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桑狸
时间:2021-12-07 09:41:45

  忙活了半个时辰,膳房才端出一碗汤药。
  梁潇把姜姮从床上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箩叶跪在床边用瓷勺喂她药,只一口,她便咳嗽不止,睁开眼虚弱地一瞟,摇头:“不。”
  她自小怕苦,怕喝药。
  梁潇难得耐心,轻声说:“喝了就不疼了。”
  到底是腹部那一阵阵嗜骨钻心的疼占了上风,犹豫片刻,乖乖地把药喝了。
  喝完躺回去。
  虽然被褥里已叫汤婆子烘得暖暖的,一时半会还是止不了疼,腹部痉挛刺疼,热浪般轰然袭来。
  姜姮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边滚边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极压抑地低泣,声音微弱,泪水如泉涌,永不干涸似的。
  梁潇站在床边看,几次想上去抱她,都被她甩开,她哭着低吼:“你混蛋!”
  这些年她乖的像猫一样,若不是疼惨了,绝不敢这样跟梁潇说话。
  梁潇冷声道:“太医说了,你之所以来癸水会这么疼,除了小产,还是这些年你吃避子药所致,疼吗?疼死你才好!”
  姜姮捶着床怒道:“我凭什么死?要死你去死,你死了我就改嫁,生一堆孩子,我偏要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躲在帐外偷听的棣棠和箩叶慌忙冲进来,跪倒,冲梁潇道:“殿下千万不要与王妃一般见识,她每个月都这样,疼到极致什么胡话都说,做不得真的。”
  梁潇怒喝:“滚出去!”欺身上床,强硬地把姜姮捞进怀里,随手捡了个汤婆子,扣在她的后腰。
  起初姜姮还反抗,后来大约觉得这样很舒服,慢慢气势减弱,懒绵绵地窝在梁潇怀里,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梁潇拥着她,嗅她发间那股如兰似麝的香气,也觉得疲惫,把她往怀里紧了紧,安心地闭上眼。
  一觉到午时,金灿灿的阳光铺满窗棂。
  姜姮先醒的,迷迷糊糊在梁潇怀里挣扎了一下,梁潇立刻惊醒,半抬起身子去看她。
  已不像睡前那般脸色苍白如纸,腮边睡出两团红晕,被汤婆子烘得有些热,姜姮不自觉得推搡梁潇,让他不要贴着自己,手刚抵住他的胸口,想到什么,一顿,默默地把手又缩了回去。
  她不敢。
  梁潇全看在眼里,初醒无害的迷蒙转瞬被阴郁所取代,他咬了咬牙,竭力忍下去,松开姜姮撩袍子要下床。
  姜姮反应极快地从身后抱住他。
  带了些补救意味地,拿额头蹭在他颈间,语调也腻腻的:“辰景哥哥,我想见我的兄长,我不跟他说话,只要让我看一眼就行。”
  梁潇看出来了,这是不疼了,又有多余的心思了。
  他不言语,姜姮就缠着他不放,几绺发丝磨蹭着他的后颈,毛糙酥痒,莫名生出几分燥热。
  梁潇心里太明白了,她这是怕他对姜墨辞用刑,想看看自家兄长有没有伤,有没有缺胳膊断腿儿。
  他把姜姮从身上扒拉起来,摁回床间,盯着她冷冷道:“我还没对墨辞动手,你要再闹,我立刻就去卸他一条胳膊。”
  说完,不等她有什么反应,转身阔步离去。
  短短一夜,成州的邸报已在书房堆积如山。
  所谓叛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五万陇右道驻军足可剿灭,但驻军清扫战场审讯祸首时却挖出来一些辛秘。
  今年,成州一带出现神秘墨客辗转经营,联络朝廷官员,试图寻找当年新政党的幸存者,而此次成州流民作乱反叛朝廷,也很难说是不是受这群人的蛊惑。
  梁潇坐在书案后良久无言,手摩挲着邸报上“幸存者”三字,忽得抬头问:“虞清还打探出来什么?”
  书房里跪着军中信使,受左翎卫将军虞清所托,不走官道,秘密进京向梁潇禀报军情。
  信使道:“虞将军怀疑,京中亦有新政党在暗中行事,策应成州。只是将军远在千里之外平叛,无暇顾及,特命属下进京提醒殿下,此事敏感,涉及靖穆王府,您千万要小心。”
  梁潇点了点头,让信使稍作休息就回成州。
  他将邸报扔回书案,起身走到窗前。
  天边彤云密布,阴影自重檐覆屋游移,逐渐扩大,枝桠迎风簌簌颤立,瞧上去是一场大雨。
  方才还是春风艳阳天,顷刻间就变了脸。
  站了好一会儿,听见身后有衣料窸窣的低微声响,他头都没回,直接问:“阿翁,怎么了?”
  姬无剑道:“玉徽县君闹着要见您,王府护卫已奉命将她拦下,您看……”
  梁潇揶揄:“她是要见我吗?是挂念着她的墨辞哥哥吧。我可没有姜墨辞的福分,有那么贴心为兄的好妹妹。”
  姬无剑不知该说什么,听得梁潇凛声吩咐:“把她轰出去,这些日子不许她来王府,还有……”
  他顿声,添了万分的凝重:“加派守卫,守好暗室和西厢,一定要看住了姜墨辞和谢夫子。”
  本以为关他们些日子,待成州战事彻底结束便放他们回去,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成州是一滩浑水,金陵也不见得干净。七年前姜墨辞在京中为质,辰羡和新政党的活动他参与的并不多,怎得就能轻易找到那间专供秘密联络的小院子?
  最坏的答案,就是七年后的今天,姜墨辞又重新和那些人搭上线了。
  可姜墨辞既然参与新政不多,认识的新政党也不多,那有谁会是他恰恰认识,又能如此信赖的呢?
  梁潇胸膛堵着一口气,狠狠打在金交椅背上,怒道:“给姜墨辞上点刑,审他,如果还审不出来,就把谢夫子拖过去,看这一对苦命师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姬无剑瞠目:“这,王妃那边……”
  “别让她知道,还有,刑具上收着点劲,别给姜墨辞留下残疾。”
  这么打定主意,梁潇难得慈悲大发,真让姜墨辞和姜姮见了一面,姜姮见姜墨辞虽胡子拉碴狼狈不堪,但衣上一点血渍都没有,终于能放下心,也不再闹,肯乖乖地喝药。
  只是她不知道,姜墨辞一离了她就被带去暗室受刑。
  这些日子朝廷风云不歇,王瑾见抢夺军权不成,上奏说近来京中仕子妄议朝政的现象时有发生,让京兆府和大理寺严加查探。
  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梁潇不欲理会,由着他去,只是今年本是大考之年,仕子齐聚京都,须得暗中看着,别闹出乱子才好。
 
 
第20章 .  旧情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一大清早,侍女进来禀,说许太夫人病得厉害,太医说怕是有些不妥。
  自梁玉徽和梁潇闹翻,许太夫人就开始病,起先梁潇以为他这老母亲是为见妹妹在装病,没拿着当回事,只让太医来看。
  谁知眼看病来如山倒,越来越严重,哪怕让玉徽天天守在病榻边侍奉也不见好。
  往常太医总说要多饮几副汤药,仔细调理,这一回却直接说不妥。
  梁潇立即和姜姮去薛皋院看望母亲,许太夫人病骨支离,脸色苍白,拽着梁潇的手,说自己要死了,没别的心愿,只想让自家弟弟带着侄子侄女们来送她最后一程。
  梁玉徽就在一旁守着,怕极了梁潇会像往常那般一口回绝,谁知眼见兄长沉默片刻,为母亲盖好被衾,轻轻说:“好。”
  许太夫人的娘家在吴江,既然靖穆王发话,八百里加急,若要来也不过十天半月的事。
  来了之后,女眷在薛皋院里住下,男丁住在外院,每日固定时辰进院子里探望。
  姜姮对许太夫人是没有多少感情的,但表面功夫要做,而且她喜欢玉徽,每回来薛皋院玉徽都会拉着她说话,问她近况,有没有收到姜墨辞的平安信。
  梁玉徽往成州派了几拨人,皆杳无回音,只当在打仗,影响了通信,趁着战事消停,最近又新派了人去,还没等到回音。
  姜姮只有摇头,就算有平安信,信也绝到不了她的手里。
  两人各自嗟叹,话说得多了些,略微耽搁,姜姮看了眼更漏,还有两刻便是许家男客来探病的时辰,便匆匆起身告辞。
  谁知偏这一日许家人提早来,一进一出,姜姮正撞上他们。
  为首的是许太夫人的弟弟许富顺,跟在身后的是他三个儿子,除了长子二十多岁的样子,其余两个尚未束冠,头戴糙光幞,青竹般的稚嫩面庞,怯生生跟在父亲身后,眼睛却不住乱瞟。
  这么撞在一起,彼此都有些尴尬,可要退要躲都已来不及,许富顺忙深揖鞠礼,他几个儿子反应略慢,却也学着父亲的样子见礼。
  姜姮只得躬身回晚辈礼,道:“舅舅不必多礼。”
  许家诸人起身,梁玉徽跟上来化解尴尬,客客气气道:“舅舅见谅,府中庶务繁杂,需得嫂嫂费心,她这就得走了。”
  许富顺不住点头:“自然,自然。”
  姜姮正要走,察觉到一道炙热目光投来,循着看去,见许富顺身后有一少年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那少年序齿行二,年方十八,名许瑞。
  吴江烟浓绿柳,亦是美人如云,他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
  穿的是藕丝秋半妆花缎裙,云鬓高挽,未饰花钿,只斜簪一支银钗,远山黛眉轻轻勾画,一对碧玺耳坠莹润剔透。
  面容比画还要姣美,打扮得婉约华贵,恍若明珠华然璀璨,令人再也移不开目光。
  姜姮心中不快,却也没说什么。
  待她走后,许瑞仍旧紧盯着她的背影不放,梁玉徽早就看不下去,以帕子掩唇轻咳:“舅舅,你且看好自己的儿子,这可不是吴江。”
  许富顺忙回头看去,正瞧见儿子失魂落魄地张望靖穆王妃,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怒道:“看看看,不想要命了!”
  不过一段插曲,但第二日许家人再入阁探疾时,却已不见这许瑞。
  靖穆王冷沉死寂多年,一朝涌入这么多人,闹腾了些,却也平添了几分人气。
  也不知是不是这缘故,本已病入膏肓的许太夫人竟开始好转,能自病榻起身,每日能小坐一会儿,也能讥讽姜姮总也怀不上孩子,给她生不出孙子,让她死也不能瞑目。
  姜姮实在听得不耐烦,干脆减少去薛皋院的时间。
  许太夫人愈发觉得姜姮不敬她这个婆母,一时赌气,当夜挑了个最貌美的小侄女洗干净送进后厢房,诓梁潇也去,还指挥守院娘子把门锁了。
  梁潇何等精明,一早识破许太夫人,哄得她喝完药,立即冷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日大清早,那小侄女就在后院寻死觅活,说自己没脸活了。
  梁潇正在寝阁里让姜姮给他穿衣。
  动静传进来,他面若沉井波澜不兴,瞟了姜姮几眼,她吃过几次苦头,只沉住性子弯腰给梁潇整理配绶和玉饰,不敢有任何表情。
  谁知梁潇还是要生事:“你是不是很高兴看见这帮人丢人现眼?好色的好色,贪慕虚荣的贪慕虚荣,我就是从这样的人堆里,从这样的环境里走出来的,与辰羡天上地下,你是不是很得意?”
 
 
第21章 .  亲吻   梁潇低下头,吻她的脸
  话越说越阴阳怪调,掺着几分尖刻指责。
  姜姮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得意?好好的,你提辰羡做什么?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梁潇把姜姮推开,自己低头扣犀毗鞢玉带。
  姜姮竭力忍住怒火,闭了闭眼,扶着妆台站稳,不去招惹他。
  梁潇三五下理好玉带,要用早膳,往花厅走了几步,见姜姮没跟上来,冷着脸道:“要是现在不吃,今天就别吃了。”
  姜姮胸口发闷,偏过头去:“我不吃。”一天不吃饭又饿不死人。
  静默片刻,梁潇倒退回来,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去花厅。
  他盯着姜姮,逼她喝完粥才走。
  去暗室。
  这一路风暖花香,鸟雀嘤啾,泓桥若玉带嵌在渌渌渠水上,明明是明媚精致的景儿,却无法制止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凉,如身在冰雪寒窟,凉得刮骨。
  他无端想起了一件幼年时的小事。
  应当是件小事吧。
  那时他已经五岁,父王却仍旧没有要接他们母子三人回府的意思,小小的孩子,终日游荡在河边花楼里,给那些花娘们跑腿买糖瓜子、炒栗子,赚点散碎银子。
  他不像其他孩子贪吃,喜欢从油纸包里偷一点留着自己吃,每回送来的东西都是足量的,久而久之,花娘们便格外信任他,有时客人喝醉了,怕龟奴手脚不干净,便叫梁潇上来帮着清理秽物。
  他娘的一个姘头知道了,便动出些歪脑筋,要梁潇伺机从宿醉的客人身上摸点东西。
  那姘头人称祝九,是吴江河畔的一个无赖,偷蒙拐骗无恶不作,偏生得一张俏面,使许多花娘为之倾倒,当年的许太夫人也不例外。
  祝九甚精,先说银铤最好,玉戒金扣也成,就算客人醒来要报官,告的也是伺候他的花娘,绝拉扯不到一个孩子的头上。
  梁潇坚决不肯。
  那时他才五岁,没读过什么书,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可天生一股执拗,不肯偷东西,不肯说脏话,不肯撒谎,母亲对他们兄妹疏于照顾,他便宁愿一宿不睡觉去洗大盆的衣服,也绝不许自己和妹妹穿脏衣服见人。
  他生来向善、向光明,与醉生梦死萎靡香烂的烟花柳地格格不入。
  梁潇不肯偷东西,祝九便威胁说要打他妹妹,他咬着牙不肯妥协,干脆每天领着玉徽去跑腿,可有一日他忙着清理香阁时没留神,三岁大的玉徽偷偷摸去醉酒的客人身边,撸下了他的碧玺宝戒。
  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不好,那碧玺宝戒价值连城,客人报了官,官差在花楼上踢踢踏踏四处搜查的时候,玉徽正从小荷包里拿出一只乳酪馒头给梁潇,奶糯糯地说:“哥哥,祝叔叔说请我们吃。”
  一看见这东西,梁潇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抢过馒头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跑去与祝九理论,反倒叫祝九打了一顿,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恰与来拿人的官差撞上。
  碧玺宝戒太招眼,祝九又急于脱手,留下把柄,很快便人赃俱获。
  提刑官审出是有个孩子与他里应外合,底下官差忙着献媚,道:“是,有个半大的孩子,天天往花楼里跑,是这人相好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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