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说着话往家走,半道上停下来找家店吃饭,又让孩子休息一会,再送她去考下午那场。
头天才有这么大阵仗,管接又管送,毕竟夫妻俩也都挺忙的。
苗苗倒是挺心满意足的,毕竟她也只是需要这被珍视的感觉。
反正方圆八里地,她就是最幸运的小姑娘。
三天的考试结束,就是等成绩。
与此同时,方海也迎来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考试。
现在去夜校报名都挺容易的,其实没什么要求,但是想取得结业证书就不容易,得正儿八经的考试,十个人里能通过三个就不错。
方海对自己的文化水平一直挺没信心的,虽然老师一直视他为“高徒”,只好挑灯夜战。
赵秀云拿出比对待孩子中考更郑重的态度来,每晚都陪着他复习,自己也拿着书看。
方海每每看她这样,都觉得有人举着小皮鞭在自己身后打,谁叫媳妇看的是德文。
人跟人的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他是想都想不明白,只得继续跟那些理论死磕。
这样集中复习半个月,总算迎来考试。
上夜校的人多半是在工作,为配合时间,四科分四个晚上考,方海觉得这跟凌迟也差不多,咋不干脆一天考完就算,考完破罐子破摔把所有课本都束之高阁说:“暂时不想看到它们。”
其实他这两年真的很努力,时间都是从缝隙里硬挤出来的,工作家庭还得不落。
赵秀云觉得不管成绩怎么样,都是成果,提前给他做心理建设说:“我觉得你就是最棒的,不管考多少。”
方海觉得结业不结业的一下子无所谓,长舒口气说:“我觉得应该能过。”
好在夜校就这么几个人,不像中考要等那么多天,不过三天,他就能去看成绩。
正赶上禾儿放暑假回家,一家四口一起去。
老师从办公室看出来,调侃道:“方同志这是知道自己考第一,特意叫全家人来给你说恭喜的?”
方海自己都愣住,下意识回过头看窗外的媳妇孩子。
脸色看着怎么不太好的样子,禾儿小声跟妈妈嘀咕说:“是不是没考好啊?”
赵秀云也没看出来,心里一咯噔说:“不能够吧。”
好在方海很快绽放出一个笑容,这十来年,恐怕就数这次笑得最傻。
赵秀云放松下来,说:“就知道能行。”
禾儿看妈妈攥着的手都松开,一点没戳破,跟妹妹悄悄咬耳朵。
方海签完字出来,敏锐觉得孩子是在说自己,问道:“说我什么坏话?”
禾儿吐吐舌头说:“妈妈比自己高考放榜还紧张。”
反正她从小到大就见过这一次。
赵秀云没好气捏她一下说:“就你观察入微。”
这世上多少人,能有第一时间就分享喜悦的人?方海觉得自己是其中之一,半是炫耀道:“我考了第一。”
诚然,他从前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没少拿第一,但这次的意味是完全不一样。
赵秀云看他的成绩单,说:“不错啊,分数很高。”
几乎都是快满分,可见努力没白费。
说努力过就好的话,其实是用来安慰人的,努力过又没有收获,恐怕是个人都会气得吐血,只觉得意难平。
她夸得尚且还算含蓄,两个孩子可不一样,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禾儿的话一串一串往外跑,方海都快觉得自己是什么沧海遗珠,地球没他转不下去,喜悦之余说:“小点声,这儿都人呢。”
别让人觉得他有点小成绩就翘尾巴。
毕竟有人考好,就有人考不好。
禾儿只大声宣布说:“我们去吃宵夜吧。”
一天到晚就惦记吃,赵秀云想起来街上新开的店,说:“吃烤羊腿吧。”
吃着宵夜,方海难得喝了点酒,一看样子就兴奋得不行。
再没有比枕边人更知道他辛苦的人,桌子底下,夫妻俩偷偷牵了一下手。
禾儿咬着肉郑重抗议道:“妈,我都知道。”
赵秀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说:“你不是说你们班有好几对在处对象?”
现在大学都不鼓励学生谈恋爱,不过年纪差不多的男男女女,是屡禁不止。
禾儿年纪小,可是同学里有人年纪大啊。
她于男女关系上的七窍通两窍,主要源于爱打听新闻。
谁跟谁好,谁跟谁不好她了如指掌,攒一学期,回家就叽里呱啦讲个不停。
赵秀云记忆力好,现在都感觉能知道他们班一半人,起码说出名字来都有点印象。
这会听孩子说其中一个,强调说:“你要是像她和男孩子出去夜不归宿,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她一点不是说着玩的,禾儿毫不在乎摆摆手说:“我倒是想,出去玩十点高明就得盯着我们进宿舍。”
她和王月婷,一个敢想敢撺掇,一个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要不是有人时时盯着,早掀翻天了。
赵秀云气得拍她一下说:“你还敢想?”
禾儿抖一下,讨好地笑说:“不敢,不敢。”
她就是说着玩的成分多,真叫她做反而没有这个胆子。
赵秀云看着她的漂亮脸蛋,一千一万个放心不下,背地里没少给高明嘱咐。
高明给俩好朋友收尾惯了,只道:“赵阿姨放心,禾儿在学校挺乖的。”
就是在父母面前孩子气而已。
赵秀云不怕孩子惹事,怕人家来惹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老二不想出沪市念书,不然就她这脾气,这样貌,当妈的一颗心迟早为女儿们都操碎。
心里叹气摇头,嘴上说:“你们都乖就好。”
第265章 新潮流 第四更
中考放榜日, 是个艳阳天,方海一大早带着两个孩子去学校查成绩。
和预料的差不多, 总分六百,苗苗考了五百四十一。
这成绩,说不好,最少打败了百分之九十五的考生,说好,家里还有一个中考全市第二摆着,搁别人家肯定是够看的, 自己家倒是还差一点。
父女三个出学校直奔电视台,跟妈妈/媳妇报告这一消息。
赵秀云对此倒不是说不满意, 心里是有点遗憾,只觉得孩子要是肯放弃画画,一定能更好, 但人各有志,她要是那种独断专行的妈,女儿们的成绩也未必会好,都说学习靠自觉主动, 但如何培养也是一门大学问。
她只在心里叹口气,面上如常道:“考得不错,中午咱们全家庆祝一下,想吃什么?”
不是平安饭店就是红房子, 苗苗也只喜欢这两样, 稍微抉择一下说:“平安吧。”
今天她最大,赵秀云点点头应,说:“行,那我上班去, 十二点直接门口见。”
说好后,方海领命去问一下其她孩子考得怎么样,顺便送上升学红包,禾儿有事先走,只剩下他带着小女儿到李老爷子那儿。
福子的成绩最好,有五百七,白若云的差一些,也有五百三,加上刚刚从十三中出来时遇见的王雪考了五百五,算起来几个孩子又可以在同一所高中上学。
苗苗对此显然有些兴奋。
初中的时候,福子和白若云都选的附中,四人小队分裂成两部分,她和王雪本来就走得近一些,现在更近,但对一向没什么朋友的人来说,童年玩伴仍然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三个小姑娘很快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玩,青天白日的,孩子去哪方海是不管,只坐下来跟老爷子瞎聊。
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屏幕上赫然是中央台的奥运会转播,两个人顺着这个话题聊起来。
方海有些惋惜道:“唉,咱们中国人还没拿过金牌。”
谁说不是呢,李老爷子跟着说:“都没几个人去参加。”
他们俩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巧,几乎是话音刚落,电视里就宣布道:“在刚刚结束的男子自选手木仓慢射比赛中,中国选手许海峰以566环的成绩获得第一名,这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枚金牌……”
余下的话方海有没怎么听清,有些愣神道:“才说没金牌,这就拿到了?”
李老爷子七十的人了,都是头回见到这种事,不过难掩兴奋说:“好,好啊!”
像他这样兴奋的人岂止一个,全国上下都乱套了,报纸头版头条登个不停,对中国体育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里程碑。
趁着这股风,大街小巷都出现了气木仓摊子,面前放十个易拉罐,三毛钱可以打十次,按照打中的次数有不同的奖励。
禾儿本来就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三块钱花下去,得到的净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气得她当场决定要跟摊子死磕。
王月婷是陪着一会,觉得没意思,意兴阑珊说:“还不如去滑旱冰,这个有什么好玩的。”
禾儿就是要强,不容许自己有事情做不好,想想说:“要不你们去滑旱冰,我在这就行。”
这个暑假,小麦姐弟也回来,五个人还是同进同出。
她向来稳重,怎么可能把禾儿一个人放在这,还没说话呢,高明建议说:“大米跟你们去滑旱冰,我陪禾儿玩完吧。”
这样听上去也不是不行,不过小麦觉得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左右看看,说:“行,那我们走啦。”
往常也不是没有分开走的时候,毕竟是人就会有不同意见。
禾儿既想玩,又怕高明等得不耐烦,索性说:“我一个人没事的。”
也就她自己觉得没事,高明的视线划过从刚刚开始就盯着她的人,说:“你玩你的。”
他向来话少,禾儿也不以为意,举着木仓嘀嘀咕咕,每打一下牢骚两句,很快又花出去三块钱,几乎没什么收获。
真是白浪费钱,她不得不接受失败,跟高明说:“就差一点点就有三等奖了。”
在她眼里,只有前三名才是有意义的,难得受挫,撅着嘴说:“不玩了,找他们去吧。”
高明只可惜自己根本不会这个,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说:“我记得你也不会打弹弓。”
岂止是不会,是打什么什么不中,禾儿都快忘记自己这段糗事,跺着脚说:“发小就是这点不好。”
老底让人一清二楚。
高明无奈道:“我的你也都知道啊。”
他人生所有最不堪的时候,几乎都是在这个人面前。
禾儿想想也是,连他几时摔一身泥都记得,两个人边说话边走到旱冰场。
王月婷看见人,老远滑过来,隔着栏杆说:“快点进来啊。”
禾儿有自己的鞋,穿惯了就不爱租鞋,摇摇头说:“不啦,我想坐着休息一下,脚有点酸。”
她坐下,高明去给她买汽水,也过来坐。
禾儿推他去滑冰,他反而说:“玩个游戏吗?”
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禾儿难得起兴致说:“玩什么?”
高明随手把刚刚在路上收到的传单撕成几片,揉成团说:“能扔进垃圾桶七个,给你一个三等奖。”
禾儿一言难尽把腿伸直,都已经够到垃圾桶,觉得这么大的桶,这么两步远,他究竟是在看不起谁啊?
放水也不是这么放的吧。
高明没把垃圾桶拽到她跟前都是好的,催促说:“扔吧,过时不候。”
禾儿斜斜看他一眼,还真从他掌心拿起纸团,一个一个往里扔,就这么点距离,当然是全中。
她有些得意说:“十个的话是不是一等奖?”
高明看她又高兴起来,觉得给什么奖都行,但因为是一时兴起,没想好奖品要是什么,有些无奈道:“你最近有什么想要的吗?”
送礼居然还问,一点诚意都没有,禾儿眼睛瞪得圆溜溜地,说:“必须自己想。”
高明一时半会没主意,说:“那我好好想想,过两天给你。”
禾儿这才满意,大方地说:“慢慢想,没关系。”
反正她也不是非要,高兴了就行。
第266章 奇怪的人 第一更
从打气木仓的摊子火起来, 大街上又多不少玩游戏的摊子,什么套中几个圈给金鱼。
方海有天下班回来, 拎回来几只小鱼,放进院子里的水缸,小黄最爱凑这种热闹,伸出爪子拨弄。
他语带警告道:“不许动它们啊。”
狗通人性,这些年没给家里添什么麻烦,“汪汪”两声好像就是回应。
方海摸摸它的头,打算去洗手, 就看到小女儿跟后面有狗追一样跑进门,别提多矫健。
小丫头难得急冲冲嚷道:“爸, 有人追着我跑。”
那还了得,方海赶快追出去,人居然还在门口探头探脑, 看到有大人出来想转身跑,他早晚带队跑操的好素质,可不是一般年轻人比得过的,伸出手就把人逮住, 疾言厉色说:“干嘛呢你!”
苗苗赶快说:“爸你别打他!“
方海是公职,哪能随便打人,顶多想把他扭送派出所,不过被孩子叫一下, 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停下来说:“怎么回事?“
苗苗大概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指着脑袋摇摇头,示意他手中的人不太聪明,好像是小时候高烧给烧坏的。
不然换个正常人跟着, 她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要是这样,派出所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不过附近两条巷子的人,方海总是有印象的,还真没见过这号,说:”你家在哪?“
那人反正就是傻傻笑,说:“苗苗,苗苗。”
笑得人有些害怕。
自从女儿是大姑娘,叠字几乎都是亲近的人家在叫,外面大家都是有礼的称呼为“青苗”,这要是换古代,“苗苗”就是小名,要是有别的男的叫,总显得不好。
方海听着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不过看他这样也没什么好计较地,只问道:“你家在哪?知道怎么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