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渊回到梓柔宫后, 见完颜琮也跟了下来,不由奇怪地问:“天色不早了,汗王是不是该回……”
她话还没有说完, 忽见完颜琮捏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明亮地盯着她说:“事情还没有办完呢,我哪能这么快就走?”
兰渊疑惑地看着他问:“什么事情啊?”
完颜琮上前一步,用仅能让兰渊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搜身。”
兰渊心中咯噔一声,不免生出几分紧张,面上却是只有纯粹的羞恼之色:“您说什么呢!要是让您来搜的话,还不如方才那位公公呢……”
完颜琮笑了笑,终究是没忍住,一把抱住她说:“逗你的。这回你先欠着, 等我们成婚之后……”
被完颜琮搂在怀里的兰渊闻言立即软软地在他胸口上捶了几下,不让他再说羞人的话了。
见她用行动做出这般无声的抵抗,男人不禁发出几声愉悦的笑声。
离得这样近,兰渊几乎可以感受得到他胸腔的震动。
好不容易把完颜琮送走之后,兰渊暗暗松了口气,将她从宫外买回来的那些东西交给青筠她们整理, 自己则进了里屋, 照常由乌仁娜服侍她沐浴更衣。
乌仁娜谨慎地瞥了身后一眼,确认四周无人之后, 她还是极小声地和兰渊说:“姑娘, 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要是汗王没来接您的话……”
“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上回苍谷从宫外回来,不是也给我带了一个这样的香包吗?”兰渊说着从怀中掏出诺文媳妇在裕宁堂里塞给乌仁娜、乌仁娜又悄悄转交给兰渊的一个小药包。
兰渊低声嘱咐道:“收好了,不能叫任何人发现。”
乌仁娜接过之后,却是有一些为难的样子:“别人也就罢了, 苍谷姐姐那里怕是不好瞒着。”
“就是要瞒着她呢。”见乌仁娜面露忧愁之色,兰渊宽慰道:“别担心,我日常服用的补药向来是由你和海日婆婆负责的,就算是苍谷也不会轻易去碰。你就把这瓶药混在我的补药当中,不会叫人察觉出什么端倪的。”
“好吧。”乌仁娜轻声一叹,神情郑重地对兰渊说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好。”
……
兰渊生辰的第二天,慕容明安按照完颜琮先前的吩咐,为回古庶妃早夭的子女办了一场法事。
兰渊昨天出宫跑了一整天,耗费了不少体力,今天不想那么早就起来。加上她和那个疯疯癫癫的回古氏向来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她还曾被回古氏在背后污蔑过,兰渊就不想和回古氏这个人产生什么不必要的交集。
借口她是要办喜事的人,兰渊一早就让苍谷去修敏堂和慕容明安说了她不打算参加这场法事的事情,慕容明安听了倒也没说什么。
除了兰渊之外,几乎所有后妃都去陪着参与了这场法事。倒不是因为她们和回古氏的关系有多好,主要是她们都知道这些年来完颜琮对回古氏或多或少的纵容、以及他多年以来对子女早殇的心痛,所以她们都是冲着完颜琮的面子去的,并不是为了回古氏什么。
一般人去了之后就只是在旁边站着陪着,顶多说几句安抚回古氏的话也就罢了,唯独郑侧妃与众不同,竟和回古氏一起当众哭了起来。
“心地善良”的郑侧妃不是为了自己而哭,而是在哭汗王早逝的子女,还有她命运多舛的好姐妹。
两个人还真是能说到一块儿去,边说边哭,越说哭得越凶,几乎是抱着彼此痛哭了一个上午。
站在一边的慕容明安见了郑侧妃那架势,忍不住和宝芝嘲讽地说道:“瞧她那哭丧的样子,倒好像死的是她自己的亲闺女、亲儿子一样,还真是会演呢。偏生回古氏那个傻子还真当郑氏是什么好人一样,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妹似的,真是可笑。”
她说着不禁嗤笑了一声,言语间对那二人不屑至极。
“姐姐还不知道吗?郑侧妃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汗王觉得她既懂事又善良,能容得下人、有王妃的气度罢了……”宝芝暗暗冷笑了一声,低声说道:“以前她使这招或许还有用,不过姐姐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不会再叫她在您眼前蹦跶多久了。”
宝芝生辰那天来向她敬酒的人实在太多,就算宝芝的酒量向来不错,她还是有些喝上了头。
等她睡上一大觉醒来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完颜琮面前犯下了大错。
宝芝暗道一声“糟糕”,慌忙叫来卓雅,面色沉重地对她说出自己心中的顾虑。
偏生卓雅反应迟钝,还没觉出来有哪里不对。
宝芝只好掰开了、揉碎了地和卓雅解释,告诉卓雅在完颜琮问起她那件事情时,她不应该矢口否认,倒好像是做贼心虚似的……
先前最先感到慌乱的人明明就是卓雅,可这会儿听了宝芝的话之后,卓雅却是觉得宝芝担心得太多了,反过来安慰她不要多想。
可宝芝向来行事周全,不愿有一丝疏漏之处存在。她怕完颜琮已经对自己产生了疑心,实在是放心不下。
就算做那件事情时她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宝芝也不想让完颜琮对她的人品产生任何怀疑。
反正如今兰渊的位份已定,宝芝也不想让这件事情继续发酵下去,回头再惹火烧身。
为了让此事尽早尘埃落定,她必须尽快将罪名安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彻底消除完颜琮对她的怀疑才行。
向来与明安不睦的郑侧妃,就是她们最好的替罪羊。
明安闻言朝宝芝笑了笑,没说什么,姐妹两个之间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日之后,郑侧妃身边一名叫做胭红的宫女不顾王妃的命令、私下里与人议论兰渊的是非,正巧被出来散步的明安、宝芝、拓氏等人撞到、抓了个正着。
明安当场大怒,命人将胭红捉拿起来严加拷问。
胭红抵挡不住慎刑司的刑罚,当晚便招认一切都是郑侧妃在背后主使。
拿到胭红的口供之后,慕容明安连夜让人抓了郑侧妃以及韶云轩上上下下所有的宫人。
即使郑侧妃咬死了不认,慕容明安还是如愿得到了另外两份证词。
自认为拿到了充分的证据之后,慕容明安立即去往清瀚殿向完颜琮禀报此事。
她本以为完颜琮向来在意兰渊,听说她找到了在背后造谣兰渊之人应当很感兴趣才是,不想在明安愤愤地说出郑侧妃的“恶行”之后,完颜琮却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明安见状不由心中一沉,生怕完颜琮不信。
她逼着自己保持镇定,按照她与宝芝先前演练好的那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报给完颜琮听。
“郑侧妃嫉妒兰渊妹妹已久,数次口出恶言诋毁兰渊妹妹,不仅她的婢女胭红这样说,她的另外一名贴身婢女和宦官也能作证。”
完颜琮听完之后思考了一瞬,冷静地发问:“宫中议论兰渊之人并不止郑氏一个,除了那个名叫胭红的婢女指证郑氏是最先散播谣言之人外,可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
明安略一思量,迟疑道:“除此之外倒是还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不过据郑侧妃的贴身宫女招认,郑氏私下里常与宫外之人有所往来、暗中传递了不少消息。至于他们往来的内容是什么,郑氏从不敢让旁人知晓,只有她一人知道,自是不肯轻易招认。”慕容明安说着轻轻一叹,“妾身心软,看在郑侧妃是二姑娘生母的份儿上,还没有对她用过刑……”
慕容明安这番话倒不算是完全在扯谎,完颜琮的人已经查到郑侧妃的确与宫外之人有所往来,只不过她一直在寻找的都是养颜的秘术和生子的秘方,而不是什么兰渊的把柄。
郑氏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违反了宫规不假,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原本并不会让完颜琮感到忌惮。
但他的人在调查郑氏之时,查出一件与郑氏有关的事情触碰到了完颜琮的底线——近几日有一名潜伏在北越王城里的南楚密谈试图联系郑氏、向她询问北越军队的最新动向。
虽说目前并没有证据表明郑氏回应了那名密探什么,可一来郑氏并没有将南楚密探一事如实上报,二来北越和南楚开战在即,她一个南楚郡主留在北越王宫里头多少是有几分不妥。
完颜琮略一思量,做出决定:“新年在即,我不想宫中见血,用刑倒也不必了。只是郑氏嫉妒成性、屡次在宫中搬弄是非,不适合再于宫中居住。你就挑一个王城周边的庄子把郑氏送走,让她好生思过去吧。”
慕容明安见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应下,忽听殿外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哭喊声。
她凝神辨认了一下,听出是郑侧妃的女儿完颜菱。
慕容明安生怕事情有变,连忙劝道:“汗王,既然您已经决定了要处罚郑侧妃,那就别再在这个时候见二姑娘了吧?妾身怕汗王难做。”
完颜菱素来乖巧,完颜琮还是头一回听到她这般声嘶力竭地叫他“父汗”,终究是没忍心再将完颜菱拒之门外,不顾慕容明安的反对将她传了进来。
完颜菱在郑侧妃的教导下素来以完颜琮的长女自居,自认为自己身上的血脉高出其他姐妹一头,平日里向来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
这会儿她母妃出了事,她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不仅喊哑了嗓子、眼睛也哭肿了,不停地朝完颜琮磕头替她母妃求情。
不等完颜琮开口说什么,慕容明安便以嫡母的身份好生教训了完颜菱一通,让她知道她母妃犯了错、就必须要接受惩罚。
见完颜菱一直哭闹不止、似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一般,慕容明安逐渐失去了耐心,加重语气道:“二姑娘这样在汗王面前闹腾、是想和你母妃一起去庄子上思过吗?”
慕容明安的恐吓起了作用,完颜菱一听这话立即停止了哭声,小脸煞白地看着慕容明安,又看向高坐在皇宫椅上的完颜琮。
她是尊贵的汗王之女,又是北越王实际意义上的长女,王宫里头人人都敬着她、捧着她,她怎么可能去到那种荒凉偏僻、充满粗鄙之人的农庄上生活?!
她绝不能接受!
“不、不是的,菱儿不是这个意思……”完颜菱慌忙道:“父汗,就算是母妃做错了,求求您看在女儿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女儿身边真的不能没有母妃啊!”
“菱儿,你先别哭。”对着女儿,完颜琮放缓语气道:“你母妃心术不正,实在不适合再让她来亲自教导你了。你就好好地留在王宫之中,父汗自会另外找人悉心照顾你。你若是听话懂事,将来等你母妃改过自新了,未必没有与你重逢的一天。”
“真的吗?”完颜菱含着眼泪、将信将疑地问。
完颜琮微一颔首:“嗯。”
完颜菱知道完颜琮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就不应该再哭闹下去了,她应该乖乖听从父汗和王妃的话才是。
可是一想到从今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的母妃,完颜菱心中还是感到十分难过,忍不住又多问了完颜琮一句:“那……那您能不能再多给母妃和菱儿几天时间,让母妃在宫中过完年再走呢?菱儿不想新年里还是自己一个人……”
完颜菱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出来的,并没有指望着完颜琮会答应,谁知完颜琮却是未曾多想便点了下头,同意让郑侧妃在宫中再多留几天。
“汗王……”慕容明安见了不由深深皱眉,内心充满了忧虑。
迟则生变,她担心郑氏再在宫中多呆这几天会再生什么事端。
她知道自己的话在完颜琮心中激不起什么水花,只能搬出兰渊:“过几日就是兰渊妹妹的册封礼了,就算您心疼二姑娘,也要为兰渊妹妹考虑考虑啊!”
第110章 . 接风 慕容俊弼的心中对完颜琮充满了敬……
接风
完颜菱毕竟年纪还小、缺乏独立判断是非的能力, 听慕容明安这么说,她便下意识地认为是兰渊害了她的母妃,是兰渊害得她们母女分离……
完颜琮就担心完颜菱会那样想, 于是立即回道:“兰渊素来心地善良,即使知道有人意图用言语中伤于她,她都不曾想过追究,又怎会介意郑氏再陪菱儿度过最后一个新年呢?都不必再多说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明安见完颜琮的态度坚决、不容置疑,便不敢冒着触怒他的风险再劝了。
回修敏堂的路上,明安并没有得偿所愿后的喜悦,只有剪不断理还乱的重重心事。
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里头透露着蹊跷。
完颜琮当真信了她的话吗?若是信了,为何他不斩钉截铁地立即处置了郑氏,还答应完颜菱再给郑氏几日时间呢?难道当真只是因为心疼女儿吗?
若是完颜琮不信……他又为何要顺着明安的意思果断地发落了郑氏,都不给郑氏一个辩驳的机会?
明安越想越糊涂,越想越烦躁,原本即将除掉郑氏这个眼中钉的喜悦全都化作了满心的忧虑, 愁得她连饭都吃不下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请宝芝过来商议, 可是一想到宝芝不久前才刚刚嘱咐过她她们最近的来往频率不能比从前更加频繁,明安只能独自苦苦煎熬了一个晚上, 等到天亮之后、宝芝照常过来向她请安时再将昨夜的情况完完整整地复述给宝芝听。
宝芝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原本她已想好了后招, 若是完颜琮不信,她就再放下一步的“证据”出来,到时候铁证如山,由不得完颜琮不相信。
却没想到完颜琮信了、也罚了郑氏, 态度却是如此的暧昧不清,实在不像是完颜琮一贯的行事风格。
这回不仅是明安,就连宝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揣摩不出完颜琮的真实心意究竟是什么。
就在明安和宝芝姐妹俩都感到一阵心慌意乱的时候,卓雅过来向她们禀报起另外一件事来:“姑娘,王妃,听说刚才慕容俊弼那个小杂种进宫了!”
慕容明安和她母妃萨仁吉雅一样,骨子里都不喜欢白氏所生的那一双儿女。
如今她对兰渊的态度还算不错,完全是因为她还用得着兰渊。
不然的话就像明安当年回孟溪省亲时那样,她根本就不会正眼瞧上兰渊一眼。
和兰渊相比,慕容俊弼这个对明安没什么用处、还有可能会和她亲弟弟慕容俊义争权夺利的异母弟弟,慕容明安压根连表面上的和气都懒得和他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