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衣着单薄，看起来清丽柔弱，体态却端正如兰，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虽因距离之故看不清她的脸，可她身上似乎自带着一种坚强又脆弱、矛盾又和谐的美，让人不自觉地对她心生怜惜。
在完颜琮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提步上前，只可惜女子在接住了落叶之后便转身离开。完颜琮只遥遥地看了一眼她的侧脸，琼鼻粉唇，清雅超绝，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不属于人间的殊色。
女子姣好的倩影似一抹淡淡的烟柳般在他心头拂过，令完颜琮不禁心中一荡。
北越王宫中还有这般人物，他竟全不知晓。不知她是刚进宫不久的宫女，还是哪家的女眷今日头一回入宫赴宴。
戎寿虽是个宦官，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连他远远瞧见兰渊的身影都忍不住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殷勤地问向难得对女子表现出一丝兴趣的完颜琮：“汗王可要奴才派人去打听打听那女子的来路？”
完颜琮本想习惯性地说“不必”，可话到嘴边却又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戎寿心中一喜，近日攻辽不下，完颜琮的心情一直都很沉闷，若是他能借机讨得完颜琮的欢心，还愁他日后在宫中地位不稳吗？
只是完颜琮竟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这却是在戎寿意料之外的。此前完颜琮一心扑在政事和军务上，戎寿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产生过特别的关注。如今看来完颜琮并不是不喜欢美人，只是以往的美人不足以打动他啊！
兰渊却是不知完颜琮已经偶然看见过自己，回去的路上敖儿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奴婢从前虽是王妃身边的婢女，但奴婢现在已经是姑娘的人了，以后您就是奴婢唯一的主子。奴婢真心希望姑娘能早日承宠、为汗王生下子嗣，您可千万不要再被九爷分了心神啊。”
兰渊不搭腔，低眸看着手中刚刚拾得的两片梧桐叶，淡淡地说：“这叶子做书签正好，回去后帮我密封保存起来，过几日我要用的。”
“姑娘！”敖儿向来快言快语，忍不住催问道：“奴婢的话您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啊？”
前面就是梓柔宫了，进屋之后说话便易许多，兰渊站定脚步定定地看着敖儿道：“你既说以后我便是你唯一的主子，那你就要像乌仁娜一般事事为我着想，而不是一门心思地替王妃办事、替你自己办事。”
敖儿愣了一下，心虚地避开兰渊的视线，慌忙辩解道：“姑娘，奴婢没有……”
兰渊知道原书中的敖儿一心恋慕着完颜琮，慕容明安将她送给兰渊的时候便许诺她等兰渊怀上身孕之后就让敖儿给完颜琮侍寝，因此敖儿对明安忠心耿耿，暗中做了不少对慕容兰渊不利之事。
若不是兰渊初来乍到没办法拒绝明安送来的人，她真是一点儿都不想要这个多事的敖儿。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会不会找借口经常往王妃那里跑，我和乌仁娜都不是瞎子，也会看得见。你若一心侍奉我那是最好，如若不是，你随时都可以回到王妃那里，我这里有乌仁娜伺候就够了。”
兰渊把话都说到了前头，接下来敖儿倒是不好经常跑到慕容明安那里去通风报信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兰渊表面上应了下来，可敖儿心中还是忐忑不已，总觉得兰渊好像什么都知道、把自己看透了一样，不敢再轻易动作了。
翌日兰渊带上海日婆婆一起去润芳宫里探望宝芝，将自己打算帮助宝芝调养身体的事情当面同她说了。
北越人向来戎马倥偬、常有受伤的时候，所以北越有很多擅长治疗外伤的医师仆妇。但在调养内里这方面北越并不十分注重，多少给了兰渊尝试的空间。
宝芝不知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感到绝望还是什么，听兰渊说完后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酸道： “其实姐姐不必如此折腾，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早有预感将来会与姐姐共侍一夫。我只希望姐姐能答应我，就算将来你我一同侍奉汗王，我们姐妹间也不要生了间隙、更不要相互背叛好不好？”
兰渊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好端端的，慕容宝芝她突然立什么flag！
难道她不知道一般越这么说将来越容易生出间隙、相互背叛吗？
兰渊无奈道：“宝芝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还年轻，好好调养身体以后一定还可以再有孩子的。”
“可是汗王他……”宝芝叹了口气，忍住了同兰渊诉苦的冲动，没有告诉兰渊自己并不算得宠的事实。
说实话，宝芝觉得很丢人。
她从小到大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是草原上公认的最美丽的明珠，以至于宝芝理所当然地认为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
可是先是完颜珣再是完颜琮，这两兄弟极大程度上地打击了宝芝的自信，甚至让宝芝怀疑起了自己的魅力来。
而这些话在受许多男人追捧的兰渊面前，宝芝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她自认从没有输过兰渊什么，一旦她开始了和兰渊诉苦，那就证明她在这方面输给了兰渊，宝芝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
兰渊却是误解了宝芝的意思，看她吞吞吐吐地提起北越王的样子，兰渊不禁猜测……莫不是身体有问题的不光是宝芝，还有完颜琮？
按理说不应该啊，原书中慕容兰渊进宫后先后生下了一女一子，后来宝芝也诞下了一子。
不过……
仔细想来慕容兰渊的儿女都不到五岁就全都夭折了，身体极为羸弱，很有可能不光是为人所害的原因，或许他们先天就有所不足。
至于宝芝的小儿子也就是下一任皇帝，他的身世是《顺德皇后录》中最大的疑团之一，许多读者都在评论区猜测宝芝儿子的生父究竟是谁，毕竟在宝芝怀上那一胎的时候她已经被完颜琮所伤、和完颜珣走得很近了。
关于这个问题就连看过原书的兰渊都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从宝芝宫中出来，海日婆婆见兰渊一直在沉思，以为她是在担心宝芝的身体，就主动告诉她自己的想法：“我和北越医官的看法一致，宝芝姑娘上一胎生得艰难，一时半会儿的确是很难再次怀上了。就算侥幸有了怕是也保不住、反而对她身子不好。不过姑娘也别灰心，宝芝姑娘还年轻，再等上几年还是很有希望再生的。那时候咱们再帮她好好调养调养，就不会折损她的身子了。”
海日婆婆是兰渊的接生婆婆，又在兰渊母女处于危难时帮助过她们，她的话兰渊自然是信得过的。
只是在听到了实情之后兰渊并没有像海日婆婆所想的那般心生希望，反而更加失望了。
就算她知道宝芝七年后还会生子，可是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就算她能想办法把这个时间往前提个一两年……对现在的兰渊来说也没有用，因为大妃和慕容明安她们是不会给她几年时间的。
若是帮助宝芝这条路走不通……她就还是只能按照原书中的发展轨迹嫁给完颜琮了吗？
完颜琮……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男人呢。
第58章 . 落水 “可是我没有力气，走不动。”兰……
落水
其实兰渊一开始也知道她想改变宝芝的命运轨迹并没有那么容易。从她帮助万俟洛归捡回一条性命洛归却还是一直没有醒来就能看出, 原书的发展轨迹是很强大的，就算兰渊能够做出一些微小的改变，大体走向还是和原先差不多少, 这让兰渊忍不住生出几分担忧，担心起自己的未来……
不过灰心丧气都是短暂的，兰渊向大妃提出帮助宝芝本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有时间，她相信自己总会想出办法解决问题。
只是无论是慕容明安还是宝芝，她们都要比大妃这个做母妃的聪慧许多。
许是因为慕容明安并没有把完颜琮这个昔日的小叔子当成自己真正的丈夫，她撮合起兰渊和完颜琮来比任何人都要积极。
这几日明安一直在思量着该如何让兰渊走进完颜琮的视线。请安他不见，宴会他不来，纵然明安让兰渊打扮得再漂亮，只要完颜琮找借口不肯见她, 明安所安排的一切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一个人想不清明，就叫宝芝过来一起探讨此事。宝芝委婉地提出汗王向来有主见，明安先前可能是太过刻意、太过直接了，反而使完颜琮下意识地抗拒着兰渊。
明安认为宝芝所言在理，于是转而采取迂回战术——她打算先带兰渊打入北越王宫的内部，让她与完颜琮的后妃子女先熟识起来。北越王宫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 等兰渊结识的人多了, 和其他人都有了交往，她迟早都会与完颜琮产生交集。
慕容明安很快又选了个好天气组织了一场游湖宴, 邀请了几个和她交好的后宫妃嫔还有一些贵族女眷一同游湖。
先前的接风宴上人太多, 兰渊没有来得及和旁人多做接触, 只打了个招呼就算完了。今天船上的人不多，兰渊靠在窗边欣赏风景的时候，侧妃纥骨氏就走了过来笑盈盈地同她说：“先前我还想不明白，塔达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 为何会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一切地攻打孟溪，最终还落得个流亡异乡的下场。现在见到姑娘本人，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会如此执着。像姑娘这样的美人若是错过了，的确是会遗憾终生的。”
“侧妃怕是误会了。”兰渊不想让纥骨氏因阿木泰之故吃她的醋，更不想背负上一个“祸水”的名声，悉心解释道：“塔达王之所以会出兵孟溪，是因为那年草原大旱、塔达部断了粮，并不是为了兰渊。后来塔达王战败，更是完颜珣将军的功劳，又与兰渊何干呢？”
纥骨氏见兰渊一心撇清自己与阿木泰的关系，忙摆手道：“姑娘不必紧张，我绝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相比于在塔达部的时候，我在北越过得更好，说来我倒是要感激你呢。”
兰渊礼貌地干笑了一下，说实话，她觉得纥骨氏大可不必感谢她什么。
似是为了缓解略显尴尬的气氛，纥骨氏上前一步低声同兰渊说道：“我同王妃向来亲近，知道王妃想让姑娘伺候汗王。汗王素来冷情，若是换了别人，我是不会支持王妃这样做的。可我如今见了兰渊姑娘本人，就觉王妃的计划可行。姑娘若不嫌弃，改日可以到我那翠华宫中坐坐。汗王虽从不在我那里留宿，但他不时会去我那儿用膳，说不定哪回姑娘就能见到他了。”
纥骨氏的态度亲切随和，兰渊能感觉到纥骨氏的善意，可是纥骨氏的话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
好在就在这时，据说和宝芝玩的不错的拓氏大声喊道：“宝芝姐姐，纥骨姐姐你们快点过来！开始啦，开始啦！”
兰渊隐约听到船头那边有戏曲前奏的声响，想着是她们要听戏助兴，便笑着对纥骨氏说：“侧妃请吧。”
她自己却是没有一点儿要动地方的意思。
纥骨氏见了意外地说：“这戏曲是汉人的玩意儿，我还当姑娘会喜欢的很呢，怎么姑娘不去听呢？”
兰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娘虽是南楚人，但我自小在孟溪长大、从没有听过戏，去了也听不懂。”
说实话她听戏的能力可能还不如纥骨氏她们这些半路出家的，既然在听戏一事上感受不到什么乐趣，兰渊就不想勉强自己了。她只想静静地在这看看风景，平顺平顺心情。
纥骨氏笑道：“姑娘倒是坦然，你不知道几年前我刚来北越的时候听到这些咿咿呀呀的玩意儿可是头疼的很呢，还生怕别人看出来我听不懂、看我的笑话。不过后来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听不懂的地方就当是听个热闹。姑娘若不喜欢这热闹也就罢了，那我不打扰你看风景了。”
虽说兰渊没有听戏的兴致，不过此前从没有听过戏的乌仁娜却对这些达官贵人才能听的戏曲很感兴趣。兰渊让她跟着纥骨氏和拓氏她们一起去看戏之后，船舱内陡然间安静了下来。
兰渊刚暗暗松了一口气，忽觉原本半开的窗扉突然自她身后被人大力推开。还没等兰渊回过神来，她已被人用力地推了下去、落入水中。
兰渊本来就不是很会游泳，加上孟溪部极度干旱根本没有学水的地方，她现在基本就是一个旱鸭子，一掉入湖中就手忙脚乱起来、呛了好几口水。
好在没过多久兰渊面前便出现了一根竹竿，在一个熟悉的笑声当中，兰渊慌忙抓住了那根竹竿想要顺势爬回船舱之中。
不想抓着竹竿那人突然往回一抽，又一送，兰渊因此在水面上下沉沉浮浮，好不狼狈。
“救，救我……”
湖水虽是淡水，但进到眼睛里、呛到鼻子里仍旧十分难受。兰渊隐约看到抓着竹竿那人是婧琪，想来推她落水之人也定是婧琪无疑了。
相比于在水中苦苦挣扎的兰渊，婧琪看起来很是悠闲自得，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慕容兰渊，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有本事让阿珣哥哥苦苦地等了你这么多年，那你有没有本事自己爬上来呀？”
“婧琪，你……你是想要害死我吗？”兰渊艰难道：“你已经是完颜珀的妻子了，还要为了完颜珣……做、做到这个地步吗？！”
“不要和我提完颜珀！”婧琪气愤地大声喊道：“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他！若不是有你碍我的事，我早就如愿地嫁给阿珣哥哥了，哪里还会遭受如今这样的痛苦！这一切全都怪你，都怪你！”
婧琪在那里诉苦和埋怨的时候，兰渊已经呛了好几口水了。
骤然间发生这样的变故是完全在兰渊意料之外的，眼看着婧琪已经嫉恨她嫉恨得面目扭曲，兰渊不再与她多费口舌，试图大声喊救命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是船上的其他人都正在听戏，戏声吵闹，锣鼓喧天，完全掩盖了兰渊她们这边的声音。
就在兰渊几乎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时候，忽然间有人大力托住了她。
兰渊下意识地想要抱紧那人，但是她又想起小时候看的电视节目上曾经说过，溺水之人若是抓紧了前来营救之人反而容易拉对方一起入水，最后谁都落不到好。于是兰渊尽力放松自己的身体，任由对方将自己拉上了船。
“兰渊！兰渊！你快醒醒，别吓我！”
兰渊隐隐听出是完颜珣的声音，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她努力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咳出了几口水。
完颜珣见她面色惨白，吓得丢了半条命，生怕兰渊就这么被淹死了。他顾不上别的，赶忙用力按压兰渊的身体。见她吐出几口水后还是连眼睛都睁不开，完颜珣害怕得心脏乱蹦，几乎忘记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