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起床气都还来不及发作,她跳下床,蹿到门口透过猫眼,瞄了瞄。
看到站在门口的吴归,喻婉这才长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这么早房东就来催房租了。
“砰砰砰---”
门又被敲了敲。
喻婉嗓子干得很,哑着声:“等会儿。”
她这会儿穿着睡衣,从衣架上随手抓了件外套穿上,然后去开了门。
喻婉开了门就裹了裹外套往里走。
屋子太小,就只有十几平,一张单人床一个破懒人沙发一个年代久远的破衣柜,整个屋最贵的东西就是那把黑吉他,挂在斑驳的墙面上,屋里没窗户,就一个通风口,光线暗得很。
喻婉坐上床,点了支烟,顺手将台灯给打开,破台灯闪了好几下才亮了点微不足道的光。
满地的音乐稿,衣服鞋子也乱七八糟随便摆,垃圾桶里全是烟灰烟蒂。
实在不像一个女孩子的住处。
吴归倒像是习惯了,轻车熟路的走进来,还把门给带上了。
拿了个折叠凳,将早饭搁上面,瞥见了一旁的一盒感冒灵冲剂,他瞟一眼喻婉:“你感冒了?”
喻婉抽了口烟,冷不丁呛了下,咳了几声,含糊着说:“淋了点雨。”
“大清早就抽抽抽,真他妈抽死你得了。”吴归将烟抢了过来,摁灭扔进垃圾桶,骂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个儿啥样了,脸白得跟鬼一样,嗓子都哑那样儿了,还抽抽抽!”
喻婉没搭理他,拿起煎饼果子啃了起来。
吴归坐进懒人沙发,床上枕头边儿摆了零零散散一堆钱,一块五块二十块
“昨晚赚了多少?”吴归问。
“二百多。”
昨天喻婉刚离开不久就下起了暴雨。
只好跑到地下通道去躲雨,不过正好躲雨的人很多,空旷的地下通道被人挤满了。
于是喻婉抓住了时机,拿出吉他摆好设备。
只不过雨大,她的声音就要更大,嚎了一晚上,嗓子都嚎哑了,才赚了二百来块。
吴归若有所思的看着喻婉,喻婉脸苍白得没一点血色,一脸的病态,他欲言又止了几番,最后忍不住说:“鱼丸儿,你也别太拼了,实在没钱就说一声,我这儿还......”
“打住,我喻婉,从来不问人借钱。”吴归话还没说完,喻婉就打断,嚼着煎饼果子瞥他一眼,“再说,你有几个钱?心里没点数?可别给我招事儿。”
吴归家有个小餐馆,他从高中毕业就在店里帮忙,这么些年攒了点钱准备买房,结果赶上他妈得了胃癌,钱全搭进去了。
“过几天酒吧就发工资了,没事儿。”喻婉又说,“你赶紧回去吧,不得忙着赚钱么。”
“鱼丸儿,咱都这么多年哥们儿了,你别跟我见外,我妈之前做手术你也没少出钱.....”
“铃铃铃----”
手机铃声打断了吴归的话音,不知道在哪儿咋咋呼呼的响。
喻婉在一片狼藉的床上翻了翻,找到了手机。
这几天餐餐吃干巴巴的老面包,这会儿终于吃了点有味儿的东西,煎饼果子里还加了肠,也算沾荤了。
吃得好了心情就变好了,结果在看到来电显示时,那点好不容易来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她挂断,将手机扔回床上。
不到一秒,又开始响,无休无止。
喻婉忍无可忍,拿起手机按了接听,语气不怎么耐烦:“什么事儿。”
“你弟弟这几天跟你联系了吗?怎么给他打电话死活不接啊?你这个姐姐怎么当的?他大老远来北城上学,你不把他给照顾好了,还把他给搞失联了!”
手机里尖锐的女人吼声,抨击着喻婉的耳膜。
但她内心除了厌恶,没有其他任何的波动,平静道:“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都上大学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妈,你要是这么担心他,就把他拴裤腰带上,别让他出来上学。”
“喻婉,你翅膀硬了是吧?真以为自己混了几年北城你就了不起了?跟你妈我说话没大没小的,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混了几年你倒是给我混出个人样儿来啊,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弟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他是个大学生,你是个什么?!高中没毕业你就跟男人跑了,你要不要脸你!”
这些话,句句带刺儿,尖酸刻薄,不堪入耳。
居然是出自她亲生母亲的口。
“我告诉你喻婉,你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跟你没完!”女人怒气冲冲的吼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喻婉面无表情的将手机扔回床上,咬完最后一口煎饼果子。
手机听筒的音量有些大,再加上喻婉她妈泼妇骂街的一通吼,吴归自然听见了,他义愤填膺的啐了句:“你妈脑子有病吧?每回找不着人就拿你撒气,恋儿癖吧她!你把钱全给喻晨洋那挨千刀的玩意儿浪去了,你住这么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地下室,还要怎么照顾他啊!操!”
喻婉没搭腔。
吴归犹豫了两秒,又说:“你跟那什么的事儿,你怎么不跟你妈他们解释清楚?”
喻婉慢吞吞喝了口豆浆:“犯不着。”
反正她在父母眼里从来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们根本不会在乎她过得好不好,经历过什么。
喻婉几口喝完了豆浆,将垃圾递给吴归,下逐客令:“得了,你赶紧走吧,我要睡了。”
吴归将她屋里的垃圾都带走了。
然而喻婉却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喻晨洋确实有好几天没联系过她了,上次联系是问她要钱,她自己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哪里有钱给他。
拒绝了他之后他们吵了一架,喻晨洋就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了,如果换做之前,早就打电话回去告状了,可这次家里也不知道他行踪。
喻婉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然而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就是准得可怕。
傍晚七点,喻婉换好衣服,弄好发型化了个妆,然后背着吉他出门,出发去驻场的酒吧。
她虽然住的是地下室,可位置倒不是很偏,小区有点老,好在环境挺不错。
刚走出小区,摸出耳机戴上,拿着手机找歌的时候,两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就挡住了她的路。
喻婉反射性顿住脚步,抬起头。
面前的俩壮汉长相凶悍,都快冬天了的就穿了件短袖,胳膊上还有张牙舞爪的纹身。
左青龙右白虎?吓谁呢?谁还没个纹身了?
喻婉摘下耳机:“有事儿?”
左青龙看了眼手机中的照片,又看了看喻婉,然后阴着脸问:“你是喻晨洋他姐?”
喻婉警铃大作,暗叫不好。
“喻晨洋在我们这儿借了钱,还不上了,让我们来找你。”右白虎说
喻婉眼皮一跳,暗骂了一句“操”,她一句话没说,拔腿就跑。
“诶,站住!”
左青龙右白虎在后头一边追一边喊。
脑子有坑才站住!
人的潜能真是有无限的可能,不激发不知道。即便喻婉穿着厚底马丁靴,依旧健步如飞。
跑得太快,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不知道撞了多少行人。
然而就算喻婉跑得再快,终究跟男人无法比,他们很快就要追上了她。
喻婉跑到十字路口,正是红灯,红灯还剩下最后三秒钟。
斑马线上已经没有行人,喻婉却在这最后的几秒钟跑上马路,试图迅速穿过,可跑到路中央,余光瞟见一辆劳斯莱斯。
像这种超级豪车,那群要债的混混应该不敢拦吧?
喻婉挣扎了0.5秒,最后还是一咬牙,脚步一转,直冲冲的跑到车前,迅速拉开后座的门钻进去。
身旁好像坐了个人,喻婉没功夫多看,只不停的回头去寻找那俩人的身影,他们也追到了十字路口。
红灯已过,司机原本都已经准备启动车子,结果突然钻上来一个喻婉,司机连忙踩住刹车。
“小姐,你是谁?请你下车。”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喻婉,严肃道。
左青龙右白虎看到喻婉上了车,他们指着车的方向不知道在说什么,发现车久久没有驶离,他们便左右观察着路况,准备闯灯过来。
由于车子一直没走,后面有人按了喇叭。
喻婉见他们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躁急的拍着驾驶座:“麻烦帮帮忙,人命关天,快走!”
“这位小姐,请你下车!”司机不为所动,越发冷漠。
司机已经作势解开安全带,准备将喻婉强行拖下车。
喻婉焦头烂额,妈的有钱了不起?帮个忙会少块肉?
喻婉磨着后槽牙,手刚摸到门把手准备下车时,一道低醇悦耳的男性嗓音从身旁传来----
“刘叔,开车。”
刘叔似乎诧异了几秒钟,不过仍旧听从命令,启动了车子:“是,少爷。”
车子越开越远,彻底将那两个人甩在了后面。
喻婉猛松了口气,总算躲过了一劫,整个人瘫在了后座上,缓缓转过头去,笑着道谢:“谢....卧槽,是你?!”
“谢”字拐了个山路十八弯,最后变成一记简单粗暴的国骂语录。
喻婉怎么都没想到,坐在她身边的人居然是昨天在护城河遇到的那个帅弟弟。
他的长腿随意的交叠着,慵懒的靠着椅背,手里还捧着一本厚厚的全英文书籍。
不过与昨天不同的是,他今天鼻梁上多了一个金丝边眼镜,将他立体的五官衬得柔和了几分,整个人的气质越发斯文温润。
他微微侧目看她,眼神还是那般干净温和,带着浅笑:“姐姐,又见面了。”
喻婉干笑了下。
是啊,又见面了。巧克力都不敢这么巧。
第3章 有空来听姐姐唱歌
乔寄月依旧穿着昨天那套藏蓝色的西装,不过此时喻婉和他的距离很近,她看清了他左胸口勾着金边的校徽标志,他身边还放了跟校服配套的书包,书包上有一个放大版的校徽。
喻婉要是再认不出这是北城最贵的国际贵族学校的校徽,那她这么多年北城真的算白混了!
而且,刚才司机叫他少爷?
喻婉此刻的内心复杂到只能用一句“卧槽”来形容。
其实通过昨天短暂的接触,她知道他绝不会像她一样穷得吃不上饭,说不定家里条件还挺好,可能就只是单纯热爱音乐追求音乐吧。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坐豪车、上贵族学校的超级富二代?
真是天大的误会。
最主要那五十块!
想到自己昨天各种故作深沉自以为是的鼓励,她就尴尬得能抠出一座梦想豪宅。
“姐姐去哪里?”乔寄月将英文书合起来,随手抬了抬镜框,温着嗓问:“我送你。”
作为一个资深颜控,帅哥随随便便一个抬眼镜的动作都能戳中她的点,而且他看上去真的好乖好无辜,简直就像一只小白兔,又温柔又有书生气。
喻婉收敛起自己想扑到他身上拼命欺负的疯狂想法,抿着唇吞了两下唾沫,刚准备说话,她的手机就疯了一样的响。
车的隔音效果很好,此刻她的手机铃声显得过于喧嚣。
她下意识摸出来一看,当看到来电显示时,喻婉的脸色蓦地一沉,一接听就情绪激烈,破口大骂:“喻晨洋,你他妈找死啊!”
“姐,我实在没办法了,倩倩她一直缠着我买包,我就去借了一点.....”喻晨洋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从小性格就纨绔无礼,对喻婉也向来瞧不上,跟她说话从来都欠揍又傲慢,可此时却慌慌张张要哭的口吻,央求道:“姐,你帮帮我吧,我不敢告诉爸妈,现在我连学校都不敢回了。”
“没钱就别他妈泡妞儿,整天在外面装逼你不累?我告诉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填,别什么事儿都找我,我不是你妈!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傻逼,这么大个人了被个女的耍得团团转。”
乔寄月微侧着头,表情淡然的注视着她。
她的情绪很激动,眯着眼磨着牙,愤怒的气息似乎沾染着她的每一个毛孔,嘴里说着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脏话。
果然,很酷。
刘叔也被喻婉的动静引起了注意力,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喻婉。
喻婉浓妆艳抹,奇装异服,即便她穿了外套,可脖子后颈处的纹身仍旧若隐若现。嘴里还不停的说粗话,一身市井小民的混混气息。
刘叔眼中的鄙夷快要藏不住。
正处气头上的喻婉似乎能察觉到他们俩打量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有些失控,没注意场合,她也懒得再跟喻晨洋废话,于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此刻坐的这辆车,她知道是世界级顶尖豪车,可坐进来才知道到底有多顶尖。
流星星光顶,后排冰箱和酒柜,航空按摩座椅,而且她的鞋有些脏,将真皮脚垫踩得全是脚印。
车有多豪华,她坐在里面就会显得有多格格不入,明显的两个极端,一个顶峰一个底层。
突如其来的局促和拘谨,逼仄的窒息感。
“麻烦靠边停下车。”喻婉指了指路边。
刘叔没回应,只缓缓将车靠边。
喻婉在拉开车门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秒钟,最后回过头,从吉他包里摸了一张名片递给乔寄月,冲他挑了挑眉,勾起一抹痞笑:“谢了帅弟弟,有空来听姐姐唱歌。”
随后,喻婉便下了车,像昨天那样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她坐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些凹陷,脚垫上有大小不一的脚印和深深浅浅的灰尘,而在那一片狼藉中躺着一根红色的耳机。
乔寄月探过去,俯下身将耳机捡了起来。
漂亮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张她给的名片。
真是一张.....独特的名片。
是手写的,字也难看,弯弯扭扭像毛毛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