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她揭棺而起——往生阙
时间:2021-12-07 09:39:55

  此刻,焦图城已成汪洋之势,居民全被驱赶至附近城池关押起来。在敖灵刻意的放纵下,底下妖兵妖将随手便抓个人吃,或虐杀、或亵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罪过,罪过。”摩洛乎往底下一看,不必以灵光覆眼都能看见焦图城中冲天而起的血气与冤魂。他心痛不已,又不能做什么,只好在高空中默默诵经,企图让那些枉死者早入轮回。
  罗睺一向挂着笑的脸也严肃下来,来到摩洛乎身边,沉默良久,道:“妖族之过,罪无可恕!”
  师兄弟二人在此刻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巨大飞舟上,其余侍者垂首不语,他们的师父逆光缓缓行来,二人站起身,一同行礼:“师父。”
  洛伽的面色亦悲痛,双眼微阖形成的狭长眼帘下,隐约可见一点泪光。
  “百姓何辜……”
  一众侍者与两个徒弟立刻双掌合十,飞舟上,钟声响起,回荡在万丈高空。
  钟声里,隐约可闻茫茫诵经声,金光照拂。
  “喂,你说那几个在天上干嘛呢?”被派来迎接的鼋大将仰脖子看了半天,一拍身旁小弟问道。
  那飞舟就是不下来,不下就不下吧,还敲钟,真不知在作甚。
  跟在鼋大将身侧伺候的是一人族,他抬头向上看一眼,不必聆听钟声也知道,微笑道:“回禀将军,他们在伤心呢。”
  “伤心?和我们大王谈有甚可伤心的?”
  “大概是难过死了这么多人吧,敲钟也是为了祈福,让他们能好好入轮回。”那个人族不慌不忙答道。
  鼋大将听了忍不住嗤笑,斜睨天上正徐徐降落的飞舟一眼,抬手下令:“开城门!”
  什么伤心、祈福,什么轮回,他可理解不了。
  要是他们妖族的弟兄们被杀了,那就报仇!就像这帮人居然敢杀大王的姐姐,大王就直接带兵打上门,这才解气。
  飞舟缓缓下落,落地后幻化为数辆彩车,向城门驶。
  大门敞开,车队入城。不论鼋大将心中多么腹诽,还是笑脸迎上来。
  中间最大的彩车大门打开,摩洛乎搀着洛伽一只手,罗睺掀开珠帘,三人次第下车。摩洛乎一见眼前街道杂乱、鼋大将头顶血光冲天,心下便有些不喜,再看到鼋大将身后一众青面獠牙似夜叉的手下兵将,更是厌恶。
  洛伽面色不变,照旧同鼋大将交谈两句后,提出要以伽罗圣教来使名义求见蛟龙王敖灵。
  人妖之间各自看不上,又要维持表面功夫,鼋大将憋得挺辛苦,将人送到主城区后,彩车又变成了船,载着人往城中。
  敖灵就站在岸边,为了招待来使,她特意挑了座城中最高楼,周围都被淹没,高楼不倒。远远的,她看见了泊来的船只,船只中伽罗圣教者众,船头站着一个身着僧袍却样貌昳丽的少年,那少年见了她,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行个礼。
  伽罗圣教竟派这么个小娃娃当来使?
  她又多看了对方一眼。
  殊不知,罗睺瞳孔微微放大,目光一深,一重烙印从他目中打入了敖灵眼里。
  敖灵无知无觉,她只突然觉得自己看这个人类少年顺眼了许多。
  若这次谈判来的人都和这个人类一样顺眼,若是这个人类再嘴甜些,她未必不能提早撤军。
  洛伽带领众教徒下车,敖灵将目光从少年脸上收回,总算看向洛伽,第一反应便是:无趣的老人。
  双方见面,并无波澜,各自见礼后,敖灵道:“有什么事,进来谈吧。”
  这就是愿意谈了。
  洛伽心中一松。
  接下来的事不必罗睺操心,他捧着水杯,坐在一旁,听敖灵与洛伽打机锋便好。
  洛伽希望敖灵先退兵,人族这边自然会帮助她找凶手,若是再不退,视为与人族正式开战。敖灵则不在乎,她只有一个条件——什么时候找到真凶,将那颗龙心找出,什么时候退兵。
  一连几天皆如此,双方寸步不让,说来说,洛伽还可,敖灵已渐渐失了耐心。
  这一日,敖灵干脆不再见洛伽,自顾自在城中巡游了。
  她手下的兵将有小半跟着出海,此刻,西海兵力空虚,群将无首。恰巧这时西海龙宫传来消息,她的好侄女,姐姐的二龙女押送莲姬夫人到了。敖灵干脆将龙宫暂由那位二皇女接管。
  至于莲姬夫人……她此刻并不如何感兴趣,哪怕二皇女传音,道莲姬夫人称若不见到她便不说,她也没在意,只告诉二皇女,不必对他客气。
  妖族折磨人的刑罚也不少,她不认为那位莲姬夫人能有多么嘴硬。
  正心烦意乱,敖灵眼角瞥见一熟悉身影。
  一直跟在洛伽身边的少年躺在小舟上,任由湍急水流飘荡。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惬意地眯起眼睛,还掏出一根短笛,放在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吹。
  敖灵对洛伽和他身边那个急哄哄动不动就用厌愤眼神瞪自己的摩洛乎感官并不好。相反,罗睺一直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不惹事,她反而觉得有意思,摇身一变,化为一条锦鲤游过,轻轻一撞那条小舟。
  “你在这儿做什么?不陪你师父吗?”
  罗睺先是一惊,听到熟悉声音后才放松下来,打个哈欠:“我陪做什么?”
  “哦?我今天没和他谈,你不怕人妖真的打起来?”
  罗睺坐起身,找到了那条小鲤鱼:“若龙王聪明,自然知道该不该打,能不能打,会有什么后果。其余不是我能干涉的。”
  敖灵问:“你觉得呢?”
  罗睺:“自来战争都是顶上那些人说了算,哪有我说话的份?我不说,我不说。”
  敖灵更觉得他有意思,问:“假如妖族杀了你姐姐,你会撺掇人族打起来么?”
  罗睺笑道:“我没姐姐。”
  “假如!假如呢!”敖灵又想了个比喻,“假如是你师父,你师父被妖族杀了,你会要报仇吗?”
  罗睺摆摆手:“我顶上十八个师兄呢,他们不行再换我来吧。”
  敖灵觉得这人真是有趣又无趣,说不出什么感觉,鱼头猛一撞船身,小舟立刻翻过。少年动作更快,在小舟翻覆的一瞬间跃身纵起,踩在翻过来的小船上,身上未沾一点水渍。他张口似乎要说什么,那条鲤鱼已经游远了。
  罗睺干脆踩着翻了的小船慢慢回,回了住处,摩洛乎已在走廊怒气冲冲等他。
  “好个师弟,你且老实交代,你今日和那龙王说了什么?”
  罗睺依旧那副令人讨厌的微笑:“师兄,怎么今天发这么大火?是不是又听了什么谗言?”
  “谗言?”摩洛乎气笑了,抛出一枚储影石,“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敢认么?”
  石头一翻滚,将白日罗睺与小鲤鱼聊天的景象尽放出来,直到洛伽进门,正放到小鲤鱼那句你师父死了会不会替他报仇的问话。
  “你敢说,这不是你亲口说的话吗?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那就是对师父大不敬,犯了门规,杖八百。
  若是假的,那就是口出妄言,同样犯了门规,杖一百。
  听了罗睺的回答,在场一众教徒皆面色有些不好看。洛伽亦神色诡异地打量他几眼,孰料罗睺丝毫不惧,只道:“师父,师兄,弟子句句发自肺腑。”
  洛伽竟也不恼,神色淡淡,就在摩洛乎以为他要饶过对方时,洛伽把刑罚减了一半,让摩洛乎亲自执行。
  就算减了一半,那也是四百杖!
  摩洛乎欣然领命,不一会儿,拿了刑杖来,足有胳膊粗细,浑圆厚实。洛伽没让其他侍从退下,反而叫他们站在两边,好好看着。
  直到这个地步,罗睺竟还能笑的出来。他褪了外裳,露出半身线条流畅的莹白皮肉,乖乖跪在地面,并不恐惧,瞧着也丝毫没有对师兄的怨愤。
  “罗睺,你可知错?”摩洛乎手持刑杖,先问了一句。
  罗睺点点头:“弟子知错,不该对师父不敬。”可他表情分明不是这么说的,没有一点其他人认错时的懊悔,似乎只是师兄这么问,他便这么答罢了。
  摩洛乎手背的肉都绷紧了,额头蹦出青筋,待师父微微颔首后,举起刑杖,重重落下。
  那有些瘦削的脊背顿时浮起一道粗红印子,少年同样被打得往前一挺,还没等他重新跪好,下一棒又重重落在他身上。
  他对师父洛伽尊崇至极,这几日师父因为蛟龙一事愁眉不展,他却与那蛟龙王亲密,背地里还对师父不敬。
  该打!
  该重重地打!
  罗睺不过万鹤笙的一具化身,她并不感觉到痛楚,背上皮开肉绽不过这具躯壳的反应罢了,她心里默默计数。
  不是记杖数,而是旁的。
  行刑到一半,脊背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刑杖上都粘上了血肉。一旁观刑的侍从有些背过脸不忍心看,摩洛乎却完全没有察觉,他兴奋地眼白浮现出不少血丝,手下一次比一次用力。
  叫你对师父不敬!
  叫你对师兄们不敬!
  打!
  打死他!
  “够了!”
  兴奋到脸色涨红的摩洛乎还要再打下一棒,突然间猛地一声大喝,立时将他惊醒,迷迷瞪瞪醒过来,刑杖还在他手中,受刑之人已昏了过。
  “四百杖,你可用心数了?”洛伽沉着脸。
  摩洛乎哪里知道,他打得兴奋,一下又一下,哪管数量,低头嗫嚅着说不出话。
  这一低头,便看见罗睺侧过的苍白的脸,背上皮肉没一块完好,露出的骨头都要打断了。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不该下重手,急急忙忙要解释,洛伽已一挥袖子,连带罗睺一并消失在原地。
  再扭头看看,四周侍从也转过脸,不敢与他对视。
  手中血迹斑斑的刑杖像是突然变得无比滚烫,摩洛乎立刻将它丢开,哐啷一声砸在地面。
  他……他刚刚做了什么?
  简直不像自己了。
  洛伽带小徒弟回房后,见他面如金纸,宁愿咬破嘴唇也不愿痛呼,心痛焦急之余,又有些为他骄傲,急忙传了医者替他看伤。
  罗睺不惧疼痛,他不过是想拖延一段时间罢了。
  顺带,把最可能上位的摩洛乎拉下来。
  洛伽传来医者后回房,独自在房内踱步。
  他带来摩洛乎与罗睺,自有深意。摩洛乎为人稳重,性格温良,罗睺机敏,必要时敢行非常手段。二人合作,本该成为助力。
  谁知道,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摩洛乎行刑时疯狂的眼神还在他脑海里回荡,洛伽细细回想,不由得皱眉。
  摩洛乎这幅样子……
  夜间,罗睺正趴着看书,窗户被扣响,不等他同意,一条小小的蛟龙就钻了进来,被药味呛住。
  敖灵惊讶:“你怎么伤成这幅样子?”
  罗睺懒洋洋道:“那天与你说我师父坏话,被师兄听见,我挨了一顿好打。”
  敖灵自然是不会愧疚的,她不会犯错,错的都是别人,她点评道:“你们人族可真奇怪,尽爱多管闲事。”
  罗睺问:“龙王,你又来做什么?我可不想再挨打了。”
  敖灵道:“这焦图城都是我的,我想哪儿就哪儿。”
  罗睺大悟:“有道理。”
  敖灵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什么都没有,正不知道说什么,又听见少年问:“我挨了打,暂时动不了,兴许还得再留一段时日。”
  “这么严重?”敖灵凑过,细细一嗅,却在伤药中闻到了妖血的味道,顿时不悦,冷笑,“拿妖血入药,你们也好意思在城外假惺惺地替人祈福?怎么?人族的命是命,妖族就不是?”
  “是命,人和妖都是命,本该对人妖一视同仁的。”罗睺顺着她说话,“普通人的命也是命,龙王你……”
  敖灵没被敷衍住,一把掐住他脖子,迫使他只能抬头看着自己。此刻,她才真正像不择手段的蛟龙王:“你说得对,人和妖都是命,得一视同仁。”
  所以,她拿普通人威胁伽罗圣教是没有用的。
  连自己徒弟都能打得半死,更何况那些普通人呢?他们掉两滴眼泪,念两句经就算完了,他们根本不会在乎!
  敖灵反手将罗睺摔在床上,后者撞着背上伤口,忍不住咳嗽起来,边咳边笑。敖灵没再搭理他,心里不断盘算,她现在该对谁下手,才能让那老头改主意,让伽罗圣教知道自己的厉害。
  罗睺被打成这样,想必他并不喜欢罗睺。
  那就是那个讨厌的摩洛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罗睺:表面被打惨兮兮,实际丝毫不痛还要装咬牙忍耐
  摩洛乎,危!
  伽罗圣教,危!
 
 
第37章 ·
  敖灵像一阵风一样离开, 罗睺没留住她,也没打算留,撑着下巴, 饶有兴趣地微笑。
  他很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接下来,罗睺什么也不需要做, 只需安静等待即可。
  没多久, 他就听到侍从传来了好消息:城中妖族与伽罗圣教来使团发生争执, 妖族将摩洛乎扣押,并以其为质,要求洛伽代表伽罗圣教签下新协约。
  他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几乎要笑出来,面上却白了脸色,急切问道:“师兄他没事吧?”
  跟来的侍从见他自己受重伤,却对师兄丝毫不记恨,反而比自己的伤还上心,有些感动,说:“摩洛乎师叔目前消息不明,不知扣押在何处。洛伽师祖和龙王起了冲突。你现在不要出去,以免妖族疯起来, 把你也掳回去。”
  罗睺推辞几番,勉强答应下来, 侍从临走前他还一脸忧色地抓着对方手,让他一有师兄的好消息立刻告诉自己。待侍从答应下出去后,他脸上的担忧也一点不少。
  他可是真实地在担心师兄呢……
  万鹤笙的傀儡或化身并不需要每个动作都受她掌控,否则他们行走坐卧说句话喝口水都要由主人操控, 也实在太过费心。她造出一具化身的同时,便已造出了他们的魂魄, 主人不刻意操控的期间,他们会按照既定路线与性格行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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