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阿木泰看着看着兰渊忽然笑了,眸中兴味反而比之前更浓:“兵不厌诈,这不是你们汉人的道理吗?不过慕容兰渊,我劝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这个人。原本我安插钉子在他身边只是因为他是万俟蒙德的儿子,可是后来当我知道他竟然敢和我抢女人时,我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这次你若乖乖地跟了我也就罢了,若你敢耍半点花招,我定会要了万俟洛归的命!”
听完阿木泰的威胁之言,兰渊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汗王这样做有意思吗?您就是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阿木泰十分自负地笑道:“等我得到了你的人,自然会得到你的心。”
“那您试试看,能不能先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婚礼。”兰渊补充道:“——在孟溪。”
“什么?”阿木泰本能地感到不妥,“你是要嫁去我塔达,为何要在孟溪部举行婚礼?”
“我的亲人、朋友全都在孟溪,而我在塔达部举目无亲、一个人都不认识……”兰渊振振有词地说:“塔达大军刚刚才击败孟溪,我父汗和娘亲他们又不可能去塔达部观礼……汗王您自己说说,这婚仪若是不在孟溪办,那还能算是我的婚礼吗?”
原本阿木泰还觉得他的婚礼在孟溪部办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听兰渊这么一番话说下来,他竟然觉得很有几分道理了。
兰渊见阿木泰似乎听进去了她的话,又趁热添了一把柴:“而且您身边还有塔达铁骑守着呢,汗王还怕什么?”
阿木泰向来自负,“怕”这个字立即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冷笑一声道:“笑话,怕?我阿木泰有什么好怕的?在孟溪办就在孟溪办,说实话我现在倒是希望万俟洛归那小子赶紧醒过来了,我要让他亲眼看着我娶你,看着我和你圆房!”
见阿木泰说话越来越不堪,兰渊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骂了一句“不要脸”,然后便在阿木泰的大笑声中跑开了。
既然说完了正事,她就不想和阿木泰多呆了。毕竟阿木泰这个狼一样的男人可不是好惹的,她怕自己吃亏。
兰渊跑出几步之后发现并没有人追上来,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塔达王似乎对她志在必得,并不急于这一时。
她要感激阿木泰的自负让她还能再争取到一点宝贵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乌仁娜不解地问:“姑娘,您方才为何要激怒塔达王啊?听说这塔达王杀人成瘾,对待女子也毫不手软,万一他一怒之下伤了您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我有分寸。”兰渊浅笑着解释道:“阿木泰对我正是上心的时候,不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就杀了我的。恰恰相反,他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见过的女人太多,我若不略施小计、让他对我更加用心,怎能让他更加听进去我的话呢?”
乌仁娜隐约感觉出兰渊似乎有什么计划,但既然兰渊不说,她就没有追问,反正只要兰渊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日,兰渊就和阿娜日侧妃、被晋封为庶妃的白氏一起准备她的嫁妆。
兰渊不是什么世外高人,自然还是喜欢财物的,只是现在比起钱财,她更希望能早点盼来北越援军。
她记得书中这个时候未来的北越王完颜琮正在与辽国大军交战、并没有亲自赶往孟溪。他派来的是与他存在竞争关系的弟弟、也是书中的一个关键男配完颜珣。
完颜珣是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少年英雄,在书中他救下孟溪之后又在孟溪部呆了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慕容宝芝这颗草原上的明珠。
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慕容宝芝一心想要嫁给未来的北越王完颜琮,根本不肯回应完颜珣的心意。
直到很久之后慕容宝芝才深刻地领悟到了完颜琮的无情,转而投入完颜珣的怀抱。为了报复男主这个“渣男”,两人甚至还联手害死了完颜琮,让读者们看得直呼痛快。
故事的最后,慕容宝芝虽然没有正式嫁给完颜珣,但两人相知相守数十载,也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这么一想……《顺德皇后录》似乎还是个男二上位的故事?
兰渊对宝芝和完颜珣的感情线毫无兴趣,她现在只想骂人——这个完颜珣是骑乌龟来救人的吗,怎么来得那么慢?!
她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人、怕再拖延下去会引得塔达王疑心,兰渊只得无奈地同意让人定下婚期。
给她和塔达王选定婚期的不是别人,正是孟溪部德高望重的大法师、当年亲口说宝芝是“天降福星”、“有凤凰命格”、而兰渊则是“孟溪部灾星”的男人。
在描述大法师洪革德时,兰渊很想在男人前面加上一个“狗”字。
没办法,虽说她还没有见过洪革德本人,可就是因为洪革德当年的这么一句话、不知让慕容兰渊吃了多少苦头。
可以说慕容兰渊一生的悲剧都是从洪革德口中那一句轻飘飘的“灾星”开始的,而这个男人还对兰渊所遭遇的一切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在向和勒博呈上他所定下的“吉日”时,洪革德见和勒博面色不豫甚至还劝他说:“若当真只是献出一个女人就能平息了这场祸乱,汗王也算没有白白生养了她。等慕容兰渊嫁去塔达以后,山高水长、怕是再无相见之日,汗王就当从没有生过这个女儿吧!”
第41章 . 婚礼 今日这婚礼的规模在草原上已经堪……
婚礼
若是搁在从前和勒博与兰渊交集甚少的时候, 或许他还能听得进去洪革德的话。可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和勒博早已深切意识到了兰渊的好, 哪里还能做到像洪革德说的那么简单?
他摇摇头,心情沉重地说:“不,不可能的。本王欠兰儿的太多,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了……”
大法师洪革德与和勒博、大妃等人年纪相仿,从年轻时便深深恋慕着大妃这个曾经的“第一美人”。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娶妻、一直默默地守在大妃身边帮助他们母子。将兰渊母女塑造成“不吉之人”,自然也是出自大妃的授意。
前几个月旱季刚刚开始的时候,洪革德就以寻找水源为名带着他的几个徒弟暂时离开了王城,前几日才刚刚回来,所以他还不太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汗王对兰渊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洪革德本想继续吹吹风、说上几句对兰渊不利的话, 不过看到和勒博脸色难看、明显听不进去的样子,洪革德就没有冒着触怒和勒博的风险再开口。
反正他特意选了几个比较近的日子供和勒博和塔达王挑选,最多再过七日慕容兰渊就要嫁去塔达了。想到她去了塔达之后能活几天还不好说,自然不会再膈应到大妃,洪革德便由着她去了。
随着兰渊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白氏整天以泪洗面、惨惨戚戚好不可怜。
大婚当日, 白氏更是哭成了一个泪人、悲伤不能自已。
兰渊装扮停当后端坐在梳妆台前, 见一旁白氏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便握住白氏的手嘱咐道:“娘, 女儿要走了, 您一定要振作起来、保护好您自己和弟弟。您不止有我一个孩子, 就算是为了俊弼您也得挺住了,不能再叫任何人欺负你们,知道吗?”
白氏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觉兰渊身上穿的不是嫁衣, 而是兰渊的鲜血、是她的心头肉。
“兰儿,不行,真的不行……娘做不到!娘只要一想到要和你分开,娘就不想活了……”
白氏的情绪感染力太强,兰渊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却还是抹了把眼泪含笑说道:“别这样,娘,我不会有事的。只要一有机会,我一定回来看您。父汗已经答应我给俊弼请专门的骑射师父,还有他的汉文我刚刚给他启了蒙,底子还不够稳固,娘您得空时多教教他……”
白氏不明白:“俊弼学汉字又有什么用呢,在孟溪部又用不到汉文。”
兰渊:“有大妃和慕容俊义他们在,俊弼在草原上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将来他可以去南楚,或者是北越发展……”
白氏仍然迟疑:“可是……”
“您就信我这一回、好好教俊弼汉文吧,以后总归用得上的。”兰渊怕白氏再做纠缠,靠近她耳边小声说道:“总有一天能叫我们找到一起离开的机会。”
白氏闻言瞬间愣住,原本已经无神的双眼仿佛突然间重新燃起了光亮,不再哭闹了。
……
孟溪和塔达部婚俗相似,婚礼都是在傍晚开始举行。
阿木泰果然没有食言,尽管是在别人的底盘上,他还是费尽心思地为兰渊筹备了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当然,大部分的花费还是出自孟溪部战败后上缴的“贡品”。饶是如此,凡是见识了这场婚礼的人都不得不由衷地感叹一句塔达王对兰渊的重视程度,今日这婚礼的规模在草原上已经堪比汗王迎娶大妃了。
被临时放出来参加婚礼的萨仁吉雅见到这一切时心里好像在滴血,她感觉是她出的钱为她最讨厌的慕容兰渊办了这一场婚礼!
还有阿木泰对兰渊的态度也让大妃感到十分吃惊,她本以为阿木泰不过是见兰渊柔弱可欺想要玩玩儿她罢了,可能没过几天就把她给磋磨死了,却没想到塔达王这个草原霸主并没有因兰渊是战败方之女便轻视于她,还对她这样的好……
大妃忽然有些后悔促成兰渊去塔达和亲之事了,万一将来慕容兰渊得了宠、给塔达王吹枕边风、再借助塔达王的力量对付他们可怎么办?他们可不是塔达王的对手啊!
可她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婚仪已经完成,身着红色嫁衣的兰渊被送进了新房,阿木泰正在和宾客们一起饮酒。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打了胜仗、得了财宝又娶得兰渊这么个年轻美人归,阿木泰看起来春风得意、正当盛年,完全不像是个已至不惑之年的男人。
阿木泰怀着满腔喜悦之情与他的兄弟们把酒言欢之际,兰渊正坐在临时作为他们新房使用的帐子里发愁。
她已经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了,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难道她真的无法改变原书里的轨迹、要老老实实地嫁给塔达王了吗?
平心而论,和阿木泰相处下来兰渊并不讨厌他这个人,就是觉得阿木泰的年纪和她差的有点太多了,结局又不是很好,和他在一起前路崎岖,日子可能不会过得很舒服。
若是她能想开一点,就算暂时委身于塔达王,回头等北越援军来了再离开阿木泰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以后遇到的男人都嫌弃她不是“完璧之身”,那她不嫁人便是,以后寻机带着白氏和俊弼离开孟溪、隐姓埋名去到北越或是南楚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就是兰渊年纪还小、此前从未经历过人事,一想到今夜要和一个比自己那么大的男人行夫妻之事,兰渊还是忍不住有点害怕。
可是……她又有什么选择呢。逃跑是不现实的,别说她身边有多少塔达兵和阿木泰的探子盯着,就算没有,茫茫草原上就是当地的牧民和猎户都很容易迷路,更何况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呢?
比起性命,兰渊觉得旁的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
要不她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不,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塔达王。其实阿木泰也是草原上的霸主,是名副其实的一代枭雄,在塔达部不知被多少女人深深爱慕和崇拜着,只不过是兰渊不喜欢他罢了。
若是她试着欣赏他、接纳他,或许就不会那么抵触这门婚事了。
当然,一会儿等阿木泰进来之后,兰渊还是会尽可能地想办法再拖上一拖……
阿木泰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了,不管兰渊是对他软言相求还是以死相逼,按说总有机会再拖上几日。
夜渐渐地深了。
帐外传来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兰渊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紧张起来。
草原上成亲无需盖盖头,兰渊连个能遮挡自己慌乱的东西都没有,只能双手紧握,茫然无措地闭上了眼睛。
终于,帐门被人自外头打开。
在乌仁娜低低的惊呼声中,一位身穿银色铠甲的少年将军大步走了进来。
他并没有立即走向兰渊,而是在门口处站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方才开口:“你就是孟溪部汗王之女、慕容兰渊?”
兰渊闻声惊讶地睁开眼睛,只见来人并非身着喜服的塔达王阿木泰,而是一个浓眉大眼、风流倜傥的英俊少年。
兰渊险些要喜极而泣了:“你终于来了!”
完颜珣意外地看着她说:“姑娘认识我?”
兰渊摇摇头,到底是没忍住落下了惊喜的眼泪:“不认识,但我知道北越一定不会抛下我们孟溪不管的!”
完颜珣见她一身火红嫁衣、笑着哭泣的样子既妩媚又清纯,既柔弱又坚定,这种矛盾的美太过震撼,是他此前活了十九年从未见到过的,一时不禁有几分怔忪。
好在兰渊正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之中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完颜珣回过神来之后赶忙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对她笑道:“是啊,这几日我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赶路、跑死了好几匹马,总算是赶在你被掳走之前赶到了孟溪。”
兰渊站起来真心感激地说:“多谢将军相救!现在外面已经没事了吗?”
“嗯,我北越兵强马壮,塔达部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阿木泰已经带着他的亲信落荒而逃了。”完颜珣骄傲地说:“我们暂时在这里休整上两日便要追去塔达、争取一举端了阿木泰的老巢!”
兰渊理解地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说道:“辛苦将军了!”
虽说她心里头老埋怨人家北越大军来的太慢,可实际上这年头的交通极其不发达,路况糟糕至极不说草原上还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突发天气状况,完颜珣他们肯定已经是拼了命地赶路了、全靠一口气撑着。
可谁的身子都不是铁打的,他们若是再不休整一下就直接奔去塔达部的话,只怕不是去打仗、而是去送死的。
只是有一点兰渊不太明白——她,有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