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蒲特氏大声道:“谁不知道她慕容兰渊并不是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王妃不过是想让她生个儿子出来才会让她来北越的!可她霸占了汗王这么久又如何,还不是不如我的肚子争气吗!”
婢女慌忙劝道:“是是是,主子向来是个好福气的,您膝下有子万事足,又何必与慕容侧妃计较一时的得失呢?”
想起刚才兰渊临走前那般挑衅的态度, 蒲特氏抹了把眼泪,忿忿道:“我又不是为了我一个人才要和她较这个真的!我是替后宫所有姐妹们抱不平,看不惯她这样独占着汗王不放!”
蒲特氏话音刚落,就见听到动静的宝芝从修敏堂内快步走了出来。
见蒲特氏形容狼狈,宝芝像是完全不介意刚才在殿内蒲特氏无意中对她的冒犯一般,关切地上前问道:“蒲特姐姐, 你这是怎么了?”
蒲特氏正觉得委屈着呢, 她这蠢笨的婢女又不懂事、不知道向着她说话。
见宝芝来了、还对她态度亲热,蒲特氏也没多想, 拉着宝芝就说起了她和兰渊方才的口角, 让宝芝来给她评评理:“您说您和梓柔宫那位同为侧妃, 还知道叫我一声姐姐呢!她倒好,压根一点儿都没把我放在眼中!我的位份虽然不如她的高,可我毕竟比她早入宫许多年、是服侍汗王的老人儿了啊!我还是溙儿的生母,又比她大上好几岁, 她理应对我客气一些对吧?”
见宝芝这个兰渊的妹妹都点点头附和着自己的说法,蒲特氏就更来劲了,很是愤懑地说道:“若是我说她的时候她态度好点儿、向我服个软儿也就算了,可她那样子你是没瞧见,简直猖狂至极!今日我非得去见一见汗王,好好地说道说道不可!”
“别呀蒲特姐姐,”宝芝连忙拉住她劝道:“兰渊姐姐有多得宠,你又不是不知道,汗王他是不会向着你的……就算你带着溙儿一起过去,在兰渊姐姐面前,汗王都未必会多看你们母子俩一眼。”
蒲特氏本就在气头上,被宝芝这么一激,无异于火上浇油。
虽说蒲特氏当着兰渊的面故意说什么如今完颜琮的心里只有兰渊、已经没有完颜溙的话,实际上蒲特氏清楚得很,完颜琮还是很看重完颜溙这个儿子的,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完颜沣病弱、完颜琮又没有其他儿子的情况下。
听宝芝这样看待她和完颜溙在完颜琮心中的分量,蒲特氏的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不,我不信!我这就回去领上溙儿、带他一起到梓柔宫去找汗王说理!我还不相信了,汗王他向来英明神武,如今为了那个女人不肯亲近旁的女子也就罢了,难道还能连他的亲儿子都不顾了吗?”
见蒲特氏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宝芝浅浅一笑,没有言语。
倒是站在她身侧的宁馨笑着奉承道:“主子英明,一个蒲特庶妃在汗王面前自是无足轻重,可若是她带着三公子一起过去搅这趟浑水,梓柔宫那位可就要伤脑筋了。”
宝芝脸上的笑意加深,嘴上却斥责道:“馨儿,你胡说什么呢?我自然是盼着兰渊姐姐好的,刚才我不是已经劝过蒲特庶妃不要去梓柔宫找兰渊姐姐的麻烦了吗?可她执意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
宁馨明白宝芝的意思,连忙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主子说的是,是奴婢说错了,主子当然都是一片好心。这蒲特庶妃也真是太冲动了,您怎么拦都拦不住她!”
“可不是吗?”看着遥远无边的天际,宝芝轻声道:“不管是对她还是兰渊姐姐,我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
蒲特氏从修敏堂离开之后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恶气,回宫之后她不由分说地拽上自己的儿子完颜溙,不顾婢女的再三劝阻、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梓柔宫。
她并没有听从兰渊的劝告、等到午膳之后再来,而是在兰渊和完颜琮用午膳前来的。
完颜琮刚在清瀚殿那边怒斥了几个劝他选秀的大臣,现在正是心烦的时候,蒲特氏在这个时候跑来求见,完颜琮本是不想见的。
但这里毕竟是梓柔宫,完颜琮没有直接替兰渊做主,而是问向她说:“你和蒲特氏还有什么交情吗?”
此前完颜琮只知道兰渊与纥骨氏、霍勒氏母女交好,倒是不知道她和蒲特氏还有什么往来。
想到兰渊向来喜欢小孩子,难道她是喜欢蒲特氏的儿子完颜溙?
完颜琮正这么想着,忽见兰渊摇了摇头,欲说还休地叹了口气。
完颜琮立即意识到这里头有故事,见兰渊似乎有些不好开口的样子,他便转眸看向一旁的苍谷。
苍谷见兰渊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将今日在修敏堂内外蒲特氏所说的话悉数告诉了完颜琮。
听说蒲特氏竟对小儿子说什么“你父汗心里只有慕容侧妃、没有你了”之类的话,完颜琮冷笑一声,吩咐道:“带她进来。”
蒲特氏拉着儿子入内之后,一看到完颜琮便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诉说着兰渊的“恶行”和自己心中的委屈。
她声嘶力竭地哭了好半天,见完颜琮始终没开口的意思,蒲特氏不免有几分慌了,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汗王?妾身的话您在听吗?”
完颜琮面色冷峻地看着下首的蒲特氏,声音不高却令人闻之生畏:“我在想,是不是我罚郑氏罚得还不够,才让你胆敢对兰渊如此不敬?”
“汗王,郑氏怎么能和妾身相提并论呢?!”蒲特氏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急忙替自己辩解道:“郑氏是造谣生事,可妾身所言都是实情!慕容侧妃她实在是太过嚣张了!”
完颜琮语气渐沉:“太过嚣张的人是你才对!你是庶妃,兰渊是侧妃,你入宫这么久,连尊卑都分不清吗?”
蒲特氏见他鹰目含威,不敢再直视完颜琮的眼睛,嘴上却还在辩驳:“可、可妾身毕竟是溙儿的生母……”
完颜琮冷冷地打断她说:“这些年来你仗着生了溙儿,做了多少逾越之事,你真当我全然不知吗?不过是看在溙儿的面子上才对你多有忍让罢了。可你都和溙儿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还要我当着孩子的面再重复一遍吗?”
蒲特氏被完颜琮训斥得愣了愣,忽然间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来。
她私下里和兰渊拌几句嘴也就罢了,何必闹到汗王这里来,平白被他数落了这么一通呢?
意识到完颜琮没有一点儿看在儿子的面子上袒护自己的意思后,蒲特氏不敢再说任何兰渊的不是,放低声音道:“妾身、妾身只是一时失言……”
“一时失言,你还会把这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完颜琮终于发怒,拍案道:“你是诚心想让兰渊难堪,还是想让我这个做父汗的和溙儿父子离心?!”
“妾身不敢,妾身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蒲特氏仗着自己生了儿子,被后宫其他人捧惯了,此前完颜琮也看在儿子的份上甚少对她发火。
蒲特氏也不是一个全然不会看人眼色的,此时她见完颜琮是真的生气了,连忙放低姿态用哭腔说道:“妾身对溙儿有多用心,您是知道的啊!这些年来,妾身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花费在了溙儿的身上,自己吃不好、睡不好,也没有精力像别人那样穿衣打扮,”蒲特氏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瞟了光鲜亮丽的兰渊一眼,委屈至极地说:“妾身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汗王就看在妾身也不容易的份儿上,饶了妾身这一回的失误吧!”
完颜琮也知道蒲特氏对儿子十分尽心尽力,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她这样“精心”养大的完颜溙不仅口齿不清、至今都无法启蒙读书,还非常任性易怒,衣食住行全都要人像照顾婴儿一样地伺候他,不然就大发脾气。
完颜琮曾经也对这个儿子给予了厚望,他多次劝说蒲特氏不要过分溺爱孩子,可蒲特氏就是不听,在完颜琮看不到的时候仍旧对儿子有求必应……
看着站在一旁自顾玩玩具、对大声哭喊的母亲无动于衷的完颜溙,即使完颜琮心中不想承认,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不仅先天不足,后天也没有得到很好的教导,基本上已经被蒲特氏给养废了……
完颜琮本就心烦,看到自己为数不多的儿子还这样不争气就更是感到好一阵头痛。
不过完颜溙的年纪毕竟还不大,想着现在纠正他的那些恶习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完颜琮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一回的事情我可以不予追究,不过既然你精力不济、照顾不好溙儿和你自己,不如从今以后就让他搬离瑞金宫,我另外找人来照顾溙儿,就不劳你费心了!”
蒲特氏听说完颜琮要将她的宝贝儿子从她身边夺走,顿时大惊失色。
她惊慌不已地抱住一旁自顾玩耍、似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儿子,大哭着恳求完颜琮收回成命。
完颜溙本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可蒲特氏因为怕儿子会离开自己而将他抱得死紧、弄疼了完颜溙,于是完颜溙便下意识地在母亲怀中挣扎了起来。
见蒲特氏死活不肯撒手,他开始哇哇大哭,涨得面色通红。
蒲特氏还在那里说:“汗王您看,溙儿他也是舍不得妾身的啊!妾身可是他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会有人比妾身更懂得如何抚养他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溙儿这孩子打小便与众不同,他的很多习惯只有妾身才知道,别人是照顾不好他的啊!”
完颜琮不想再与蒲特氏多费口舌,他心里已经在考虑该如何安置完颜溙最为合适。
虽说先前他没有找到合适的后妃来照顾完颜菱,可完颜溙不同,他毕竟是完颜琮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不管是王妃、宝芝还是纥骨氏她们,应该都会削减了脑袋地去争夺这个抚养完颜溙的机会。
就在他权衡着利弊,想要给完颜溙找一个合适的养母之时,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完颜琮抬眸看去,就见兰渊弯下-身子靠了过来,在他耳边柔声劝他:“汗王息怒。蒲特庶妃虽然冲动了些,但并无大过,总要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完颜琮皱眉道:“兰儿,她这样冒犯于你,你怎么还反过来替她说话?”
兰渊摇摇头,用仅容他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我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汗王考虑。三公子生母既在,让别人抚养他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因此将蒲特庶妃像郑侧妃那样赶出宫去,她又罪不至此。况且郑氏和刘氏是南楚女子,您把她们两个逐出宫去也就罢了,可若是在朝臣们催您举办选秀之际、您再逐出一个蒲特庶妃的话,只怕是会多生事端啊。”
兰渊说的是真心话,收拾蒲特氏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硬要让他们母子分离。
眼下后宫的状态相对来说较为平衡,若是把完颜溙这个儿子给了明安、宝芝她们的话,只怕是会掀起更多的风浪。
“我知道您对蒲特庶妃的教育方式不满意,不过把三公子交给他人抚养的事情您还是再慎重地想一想吧,千万别在气头上做决定。”
见兰渊特意轻声细语地同他说起了悄悄话,完颜琮也压低声音,恨声说道:“可是兰儿,这些年来她仗着生了溙儿在宫中肆意妄为,若是不给她一点教训的话,只怕她以后还是会到处惹是生非!”
兰渊安抚地朝他一笑:“给她教训还不容易?只要汗王配合我演一出戏即可。”
见完颜琮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兰渊并没有和他解释,而是起身走向了哭闹不止的完颜溙。
完颜溙年纪虽小,但也已经分得出美丑。
见眼前出现了一个仙女似的大姐姐,完颜溙暂时忘记了哭闹,好奇地看向兰渊。
兰渊蹲在完颜溙面前,温声问他:“溙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完颜溙眨巴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兰渊,忽然笑着叫了一声“姐姐”。
坐在上首的完颜琮听了,不由感到一阵哭笑不得。
兰渊笑了笑,转眸看向一旁因为害怕儿子被人夺走而浑身发颤的蒲特氏:“蒲特庶妃你看,溙儿他似乎很喜欢我呢。”
蒲特氏一愣,微微皱起眉头,并不明白兰渊的意思。
“既然你嫌汗王陪伴溙儿的时间少,不如就按照汗王的意思,把溙儿养在我这里如何?”兰渊慢条斯理地和她讲道理,“那样一来,溙儿就能时常见到汗王了。”
蒲特氏见她似乎真的要抢走自己的儿子,慌乱不已地说道:“不!是我将溙儿一手带大的,他根本就离不开我!在他长大之前,他绝对不能离开瑞金宫!”
“我看倒是未必。”完颜琮看出了兰渊的意图,半真半假地配合她说:“溙儿说是你一手带大的,实际上日日夜夜照顾他的还不是他那几个乳娘吗?只要让他的乳娘和他一起搬来梓柔宫便是了。”
蒲特氏见他们似乎是认真的,害怕得直朝完颜琮磕头:“不,不要!求汗王开恩,不要夺走溙儿!妾身真的不能没有溙儿啊!”
在后宫妃嫔当中,蒲特氏的出身、学识、样貌没有一样出挑的,她又不得完颜琮的宠爱。
一直以来唯一能让蒲特氏感到骄傲的,就是她育有完颜溙的这件事情。
或许完颜溙离开了她是还能很好地生活下去不假,可蒲特氏这个做母亲的却是已经完全离不开完颜溙。
蒲特氏也知道自己这样可能是有些不正常的,可她已经无力改变,只能拼尽全力地将自己和儿子的命运一直紧紧捆绑在一起。
完颜琮并没有理会蒲特氏的哭喊,只是问向兰渊:“兰儿,你愿意接受溙儿这孩子吗?你虽然没有生养过孩子,但你性情温和稳定、知书达理,又通晓两种语言,想来会比蒲特氏更会教导孩子。”
不等兰渊回答什么,蒲特氏连忙抢先喊道:“汗王恕罪!妾身知错了,妾身真的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在溙儿面前胡乱说话,更不敢再去骚扰慕容侧妃了……”
见完颜琮始终寒着张脸,似乎已是铁石心肠,蒲特氏只能拉下脸来转而跪求兰渊:“慕容侧妃,妾身知道错了,求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碎嘴的妇人一般见识了!你还这么年轻,又这么得汗王的宠爱,一定很快就能怀上自己的孩子的,何必要和我争抢溙儿呢?溙儿他就是我的命啊!”
从始至终,兰渊压根就没想过要抚养完颜溙。
她知道蒲特氏把她的儿子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若是把完颜溙从她身边夺走的话,蒲特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不停地纠缠兰渊,兰渊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