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敢死铁骑的宿命就是死亡,长矛锋锐的矛尖在每一个骑兵眼里不断放大,死亡越来越近。
“东耀国勇士,虽九死兮不悔!”
“虽九死兮不悔!”
齐声高喝着最后的壮词,千名铁骑一起化为一蓬血花,人喊马嘶声戛然而止,城墙却仿佛被石锤重击,猛地颤了一下。
墙后的守军也不好受,硬生生挨了高速骑兵冲刺到极致的一撞,不少人握着长矛的双手一齐折断。
“呜!”号角响起,眼尖的东耀军骑兵敏锐的捕捉到了上千敢死用生命换来的缺口,于是,一个个骑兵悍不畏死的冲击着城堡的伤口。
终于,有一个人冲了进去,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冲进去的骑兵毫不犹豫,直奔城门,不多时,城门已经打开了一道口子。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尉迟傲天虎吼一声,巨剑猛地向前一挥,身后的将士们得令,鱼贯而上。
冲在最前的将士以刀击盾,口里发出兴奋的嘶吼,光是听这声音,城上被杀得七零八落的守军便已经胆寒。
尉迟傲天纵马当先,他身后的将士人人争先,竟连队型也丝毫不乱,洪水一样撞开了城门,碾过门边负隅顽抗的数队守军冲杀进了城里。
城里守军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却顽强无比,仗着地形展开巷战,一时间流矢满天,厮杀遍野,城中仿佛修罗场。
“滚开!”尉迟傲天仿佛脑后长眼,一偏头躲开了一名守军的偷袭,反手一剑,枭下了对方的首级。
血花绽放,滴落两点在尉迟傲天的嘴边,他举起已被染得艳红的袖口随手一抹,顿时满嘴血腥。尉迟傲天不以为意,鹰眸里却露出野兽一样的兴奋目光。
透过层层狼烟,他看见了远处朦胧的城堡轮廓,那里是漠苍王的居所。
“亲卫何在!随我来!”尉迟傲天狼啸一声,在他的四周各处立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声,不多时,便已有数百骑兵聚在了尉迟傲天的四周。
这些骑兵与尉迟傲天一样,浑身已被鲜血浸透,但是目光炯炯,不见疲态。
尉迟傲天手中巨剑向着前方一指,“攻下那里,大事可定,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言罢,他纵马当先,踏进了前方的守军军阵中,巨剑劈斩,无一合之敌,生生劈出一条血路来。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身后数百亲卫齐声应和,紧随其后,兵锋峥嵘,向着城堡一路势如破竹而上。
……
玉琼宫内。
林瑶歪坐榻上,手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半睡半醒,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容。
这些日子每天教导耶律珈霓祭乐,同时安心养胎,日子倒也过得舒适。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的争吵声将林瑶从梦中叫醒。
“怎么了,是谁?”她睁开眼,却发现耶律珈霓不在身边。
“林瑶!不见到你我今天是不会走的,你出来见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随即,耶律珈霓小跑着奔了过来,“圣女,是缇娅来了。”
“让她进来吧。”林瑶刚睡醒,有些不快,但是她想到缇娅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对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好啊,你果然还是没有把这个孽种打掉!”缇娅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林瑶隆起的肚子,坏掉的喉咙里发出怨毒的声音,“你难道忘记了和尉迟傲天的血海深仇?你忘了他杀过多少人!”
“我。”林瑶想要张口辩解,可是脑袋一阵晕眩说不出话来。
耶律珈霓见了,心中不忿,她看到缇娅神情激动,林瑶却十分疲惫,生怕缇娅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或是再说出更难听的话,上前一步挡在了缇娅和林瑶的中间。
“你走吧,圣女累了。”
缇娅狠狠的瞪了耶律珈霓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坚持,转身离开了。
只是看着缇娅离开时那充满了怨怼愤恨的右眼,耶律珈霓也不禁感到了一丝害怕,她知道,这个人已经彻底沦为了仇恨的奴隶,而这样的人是可怕的。
晚上的时候,林瑶做了一个梦,梦里苏亦萱紧紧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要留下尉迟傲天的孩子,林瑶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掐断了,她透不过气来。
她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这次一醒,林瑶再也睡不着了,她裹上斗篷缓步走了出去。
玉琼宫四下一片寂静,月色清冷,把林瑶的心事照了个通透,她的思绪也飘了起来。
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林瑶知道,是耶律珈霓被自己吵醒了。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问道:“珈霓,我做错了吗?”
耶律珈霓心疼的看着林瑶,颤声道:“圣女,你不要乱想,缇娅她……”
林瑶摆了摆手,道:“你不用宽慰我,我知道,执意要和尉迟傲天在一起,要把他的骨肉生下来,我对不起很多人,缇娅、萱儿。可是,我却不后悔。”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瑶的双眸无比清亮,好像她的心一样。
……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八月底,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漠苍城下早已堆满了腐烂的尸骸。
漠苍城的城墙边,一个东耀军骑兵吐了一口唾沫,将手里的肉狠狠往地下一摔:“娘的,天天吃这玩意儿,老子快咽不下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角有几滴泪水,在满是尘土的脸上画出几道沟壑。
同坐在火堆边的几个骑兵也是一样,默默的嚼着嘴里的肉食,露出悲戚之色。
枭战两月,东耀军的粮草早已吃尽,全军上下只能依靠打猎自行觅食,到了后来,漠苍城上下杀气过盛,就连野兽也不愿靠近,唯有空中的几只秃鹫盯着城墙下的遍地尸骸觊觎不休。
尉迟傲天只能更改军令,下令军中杀病马作为口粮,这些骑兵每日和战马相伴,胯/下骏马早已不只是工具,要他们吃自己的兄弟,怎能忍得下心。
可是,全军上下没有一点粮食了,就连摄政王尉迟傲天每日也是吃着野菜,杀马也是无奈之举。
本来东耀军在尉迟傲天的谋划下一举攻破了漠苍城强悍的防御工事,然后一路势如破竹攻上了漠苍王的堡垒。
无奈的是漠苍王胆小谨慎,一看战机不对立刻收缩兵力,把所有能战之军全部收回了堡垒内。尉迟傲天带着手下将士连番猛攻,却始终未能攻克,因此一直僵持了下来。
就在此时,鼓声响起,正在火堆边的东耀国骑兵仿佛上了发条一样“腾”地站起。
“快走,摄政王击鼓聚兵了,这一次又要夜战!”几个骑兵吃到一半被叫起来,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相反的,提到摄政王尉迟傲天的时候充满敬佩。
漠苍城上,尉迟傲天负手而立,看着脚下的城墙外,东耀军骑兵飞速的集结。
离家两个月了,四十万骑军只剩了二十余万,原先膀阔腰圆的东耀国勇士们也已经饿成了面黄肌瘦的黑脸汉子。
唯一不变的是东耀铁骑战无不胜、嗜战如命的气势,看着脚下一个个方阵,尉迟傲天的心中又燃起了自信之火。
虽然困顿,虽然已无退路,但是东耀国猛士注定死战不休!
“兄弟们,饿了没有!”尉迟傲天见到集结完毕,开口道。
“摄政王,新杀了一批病马,我们……都吃了肉。”端木放泣声答道。
他的战马两天前也得了病,无奈之下便送进了伙房,也好物尽其用,但是端木放却难过了好几天,至今不能释怀。
和他一样的还有许多东耀国的骑兵,听到端木放这样说,也纷纷垂泪。
“我们本该在东耀国的酒肆里饱食,在家里的软榻上高卧,可是现在,我们却不得不在这荒漠滞留,杀马为粮,你们告诉我,这一切是谁的错!”尉迟傲天目光炯炯,扫过一个又一个东耀国骑兵的脸。
“是漠苍国!”、“对!是漠苍王那个老东西!”
群情激愤,每一个东耀国骑兵的眼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我也恨!恨不得把那老贼千刀万剐,可是,我却不能!你们知道为什么?”尉迟傲天高举着手臂,道:“因为那座城墙!老贼躲在城墙后面,我们无可奈何!”
“愿为摄政王打破城墙,活擒漠苍国老贼!”端木放猛地扬起了手里的兵刃,他的身后,数十万东耀国骑兵高声应和。
“好!跟我来!”尉迟傲天见已经吊起了士卒们的激情,不再多说,转身向着漠苍王所在的城堡纵马而上。
数十万东耀国骑兵里,有一半已经没了马,但速度却丝毫不减,人人激奋,奋勇当先,那架势真的好像群狼一般。
城堡内的漠苍军本在酣睡,听到动静一个个醒了过来,满是惊惧的看着城下。
之前东耀军在尉迟傲天的带领下,夜战强攻了无数次,每一次都让这座大漠以北最宏伟的城堡摇摇欲坠。
每一次侥幸活下来,都在漠苍军的心里留下了一层阴影,到了现在,剩下的漠苍军一个个蓬头垢面仿若惊弓之鸟,早就看不出当年漠北联军之首的骄傲。
“嗖!”松动弓弦,就连射出的箭矢都是绵软无力的,要不是城堡地势较高,这些守军根本就无法坚持到现在。
“啊!”一名向上攀爬的东耀军骑兵被流矢射中了右眼,他惨叫一声,捂住伤口,可是身上的力气却在一点点流逝。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向上一跃,抱住了一名漠苍军的弓手,两人一同跌落下了城墙,摔得粉身碎骨。
同样的场景不断重复着,今夜不知是东耀军的士气更旺了,还是守军已经不堪再战,有好几次东耀军都险险的攻上了城头。
“王爷,今夜,有希望!”端木放凑到尉迟傲天的身边兴奋道,“要不要我率敢死之士再冲一冲?”
“不必,漠苍,已经降了!”尉迟傲天指着远处,在那个方向,一杆白旗迎风飘舞。
“漠苍降了!”、“漠苍降了!”
简直不可思议,但随即东耀军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摄政王!”城堡门打开,手持降书的漠苍王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尉迟傲天的脚边,“臣有罪!请摄政王宽恕,看在臣这两年按时纳贡的份上,请给臣一次机会,参照上一次的惯例,允许我漠苍国求和!”
第83章 臣服 第八十三章
漠苍王匍匐在尉迟傲天的脚边, 低头亲吻着尉迟傲天的靴子,这是漠北的最高礼节,代表着臣服和卑微。
嘴里鼻尖, 都是尉迟傲天靴子上的血腥味, 漠苍王知道这都是漠苍国勇士的血, 这些勇士也曾经同样匍匐在自己的脚底亲吻自己的靴子。
而今天, 他们的王, 也跌落在了尘埃。
漠苍王举着降书的手有些颤抖, 这个姿势十分累人, 他养尊处优惯了, 有点吃不消。
“再忍一忍。”漠苍王在心里激励自己,和活命比起来这点辛苦算什么,只求尉迟傲天能答应像上次一样谈和。
“他一定会接受降书的,一定会。”漠苍王十分自信, 东耀国自诩泱泱大国,降而不受有损威望, 所以这次求和他十拿九稳。等元气恢复了再和这些东耀人开战就是了, 上一次就是如此。
下次他一定要把今日受到的羞辱加倍奉还, 至于现在, 他还是得低声下气装一次孙子。
可是脸前那双靴子的主人一动也没有动,没有接过降书, 没有搀扶起漠苍王,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流露出一点情绪。
漠苍王小心的抬起头, 他不敢直接仰视尉迟傲天,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努力去瞥,希望看到尉迟傲天的表情。
可是尉迟傲天很高, 高高在上,高到匍匐着的漠苍王只能看到他的膝盖。
没有看到尉迟傲天的表情,漠苍王却看到了周围一尊尊黑铁塔似的东耀军士兵。在自己带着满城贵族跪倒在尉迟傲天靴前的时候,原本卧坐着的东耀军士兵们也一个个站起来了。
激战两个月,这些东耀虎狼的魁梧身躯一个个消瘦了下来,原本合身的甲衣也宽松了许多,铁叶子在风里哗哗作响。
他们一个个和尉迟傲天一样,静静矗立,默然不语。但漠苍王知道,每一个人都在看着自己,那眼神虽然看不分明,可却让漠苍王不寒而栗。
数十万人傲然而立,冲天的杀意不仅千刀万剐一般折磨着匍匐着的漠苍王和漠苍贵族们,就连天上的秃鹫也不敢盘旋,悲鸣几声飞开了。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漠苍王总算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他的冷汗下来了。
“你看一眼,你只要看一眼!”漠苍王在心里默念着,降书里尽是阿谀奉承的好话,还有无数丰厚的条件,尉迟傲天看了肯定不会拒绝的。
就在双手酸麻的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漠苍王的手里忽然一轻,是尉迟傲天把降书接过去了。
漠苍王大喜,他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掩藏自己脸上的喜色。
然而,一声裂帛声好像炸雷一样,在漠苍王的耳旁响起。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把本王的降书撕了?”漠苍王不可置信,他顾不上低头,猛地看向尉迟傲天。
漠苍王的头刚抬起来,漫天的碎纸就落下来砸在了他的脸上。
“这座漠苍城下面,埋葬了数万东耀军士兵的骸骨,我的士兵,我的兄弟,他们随我千里迢迢来到漠北,尸体被秃鹫分食,为的可不是这一纸降书和一场和谈。”
尉迟傲天的声音低沉有磁性,落在漠苍王的耳中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音。
“兄弟们!漠苍王犯我东耀国天威,杀我东耀军兄弟,你们说,让不让他降!”
“不让!”东耀军的喊声如山崩,重重压倒在漠苍王及诸贵族的身上。
“你们说,该如何处置贼酋!”尉迟傲天转身大喝。
“烧了他们!”
尉迟傲天一摆手,早有准备的端木放带着将士们一拥而上,将漠苍王及贵族们尽数捉拿。
“摄政王,您不能啊,东耀军不杀降,你不能这样对我们!”漠苍王等人哀嚎遍野,可尉迟傲天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