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渊垂着头,似是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宝芝这才暂且松了口气,顾不上别的什么,赶紧把卓雅拉走。
宝芝主仆离开之后,苍谷立即走到兰渊面前来关切地问:“姑娘,您没事儿吧?”
自打刚才卓雅说出了兰渊曾经给她提过鞋的事情之后,兰渊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乌仁娜和苍谷她们都以为兰渊是为了自己灰暗的过去而自卑、而伤感,可是只有兰渊自己知道,真正被卓雅奴役了十几年的人是早已不知魂归何处的慕容兰渊,而不是她。
兰渊穿书后只被卓雅呼来喝去了两天而已就被和勒博认了下来,根本没有什么被卓雅欺负了十几年的心理阴影,所以兰渊会摆出这副难受的样子来并不是因为她真的难过,而是另有计划。
首先被人当众揭了短、冷嘲热讽了一顿之后,以兰渊先前表露出来的性格或多或少应该是会有些难受的。
其次在接出白氏之前,兰渊还要尽可能地和宝芝维持面子上的和谐,她就不可能亲自开口去和宝芝争辩。
就像宝芝为了表现自己的善良和无辜一定要用卓雅这条疯狗来帮她咬人一样,兰渊要想自保以及反击,都需要借助她身边人的力量。
以前她身边只有乌仁娜在,顶多能和卓雅打个平手。
现在多了一个苍谷,兰渊自是如虎添翼,但是这还不够。
兰渊还需要再添一把火,才能借着苍谷的手达成自己心中的目的。
见兰渊咬着唇不说话,眼睛里却隐约含泪的可怜样儿,乌仁娜先忍不住了,流着泪心疼地说道:“苍谷姐姐,她们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她们怎么能这样逼迫姑娘、又反过来说姑娘的不是呢?”
乌仁娜说着又把苍谷回来之前宝芝主仆指责兰渊的话完完整整地复述给了苍谷听。
当然,她并没有告诉苍谷兰渊曾经说过她“没有忘记洛归”这样的话。
苍谷听完之后,更是觉得宝芝主仆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像话,尤其是这个卓雅,她欺负过兰渊十几年、兰渊没找她算旧账就已经很不错了,她不知庆幸、不懂感恩,竟然还敢在心里把兰渊当成可以任她差遣、任她奴役的对象?!
苍谷越想越气愤,不禁皱着眉头看向兰渊:“姑娘,不是奴婢说您,您的心未免也太软了呀!奴婢只是宫女,尚且还敢打那个卓雅一巴掌。姑娘可是主子,为何您就不能硬气起来、亲手教训她呢?”
苍谷是真心想不明白,兰渊犟起来时可是连完颜琮这个汗王都不怕的,为何她还会如此顾忌她的妹妹宝芝、还有宝芝的奴仆卓雅?
兰渊接下来的话彻底点醒了苍谷:“苍谷姐姐,我不是心软,我只是没有办法。卓雅虽然只是奴婢,但她是宝芝的心腹,我若是得罪了宝芝,宝芝的母妃、我的嫡母萨仁吉雅就会欺负我娘……所以在宝芝和卓雅面前,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根本没有任何还击之力。”
兰渊说着直直落下两行泪来,看得苍谷的心都要碎了:“为了我娘,我只能忍耐……哪怕要让我像过去一样给宝芝、甚至是卓雅为奴为婢,我又能说什么呢?为人子女,我不能在我娘膝下亲自侍奉她已是不孝,若是我娘还因为我而受到什么伤害的话……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兰渊说着轻颤着抓住苍谷的手,被泪水洗过的明亮双眸中含着几分担忧:“苍谷姐姐,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会不会瞧不起我?”
从飞欢、乌仁娜她们对兰渊异常的喜爱就能看出,美人的杀伤力不仅仅是针对异性,就连同为女子的苍谷看到兰渊这副美人落泪的样子都不禁深深地为之动容。
在心软得一塌糊涂的同时,苍谷又凭空生出一股力量,决心以她的血肉化为兰渊坚硬的躯壳,誓死保护着她。
苍谷摇摇头,目光坚定地对她说:“奴婢当然不会瞧不起姑娘!还请姑娘放心,哪怕拼了这条命,奴婢也一定会保护好您……还有远在孟溪的白夫人!”
第114章 . 恳求 他沉寂已久的心火已经燎原,只会……
恳求
傍晚, 戎寿送慕容俊弼回到驿馆之后刚刚赶回宫中,还没来得及喝杯水、歇口气,就又被完颜琮派去给兰渊送菜。
完颜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今日才见过兰渊,这就已经想上了。未来的几日他都不能见她,还不知要如何煎熬。
可就算是再难熬他也要忍着。这么长时间都等过来了,这最后的几日更不能出什么纰漏。
既然他人不能亲自到梓柔宫去,完颜琮只能派人去给兰渊送些东西。
想着午饭时兰渊才刚刚指责过他不顾她的意愿让她吃些不喜欢吃的东西,完颜琮特意选了两道合兰渊口味的菜,还叫戎寿送去之后不必急着回来,等兰渊吃完了、问问兰渊合不合心意再走。这样他就能记下兰渊的喜好,以后不至于再犯那么低级的错误了。
戎寿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领命而去。
身为清瀚殿大总管,他从前都没有去过梓柔宫这样不起眼的小地方。可现在,去梓柔宫的路他比谁都熟悉,简直闭着眼睛都能走。
想想他这一天不是接兰渊接俊弼就是送俊弼给兰渊送菜,呆在兰渊身边的时间怕是比跟着完颜琮的时候都长,戎寿都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完颜琮的太监还是兰渊的奴才了。
不过戎寿也就是在心里头嘀咕几句, 兰渊人长得美性子又好, 从不刻意为难他们这些下人,戎寿心里头还是很乐意服侍兰渊的。
只是戎寿原本以为给兰渊送菜并不是什么麻烦的差事, 等兰渊尝过之后他就可以回去复命、结束这漫长的一天了。没想到等他进了梓柔宫后, 戎寿忽然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他立马走到和他最为相熟的苍谷面前, 低声问:“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戎寿私心猜度着是兰渊有段时间没见到弟弟、不舍得和他分开,所以在俊弼出宫之后心情有些低落,连带着乌仁娜她们的情绪也不怎么高涨,并不是什么大事。
谁知听他这样问之后, 苍谷却是神情严肃地对他说道:“戎公公,麻烦你向汗王递个话,就说苍谷有要事求见汗王。事关兰渊姑娘,我不想耽搁,越快让我见到汗王越好,还请戎公公帮忙!”
冬夜寒风吹过,戎寿后背一凉,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他上回看到苍谷这般神情肃穆的样子,似乎还是许多年前先王妃病重的时候……
戎寿不敢怠慢,将食盒交给青筠之后也顾不得完颜琮先前的命令,直接就对苍谷说:“走,你这就随我去清瀚殿!汗王他正在用晚膳,不过我估摸着只要是兰渊姑娘的事情,他一定会抽空见你的!”
果然,在听戎寿说明了情况之后,完颜琮立即放下了筷子,不假思索地说道:“让苍谷进来说话。”
苍谷曾经服侍过完颜琮多年,向来行事稳重,如今她忽然间连夜求见完颜琮,不禁让完颜琮感到一阵心慌,生怕兰渊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见苍谷入内后欲向他施礼,完颜琮急切道:“不必行礼了,你就直接说吧,梓柔宫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了,会让你如此急着求见?”
他虽然已经免了苍谷的礼,可苍谷还是执意跪了下来对完颜琮说:“奴婢是来向汗王请罪的。”
完颜琮微微皱眉道:“请罪?你何罪之有?”
苍谷俯首道:“奴婢今日掌掴了润芳宫侧妃身边最得脸的宫女卓雅,怕是得罪了慕容侧妃、害了兰渊姑娘!”
完颜琮闻言眉头不禁皱得更深,沉声道:“你说清楚些。”
苍谷知道完颜琮时间宝贵、不敢耽搁,立即将今天下午在梓柔宫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完颜琮听。
原本如果只是一个宫女出言不逊、被她教训了的话,就像宝芝所说的那样,苍谷根本不会拿这点小事来打扰年关将至、日理万机的完颜琮。
可是后来兰渊哭着向她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那么信任地告诉了她自己一直以来受制于宝芝甚至卓雅的原因,苍谷就意识到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了。
如果她们不能趁此机会彻底解决掉兰渊的这一桩心事,那么就算兰渊日后再得宠、他们梓柔宫也永远不可能在润芳宫面前抬起头来。
以前兰渊在孟溪的时候、她出身不如宝芝也就罢了,可以后她们两个就都是汗王的侧妃了,凭什么他们梓柔宫就要一直矮润芳宫一头?
一想到卓雅那没大没小、嚣张至极的样子,苍谷就忍不住心头冒火,再一想到兰渊楚楚可怜、泪光盈盈的脸,苍谷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
不管是为了梓柔宫上下日后能够扬眉吐气、不再顾忌着润芳宫行事,还是单纯地为了能够让可怜的兰渊姑娘不再伤心泪流,苍谷都下定决心、她必须要竭尽全力、彻底地解决兰渊的这桩心事。
如同苍谷所料,完颜琮听完后果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摇摇头道:“这个卓雅狗胆包天,当面都敢辱骂兰渊,背地里还不知如何肆意妄为!你这一巴掌打得好,只是还是太便宜了她。戎寿,”完颜琮说着对戎寿吩咐道:“你亲自带人去润芳宫抓了这个叫卓雅的,将她关进慎刑司受罚,不许任何人探视,包括王妃和慕容宝芝。”
宝芝在后宫里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地位甚至不亚于慕容明安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卓雅身为宝芝最为倚重的大宫女,在宫人之中也是地位颇高。
如今要戎寿亲自去捉拿卓雅、让她下狱受罚,这么得罪人的差事戎寿心里是不乐意去做的。
可既然这是完颜琮的旨意,戎寿也没有办法。
即使他平日里和卓雅的关系还算不错,戎寿也不敢冒着触怒完颜琮的风险替卓雅说上半句好话,只能顺从地领命而去。
戎寿走后,苍谷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起来,言辞恳切地对完颜琮说:“汗王不怪罪奴婢、还将卓雅下狱,奴婢心中很是感激。只是此事的关键并不在于区区一个卓雅,而是兰渊姑娘的生母白夫人啊!”
见完颜琮并没有不高兴或是不耐烦的迹象,苍谷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奴婢知道白夫人是孟溪王的妃妾,就算是您也不方便硬要她来北越,奴婢本不应该说这些话来为难汗王的。可是奴婢还是想求您帮帮白夫人、帮帮兰渊姑娘、让她们母女团聚吧!奴婢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兰渊姑娘这样受制于人、这样为了白夫人而日夜忧心了……汗王知道吗,奴婢为兰渊姑娘守夜的次数不算多,可是有好几回,奴婢都看到她念着白夫人的名字从梦中哭着醒来,样子不知道有多可怜……”
说到这里,苍谷眼中含泪、哽咽了一下,声音已经不自觉地变成了哭腔:“奴婢知道,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实在太过担心白夫人才会这样的。”
苍谷说着飞快地抹掉脸上的泪,吸了下鼻子后尽量清晰地说道:“苍谷知道自己只是奴婢,没有资格干涉汗王的任何决定,本不应该对您说这些话的。可奴婢若是不说,就没办法再坦然面对兰渊姑娘。所以奴婢求求汗王,求您想想办法把白夫人接来北越吧……兰渊姑娘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苍谷向来理智,此前完颜琮还从未看到过她这么感性的一面,不禁深受触动,内心几乎已经被苍谷说动。
想到苍谷描述的那个兰渊从梦中哭着醒来的画面,完颜琮心里也极其的不好受。
他长叹一声,神色复杂地说:“难为你对兰渊的一片忠心。只是我想不明白,这些话,兰渊她为何不自己对我呢?”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与兰渊非常亲密了,她若是有什么困难,应该第一时间向他求助才是。
可是如今看来,她最深沉的心事、她最柔肠百转的那一面还是并未完全向他展露,这让完颜琮不禁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兰渊姑娘说汗王早就答应过她会帮姑娘把俊弼公子和白夫人都接到北越来,只是必须得等到兰渊姑娘怀上身孕后、才能以此为由请白夫人过来照顾她。如今俊弼公子也才刚到,兰渊姑娘还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怀上汗王您的孩子,不好意思现在就求您再帮白夫人的忙。而且……您也知道,兰渊姑娘向来心善,就算她被孟溪部的大妃威胁到了如此地步,她也还是不想说任何人的坏话,更不想叫汗王因此而迁怒于王妃,或是润芳宫侧妃……”
听完苍谷合情合理的解释之后,完颜琮不禁又是一叹。
兰渊果然还是顾忌着她和宝芝的姐妹情分,即使内心已经煎熬到了如此地步,她还是不肯说别人的一点儿不是。
想到兰渊内心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和她今日所受的种种委屈,完颜琮知道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先不说兰渊会不会为了白氏担惊受怕得生了病,光是他心疼兰渊就已经心疼的要死了。
归根结底,兰渊会受制于人都是因为一个白氏,那他就为了兰渊再破例一回又如何?
他北越王硬要孟溪王交一个庶妃出来,就算听起来似乎不大合乎情理,可他就是这样做了,和勒博又能将他如何?
别人怎么说、怎么想,都不如他的兰渊开心来得重要。
完颜琮下定决心之后,对苍谷说:“你起来吧。回去之后告诉兰渊,我会设法尽快接她娘亲来北越,让她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个安稳觉吧。”
此前文姑姑一直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忍着没有插话,可是听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了了,出言提醒道:“汗王,您要以什么理由接那位白夫人来北越呢?就因为兰渊姑娘思念她的生母吗?就算兰渊姑娘即将成为您的侧妃,可是她才来北越几个月啊!王妃嫁来北越已经十几年了,润芳宫侧妃也有三四年了,难道她们就不思念自己的母妃吗?可不光是她们,其他外族后妃的母亲也从没有来过北越啊!”
若是换做别人,完颜琮压根理都不会理。可他素来对文姑姑颇为敬重,因此这才不咸不淡地解释了句:“她们是她们,兰渊自是与她们不同。”
文姑姑闻言极其无奈地一叹,看向完颜琮的目光里含着浓重的失望:“汗王终于肯承认自己待她不同了,是吗?您这么快就忘了当初要纳她为妃的时候,您是怎么答应过奴婢的吗?”
完颜琮知道,他的确是没有守住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沦陷在了兰渊的身上。
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后悔。
他也并不认为江山和美人就一定不能兼得。
他的兰渊这么乖巧、这么懂事,自己心里都那么难过了,还是不肯为了她的事情来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