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张强也请来了,四人入席,在赵家好好吃饭。
现在张兴柱是半退状态,除了跟老马来往以外,他是很少管事,以及出门交际了。现在一家之主是张强,张家在外头的事情,多是这两兄弟来。
儿子成年了,成顶梁柱了,就是一个家的门面。说的话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不可能变卦涮人的。
吃完饭,张强张恒就告辞了,赵家父子二人强留不住,张强张恒回家还有杂事要办,这才放人走了。
赵掌柜珍惜的捧着小盒子,对赵显道:“老太太的诚意全在这里了。这个事你别往外吭声。外人若说咱家疯了,嫁了你妹子到张家,你也别多嘴,只说只图安平人好。有些事儿,不能往外说。内里的敬重也不是给外人瞧的。”
“我知道的,爹。我心里有数。”赵显道。
“以后咱赵家张家,两家的前程,子孙的生计全在这盒子上头了。”赵掌柜笑呵呵的道:“我去给幼娘收着。得压箱底才好!”
赵显笑的不行,这是要跟女儿去显摆了!
赵掌柜将盒子拿给幼娘,叫她仔细的收了,不顾女儿的羞意,认真的道:“这是老太太对你,对咱们两家的诚意和期待。好孩子,爹给你挑的人家和夫婿,绝对错不了的。爹娘不会害你。你可得好好的生活啊!”
本来是得意的显摆的,结果就抹泪了。
赵娘子也很高兴,看他这滴猫泪的模样,也是既无语又心酸,良久压了压心里的酸涩,笑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叫咱们家从容一些。订在一年左右的日子,具体的日子,到时候再商议。只是先订下来……好孩子,没事的时候,年节里咱们叫安平来见见,或是去张家走动走动,这样才利于感情培养升温。咱们本就不是高门大族,可不兴那些个破规矩,不见面可不成啊……张家也不是以这种事轻看人的人家,所以只管放心,只要你守住底线不出格,也就行了……”
赵幼娘被说的头都抬不起来了,良久像蚊子哼一样的一声出来,道:“……嗯。”
老赵两口子高兴的很,商议着道:“一年左右的时间,准备嫁妆来得及。不然还真有点着急忙慌的。钱的事,和这个盒子压箱底,不露面。只是明面上的嫁妆,就给三间铺面,一直都是幼娘打理着的,就挺好。其它的也就衣服首饰了,虽这些小东小西的,准备起来可麻烦了。至于被子被面啥的,也叫绣娘给准备起来,幼娘只绣嫁衣便成……”
“下人呢,怎么带?!”赵娘子道。
赵掌柜沉吟道:“身边服侍的带多了不好,就叫翠兰去吧。铺面里的掌柜和小二,都跟着幼娘去张家。”
“这样也好。”赵娘子道:“先放翠兰出去成亲吧,成了亲再叫进来,以后随着去张家。这孩子虽然跳脱,但不是个有坏心的,去了张家,肯定好相处。若是别个的心眼多的,会挑事的,我反而不放心。只是翠兰的哥哥,是跟去张家还是留在咱们家呢?!”
翠兰并不是下人,而是请来的义女那种形式,也就是一家人都是跟赵家生活着的。
赵掌柜想了想道:“他哥哥跟着显儿也熟手了,真去了张家,反而是让他一时伸展不开,这样不好,我看还是跟着显儿吧。等以后看情况再说。我看张家是没有扩张生意的意思。”
赵娘子听了便道:“那便给他哥哥的月钱提一点。”
“好,我跟显儿说。”赵掌柜笑着,见幼娘一声不吭,便道:“改日我带你去张家玩。也该去看看才好。”
赵幼娘红着脸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赵家老两口哈哈大笑。
天快黑了,季老爹和季大牛也回来了,牛车里躺着伤了的季大嫂,还有两个惶恐不安的孩子。以前这两个孩子对于季大牛是不怎么怕的,现在却乖的不得了。他们不安的眼神在季老爹和季大牛身上逡巡,生怕被抛弃。又担忧的看着季大嫂。
季老爹要将他们安置在客栈,季大牛不乐意了,道:“爹家里院子这般大,怎么就忍心叫安置在客栈,谁照顾大嫂?!还有两个孩子呢,他们还要人照顾,能照顾大嫂么?!”
叫大嫂不合适了,因为季大嫂是带了休书来的。只是习惯了这么叫,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改口,看在孩子面上,曾经是,也就是了。
季老爹若是以前,肯定要斥责儿子,只是现在人老了,有个顾忌,也就只能默认。因此便把人安顿到家里去了。
季老娘一看,就炸了,道:“……咋弄到家里来了,难道叫我照顾她不成?!”
季老爹看她一眼,季老娘一时哽住。也不吭声了!
季大牛对季老娘很不满,对老娘道:“大嫂都成这样了,娘还这么说话。且等大嫂好了再说吧。大不了以后我赁屋给她住,烦不了爹娘!”
季老娘听了气的不轻,本想还嘴就你有钱。但是,到底是不敢再得罪硬气的儿子,一时之间便只叹气。
季大牛很快就请了马大夫来了。大妮也跟了过来,看到季大嫂这伤了头的样子,眼泪就扑簌簌的开始掉。
季老娘见了心里很不自在,忆起旧事来,哪里能淡定。
马大夫看了看伤,把了脉,叹道:“流了不少血,得好好静养了,不能劳动,不能受累,不能受气。吃些药,养上半个月一个月的也就好了。还好没伤到要害,不然哪里还有命在。”
马大夫撇了一眼哭成泪人的两个孩子,心里叹着造孽,又瞥了一眼季老娘道:“亲家母的好大儿子可真是心狠呐!若是我家的儿子再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得,儿债母偿,以后可好好照顾吧,别再造孽了。”
季老娘被怼的一句话都没有,只能诺诺的应了。
季老娘看他开药方,便道:“要多少银钱?!”
马大夫瞅了他一眼,没说话。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季老爹都没能抬得起头来。
马大夫良久道:“药钱就不用给了,有心的话好好照顾好人吧。我们做大夫的,看到可怜人,有时候也是会白送药的。”
这话是说知道你心疼药钱,哪还收你的?!
这简直是打脸,季老爹听了一阵青一阵白。也不好抢白人。
季大牛道:“我和大妮给,爹娘照顾好人便是。以后也不叫爹娘费心破费。等大嫂好了再说吧。”
季老娘听的心里生气,傻儿子想当好人,咋不接她去张家照顾呢?!但这话没脸说。
季老爹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心里满不是滋味。
第268章 煎药
以前在村里被人骂抠也罢了, 现在这轻视与鄙视,说实话,反而更难叫人心平。他是被马大夫给轻视了。这真的是挺不好受的。
可是也无法辩解什么, 只能沉默。
马大夫很快将药方给了大牛,道:“我儿子铺子还没关门,你去抓药吧,钱不钱的事就算了, 赶紧的给煎了叫服下一剂药要紧。先止止血,散散瘀,等这个差不多了, 我再换上补血的药,静养上半个月往上就差不多了。”
大牛二话不说, 赶紧的先去抓药了。
大妮这才上前,拉了拉平躺在榻上的季大嫂的手, 泪如雨下,道:“……大嫂, 你可要撑下去啊,孩子们还指着你呢。”
两个孩子恐惧的哇哇哭了起来, 叫着娘。
马大夫没有急着走。只问道:“是怎么回事?!季老大连亲生的孩子也不要了?!”
季老爹动了动唇, 叹了一声, 实在说不出口。
季大嫂是季大牛从牛车上抱上来的, 虽是嫂子的关系, 但是真的见死不救,这可是有大品德问题的。古代男女之防其实也是要看情况的。若看嫂子落水而不救,这是比男女之防更大的品德败坏的问题。所以一家人在这种时候是不会迂腐的。
一时沉默。
季老娘认命一般,到厨房去煮吃的了,然后端了来, 先喂给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了,端到吃的,狼吞虎咽,但是看到奶奶,这心里还是升起以往的恐惧来,小心翼翼的。
大妮接过吃的,道:“娘,我给大嫂喂一点!”
季大嫂闭着眼睛,但求生意志还挺强,她一向是要强的人,为了孩子,哪怕晕迷了,也是能吃的。小口小口的吞咽着。
季老娘心道她倒是命大。只是苦了她了,哪有婆婆伺候儿媳妇的,真是没了天理。她心塞的不行。郁闷的不要不要的。
大妮哪不知道她,往她看了一眼,见她一张脸拉的老长,心里也满不是滋味,想来想去的实在放心不下,也没急着离开,只对马大夫道:“我在这里守一守大嫂,马大夫先回家吧,今天耽误你时间了。”
“无妨。”马大夫见季大嫂没大碍了,求生意志还挺强的,便起了身,道:“若有不妥当的地方,叫大牛来唤我,几步路的事情。”
“诶!”大妮应了,叫马大夫转告一声家里,她晚点回去。然后送了马大夫离开。马大夫没要诊金,季家老两口此时愁容满面的,也没说要给诊金。大妮特别无语,心中寻思着哪天买点东西给马大夫也好,直接给诊金也太陌生了。凭两家的关系,也用不着这样分的太分明。但是不给买东西,直接就认了这份劳动,大妮也做不到,她做人是不会占人便宜的。人家来帮忙,是情份,可她若是心安理得,就太不是人了。这一点,季家老两口就远远不如!
马大夫走人了,大妮见公婆二人不住声,心中何止是不自在,以前的回忆又勾了起来,往事再加上季大嫂这样子,她心里升起不少愤怒。倒不是为自己,而是,实在瞧不上公婆这两个人。只是因为是晚辈,有些话,她实在不能说。但她也不搭理他们,守着季大嫂去了。
季老爹和季老娘两人是愁眉苦脸的,然后看向两个孩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季老娘顿觉负担极重,头疼的道:“……这可咋整,这可咋整啊……”
两个,哦,不,是三个大包袱,一想到以后多三张嘴吃喝花用,她还要照顾一个伤号,再加上两个孩子长大以后的花费,这可真是赔本的买卖!再者季大嫂已经算不上是季家人了,还得养着,这叫什么事啊?!
一时沉默。
季大牛很快气喘吁吁的回来了,道:“娘,煎药!”
季老娘瞪了他一眼,心中又悲又怒,却不好大声的说,只小声嘀咕道:“使唤起你亲娘来倒是舍得用人了!当儿子的,咋不心疼心疼你老娘,我这也一把年纪了,还得照顾人呐?!”
嘴上虽嘀咕着,但还是去了厨房,只是心中不满,声音贼大。
大妮听的真真的,知道季大嫂呆在这里绝非长久之计。哪怕现在一时收留,不出三五天的,光说这些气人的话,都能把人给气死。大妮的性子还好,有些怨言,她还能听得进去,忍一忍。本就是受气包的性格还能忍得。但季大嫂是什么性格?!若是伤着的时候还得听这些,哪能受得了这个闲气?!
大妮了解她,虽然两人关系以前也不咋地,但是,季大嫂这人有志气,此时被休,哪怕带着娃娃去要饭,也是不愿意接受季老爹娘不情不愿的施舍和含沙射影的骂的。所以等她好一些,大妮想劝一劝她别太要强。
大牛道:“咋样?!马大夫走了?!”
“走了,”大妮道:“我们今天住在这,晚上也好照顾一二吧,公婆恐怕是指望不上的。”
大牛道:“也好,我回家去取铺盖卷儿来。”
“没事,凑和凑和就得了,等大嫂醒了就好,我和她说说话,让她心里的气给舒发出来,就没事了!”大妮想了想,道:“不然等醒了,听着婆婆说那些气人的话,以她的性格怕是得出事。”
大牛点头,回家去取了铺盖卷儿来,又看两个孩子实在可怜,还带了点糕点给他们吃。
两个孩子怕季老爹和季老娘,却不怕季大牛的,不过人在屋檐下,不比在村里,因此小心的接了,瓮声瓮气的道:“……谢谢四叔!”
两个孩子明显的哭过,战战兢兢的可怜巴巴的。这个年纪也是快懂事了,虽都不到十岁,可是,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哪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呢?!被亲爹像包袱一样的扔出来,哪里有半丝的底气,是紧紧的凑在季大嫂的周围,半步都不肯离开。
他们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个世上,只有娘是他们的依靠。
大妮看了心中发酸。
药煎好了,大牛端来,道:“我来喂吧,你歇一歇,你怀着身子呢,若是累倒了,可咋整?!”
大妮也没强求,闻到药味还有点想吐,但忍住了。
季大牛吼道:“娘!做饭,我饿死了!我不吃,大妮还要吃呢!孩子还要吃呢!”
季老娘噎的不行,大声道:“知道了!”
人还在外面嘀咕着道:“老娘命好苦……”
大妮听了简直噎的慌。
马大夫放下药箱,就溜达去了张兴柱家里了,道:“季老大手狠心黑,下了重手。若不是包扎的及时,此时哪里还有命在。若放在村里不管,没人照顾,也是一个死字!”
“刚刚大牛回来取了铺盖去了,说是要住在那照顾一二,”张兴柱道:“指望那两老口,哼。也不过是晾着不管。这两个是真心黑。”
马大夫道:“被休的前儿媳,而且还有前怨的人,他们哪里还会照顾,既然没有利用价值,自然也就不管了。有的人活着是凭良心,凭义气,有的人活着是凭利益。他们难道老了就没有求人的时候?!做事情做人怎么就这么丑呢?!真是叫人看不惯!”
张融融道:“哪怕看在孙子的面子上,也不能这样啊。”
“老太太是没瞧见他们看这两个孩子的眼神和表情,嫌弃的像抹布一样。”马大夫使劲摇头道:“说实话,这老两口是真不多见。我周围的大多数人还算正常,哪怕与儿媳妇跟仇人似的,可是对孙子还是有点亲的。这两个老的倒好,完全就当是负担!”
还是利益驱动。儿子成年了,是可以现在及以后可以依靠的了。这自然是不同。孙子?!大儿子都不指望了,指望他的儿子?!况且养大孙子要花多少钱!?养大了孝不孝顺的还不知道,只是现在他们就要搭进去精力,金钱,还有情份,他们当然嫌麻烦。他们要的,是现在的,能立有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