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娘道:“可得拿回去,你有这心, 你比大牛想的周到, 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儿子是她亲生的,再怎么,她也认了。反正大妮是真不能得罪了。
大妮见她推回来,道:“娘,你别生气,大牛他, 你也是知道的。他没想到给爹娘买,我爹和姑奶奶那边,他也是没有想到,并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季老娘笑道:“难为你了。他这样,以后少不得要你多操心人情世故。有你照顾他,我也高兴。”
大妮见她非得推回来,只能收了,又见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便道:“这样吧,天凉了,这布我用来给爹娘缝两件衬衣,也算是尽了我和大牛的孝心了。爹娘别生大牛的气才好。”
“用不着,用不着,这布料,我和他爹穿着是真不合适。”季老娘连忙推拒,道:“大妮若有心,用棉布就行。”
大妮听她说的真心,便答应了。
“来来来,坐一会,别急着走。”季老娘热情的招呼她,又是端茶倒水,又是与她说话,聊了好一会,这才又给了鱼叫大妮带回去了。大妮不仅把布给原样拿回去了,回去的时候还带了两条大鱼走的。
季老爹回来才知道,道:“心里舒坦了没?!好歹儿媳妇还知道送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做做样子,都算是有心了。”
“再有心我也不能得罪她,以后少不得要好好相处了,本来大牛就是糊涂人,若是连她也装起糊涂来,咱俩能落着什么好?!”季老娘心灰的很,叹道:“真是造孽了咱俩,生下这么一个大牛。见过哪家婆婆讨好儿媳妇的吗?!哪家媳妇不是伏低作小,就我命苦!”
说罢落下泪来。
季老爹无奈的道:“可问了什么话?!”
“能问什么话?!呸,你早早省了这条心吧,指望他们都指望不着,咱亲生的儿子都这样不给力,你再着急想问能问什么,没得得罪死了大妮和亲家,才有咱俩的好呢,”季老娘道:“那三个孽障真黄了买卖,也是他们的命,你就省了那心,别折腾。没劲的很。”
季老爹不说话了,算了,再多算计,儿子们都不配合还能咋啊,罢了吧。
“人得服老,再不是咱壮年的时候了,”季老爹坐了下来,道。
“其它的便是咱俩操心死也没用,儿子们都不依咱们,败就败吧,黄就黄吧,不听就不听吧。”季老娘道:“人活着难得糊涂。也就这样罢。以前是咱们兜着,季家油坊才这么好。现在分都分了,作成啥样,都是他们自个的命。别的我不想了,你也别想了。现在只盼着大牛和大妮生几个娃娃,我也有个期盼。至于前三个生的,呵,能不将咱当仇人就不赖了……只怕下次咱回村,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得被他们老子娘教坏了,巴不得要用石头扔咱……哎。孙儿孙女的还是自个从小带大的亲。那几个坏种,我再不盼着。”
“那油的事情,就不提了?!”季老爹道。
“不提了。”季老娘道:“认命吧。”
季老爹道:“行,认命。反正每天我都要吃肉,你看着安排,我可不想死了才后悔,这一辈子也没享过啥福。”
“吃!”季老娘道:“再省再抠门又有啥用,没一个疼咱的。又不是吃不起,以后天天吃!”
季老爹一乐,看她发狠,会以为她真的舍得呢,但依他对婆娘的了解,一天能割个二两肉吃就算是不赖了,还得心疼。
他也不说破,反正每天只要有肉吃就行!
大妮回家,大牛见布还拿了回来,他十分高兴,傻乎乎的乐。
“鱼!”大牛道:“爹从运河里的钓的?!”
“嗯。”大妮笑道:“运河边上鱼小,这鱼大,怕是在运河中道上钓的。”
运河不给下网,但给钓鱼,但过往的多数是商船,就没见专门出船钓鱼的,也少见季老爹这种用船卖馒头包子的,因此,运河里鱼多年都没怎么动过了,一钓就全是大鱼。季老爹是很精明的,一般把鱼拿回家都是用盆装着,不叫人瞧见。这事,竟也没啥人知道。
在村里生活习惯了的人多数都小心,因为在村里生活就是这样,若是哪里能钓鱼,包管一整个村里的人都去了,能钓精光,不仅如此,有时候没钓到,看到别人家钓着了,还会嫉妒搞破坏,人嘛,大多数如此,县城里人也高级不到哪里去。人性如此。
大妮将鱼从桶里拎出来,道:“去剁成鱼块,晚上烧了给你和表叔接风。”
“嗯嗯,鱼头单独烧,好吃呢,”大牛碎碎念,黏着她小声的道:“……我娘可小气了,中午蒸的鱼干巴巴的,一点味都没用,还腥,一点也不好吃。她这样做鱼,真的糟践了。这鱼肥,得红烧或是炖鱼头汤才好吃呐。”
大妮哭笑不得,大牛自来家,嘴都吃刁了,有时候在衙门里吃饭都不习惯,更何况是公婆那里了。说实话,衙门里虽然菜素一点,但油盐是舍得放的,菜还能吃,但公婆抠了一辈子的人,以前在村里过活,每天也不过是吃点菜粥,再配点煮菜汤,油盐那是能抠就抠,炒菜都少见。更何况是调料了,根本都不全。健康是真健康,但也太素了一些,人吃着,嘴都变寡淡了。也难怪大牛现在不爱吃的很。
“你不会跟爹娘直接说了吧?!”大妮道。
“不能说吗,本来就不好吃啊。”季大牛道。
大妮是真不知道说啥了。看着他,干脆啥都没再多说。还好他人虽傻,但公婆却精明,若也是糊涂人,但相处起来才是真的灾难。公婆不得不服软了。也是被现实所趋。
正说着呢,马大夫拎了两斤大骨头进来了,道:“这个晚上炖一炖,我晚上来蹭饭。”
李氏迎上去拿了,笑道:“来吃饭便是,咋还买东西来呢?!”
马大夫笑道:“还能白吃白喝啊,顺手买的。”
李氏便拿回厨房去了。
马大夫看着大牛在砍鱼,嘶了一声,笑道:“这鱼好,剁成鱼块,裹上粉炸一炸,油里过一遍,再炖出来才是真的香……”
一个个的全是吃货。
张兴柱对大牛道:“晚上叫亲家来家里吃饭。省得烧了。”
季大牛应了一声,但人却没动,想来是不大乐意往那边走动。他虽长的五大三粗的,但刻入骨子里的对季老娘早些年的恐惧,是消除不掉的。所以,除非不得不去,他是不乐意往那边走的。
大妮催他,道:“你快去。”
大牛哼哧道:“我把鱼和大骨头先砍好。”
马大夫知道情由,不由噗哧一乐,笑着对张兴柱道:“你这女婿,跟儿子也差不多了。还是你牛掰,人家的儿子,被你偷来了。我要是那季家两口子,铁定能噎死。”
张兴柱却头疼道:“这样的,给你当女婿,要不要?!”
“免了免了……”马大夫嘿嘿直笑,道:“这样的福气,我可消受不起,压不住哇!”
就季家那两个,也只老太太能压得服,若是换一家,呵,早被季家老两口给气死了。
马大夫笑嘻嘻的道:“说起来,还是老姑有本事。就现在这局面,也只老姑能摆布得开!对了,开业那天,要是要我帮忙,只管来说。是定下初一了吧?!”
“是初一,不过打算简办,挂个匾额,再放挂鞭炮便行了,不想大肆的铺张。”张兴柱道:“太扎人眼不好。活动基本不放在人情往来上,只放在店铺里促销上。对了,这里有个盒子,是我家的成品,你拿回去给家里人用用。用完了再来说。不收你钱。”
马大夫也没拒绝,收到了手中,打开一瞧,闻了闻,道:“好家伙,这香气,是真不赖。还有这瓶子,挺精致,是定做的吧?!”
“是定做的。”张兴柱笑道:“看着精致,价钱也不低,但好看。头油做的就是女人的生意,当然要好看才好卖。这个瓶子份量不多,若是用的多,一个月就用完了。价格却没那么低,你猜,卖多少?!”
马大夫拔了塞子,闻了闻,倒出来看了看,道:“油质清透,不腻,又有香味弥漫,却又不冲鼻,这技艺了不得啊。就冲这技艺,市面上就没有能打的。我料着价格是低不了!”
张兴柱说了一个数,马大夫吃了一惊,道:“算是高价了。只怕买得起的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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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宽慰
“是卖少数, 若是低价卖,把市面上其它头油挤掉了,不得被人恨死?!”张兴柱道:“我家是做生意, 却不是跟人抢生意的。宁愿生意少点, 做精点,也不抢人家的生意结仇。”
马大夫想了想,是这个理,笑道:“这样也好, 这个价格承受得起的人是少数。作坊便不会这么忙。不忙也就不会乱。倒是可以往外头卖。”
“老姑也是这个意思。做精不做多。”张兴柱道:“回家叫嫂子和你儿媳妇,女儿啥的试上一试, 包管好用。老姑就是嫌市面上的头油不好,太腻了, 这才弄出来的。”
“你家老姑真是财神爷啊。”马大夫笑道:“有这样的老人在家里,真是好。弄的我都嫉妒了。真想偷回家供着。”
张兴柱乐的不行,道:“要不看老姑跟不跟你走!?”
两人一时开起玩笑来, 哈哈大笑。
“老马,来!”张融融笑道:“你来的正好, 我正要问问你呢,现成的老大夫在这,不问你还能问谁?!”
“老太太, 你要问, 我知无不言的。”马大夫笑道。
“你可是与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怎么不帮我配个何首乌黑发的方子来?!算你一份分成,好不好?!”张融融道。
马大夫一听,却是一愣。他想都没想过张融融会这样说。他想都没想到。他便琢磨开了,道:“这里面药性,我得琢磨琢磨啊, 老人家这个主意好啊,我以前都没想过……”
好家伙,要是这个能赚钱,谁还辛苦的天天钻医馆里折腾药啊。
“那就慢慢想,要能生根固发的,但也不能太强调药性,毕竟何首乌头油,它也先是头油,而不是药。不过对头发友好些罢了。也没必要当成药来制。”张融融道。
马大夫果然动了心,连连点头,道:“行,我回家琢磨琢磨。等开业,我一定捧场。若要帮忙,我也来帮忙。”
张兴柱应下了,不大办的搞开业,然而相熟相好的人家,便是不说,也一定会来的,这也是中原人的习俗了,遇到好事坏事都是要吃个饭的。到时候肯定要开席,家里人吃上一顿两顿的。
季大牛砍完了骨头和鱼,很快被大妮催着去请季老爹和季老娘来了。
两人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因此很快就跟着季大牛来了,心里喜滋滋的。
“难为亲家姑奶奶想着我,不然我和他在家里无事,吃饭也寂寞,也不过是发呆,”季老娘叹道。
张融融看着她确实是真有些伤心了,拉着她坐了下来,劝道:“生儿育女就是这样苦的,只要存有几分对儿女好的心思,必定要受尽苦楚,亲家心里的苦我知道,我却不劝,只想要亲家想开些罢了。亲家的心我知道。也了解。只是咱为人父母的大肚能容,为了孩子好,就莫计较了罢,大的都出了,小事上就往肚里摁摁,人呐,活着是难得糊涂,孩子们只要在心上没问题,便是行事上略有此不妥,亲家不包容包容又能怎么办呢?!咱们总比那些把孩子当工具,只管吸血,不管孩子死活的父母承受的多苦些。”
季老娘本就心酸,一听这话,泪便落下来了,心中暖道:“亲家姑奶奶的眼神真是利。什么都知道,还安慰我。我这心里感激不尽的。”
她当然也可以当看不见,甚至都不用喊来吃饭。也不用说这番话,可是说了,就是真的劝她。
季老娘知道好歹,心中便有点释然了,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嘛,生孩子,本也不是为图他们什么,罢了,只要他们过的好,比啥都强,我是不较真了。大牛就是那个性格,想不周全,是我亲生的,我还能怪他?!”
“他怕你,”张融融道:“亲家母,不是我说话旧事重提,只是,亲家母以前太强梁,孩子觉得你还强横,还年轻气盛,亲家觉得自个是老了,是需要依靠孩子的时候了,可是大牛并不这么想。他的心理习惯上,还是觉得你是很强梁的母亲!所以,他对你,不仅不贴心,还会怕你。”张融融道:“给大牛些时间吧,他这还没有真的长大呢,也是以前亲家母的性格原因……”
季老娘看了一眼季大牛,见他跟在季老爹身后,果然变怂了很多,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适当的跟孩子示些弱没什么的,”张融融笑道:“我知道亲家母不是这个的性格。那就再等等,将来你们老了,大牛自然就能看到你们的不容易,到那个时候,他也有了孩子,自然能明白你们的苦心和辛苦,人自然也就懂事贴心了。亲家母也不要太苛刻,太伤心。说句实话,大牛他才多大?!这个年纪,想事本就不周全,他又向来是需要人带着办事的人,需得有人指点着,你们当父母的,他不会的,可以教他,提出你们适当的要求,好好说便是。好好沟通,比啥都重要。若是为个小事,反倒在那独自伤心,觉得孩子指不上了,这实在犯不着!”
季老娘听了若有所悟,拉住张融融的手道:“家里也只有您这样的长辈肯教我。是我,当初没教好我的孩子,包括大牛,都是……”
说罢竟落下泪来。
“是亲生的孩子,天性的血缘,只要不是坏疽,孩子能坏到哪里去!?”张融融笑道:“亲家啊,不懂事的孩子可以宽容一些,而纵容坏疽,才是真自寻苦果。”
季老娘听了明白了,这是要她宽容些大牛,却不要为前三个儿子说话的意思。虽然这话很是隐讳,可是都是千年的老妖了,哪个听不懂啊。况且亲家话尽于此,已经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