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参加员工大会的前提谁都知道。
张曼在那边沉默片刻,干巴巴的笑了声,“凤总说笑了。”
对方依旧积极和包容的态度让她放心不少,对未来的打算也更清晰了些。
“在这方面我从不说笑,有的只是肺腑之言,”凤鸣的语气温柔和煦,隔着电话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受用,“想必张女士也知道凤氏已经在筹备影视制作公司,接下来要向娱乐圈进军,张女士难道不想登上更大的舞台施展抱负吗?”
张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缓缓做了次深呼吸后才说:“承蒙错爱,我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经纪人,恐怕无法担当这样的重任。”
她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只是恐怕,却没一口回绝。
谁知听出她画外音的凤鸣反而笑了,“你既不必妄自菲薄,也不要自视甚高,这个项目我绝不是说着玩玩,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你是否能承担重任也绝不是仅见过几面就决定的了得。不过我可以给你一句承诺,你的能力有多大,我的舞台就有多大。”
“我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张女士大可以自行决定,不过我也不得不奉上一句善意的忠告:并不是每个好机会都懂得等人的。”
世界是很大的,人才也是很多的,只要她给出足够的诚意,总会有人投奔。
她固然看中张曼,却也绝不可能将筹码都压在一个人身上。她不喜欢这种充斥着不确定的局面。
早在准备注册公司的时候,她就已经向许多人发出邀请函,其中就包括这方面的产业链早已成熟的好莱坞,而一部分人已经有了明确的答复或是积极的回应。
比起渐趋饱和的好莱坞,总会有人更喜欢在空白的画布上涂抹,到底是鸡头还是凤尾,终究要看个人口味。
有张曼固然是锦上添花,但即便她不来,影视制作公司这艘航空母舰也必然会按时入海。
挂了电话之后,强哥小声问道:“老板,您这是欲擒故纵?”分明前两回不是这样的,都恨不得当场把人绑回去了。
凤鸣笑笑,索性推开门走出去。
这里的夜幕似乎格外黑,天空也格外高些,上面无数星星如同碎钻散落在漆黑的天鹅绒布上,宛若银河流动,一眨一眨的放着光。
这样澄澈清透的夜空,她来到这片陌生的时空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欣赏了许久才反问道:“你在看过了这样璀璨辽阔的美景之后,还会对望燕台灰蒙蒙的夜空着迷吗?”
同样的,一个已经见识过广阔世界的人,也绝不会真的心甘情愿缩回原地,呆在在那小小一方空间。那种逼仄、拘束,抬眼就能看到结束的日子会把人逼疯。
张曼的能力远不仅限于此,但苏青的道路已然看到了尽头,这两种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爆发只是迟早的事。
又或者,其实已经爆发了。
苏青的天分和为人处世的准则注定了不可能走以实力取胜的道路,而单靠流量又严格受到年龄和时间限制。
真正的艺术家越老越值钱,而靠脸吃饭的却最恐惧美人迟暮。如今苏青已然不再年青,容颜有损,所以这两年明显更多的将注意力放在炒作上。想必要不了几年,她就会飞快的选定一个下家接手,然后专心做全职太太。
而等到那个时候,张曼将无用武之地。
她那么聪慧的人,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所以哪怕明面上是拒绝自己的,但实际上并未真正咬死,不然也不会有这一通拜年电话了。
远在香海的张曼挂掉电话,复杂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她已经能够感觉到,因为自己的瞻前顾后,原本主动的格局正渐渐往被动发展。
这不是个好兆头。
其实无论是刚开始还是现在,她都知道凤鸣的赏识含金量多高。
对方有能力有人脉有资金,想要什么人才拉拢不来?可她偏偏对自己青眼有加。
张曼必须承认,接连两次的善意,让她有那么点儿恃宠而骄。
她觉得,凤鸣那样高傲的人,既然肯低下头主动对自己伸出橄榄枝,那么总不会轻易收回的吧?
但是现在看来,她错了。
凤鸣还是那个高傲的凤鸣,她从未放缓过扩张的脚步,一个并不是那么独一无二的人才或许根本不值得她原地停留。
要么彻底放弃,然后抱撼终生;要么顶住家人的压力和谴责,义无反顾的为自己的未来拼一把。
她相信凤鸣的承诺,对方完全有能力给她足够大的舞台。
机会也是先来后到的,如果她继续迟疑,那么这个位置一旦被占……她将再无容身之处。
“怎么,想攀高枝儿了?”
穿着浴袍的苏青从拐角处出来,似笑非笑。
张曼皱了皱眉,“你怎么不吹干头发?再有半个小时采访的人就要到了。”
苏青懒洋洋的往沙发上一靠,“我不会,你来帮我。”
张曼迟疑了下,抬腿,却是要径直出门,“我去给你喊助理。”
“阿姨刚才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吃饭,”苏青忽然抬高了嗓音,“说你的电话打不通,我说你是大忙人……”
话音未落,张曼就猛地转过身,“你不要总是跟长辈们乱讲。”
苏青从小就长得漂亮可爱,嘴巴又会哄人,几乎所有的长辈都喜欢她,爱宠着她。
从小到大,张曼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青青还小呢,这么漂亮出门在外难免受人欺负,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帮帮她又怎么了?”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张曼也是个自己出门在外的女孩子,偶尔也会想要人帮忙。
第43章 郭平也跟着笑,“身体是……
“我有乱说一句么?”苏青嗤笑道, “你不忙么?你电话不是占线么?这是我编排的?”
张曼就觉得心里腾地升起来一股无名火,索性折回去,站在沙发前俯视着她, “我忙是为了谁?做人要讲良心!”
“你刚才给那个凤鸣打电话也是为了我?”苏青丝毫不怕她, 有恃无恐道,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大, 搞得好像我冤枉了你似的。”
一股气堵在胸口, 直气的张曼眼前发黑,“你不要太过分!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像个恶棍!”
苏青冷哼一声, 抬手摆弄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点儿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给我吹头发,不然我就告诉阿姨,说你要背叛我。”
说着,她抬起头,分明很好看的眼睛里却射/出恶毒的光,“你也知道, 要过年了, 亲戚朋友总要聚在一起的……”
张曼浑身都在发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么多年了,她不是不知道苏青刁难任性,却从没想过她竟然自私到这种地步!
其实想想,一切早就有了预兆:
以前她们都是一门心思往上爬的,每天甚只是忙于提高知名度,目标一致,所以根本没有矛盾。
可如今苏青早早地生了退意, 但张曼却不想这么快放弃,于是两人之间的分歧开始显现,并随着时间流逝愈演愈烈。
张曼是个很重亲情也很能忍的人,她弄清苏青的志向之后甚至想过,大不了自己把她送入豪门,一来放了心,二来功成身退,万一以后有个什么,她们表姐妹俩之间相互也能有个照应……
但现在看来,苏青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或者说根本没把自己当个人。
她自己说退就退,可张曼只是略有了这么点为将来划算的苗头,苏青就已经无法忍受。
她俨然已经将张曼视为自己的附庸。
哪怕就是养条狗呢,这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可自己掏心掏肺帮了苏青这么多年,结果呢?还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以前张曼对苏青有多好,现在就有多恶心。
见张曼不说话,苏青还以为她怕了,当即咯咯笑了几声,“表姐,好表姐,你最疼我了,我也是为你着想啊。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话听过吧?你帮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就是掌权人。可你要是真去了凤鸣手下,能算什么?她手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到时候谁还看得见你?”
“你别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做企业的嘛,好话谁不会说?先把人糊弄了去,合同一签,到时候再把你往旁边一晾,你后悔都来不及!”
苏青过去抱着张曼,像小姑娘那样撒娇,“姐姐,好姐姐,我最喜欢你了,你也最喜欢我了,是不是?你忘啦?小时候你亲口许诺过的,要永远陪着我,我都记着呢……”
她的声音十分娇俏,有种少女才会有的天真,凑近了刻意撒娇的时候更是杀伤力倍增。
以前张曼最吃她这一套,总觉得她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妹妹。可如今,却忽然觉得这声音如此可怕,像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顺着耳廓滑入体内,令人浑身打颤,止不住的作呕。
张曼安安静静听她说完,抬手将她推开几步,又怔怔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苏青面上一喜,才要继续劝说,却听张曼石破天惊道:“既然如此,我非去不可。”
“你!”苏青的脸刷的白了。她终于怕了。
“我一定要去看看,换了一个地方,有了更多对手,我是不是还会这么出色。”张曼慢慢绽开一个自信的笑,好像挣脱了枷锁一样轻松起来。
“你不怕我告诉阿姨吗?”苏青气急败坏道。
“不牢你费心了,”张曼忽然发现,其实当她真的下定决心之后,这些曾经困扰多年的问题,突然就变得不再是问题,“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会亲口对他们说。”
是啊,不过是从头来过,不过是一点流言蜚语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自己可真傻啊,为了这些所谓的“面子情”,所谓的“都是亲戚”而困扰了这么多年!
就算母亲爱面子又如何?终归她们才是血肉至亲,哪怕她气几天,骂几句,难道真的会不认自己这个女儿了吗?
华国上下无人不识凤鸣,能去她手下工作,就算母亲知道了恐怕也生不了几天气吧?
若是外婆和小姨她们多事,左右爸妈这几个月也就要退休了,她便在望燕台买套新房子,直接将二老接来,眼不见心不烦!
“你疯了!”当这么多年来屡试不爽的招数忽然失效,苏青骤然发现自己其实拿张曼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猛地往前追了几步,大声喊道:“那个凤鸣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才一出现,你就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要了!”
“别拿别人说事儿,”张曼斥道,“究竟为了什么,没人比你更清楚。凤总的出现不过是个导火索,即便没有她,不出两年,你我终究会分道扬镳。”
“既然注定要散伙,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分别?”
“我会买明天一早的机票回家,跟爸妈说清楚,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张曼撂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苏青一个人披散着头发,看着发梢滴下来的水,一下子跌坐在地。
“姐,别走,别走……”
“帮帮我,再帮帮我,五年,不,三年,三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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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
因为时差的关系,凤鸣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都十点多了,不仅完美的错过了早饭,甚至厨房那边都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
她揉了揉脑袋,觉得还是有点迷糊,又甩了甩头,用凉水冰了脸,这才觉得痛快了些。
“醒了?”已经拍完一场的郭平走过来,“我觉得你今天上午可能没什么胃口,在保温桶里给你留了点小米粥,清淡,养胃的。还有一点酸辣的咸菜丝,虽然有点不上台面,不过还是很下饭的。”
小米粥配咸菜……
活了两辈子了,凤鸣真就没吃过这么寒酸的早餐。
可也不知为什么,郭平这么一说,她竟真觉得有了胃口似的。
“你现在有空?”凤鸣随手给自己绑了个马尾,看上去充满活力。
“我们中间有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郭平拖了两把塑料椅子放到房车外面的遮阳棚下,示意凤鸣过去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你先等一下,我把粥给你拿过来。”
说完,他就径直去了。
凤鸣看着他的背影,到嘴边的“食不言”顿时又咽了回去。
罢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这荒郊野岭的,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一代女帝就坐在批发市场四十五块钱一把的塑料椅子上,好歹用了房车内部衍生出来的小饭桌,一边对着保温桶喝小米粥配咸菜,一边跟郭导谈正事。
这会儿太阳还不算太毒,她又坐在阴凉里,四周一阵阵混杂着花香和草木清香的暖风徐徐吹过,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原野。
天边巍峨的雪山,不远处忙碌的人群,以及眼前温和从容的美人,一切都是这么赏心悦目。
凤鸣意外的觉得这样寒酸的早餐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还有个鸡蛋,你把它搅碎了放在粥里一起喝,这样不噎人。”郭平非常热心的指导着。
凤鸣终于撑不住笑了,“你对吃饭方面还真的挺有一套。”
之前不是还大半夜自己做炒河粉来着?
郭平也跟着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可没有那个钱去看病。”
都说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郭导看的非常透彻:他已经没钱了,绝对不能再有病,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在有限的条件下把伙食弄得好一点……
“你经常应酬,工作又忙,估计要么不按时吃饭,要么经常喝酒,得注意养胃。”
凤鸣终于知道剧组里另外半个老妈子是谁了。
她抱着碗笑了半天,笑的郭平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本能的跟着一起笑。
不远处强哥看了就啧啧称奇,又很为自己的眼光骄傲,非常的与有荣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