定也是没有起床的,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偷笑,根本没有睡意。
黎簌起身,激情地背了3个多小时英语单词。
终于到早晨7点,她开始按奈不住,往他们三个的小群里轰炸信息。
发了挺多黎建国朋友圈里的养生小妙招:
“惊!这三种蔬菜补钙比牛奶还厉害!”“挑选水果要记住这几条!”“青少年用脑过度吃这些食物比核桃更靠谱!”......
发到第12个链接,楚一涵起床了:
【簌啊,你怎么起这么早呢?】
赵兴旺也醒了:
【老大,你是被黎姥爷盗号了么?】
黎簌想着靳睿临走前揉她头发时那种温柔的目光,整个人热血沸腾,飞速在键盘上敲字:
【你俩快起来,我现在出发去楚一涵家,我们一起学习吧!】
【我已经背了三个小时单词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冲刺帝都!从我做起!】
楚一涵回了巨长的一串省略号。
最后三个人商量,楚一涵家今天没人,他们都去楚一涵家里学习。
黎簌非常亢奋,在楚一涵家里做完数学做英语,背完单词背古诗。
赵兴旺不堪负重,中午就溜了,说要回家睡个午觉,表示脑子已经跟不上了。
只剩下两个姑娘在一起,楚一涵碰碰黎簌的胳膊,笑着挽住她:“簌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不打算和我说说么?”
黎簌停下笔,把头埋在桌子上:“一涵,靳睿去江城了。”
她顿了顿,小声说:“他说从江城回来,会给我带礼物。”
“还有呢?”
“他说,他喜欢我,等我们高考完,如果我愿意,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
楚一涵被黎簌害羞的样子逗笑了,伸手去捏黎簌的脸:“我的宝,你不会是才发现他喜欢你吧,靳睿喜欢你喜欢得太明显了,我早都看出来了。”
“有么?”
黎簌猛地抬起头,“你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来他喜欢你呀,而且是,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
黎簌眼波潋滟,托着脸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和他说谎了,其实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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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曹杰和靳睿都已经脱掉羽绒服,到江城只穿毛衣就可以,甚至可能会觉得有些热。
空乘推着饮品车走过,两个人都要了矿泉水。
曹杰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叫靳睿:“阿睿,你还出国么?”
靳睿之前对自己的规划很简单。
陈羽去世后,他在国内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避开任何熟悉的环境,到完全陌生的国家去生活,他觉得挺不错。
可他现在遇见黎簌了。
也愿意跟随她的脚步做人生规划。
“喂阿睿,和你说话呢,你还出国么?”
“你说呢。”
曹杰摇摇头:“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不去了,那之前咱们的计划怎么办?咱们几个人里,肯定是要有人去国外的,接触完全不同的市场和环境,汲取新鲜信息和资讯,保证发展过程中不会‘闭门造车’,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靳睿阖眼靠在飞机椅子里:“嗯,我说的。”
“那你这突然不去了......”
曹杰想了想,“不去也行,本来我爸也舍不得放你出去,怕你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哈哈哈。按照他的思维,不用去国外学习,有钱聘请在国外学习过的人才就行了......”
他的话被靳睿打断:“你去。”
“什么东西?你说什么?”
“你去,好好努力。”
“我他妈去个屁,我成绩没有你好啊!”
“加油。”
曹杰还想说什么,靳睿忽然睁开眼睛,扭头看他。
眼神太认真,把他都看毛了:“我加油就是了,你干什么这么看我,怪瘆人的。”
“你说,我回来时,给黎簌买什么礼物好?”
“......你滚!我都上飞机了还要吃狗粮吗!”
靳睿感冒刚好,笑着轻咳两声。
身旁安静片刻,曹杰也笑了:“阿睿,你现在这样真好。”
他很轻松地问靳睿,我他妈是不是该存钱准备给你随份子了?总觉得要不是年龄不到,你俩随时都能去领证结婚了。
“早了点,她没答应。”
但过了几秒,靳睿又笑着改口,“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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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簌在楚一涵家做寒假作业,一直呆到下午3点多才回家。
她想,靳睿也许已经到江城了吧?
之前靳睿一直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出门左转就能找到他,黎簌也没想过要和他交换联系方式。
不过不联系也没什么,过不了几天,靳睿就该回来了。
她绝不是为了情情爱爱就黏糊糊的那种女孩。
她可忙着呢,得学习,到时候他回来,她忙着学习都不一定有空理他。
得他上门求她和他玩,她才能勉为其难同意的。
这么想着,黎簌把下颌缩在围巾里,笑起来。
天气不错,黎簌一路溜达着往家属楼走。
路边积雪被环卫工人堆成雪人形状,黎簌早晨出来时,姥爷在洗红薯,说等她回来给她烤红薯吃。
她走进家属楼的楼道里,没察觉到这一天和平时有任何不同。
楼道里依然是那样贴满广告墙皮脱落,隐约听得到各家传来的琐碎声音。
在3楼半遇见楼下的李阿姨,黎簌依然没打算打招呼。
但李阿姨表情看上去很是讽刺,阴阳怪气:“又跑哪疯去了,你姥爷都被救护车拉走了......”
黎簌脚步顿住,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说你姥爷被救护车拉走了,一天天不学好,这离了婚的家庭就是不行,孩子都教育不好,越来越没礼貌,骨头轻,就知道和小男生腻腻歪歪......”
李红萍后来说了什么,黎簌没听。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姥爷被救护车拉走了”。
她根本没有看护病人的经历,急切地打车跑到医院,挤开医院里熙攘人群,跌跌撞撞扑到窗口,下颌颤着,说话也抑制不住带出哭腔:“你好,请问救护车拉来的病人应该在哪边?”
“窗口不能插队的。”
黎簌忍不住,哭出声哀求:“求您了,救护车拉来的病人应该在哪里,您能告诉我么?”
周遭很乱,也或者,是她脑袋里的嗡鸣让她觉得乱。
似乎听人说,应该去急诊科。
也好像,有好心人伸手帮她指路。
她满眼泪水,看不清人,连“谢谢”都顾不上说,拔腿就跑。
姥爷!
姥爷您在哪?
消毒水味、身边来往的病人和医生、被推着的病床,一切都像虚幻,黎簌只知道顺着指路人指给她的方向跑。
跑进急诊科,黎簌终于看见熟悉的面孔,那是夏天时常和姥爷出去遛弯下棋的两位老人。
可并没有姥爷的身影。
其中一个老人正垂着头,用胸前的围巾抹眼泪。
哭什么,姥爷又不会生严重的病。
他们哭什么?
她几乎失声,大脑空白地走过去。
其中一位老人拉住她,声音哽咽,小簌啊,你姥爷他没挺住,是心梗,来得太急了,救护车刚到医院门口,人就不行了......
不会的。
她早晨走的时候,姥爷还在泡了枸杞水,笑着告诉她,晚上回来有烤红薯吃。
他是那么注重养生的老人,他每天都在做养生操,每天都在喝枸杞......
怎么会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姥爷不会已经走了的,他一定还在家里,守在烤箱前,等着红薯烤好,美滋滋地炫耀自己抢到了价格便宜的蜜薯,甜得很。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黎簌想,她一定是疯了。
扒着医院门框死命哭喊着不肯离开时,那些架着她的护士和安保人员,一定非常讨厌她。
可是......
“姥爷!姥爷!黎建国!!!”
有人大喊:
“快过来人,这孩子晕倒了!”
“医生,医生呢?!”
“是患者家属,快点,晕倒了。”
都是梦,一定都是梦。
醒来就好了,会好的。
黎簌醒来时,是在自己卧室里。
她感到恶心和呼吸困难,流着眼泪挣扎醒来。
是梦吗?
是她做了个可怕的梦吗?
家里隐约有人说话,黎簌光着脚跑出去,却看见黎丽背对着她,站在客厅里。
“就是这种情况,最多两天,我很快就回。”
黎丽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比上次见面更瘦,她转过头看见黎簌,挂断了电话。
“妈......”
黎簌只叫得出来这一声,然后腿软地跪在了地上。
不用再问什么了。
如果不是姥爷真的出事,她妈妈是不会回来的。
毕竟她妈妈连过年,都从来不回家。
黎丽的眼睛稍微有些肿,费力地把黎簌从地上扶起来。
她声音很哑,哑得几乎听不出她本来的音色:“小簌,去吃东西,吃完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泠城又开始下雪,连绵不断的大片雪花覆盖整座城市。
黎簌吃不下东西,一直在哭。
她不能接受黎建国去世的事实,总觉得姥爷很快就会回来。
他该像往常一样,穿着那件厚重的羽绒服从屋外进来,抖掉肩头的雪,把羽绒服挂在玄关,换上她送给他的羽绒马甲,笑着招呼她:“黎簌,快来瞧瞧,姥爷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他会和她唠叨,哪个市场有降价,哪里的东西最新鲜。
也一定会说起过去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
为什么以前姥爷说这些的时候,她没有多听一听呢。
黎簌捂住脸,失声痛哭。
傍晚时,黎丽从外面回来,满脸疲惫。
她帮黎簌拿了一件羽绒服,给她穿好:“小簌,和妈妈出去一趟。”
泠城有习俗,老人去世后,要在殡仪馆停留三天,第三天才能出殡火化。
她以为,黎丽是带她去看姥爷的。
坐进车子里,黎丽发动车子,驶出家属楼。
那几栋老旧的房子不断从倒车镜里后退,天色很暗,开了车灯才能照清前方的路。
不该再哭了,不能让姥爷不放心。
黎簌想抹掉眼泪,可越抹越多,总也停不下来。
终于能稍微冷静些时,黎簌看见黎丽过了收费口,把车子驶入高速公路。
“妈妈,我们......”
这是去哪里。
黎丽疲惫又冷静,她双手握着方向盘,并没有看黎簌,只说:“小簌,跟妈妈走。”
第38章 心酸 因为喜欢你吧(加更)
泠城是太北方的城市, 每年冬天,都能听到有人聊天,说到了冬季是心脑血管疾病高发的季节, 让老人们一定小心。
偶尔也有噩耗传来, 说哪一家的老人突发急症过世,或者是某一家的老人只是打了个喷嚏就引起脑血管破裂。
那些噩耗总是引起无限唏嘘。
可再唏嘘,到底是别人家里的事情。
唏嘘只是唏嘘, 感叹过后, 永远不会想到,有一些“噩耗”它是会真实发生在身边的。
黎簌从未想过姥爷会猝然与世长辞。
她甚至从未想到过她的姥爷, 有一天会老到病榻缠绵。
她以为, 姥爷会老当益壮,会长命百岁、长寿长禄。
她以为他们有的是时间, 也以为一切总是来得及。
可是当黎簌坐在黎丽租来的车子里时,她才真切地感觉到,无论她哭多久,姥爷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去的生活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色渐暗, 对行的运货大车开着远光灯和她们的车子擦肩而过,灯光晃了黎簌的眼睛,她安静地流着眼泪, 没眨眼。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黎丽脸上的神情始终疲惫且冷静。
黎建国去世的事情在她看来, 只是各种突发事件中的一项,而她所做的应对里,并没有过多感情因素。
她只需要用最高的效率,把“突发事件”带来的影响都降到最低,并且, 最节省时间的办法,让一切回到正轨。
哭,是黎丽看来最无效的解决方式。
她不会把精力放在感情宣泄上。
黎丽已经在接到黎建国去世的第一时间,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安排。
她在去机场的路上通过网站租好了车,下飞机直接开着车到泠城,并在到医院的第一时间为黎建国办理了死亡证明,随后给殡仪馆打电话,让他们拉走了黎建国的遗体。
没有按照泠城的习俗,在第三天出殡,而是以直系亲属在外地务工为由,申请了“加急”处理。
尽管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劝说过,说当地的民俗是停留三天,让过世的人的灵魂回来看看,但黎丽依然决定加急火化。
她冷静地反问殡仪馆的人,人真的有灵魂吗?
所以在黎簌昏迷的时间里,姥爷已经被火化下葬。
如果说,当黎丽说起这些时,黎簌还有力气在车里尖叫大哭,和黎丽争论和黎丽吵,还有力气为了没能见到姥爷最后一面而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话。
后来黎丽说会把泠城的房子卖掉时,黎簌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