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裴折聿能看出两个人的不对付,说道,“选第二个组员的时候是倒着来的,我最后一个,只能选他。”
周亦澄松了一口气。
余皓月也知道程朗和周亦澄的矛盾,本身她就不太喜欢程朗,于是尽量避免交流,组里气氛一时间诡异得像是隔离出来了一片孤岛。
处在孤岛中心的程朗自知惹不起另外两个人,想要主动和他们开点玩笑套近乎,可最终都只收获了平平的反应,于是把这一切都归咎到周亦澄身上,越发看不惯周亦澄。
下课的时候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待不下去,索性去找赵青延,周亦澄感觉到后面那人不安分的动静消失之后,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程朗和赵青延在教室前面又打闹一番,便倚在成绩表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一边看一边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
直觉让周亦澄觉得,和自己有关。
她抿抿唇,深吸一口气,有点无奈。
果然,过了会儿程朗便坐了回来,朝她“诶”了一声,“周亦澄,你平时不是考第一么?这次怎么连梁景都没考过啊?总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说着,用一种充满暗示的眼神看了看裴折聿,“不然你们运气可真好,这种分座位的方式,居然还能当同桌。”
周亦澄不知道程朗又在打什么算盘,皱了皱眉,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解释:“我考试那两天发烧了。”
她本就没刻意抱着那样的心思,所以回答得也平淡坦然,不给程朗抓着她的反应做文章的机会。
却不想,程朗听了后,像是正中下怀一般不怀好意地拖着声音:“哦——怪不得——”
他猥琐地笑起来,低俗玩笑暗含的恶意满满:“原来你是发.骚了啊?”
第9章 . 藏拙 只有晚风能听到。
周亦澄被这样毫不掩饰的恶意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僵在原地,第一反应是红着脸辩解:“不是……”
程朗却完全没有要听她说什么的意思,冲她挤眉弄眼一阵,径自哈哈大笑起来。
仿佛赢得了什么胜利,自认为自己幽默无比。
周亦澄明白了他是故意为之,越解释只会让他越得意,索性不再说话,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只是那笑声刺耳到无法忽视,引得无力与屈辱感仍一层层积压在心间。
“砰!”
一边的余皓月重重拍了下桌,忍不住呵斥:“程朗你都快成年了怎么还幼稚得跟个小学生一样啊?消停点儿行不行?!”
程朗没想到余皓月会那么不留情面地直接喝斥,笑容凝固两秒,不甘示弱:“我说余皓月你最近是不是管得有点多了啊?我就跟人开个玩笑,至于吗?”
“这他妈是玩笑?”
程朗装傻:“不然呢?反正别人跟我这么说,我又不会生气。”
余皓月一噎,正想多说什么,忽听前方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
“你跟我开这个玩笑试试?”
很淡的一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空气迅速冷却下来。
裴折聿转身,耷拉着眼皮对着程朗,“要试试吗?”
程朗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瞬间哑然,讪讪地咳嗽一声,脸色难看:“行,你们就看我不爽呗。”
裴折聿不置可否。
程朗消停了之后,余皓月才轻哼一声,从抽屉里拿了盒蓝莓出来,挨个问:“吃不吃?”
周亦澄知道她是想活跃气氛,心下一暖,默默从盒子里拿了两颗,又被人往手心里多送了一小把。
余皓月冲她笑,她也弯了弯唇角跟着哑笑。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那么强势地维护她。
这件事就此算是揭了过去,程朗不敢在裴折聿面前造次,但经常还是会阴阳怪气几句,不痛不痒的情况下,周亦澄就当没听见。
晚间,周亦澄多在教室里留了一下,等到把试卷都整理好,才收拾东西回去。
这个时候临近寝室熄灯,校园里除了和她一样留在教室学习的高三生,见不到其他人的踪影。
晚风有点凉,周亦澄拢紧了校服外套,快步往回走,脚下不时会踩到一些枯叶,脆脆地发出点细微响动。
她走常回去的那道门时会经过篮球场,那边似乎还有人在打球,断断续续地有声响传过来。
这么晚了还有人打球?
周亦澄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灯光昏暗,只能看见一个瘦高的人影。
好像裴折聿也很喜欢打篮球。
她收回视线,漫无目的地想了一阵。
“砰、砰——”
那边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猛然重了几分,一下比一下更狠地砸在地上,像是泄愤。
几下之后,又安静下来。
周亦澄还没走上几步,一个圆圆的黑影便骨碌碌地停在了脚边。
“咦?”
她捡起篮球,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扭头,正好撞见少年逆着光朝这边走来的身影。
“不用过来,稍等一下。”
裴折聿没有要继续打球的意思,一只手拉起旁边地上的书包,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挂着校服外套,朝她走来。
周亦澄一愣,听话地抱着篮球,在原地等着。
裴折聿停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篮球:“谢谢。”
没了校服外套,少年里面套着的还是短袖,和裹得严严实实的周亦澄站在一起,对比明显。
周亦澄“嗯”了一声,看着他露在寒风中的两只胳膊,莫名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你不打了吗?”
裴折聿像是感觉不到冷,自若地朝校门的方向走:“不打了,要关灯了。”
“噢……”
周亦澄跟在他身边,轻轻地问:“你经常都在这里打篮球吗?”
“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吧。”裴折聿回道。
“这样啊。”
周亦澄点点头。
也难怪明明两个人回家是同一条路,可这半个学期她几乎没有在回家路上见到过他。
这还是两人第二次一起走这条路。
裴折聿腿长,走几步便从原来的并肩变成了稍微靠前一点,周亦澄有些吃力地跟上他,他注意到,脚步不着痕迹地放慢了点。
周亦澄走得有点儿喘,说不出话来,努力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旁边的路灯洒下橘黄色的光,断断续续地照在两人身上,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由长变短再慢慢拉长,少年的侧颜被明暗刻出锋利而分明的交界。
天色已晚,一条大路上除却风声,便只剩下两道全然不重合的脚步声,融在静谧的夜色中,微小而杂乱。
一如她紊乱的心跳,只有晚风能听到。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周亦澄都会在晚自习下课后,多在教室里留上一会儿。
经过那条无人的回家路时,她总会下意识地慢下脚步,远远地听一会儿那边传来的篮球声。
就算没有勇气靠近。
但在无人的角落里,那是属于她的独家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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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小测不会因为刚考完期中考便缺席,王方早已习惯众人听了这些通知之后的怨声载道,笑呵呵地补刀:“这才上半学期,下半学期可有你们好受的。”
“啊——”
众人抱怨归抱怨,在王方眼皮子底下倒也不敢过多的造次,纷纷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抽屉朝前转过去。
由于只是一个理综的小测,桌子只需要简单分开一点,原本上这堂课的老师负责在前面监考,相对平时大考宽松得不是一点半点。
考试进行到后半,周亦澄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划过,落在了地上。
她写完一道题,不着痕迹地偏头去看,发现是一个小纸团,就落在她的脚边。
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灼灼视线,周亦澄只看了一眼便不去理会,继续专心做题。
背上突然被笔帽戳了一下。
程朗压着声音,“诶,给裴折聿一下。”
周亦澄听懂了,不为所动。
他们坐得那么靠近讲台,程朗就算把声音压得再低,在安静的环境里,也足以引起老师的注意。
周亦澄性子本就乖,怕被老师注意到,任后面人一直喊她,她也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程朗还在后面催促她,戳她后背的力道大了不少,“又不是给你,你随便递过去一下的事——”
老师有意无意朝这边看过来,周亦澄皱皱眉,顶着老师的目光,悄悄把椅子向前挪了一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考试快要结束,程朗不满地暗骂一句,重新撕了一块草稿纸,团成团朝裴折聿丢过去。
却不想老师直接站了起来,纸条一沾裴折聿的桌面,便被他拿了过去打开,“写一下答案,第7、14……程朗,你这实在有点大胆了啊?”
班里人抬了一下头,又纷纷低下头继续做题,只从几个方向传来几道暗暗的笑声。
“我观察你挺久了,一开始想让周亦澄帮忙,人家周亦澄不理你,你就又把算盘打到裴折聿身上去了是吧?”老师不悦道,“我看人家周亦澄一直在拒绝你,你脸皮怎么就那么厚呢?”
程朗尴尬地挠着头笑,“是,是,老师说得对。”
“让你坐得离两个尖子生那么近,好好利用资源不是这么利用的……”老师没收了纸条,随意数落了两句便离开。
因为是小测,到最后也没给程朗什么惩罚,过去就过去了。
考试结束,老师一离开,程朗原本嬉皮笑脸的表情一沉,变得铁青铁青。
“周亦澄,你故意的是不是?”他兴师问罪,“你当时就捡起来朝旁边扔一下的事儿,就这么一个小测谁都知道老师根本不会拿人怎么样,至于吗?”
周亦澄平白被骂,忍不住跟他理论:“对啊,你也知道这是小测,老师不会怎么样,那为什么非抄不可?”
程朗被噎了一下,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嗫嚅半天,撂下一句:“你又在发什么骚!”
周亦澄深吸一口气,知道他是故意刺她,压抑住自己的怒意,“有这个时间不如现在把做不出来那几道题弄懂。”
“他那不是几道题不会做,”余皓月在一边帮腔,“我看到了,他一半都空着呢!”
她这段时间也忍够了程朗,睨他一眼,学他平时的语气阴阳怪气:“所以啊程朗,你少买点答案,高考可没有答案让你买!”
程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什么意思?”
余皓月无辜眨眼:“开玩笑呗,你不也经常开玩笑?”
“……”
程朗一下子站起来,带得桌子椅子咚咚生响。
见人离开,余皓月松了一口气,“真他妈无语死了。”
周亦澄也轻轻舒气。
但见着程朗的模样,她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
自从步入高三,体育课的安排便从一周两节减为了一周一节,众人珍惜这难得能放松的一节课,王方也不愿让大家一直闷在教室学习,定下来体育课除非特殊情况不能回教室的规定。
余皓月和她的小姐妹门去打羽毛球,周亦澄一个人绕着操场转圈圈,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偶尔故作无意地往那边看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下课回教室的途中周亦澄陪余皓月去了一趟厕所,前脚刚踏进教室门,她突然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有几个人围在了她桌子前面,见她朝这边走过来,便飞快地跑开。
那群人都和程朗玩得挺好,特别是在看见赵青延心虚愧疚又憋不住笑的眼神时,周亦澄心头紧了紧。
她远远便能瞧见桌上贴了什么纸条一样的东西,不由得加快脚步,朝那处走近。
当看清桌上的情况时,不由得瞳孔骤缩。
桌面上贴了好几条被撕得长长的纸胶带,花纹中间依稀可以看见几个用中性笔歪歪扭扭写上的大字——
【老妖婆、发、骚】
纸胶带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卷,被从抽屉里翻出来,这会儿只剩了一小半,随便搁在桌角,断面乱七八糟地折在一起。
那几个字像是有着无比夸张的冲击力,毫无防备地狰狞着撞入眸中。
那几个字就这么光明正大搁在桌面,来来往往的人谁都能看见,刺眼得要命,
周亦澄瞬时间如坠冰窖,脸色有些发白,站在桌前,连抬手去清理的力气都没有。
余皓月见状,箭步上前,直接将那几条胶带撕得干干净净。
这几乎一眼就能看见是谁干的好事,她脸色狠狠沉下来,扬声就喊:“程朗!你他妈又想干什么?!”
程朗偏就理直气壮指指黑板上“赵青延傻逼”几个字,“你看不清楚吗?玩儿呢!”
“……”
余皓月咬牙,正想上去继续理论,便被周亦澄揽住了。
“没事。”她说完,便坐回了座位上,把胶带卷塞回了抽屉里。
抽屉有被翻过的痕迹,周亦澄垂着眼,慢慢收拾。
她都明白的,程朗本就不会善罢甘休,加之余皓月和裴折聿他不敢惹,他只会拿自己出气。
这种小打小闹总能被归咎于“玩笑”,毕竟没能造成实质伤害,跟谁说好像都不会得到一个重视的处理,老师最多口头警告,余皓月能做的也只能是吵一架,再往深了就是咄咄逼人不占理。
刚才那几个狰狞的字迹仍印在脑中,周亦澄拿出剪刀,把被撕得难看的胶带切面重新剪整齐,盯着剪刀锋利的刀刃,突然有一种想往自己手上划的冲动。
她好像总是那么笨,笨得不讨人喜欢。
所以才又把事情弄成了这样。
好丢脸。
呼吸变得滞重,眼眶酸得难受,周亦澄想哭,又不想在大庭广众在之下那么狼狈,绷着嘴角低头假装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