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吼完,她没有给万春梅回应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将手机关机。
她站在路边,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风吹得很大,她将外套拉链拉开,冷风不断往衣服里灌,她下意识摸了摸衣兜,想抽根烟,可摸了个空。
烦躁越发汹涌。
她踹了一脚路边的树。
秋天的树叶都脆弱,被她这样报复性的一脚,泛黄带枯的树叶哗啦啦往下掉。
她吹了会儿冷风,这才转身走进了大排档,周围都热热闹闹的,只有他们这一桌异常的沉默,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吴归看见喻婉回来,简直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激动的站起身:“鱼丸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吴归说这话时,下意识还看了眼乔寄月,发现此时此刻的乔寄月,已经不见一丝凌厉的锐刺和锋芒,又变成了以往那个清润温和,人畜无害的少年。
吴归露出了便秘一样的表情,满脑门的黑线。
他严重怀疑刚才坐在对面的那座大冰山是他眼花缭乱,产生的错觉。
喻婉完全没发现吴归和乔寄月之间的奇怪气氛,她坐下。扬起手对服务员吆喝了一嗓子:“来箱啤酒。”
服务员忙得晕头转向,反应慢半拍的应了声:“好勒!”
吴归瞳孔放大了些许,惊讶道:“你疯了啊?就你那酒量,还喝一箱?”
别看喻婉在酒吧工作,喝酒的时候也不少,可这么多年也没把酒量给练上来,不说三杯倒,比三杯厉害点,三杯半人就不行了。啤酒的话,可能两三瓶就晕了。
喻婉拿起串儿咬了一口,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咱俩喝呗,不醉不归,开心嘛。”
话锋一转,烤串儿的竹签指着乔寄月:“你不能喝啊,小孩子不能喝酒。”
乔寄月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蹙了下眉,问:“你怎么了?”
喻婉心不在焉的摇了下头,又笑了一下,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没怎么,就开心呗。”
接了个电话回来,她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能察觉到她是在强颜欢笑,他也能看出来她是想借着喝酒发泄情绪。
没几分钟,服务员就抬着一箱啤酒走过来,放在喻婉的脚边。
喻婉拿出一瓶,在桌沿边一磕,瓶盖弹得老远。她将开盖的瓶酒递给吴归,紧接着又在桌沿上磕开了一瓶。
她拿着一整瓶啤酒,碰了碰吴归的,“来,走一个。”
她没等吴归有所反应就昂起头咕噜咕噜灌酒,没多久,一整瓶啤酒就快要见了底儿。
“卧槽,你悠着点儿,你那三脚猫酒量还对瓶儿吹啊。”吴归又惊了一大跳,说着就要去抢酒瓶子,结果被喻婉手一抬,挡开了。
一瓶喝了个精光,喻婉“砰”一声将酒瓶撂桌子上,她手背随意一抹嘴唇,指着吴归,眉毛一皱:“我酒量怎么了?我酒量好着呢,你赶紧喝啊,愣着干嘛?等我喂你啊。”
喻婉又拿出来一瓶,正要开。
乔寄月终于做不到旁观,扣住了她的手腕:“别喝了。”
喻婉眉头皱得更紧,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撒手!别管我啊。你赶紧吃饭。”
乔寄月瞳孔幽深,沉吟的看了她几秒钟,最终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喻婉又开了一瓶酒,她面向吴归,双手握成拳,“来,咱俩猜拳,谁赢谁喝。”
吴归一脸蒙圈:“没事儿吧你?喝了一瓶就醉了?”
想喝酒就直接喝呗,还谁赢谁喝,喻婉猜拳很厉害,那不是注定她喝吗?
喻婉啧一声,不满的催促道:“别那么多废话行不行?一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的,烦死了。”
吴归也不管了,搓了搓手,双手握成拳头,“来来来,还怕你了?我还就偏要赢你。”
喻婉嗤之以鼻:“就你?”
吴归很不服气,两手撸了撸袖子,一拍桌子:“来!”
他们俩玩猜拳玩得如火如荼,战况激烈。
前几局都是喻婉赢,她每赢一次都直接干掉半瓶啤酒,没多久就喝光了好几瓶啤酒。她的碾压忽然激起了吴归的胜负欲,专门奔着喝酒去。
到最后喻婉似乎喝得有些上头了,气焰渐渐消退下去,吴归便借此机会,乘胜追击。
一整箱啤酒被他们这么一顿猛喝,硬生生全干完了。
最后一瓶喝了一半,吴归就不行了,他干呕一声,嘴里的啤酒还没咽下去就全了吐出来,趴桌子上连连摆手:“我不行了,我不玩了。”
喻婉整个人左摇右晃,扑过去推了一把瘫在桌子上宛如一滩烂泥的吴归,挖苦道:“你太菜了,吴归。”
吴归醉得迷迷瞪瞪,哪里还听得到喻婉在说什么,只不停的摇头。
喻婉也醉了,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手扒拉着空酒瓶子,弄得哐当一阵儿响。
喻婉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趴在桌子上,挪了一下脑袋,目光涣散的看向乔寄月,傻乎乎的乐一声:“小徒弟。”
乔寄月无奈失笑,抿着唇,“嗯”了一声。
不错,还知道他是谁。
喻婉眯着眼睛,对着他神秘兮兮的勾了勾手指。
乔寄月朝她靠过去。
天已经黑了,头顶亮起了大排档的一串串灯帘,灯光多彩。她就身处于这片氤氲之中。
一靠近,浓烈的啤酒味扑面而来,不过他仍旧没有因此而退后,他低下头,目光与她持平,温声问:“怎么了?”
喻婉突然打了个酒嗝,然后慢吞吞说:“你怎么不吃鱼?”
她说着,还直接上手去抓锡纸烤鱼。
桌子上的菜压根儿就没怎么吃,全被他们霍霍得惨不忍睹,甚至刚才吴归嘴里的啤酒还吐进了菜里。
她的手伸进去,还来得及抓起鱼肉,乔寄月就按住了她的胳膊。
将她的手迅速拿了出来,手指还在滴着汤汁。
喻婉软绵绵的挣扎了下,很是不满:“我要吃鱼。”
乔寄月捏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去捣乱,耐心的哄道:“明天再吃。”
他抽了几张餐巾纸,将她手上的汤汁擦干净,然后叫来了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急匆匆走过来,说:“扫桌子上的二维码支付就可以。“
乔寄月摸出手机扫了码,其他桌有人也在叫服务员,就在服务员要走时,乔寄月出声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你帮个忙可以吗?”
服务员疑惑了一瞬,“什么忙?”
乔寄月一手牵着喻婉的手怕她胡闹,一手伸进裤兜摸出了钱包,单手打开钱包。他平时很少带现金,钱包里就只有四百五,四百是他自己的,另外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块钱,是喻婉给他的。
他细长的食指和中指将红钞夹了出来,递给服务员。
看向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吴归,淡淡说:“麻烦给他叫个车,把他送到南淮鼓巷。”
服务员看了眼烂泥一般的吴归,似乎有些为难:“啊?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乔寄月将昏昏欲睡的喻婉扶了起来,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毫不犹豫的说:“不顺路。”
服务员莫名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如果真不帮吴归叫车,他可能真的会被扔在这儿无人问津,于是慢吞吞的接过了钱,一数竟然有四张红钞票,非常实诚的还了三张回去:“用不着这么多。”
乔寄月没有接,弯下腰将喻婉打横抱起。
“麻烦了,谢谢。”乔寄月的姿态落落大方,彬彬有礼。
乔寄月抱着喻婉离开大排档,朝车子走过去,他将喻婉放进副驾驶,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喻婉喝醉了之后很安静,没有大吵大闹,一动不动的窝在副驾上,歪着脑袋,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乔寄月启动车子,车速平缓,怕开快了让她不舒服。
这时候,喻婉突然动了动,吃力的半掀着眼皮,她紧皱着眉,似乎有些难受,闷着声说:“我有点热。”
乔寄月便将车窗落下来一半。
谁知她好像并不满意,在门把手边上摸索了一番,东按西按,终于按到了车窗键,将车窗全都落了下来。
凉风簌簌,霎时间扑面而来,她顿时觉得身体里那股子躁意淡下去不少。
她胳膊搭在窗沿,脸埋进去,呆滞的盯着这沿路的风景。
这不是市中心,街边很多路边摊,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他们在把酒言欢,他们在多愁善感,他们在这座城市的人间烟火之中,或放肆、或压抑的活着。
“北城.....太大了.....”她轻声呢喃着:“....太大了....”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她仍旧趴在车窗沿,脸埋进臂弯,声音又轻又沉的哼唱道:“咖啡馆与广场有三个街区,就像霓虹灯到月亮的距离,人们在挣扎中相互告慰和拥抱,寻找着追逐着,奄奄一息的碎梦.....”
恰逢红灯,车子停驻。
她像是突然来了精神,直起身,头微微探出窗外,她原本消沉的气息忽而变得浑厚沙哑,扬声高歌:“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死去,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惘。”
“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失去.....”
周围车辆中的人都纷纷朝她看来,甚至旁边车里的人,落下了车窗,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面对别人的赞许和认可,喻婉却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她重新靠上椅背,将车窗升起来,头抵上车窗。沉沉叹了口气。
“我不是亲生的该多好。”
“嗯?”
她的声音很轻,有些含糊,咕咕哝哝的,听不太清楚。乔寄月趁红灯还有时间,便靠了过去。
喻婉的身形娇小,她柔软无骨的窝成一团,在这斑驳陆离的光线里若隐若现。几分脆弱,几分颓落。
乔寄月犹豫了两秒,手指又附上她的眼睛,试探性的摸了摸。
喻婉烦躁的哼了一声,又恢复了以往的张狂和不羁,“摸什么摸,我不可能哭!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头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
红灯过了,乔寄月再次启动车子,汇入一片车水马龙之中。
到公寓时,喻婉还保持着刚才的坐姿,这回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乔寄月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小心翼翼的将喻婉抱了出来。
刷了电梯卡,从地库直达家门口。他输了密码,走进来。喻婉窝在他怀里似乎睡得很熟。
他抱着喻婉上楼。
不知道喻婉睡在哪个房间,于是他便直接将喻婉抱去了他的房间。
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生怕把她给吵醒了,然而即便动作再轻,喻婉还是醒了。
她睁开眼,眼睛里是一片迷离,无神的看着他。
乔寄月的手还抱着她,没来得及抽出来,她突然一醒,他整个人都僵住,一动不敢动。
四目相对。
房间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又似乎醉得更厉害,昂了昂头,眯着眼睛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丝....坏笑。
“小徒弟,你真好看啊。”喻婉捧住他的脸,揉了几下,那表情就像要吃小孩的怪阿姨,又花痴又邪恶,“来,让姐姐亲亲。”
第19章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喻婉的目光直勾勾, 她盯着乔寄月的脸,然后凑上去,“啵”一声, 亲在了他的脸上。
明明是在做亲密的事,可这个吻却又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情.欲, 似乎就像是一个大人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孩子, 一时被萌化了心, 欢喜得不得了,便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狂亲。
此刻,喻婉对待乔寄月的态度便是如此, 捧着他的脸,一下又一下的亲他的脸颊,嘴里还含含糊糊的碎碎念:“小徒弟,你怎么这么好看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手在他脸上乱摸,摸了摸鼻子,说:“鼻子好看。”
紧接着手将他眼镜往上抬,推到头顶上挂着,然后去摸他的眼睛:“眼睛也好看。”
看到他卷翘浓密的眼睫毛时, 她瞳孔都放大了几分,羡慕到面目狰狞:“吃什么长大的?连睫毛都这么长!一定要揪下来!”
她还真的动手去揪他的睫毛。
乔寄月“嘶”了一声, 下意识将她正在作恶的手按住。
喻婉好像一瞬间又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他的脑袋, 那手法就像是在撸猫, 然而这只“猫”浑身僵硬措手不及。
向来淡漠冷静的他,此时此刻的内心竟然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浪潮。
似乎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躁意正在生长。
这股躁,和几个小时前在车里听她说吴归是她最重要的人时的躁, 不一样。
非常不一样。
上次被人亲,还是在小时候。那时候他还是幼儿园,有段时间住在了外婆家,外婆那边的亲戚每每见了他也会夸他长得好,然后亲亲他的脸拉拉他的手,带他去买糖果。
自从上了小学之后,他再也不让任何人亲他了,包括姜暮柔。
可过了这么多年,突然间被人亲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唇上的温度,柔软、濡湿。
乔寄月脑子陷入了一片空白,心跳乱了节拍。
然而喻婉却撩人不自知,抓着他一顿狂亲之后,她就瞬间“渣女”体质上了身,一把推开他的脑袋,抹了抹脸,咂巴咂巴嘴,闭上眼睛睡觉了。
乔寄月不禁失笑,她心可真是大。
他还保持着抱她的姿势,非但没有撤离,反而收了收胳膊,将她搂进。
她像是真的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不太舒服的原因,她的气息有些急,嘴唇微微张着。
他垂着眸,近距离的打量着她的面容,目光滑过她的眼睛、鼻子,最后落在她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