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杉然不知道好友脑子里到底都闪过了些什么内容，但她看着林鑫最终放下了打算让店员开票的两套神仙水终于舒了口气——
鑫鑫终于理智回笼了。
否则自己拿着鑫鑫送的礼物都烫手！
而虽然略不尽兴，但结束了周末一天逛吃生活的林鑫也算是弥补了大半之前积攒下来的自我亏欠。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就恢复了宅女本性，一边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玩耍，一边准备和石榴弦的见面。
“我当年的作品果然比现在更有想象力一点……”
周二下午，林鑫窝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拿着平板重温自己之前的作品——
这部作品是她自己最满意的，也是号称卖了版权，打算明天和石榴弦谈漫改的那一部。
虽然支线剧情略显臃肿，但是想象力丰富，剧情不落俗套，完全没有现在市面上常见的流水线小说味儿。
即使林鑫就是作者本人，但是时隔两三年重温，也能再从里面发现一些新奇的乐趣。
但虽然林鑫对自己的这部作品很满意，可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问题——
叙事臃肿，主次不分。
是的，详尽的细节刻画并不总是好的。
在这个三十秒短视频都要有三四个转折的时代，已经很少有读者能够用做阅读理解的耐心和热情，去寻找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人物性格或者时代背景了。
一部四五十万字的小说看下来，如果没点儿特点，读者们连主角的名字都可能记不住。
过多的细节和支线只会让一部小说显得臃肿且节奏缓慢。
不过林鑫知道归知道，但“亲妈”本性的客观存在，又让她很难自己去删繁就简。
简单来说，就是她看哪句话，哪个支线剧情都舍不得删！
而林鑫佩服石榴弦就佩服在这里。
石榴弦是少有的能够删繁就简，强化主线剧情的同时还不破坏故事和世界观完整性的存在！
“基本就是这样啦，剩下的您看着来就行~”
时间终于到了周三下午。
林鑫终于见到了她“心仪”多年的石榴弦大大。
两个人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开始讨论小说的改编方向。
林鑫虽然自己不是画手，但是因为追了无数部漫改小说的缘故，对小说漫改的难点也有所感触——
两种文艺作品的表现形式是有“壁”的！
不像次元壁那么严重，但是从纯文字表达到图画表达总归会有些不同。
小说里絮絮叨叨三四千字写不清楚的场景，放在漫画里就是一张图的事儿。
而即使是只有两三百字的心理活动，变成漫画都有可能三四格还难以呈现。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原著作者和画手的沟通就变得非常重要——
如果希望原著不走样，那原作者必须尽可能的向画手描述清他脑子里的整个故事乃至整个世界。
而林鑫前两天宅在家就是在做这个工作。
挑出确实没什么用的支线，把忘记的伏笔圆上或者删除，补充一些在小说里一带而过却很重要的背景……
林鑫尽可能的把漫改需要的一切工作做在前面。
“好，如果遇到其他问题我再来和您沟通。”
石榴弦来之前也做过了准备工作，但她对作品的了解程度必然不如林鑫。
所以在拿到补充资料之后，她还需要消化一段时间。
而现在，和消化这些内容相比，她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甲方，这个叫林鑫的作者，刚刚的意思是要给她充分改编的权利么？！
石榴弦也是漫改圈的大神了，但是说实话，自打她全职做漫改工作室，就没怎么拥有过充分改编权，甚至连原著作者见得都少——
一般都是各种出版公司从原作者那把版权买下来找她们谈改编。
而显然，出版公司的人更清楚，也更关心的是各种合同条款。
至于说他们自己拿来的小说到底讲的什么，有什么伏笔，还有什么可以串联深挖的线索或者世界观，他们自然是一概不知的。
说实话，能在来谈改编的时候，把书里除了主角之外的主要配角都搞清楚的，都算工作认真了。
所以，虽然石榴弦觉得林鑫那句“剩下的您看着来就行”多半也只是一句客套话。
但她还是没忍住重回热血青春——
“真的随便我改呀？”
“随便改”这三个字看似轻飘飘，但却是对一个漫改画手的最高尊敬和信任。
改编作者也是有创作欲的，尤其是改变表达形式的情况下。
这和全新的创作也没什么区别。
但石榴弦遇到的绝大多数资方爸爸们却都是一边愿意为了她传说中的“改编能力”多付钱，可同时又在拿“大数据”、“流量”等等来指手画脚干涉作品走向。
这章点击多，评论多，那类似的剧情套路就再来一轮。
这个角色总是被骂，看到他就有人弃坑，那他以后就少出现。
……
所谓灵感与创作好像已经不复存在，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向钱看。
至于说创作者的初心，剧情的完整度？
那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在这种大环境下，虽然石榴弦也算是成名已久，但却总归没有和资本抗衡的能力——
业界通用的合同条款就是那样，你不同意，总有别的工作室来做。
玩兼职的时候不在乎少几个单子，但如果想吃这碗饭，自然要遵守游戏规则。
为生活妥协了这么久，久到石榴弦都快忘记了自己也曾有过创作欲，也曾为了作品宁可赔钱改编。
但一旦遇到了林鑫这种不怎么谈合同，一心一意和她聊作品的，她沉寂了许久的创作之心就马上复苏了。
随我改么？
不会在伏笔期就因为人物不讨喜砍掉他么？
随我改么？
可以不走套路，不制作那些工业糖精和工业□□么？
以及——
随我改么？
不像那些原著作者，自己写出的一个字一个词也是好的，完全不允许我二次创作么？！
第六章 “是的，既然找了您做改编，那……
“是的，既然找了您做改编，那我就是充分信任您。”
林鑫看着石榴弦突然就亮起来的眼睛直觉的get到了对方的点——
不是说之前石榴弦态度不认真，而是之前她更多的是在公事公办，而非是像现在这种热情在燃烧的状态。
“我给您交个底，我这部作品，没打算挣钱。”
还是那句话，虽然林鑫不是漫画圈儿的人，但她多少了解现在漫画圈儿的现状。
“我知道自己的这个题材小众，所以如果我想挣钱，那我压根就不应该改编他。”
“说白了，您可以理解我是自己产粮，为爱发电。”
“所以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把这个作品做的尽可能的好。”
“我希望他能和那些流水线化的作品有所不同。”
“我希望大家看完了他，除了当时哈哈哈或者嘤嘤嘤之外，也能真的为他所打动。”
“我希望这部作品再过十年二十年，在经典盘点的时候，也还能有一席之地。”
“所以，您放心做，我是不会因为一时的点击量或者评论就放弃这个作品，或者让您重新按照市场改的。”
说完这番话的林鑫耳朵红红的。
这样剖析内心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但一方面她希望安石榴弦的心，让她充分明白自己的需求。
另一方面，这确实也是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愿望。
“工业化干粮”吃的够多了，她现在想产点“仙草”。
这一番话对石榴弦的冲击比林鑫想象的还要大。
她不仅在口头充分表达了对林鑫这种想法的敬意和支持，她还化作了行动——
她给林鑫的作品升了个档！升档不加价那种！
是的，直到现在林鑫才知道，石榴弦工作室的报价原来不只有200一格和300一格。
她还有只向老客户开放的500一格！
其中的区别嘛，夸张一点可以理解为挂羊头卖狗肉和真的卖羊肉的区别——
200和300的版本，石榴弦虽然也会挂主笔的名字，但是她基本就是挂个名，以及在最开始的时候帮忙确定一下改编方向了。
顶多顶多会在不忙的时候过问一下进度，或者在底下几个画手有意见冲突的时候帮忙拿个主意。
但是500一格的，就是真真正正的她的心血——
“真不是我骗大家，这是业界的潜规则。”
石榴弦一时激动的说完升档的事儿之后，略有不好意思的给自己挽尊。
“而且，如果不是合作多了的老朋友，我也是真不敢上手自己改。你也知道，我总喜欢修修改改，加点细节，删点内容什么的。”
“不是合作多了的一般都不让我这么干，可完全不动我又难受……”
林鑫得知这个真相之后无语了很久——
她确实也觉得石榴弦出品的一些漫画质量比最开始的好像有所下降。
但是她一直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剧情自己不喜欢，或者对方接单太多，赶工赶的。
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加盟店”和“直营店”的区别。
不过虽然林鑫对这种模式有一万个槽要吐，但她自己的作品毕竟已经“上岸”了。
所以，林鑫也就很快把这件事儿放下，进入了下一日程。
“老妈，我请了年假，明天回家呀~”
晚上，林鑫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大床上和爸妈视频。
为什么端端正正？
这当然不是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林鑫的主观意愿，而是因为她还没跟爸妈说换房子了呢。
如果没个正经理由就换了房子，那林爸林妈得担心死——
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担心林鑫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还不跟家里说。
否则好好的，干嘛换房子呢？
哎……
林鑫每次和爸妈打视频之前都得叹口气，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好，确保在自己镜头背景里只有和上个屋子一模一样的大白墙。
要么怎么说得尽快把财产“洗”白呢。
生活真的是一环扣一环。
果然那些天降系统马上走上人生巅峰的都只是小说里才能出现的情节。
“诶？明天不是才周四么？怎么突然要请年假回来呀？”
林妈妈刚听完眉头就皱起来了，林爸爸也从镜头外走到了镜头内，和林妈妈一起盯着林鑫等她解释。
果然在父母那里，哪怕是最微小的反常也会被发觉，被担心。
看着担心的老爸老妈，林鑫既无奈又暖心，愈发的觉得自己之前制定的分步透露方案非常有必要。
不过哪怕只是这个方案的第一步——跟老爸老妈说自己卖版权了都不是一两句话能在视频里解释清楚的事情。
反正明天就回家了，所以林鑫就先和爸妈卖了个关子：“是好事情啦~明天回家跟你们细说~~~~”
第二天，林鑫睡醒午觉，就溜溜达达的打了个车去高铁站了。
打车软件路线规划里是林鑫来帝都一年多都没怎么见过的绿色，各大环线难得的通畅，一路上连红绿灯都没遇到几个，导致她到车站的时间比预计的早了一大截。
哎~
林鑫坐在候车厅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感慨。
果然只要生活作息和绝大多数人相反，再繁忙拥挤的超大城市里也能享受到片刻悠闲。
不过这个感慨稍纵即逝。
林鑫现在多数的心思都放在了晚上要给爸妈讲的故事上。
虽然已经在心里反复推敲过很多次。
也在之前把这套故事和好基友讲过一遍且成功的没有引起她的怀疑，但林鑫还是有点紧张。
毕竟就像昨天视频时那样。
爸妈这种生物对孩子身上发生的一切反常都有异于常人的敏锐。
再加上天/朝多数的父母都缺少了一些和子女之间的距离感。
所以他们就可以尽情的深挖一切引起他们怀疑的细节。
和朋友只要说我卖了版权，对方就只会恭喜，但爸妈却很可能会把合同要过来看看。
“你这孩子，给我们看看怎么了？我们是帮你看看有没有霸王条款或者别的陷阱。喏，快去拿。”
这么一句话林鑫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一样。
更可怕的是，她还不能拒绝。
否则父母就很可能会从最开始的想随便看看变成觉得里面必有问题。
以及还可能进一步使出杀手锏：“一天到晚净让我们操心，快点的，要不我这半夜想起来都睡不着。”
我应该准备的够全面了吧？
林鑫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整套说辞和“证明文件”——她确实准备了和鲜鱼工作室的版权合同。
鲜鱼工作室，这是林鑫给自己的工作室起的名字。
本意是说这儿的老板是个咸鱼，不追求工作室挣多少钱，只要别亏的太夸张就好。
不过后来林鑫又想了想，觉得咸鱼好像有点太过直白。
而且她也不是一咸到底。
她只是对挣钱没所谓，对作品质量还是有野心的。
所以就干脆改成了“鲜鱼”，这样听起来还更好吃一点~
林鑫准备把这个工作室的老板是她自己这个秘密严防死守。
这是一切后续衍生故事的源头，如果这个环节有纰漏，后面所有故事都讲不通了。
所以，虽然实际操作就是我买我自己，但林鑫还是戏演全套，用工作室和自己签了个价值十万的版权合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