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丢人了,陆清明气得要死,那边徐老就插话说:“想唱歌也行,不过人家有那种专门唱歌的KTV,这儿太贵了,不划算。”
才刚他留神听了一耳朵,隔壁桌随便开了瓶红酒都好几万,这也太吓人了。
有钱也不能乱糟蹋啊。
那服务生就笑,“刚才经理说了,可以给几位算贵宾,打七折。”
凤鸣都给他们气笑了,这会儿什么脾气也没了,当即摆摆手,“行了,去安排吧,多弄点儿这个年龄段的人喜欢的歌。记在我账上。”
服务生笑着去了。
不多时,果然就有人恭恭敬敬的来请,说包厢准备好了,茶水果品也都齐备,连歌都连好了。
田朗屁颠儿的跟着去了,后面跟着生无可恋的陆清明和徐老,以及看西洋景儿似的强哥他们,组合真的非常出众了。
一关上包厢的门,他们好像又瞬间回到了正常社会:
温暖柔和的空气,明亮的灯光,温馨雅致的摆设,新鲜香甜的水果,以及令一个小客厅里完善的音响设备。
陆清明这才松了口气,恢复以往的镇定。
强哥和小助理就在靠门的小副厅,其余人去里面依次落座。
凤鸣先教育:“好奇不是错,保持年轻的心态更应该,但你们今天确实有些冒失了。这种地方着实不清净,鱼龙混杂,各种手段更是防不胜防,万一你们遇上那些别有用心的,在你们的水里、吃食里,甚至是身上随便什么地方塞点违规的东西,你们就完了!”
华国的禁毒力量举世闻名,令无数毒/贩闻风丧胆,可总有人迎风而上,酒吧就是这类人滋生的沃土之一。
这几个老头儿正派惯了,直来直往惯了,对这方面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毫无经验可言,如今又满脸茫然,傻乎乎的坐在那里,跟待宰的肥羊有什么分别?也就是运气好,她来的也及时,这才没遭了暗算,不然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仨老头儿一开始还真没往那方面想,就是觉得这儿过于热闹、嘈杂,确实不适合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来,以后不来了。可现在给凤鸣一提醒,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也后怕起来。
事关人身安全,田朗也收了戏谑的神态,认认真真的做了检讨,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任性了。
知错就改还是好老头儿,凤鸣点点头,“以后再想玩儿也简单,我让强哥给你们列个单子,提前跟那里的经理和老板都打声招呼再玩也不迟。”
“不玩了,一次就够了,”陆清明一脸沧桑的摆手,显然还有戏心有余悸,“过于刺激,我是真有点儿接受不来,这会儿心脏还砰砰砰跳得厉害呢,身子骨到底不大行了。”
田朗和徐老也都表示神秘的面纱已经揭开,原本的兴趣自然也荡然无存,不会再有下次。
这仨人都是通情达理好说话的,也很放得下面子和心态认错,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陆清明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掏出来一个文件夹,又从那个文件夹里掏出一摞纸,“这是当年一次皇陵考古中发现的。当时盗墓贼非常猖獗,考古队被迫进行抢救性发掘,但仍有许多宝贵的文物造成了永久不可逆的严重破坏,这首古曲的原件就是其中之一,这几年我们一直在尝试修复,但进度不尽如人意。”
他翻到某页,无限惋惜道:“有迹可循的部分我们已经尽力完成了,可是有几个位置风化严重,缺失过多,协会里的大家想了好几种可能,道理上大概说得通,但弹奏起来总觉得滞涩,一听就是后来添加的。”
这个问题几年来悬而未决,任他们想尽方法也无济于事,简直成了陆清明的一块心病。
徐老也说:“我们几个老家伙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试的方法也都试过了,眼下是真的无能为力。如今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新秀,换个角度看看,咱们再讨论讨论,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呢。”
这都好几年了,眼睁睁看着宝贝儿砸在自己手里,他们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凤鸣倒也不推辞,接过这些影印文件翻看起来。
除了曲谱之外,更多的还是关于这些曲子的资料,比如说时代、文化背景,墓主人的生平事迹等等。只有将这些东西都了解了,才能更好地综合把握整首曲子的走向。
徐老也帮忙补充道:“我们现在只知道墓主人是一位皇帝,但曲谱上并未署名,只能合理推断是宫廷乐师所作,曲风华丽又不失清雅……”
古曲处理起来的其中一大难题就是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音,跟现在的1234567非常不同,所以他们能商量的人也很有限,基本上只局限在小小的传统华国古典音乐圈子,确切的说,是几位古琴演奏大师内部。
这三年来,他们不断提出新假设,又不断推演、推翻,到底失败过多少次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
当皇帝多年,每天一睁眼就是数不清的奏折,要不看快点的话真能把人逼死。托这个的福,凤鸣也跟其他皇帝一样练就一目十行的本事,一摞资料不一会儿就看完了,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这个时空的朝代发展确实跟自己曾经的不同,但大致走向却没什么差别。
历史嘛,不过起起伏伏,此消彼长罢了,或是换几百年太平盛世,或是遭几回烽火硝烟,岁月更迭,该走的该留的,也都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只剩下后世传说。
而统治者的喜好,对自己这个曾经的统治者而言,似乎也没什么难以把握的。
田朗在旁边咔嚓咔嚓吃水果,咽下去之后还很体贴的说:“反正你又没入他们协会就是随便看看就行,也不用有什么负担啊压力的。”
凤鸣笑笑,一边嗯,一边随手在纸上写了两笔。
傻老头齐齐瞪大了眼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这么快?
然而这远不是结束。
凤鸣先飞快地将这份稿子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然后放慢速度,开始从头推敲。
她一边翻看,一边两手悬空呈弹琴状,十根手指小幅度的摆动,好像在弹奏着什么。有的时候还会随着不知道的节奏打拍子,看上去非常投入。
她拨弄两下不存在的琴弦,又微微侧脸,闭着眼睛沉思片刻,然后再次提笔,写下另一串音符。
写完之后,凤鸣又将这一段顺了一遍,然后摇摇头将刚才写的音符修改了两处,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她就这样一遍一遍的推敲着、修改着、演练着,手边的草稿纸越来越多,而古曲影音键上残缺的空白却越来越少。
这会儿田朗连水果都顾不上吃了,跟陆清明和徐老一起努力伸着脖子探着头看,心中急切溢于言表。
其实这次他们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要是凤鸣真能有什么突破性的想法自然是最好,可就算没有,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可是现在?
认真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流走的特别快,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已过。
至此为止,凤鸣手上的古曲已无一处空白。
她最后浏览一遍,点点头,又摇摇头,将纸张推过去,“刚好是我比较擅长的领域,我已尽我所能,约莫能有七、八分相像,不过到底个人喜好不同,心思各异,难免与原曲有所出入……剩下的,我也实在不能够了。”
修复东西远比凭空创造还要困难和麻烦,因为你必须尽量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想他所想,思他所思,喜欢他喜欢的,厌恶他厌恶的,这很难,同时也很令人烦躁。
若非凤鸣在皇位上一座半辈子,对于人心的揣摩和把握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怕也是束手无策。
她说话的当儿,三个老头儿已经很有默契的戴上老花镜,挨挨挤挤凑到一起翻看起来。
田朗挤得很努力,徐老就忍不住把他往外推,“不是我说,老田,就你那个水平,看了又有什么用!快先让让!”
那边陆清明已经看完第一页,一张老脸激动地通红,口中不断喃喃念叨:“是啊,是啊,是该这个样子,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有几处地方凤鸣只是在他们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可就是那么几个音符和轻重的细微调整,整个感觉都不同了。
他不敢说这就是原作曲者的曲子,但绝对是他迄今为止接触过的最流畅,也最附和时代背景的一个版本了!
三个人百感交集看了半天,又闭着眼睛坐在原地用心回味许久,这才缓缓吐了口气,脸上满是餍足的神色。
“凤总,”陆清明忽然站起来,非常郑重的对她伸出手去,“我再次诚恳的邀请你,希望你能加入古琴协会。”
凤鸣也起身,认真的回握,然后更加郑重的回答:“那么也请容我再次诚恳的拒绝。”
陆清明:“……真不行?”
凤鸣点头,“真不行。”
那古琴协会的日子得多枯燥多乏味啊,她完全不想做苦行僧!
陆清明熟练地叹气,又说:“那么,稍后我们会召集全体会员进行集体导论和研究,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希望能将这首曲子和你之前无偿捐赠的那两首曲子一起编入即将出版的《琴曲汇总》中。前两者会写明来历,而这一首,你的名字将与大家一起并列在修复者名单内,不知你意下如何?”
只要不入会,怎么都好说,凤鸣没什么压力的答应了。
其实今天这事儿,她是占了便宜的。
对陆清明等人来说,修复古曲意味着他们必须强迫自己模仿古人的思维方式,但凤鸣本就是古人,别人的难题对她而言不过日常生活;也对乐师们歌功颂德那一套了如指掌,只需要回忆即可……
不过这些事,终究不能跟任何人说,也只好烂在肚子里。
大事解决,众人都觉得一身轻松,田朗嘻嘻哈哈的重新开始吃西瓜,陆清明和徐老也吃了两口,觉得特别甜。
哎,真好啊!
因为听徐老提及协会内整体活动经费紧张,凤鸣忽然想起来之前那个叫汤圆圆的小姑娘背包上别的徽章,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
“陆老,徐老,不知几位有没有考虑过开发副产品?”
仨老头儿面面相觑,都摇头,“什么副产品?”
卖琴?卖琴谱?后者他们可是一直在做,但传统出版业正值寒冬,琴谱又是专业性极强的资料书,销量少之又少,基本都是赔本的买卖。
指望这个,还不如指望一群人回乡养猪来钱快。
凤鸣替他们倒水,顺便拿汤圆圆的例子说了自己的打算,“那次我还顺手上网查了下,貌似现在许多景点、博物馆等文化遗产单位都有类似的项目,相关产品也非常多样,什么文房四宝、书签、徽章等等,更有甚者直接与流行美妆品牌合作,销量非常可观。”
田朗一拍大腿,只觉犹如醍醐灌顶,“可不是嘛!这个我知道,一般都是百八十块钱的小玩意儿,挺精致挺实用,普通工薪阶层和学生也都能够接受,宣传力杠杠的。”
最近几年传统文化大有复兴的趋势,虽然实际操作困难重重,导致整体依旧停留在理论阶段,但架不住有好些人想用最低的成本蹭最高的热度啊。
他们要是弄点儿精致可爱的古琴系列啥玩意儿的,还怕卖不出去吗?
陆清明和徐老对视一眼,都觉得靠谱。
徐老还感慨,“到底还得是你们年轻人,脑子转的就是快,像我们这些老古董,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到那块儿!”
凤鸣笑的一脸谦虚,心道要是说出真相只怕能吓死你们,真要比起年龄阅历,只怕在场诸位都是战五渣。
本人才是移动的活古董!
稍后消除负罪感的田朗抓着话筒唱歌,兴致非常高昂,半小时内就唱遍了能找到的所有革命歌曲……
别说,这老头儿唱歌还挺不错。
他们来得早,玩够的时候也才十点刚过,三个老头儿已经电量耗尽,坐在那儿眼睛都快睁不开,就顺势提出回家。
出包厢时凤鸣出于礼貌走在最后,刚一经过舞池,就看见了里面一手举着酒瓶,一手挑着香烟的西林。
她把刚剪短的头发染成了热烈的红蓝色,随着舞动发丝飞扬,哪怕在这乱糟糟的酒吧里也足够突出。
只是……虽然西林玩起来一直比较疯,可今天看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好送几位回去,”凤鸣叫了车,又叮嘱小助理说,“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
说完,她就往西林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这会儿西林也已经看见她,两人相向而来。
还没靠在一起,凤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好臭!”她带几分嫌弃的揪起眉头,“你喝了多少?”
西林跌跌撞撞来到她身边,委屈巴巴的喊:“你太不够意思了,宁肯跟老头儿们玩儿也不带我!”
跟醉鬼实在没什么道理好讲的,凤鸣直接示意强哥把人往外拖。
“我不走,我还没玩儿够!”
“你醉了,再待下去不安全。”
“我没醉,我没醉!你看,我还是走直道的。”
几个人在这里缠磨半天,西林的嗓门儿也不小,又好像疯了似的磨蹭,都快引发关注了。
“走走走,走!相逢不如偶遇,咱们去玩儿!!
凤鸣原本不大想去,可奈何时间还早,而且西林又是个醉鬼……她实在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见她答应,西林顿时欢呼一声,跌跌撞撞往外走。
外面正在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静静地从天上落下来,有几片打在西林红彤彤的脸上,激的她一个激灵,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不过马上就更疯了。
“哈哈哈,走,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今儿你可跑不了了……”
半小时之后,换了个地方的凤鸣和西林坐在一个巨大舞台的池座内。
这一处酒吧兼舞厅位于地下,内部空间着实花了心思营造,鲜花美酒随处可见,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小摆设也都造价不菲。每一位服务生都有着精致的面庞和高挑的身材,只看着就是种享受。
空气中散发着暧昧的气息,耳畔回响全是呼声和亢奋的尖叫……
西林已经近似癫狂,跟其他几位情绪激动的女观众一起拼命尖叫、吹着口哨,活像一位撒酒疯的女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