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福这是穷途末路了,还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人一旦穷途,就会穷凶极恶的做出末路事来,啥事做不出来?!虽说不至于对二房动刀子,但是,抢偷这回事,只要开了始,有了心思,怎么也防不住的。
王安平听了心中凄然,只觉得在村里生活,也太苦了。防着其它村民也罢了。连亲兄弟也……
王安和也不住的点头,道:“交给安平我放心。安平不会图我的钱的。”
孙氏怕王安平不答应,道:“我和你二哥也没别的人可信了。安平,你的运道好,也不缺我和你二哥的这两个家底子。也看不上咱的这点花用。若是不交给你,我们还能信谁呢。好歹为了浩浩,你侄儿,就受一受吧。我娘家那边,我但凡去点银两,往后,呵呵,别想着再能拿回来,肉包子打了狗,半点不假……”
说罢落下泪来,道:“我娘家村上有一个姑娘,嫁了一个比较富的农家。嫁去本来过的丰足和美,但家里兄弟多,娘向着兄弟,第二年跟女婿借了九两,至今未还啊。女婿恼了,打了那姑娘,要她回家去要钱,她去娘家,又被她娘打了几巴掌,说她是烂了心肝的,嫁了人只想着丈夫,不想着娘家兄弟,只逼的她要死要活,一回去,当晚就想不开上了吊了,一条人命呐,就这样没了,可就是这样,钱能还吗?!呵呵,以失去了一条人命当理由,姑娘她娘更没还钱了,这九两,是用她姑娘的命换来的。贴着儿子,一文也没给夫家啊……就是这样的。都是这样的。”
张兴柱和王安平听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张兴柱道:“后来呢?!”
“那姑娘不幸,去的第二年生了个姑娘,她死的时候,小姑娘才抱在怀里,娘死了,爹不要,至于外家就更不可能管了,还是亲爷爷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的,去年长到十五了,才嫁了人,姑娘的娘倒是假惺惺的来哭了哭,要她婆家好好待她啥的,”孙氏虽眼中含泪,却泛着冷光,道:“……那九两可是提都没提。这件事十几年了。十五六年前的九两跟现在的九两可是两回事了。就是这样,她也没还呐。小姑娘是个聪明人,心中全是有数的。也不大爱搭理这外婆子。”
张兴柱心中跟哔了狗一般。与王安平不发一言。
“所以,我是一文都不能去娘家那头,去了还能要得回?!我死了都要不回,活着就更要不回了,哪怕是耍赖,还有我亲娘一条命跟着我耍,为了昧钱,她上个吊算什么?!真吊死了,我钱要不回,还要说我不孝……”孙氏说话难听,却是实话。
王安平这下当然无法推拒了,便道:“好,我便依二嫂便是,有多少,我都拿着。过上几年,浩浩要成亲,随时来找我拿便是。”
孙氏大喜,道:“三弟啊,多谢你呀。这下我和你二哥是心安了,要不然这日子咋过。”
说罢当下就从怀里腰间解下一个包袱来,递到了王安平桌边上。
好家伙,当时不放心钱放在草屋里,随身带着去城里了。
这样战战兢兢,草木皆兵到这个程度,王安平也不知道说啥了,道:“二嫂放心。这里甭管多少,不会有半文的损失!”
孙氏这下是真的放心了,道:“若是老大来闹,我和你二哥也就不怕了。不然这钱在屋里,心里不踏实。就怕贼惦记着。”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钱氏会偷钱走,王安福到这份上都要狗急跳墙了,啥事做不出来。
张兴柱一面喝水,一面劝道:“好好过日子要紧,若是王安福来闹,你们可别与他拼命。他要作死,你们可别垫背。孙氏,你要管好你丈夫。好好的糊弄上这段日子,以后就会好起来的。现在就是犯太岁,犯小人,你们只要别惹事,认了这个栽,就会有福无祸。要不然,这小祸也会变成大祸。到时候后悔莫及了。”
王安和和孙氏都紧张的点了点头。
王安和小心翼翼的道:“老大他会不会想不开,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啊?!”
“他这个人,是能吃亏的人吗?!吃了亏,哪那么容易认?!像咱们这比较怂的人,生意亏了,房子烧了,认了也就认了,顶多骂上两句,虽然很怂,但至少能保平安,没有后患。”张兴柱道:“可他栽成这样,哪能甘心?哪能收手?!现在还只是闹一闹,一旦热血上头,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才是后悔莫及的时候。”
王安和一个激凌。
“你少饮酒,一旦热血上头,想不开,被人一鼓动,做出后悔的事来,世间可没后悔药可医。到时候你托给安平的钱财,可就成了托孤的钱了。”张兴柱道:“不想你家浩浩早早的没爹,你就怂一点的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窝着吧。没事就去地里种种地。有些激人的话,可别听,捂上耳朵就好!”
孙氏道:“我会看好他的。不管是丧尽天良的王安福来激他,还是村民来说风凉话激他,我都看住他。他想作也作不起来。家里粮食都没得吃了,还饮什么酒。呸!以后可老老实实的种地攒谷子吧。”
王安和蔫哒哒的不行,低着头闷声应了。
孙氏道:“我去杀鸡做饭。”
说罢便要去地里摘菜。虽然累,虽然也心疼损失,但家里来人不能不招待。张兴柱拦了拦,孙氏不肯,张兴柱便依她去了。
中午就烧了个红烧鸡,配上几个时兴的菜蔬,算是一顿了,这一顿,以现在村里招待客人的水准来说,其实算是一般化了,孙氏因为心不在焉,菜还烧的糊了些。但这个时候,谁会嫌弃招待不好?!这种时候了,也是没得法子。这日子还没上正轨呢!
王安平道:“我在城里给二哥买点粮米,过上几天,二哥且来城里拉回家吃。总不能省的太过,若是身体弄垮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安和心中一暖,郑重的点了点头。朝着王安平信任的笑。危难时的关心。比什么都强。
孙氏很是高兴,哪怕日子再苦,现在尝到了一点点人情的甜,也不觉得苦了!
吃过饭,张兴柱和王安平便先回家去了!
王安和送他们到了村口,看着骡车走了,这才回身,揩了揩眼泪,便往家走,垂头丧气的。有几个村民走了过来,道:“安和啊,安平回来也没帮你去钱家村要钱?!”
王安和不吭声,打定主意不理他们。
他们不甘心,上前道:“你也不去要钱了?!房子烧了就不管了?!”
王安和没好气的道:“要不你们赔我去,把你们家菜刀都带着。”
几人哈哈笑了一通,各自回家去了。
王安和心中不舒服,只觉得这村里,真是令人伤心。
孙氏道:“我们把那些砖瓦拉回来。”
“都烧成这模样了,要了干嘛,看着心里难受的很。”王安和不愿意动。
“弄回来垒鸡窝也比便宜了那些丧心天良的鬼强。人不做做鬼的这些黑心鬼,遭了灾的砖瓦也偷,早晚自个家也得被烧了……”孙氏骂骂咧咧的,只有骂着,心里才舒服一些,道:“哪怕碎了的砖瓦都要着,弄回来和点泥垒个猪圈鸡窝不比啥强?!总不能都不要了吧!”
王安和想了想,便起了身,找了板车,自个拉着和孙氏往灰烬处去了。夫妻两个搞这些烧的黑黑的砖瓦,弄的全身上下都有一股焦味,还有灰味。两人也不嫌脏污,一面往草屋那边弄,一面叹气。
冬衣冬被也都没了。
还得置办冬衣冬被,又是一项大支出,一想到损失,心简直是抽抽的疼。
正弄着呢,小寡妇牵着两个孩子来了,吓了二人一跳,孙氏气的要用砖头砸她,道:“都怪你这个娼妇,要不是你,我们二房能家破?!你这丧门星,别过来,别把你的晦气传染给我,呸!滚,滚……”
小寡妇见她眼睛红红的,是真恨自己,也退了几步,道:“我来是要将这两个孩子给你王家人……”
大房的两个孩子怯怯的站在小寡妇身边,看上去仓惶又恐惧不安。
第298章 弃子
孙氏正恨大房人恨的要死, 哪里肯收两个小晦星?!
破口大骂道:“出了事就想着把他们两个没人要的丢给我们二房?!呸,怎么不丢给钱家去?!怎么你不自个带?!哦?!是怕自己没人管了,怕两个负担了?!还是怕由着自己带也成了你这样的货色, 成为龟公,成为娼妇?!我管他们成为什么,有没有人管, 有没有饭吃,他们别想进我们二房的门!呸, 娘不是东西, 爹也不是个玩意,孩子不管, 难道我们二房是遭了雷击的?房子被他们娘害的都烧了, 都破家了,还要收留这两个小要饭的?!当我们是冤大头?!滚, 滚, 滚出我的眼皮去。我家尚且没有多余的粮食,便是有, 我宁愿给要饭的吃, 也不给这两个小害人精吃!丧尽天良的还有脸来推给我们。臭不要脸呐, 没看到这里,我们家的粮食全被他们娘给烧了吗?!你还是不是人啊, 要不是你,王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这是过的什么劫难日子啊,便是强盗,也不过如此了,狗攮的……”
小寡妇听的心里难受, 想辩解两句,这个时候,却不知道咋回嘴了。做下恶事的不是她,但是若说她完全没有责任,她也没脸这样说。
但她到底不及小钱氏狠的。有些事儿,她还有些底线,小钱氏做的事,她做不出来。所以此时颇为羞惭。
孙氏破口大骂两个孩子,道:“你们爹娘都是杀千刀的,你们都是小杀千刀的,便是在外面喝水吃粪,也不关我们二房鸟事,滚,滚回去!”
“你们若不收留,他们跟着我,总归不好。放在家里,他们饭都没得吃……”小寡妇还想挣扎一下。
王安和红着眼睛道:“他们不是没爹!爹不管,娘不要,我们就活该要养仇人的孩子?!虽是姓王,但我们二房与大房不是仇人是什么?!不是仇人,能这样烧了我们家的房子?!”
小寡妇没话说了,两个孩子抱住小寡妇的腿,呜咽着哭了起来,生怕被抛弃。
小寡妇流着泪牵着他们回去了。
孙氏还在外面骂,道:“是你造的孽,怎么?!现在看王老大没钱了,你就不管了?!你咋不接手过去养娘似的养着他们?!咋?!嫌照顾孩子累,是负担?!呵呵,你也不是好东西。小寡妇,你要是有点良心,这个时候你就不该生有走人的心思。你倒是能拍拍屁股走人了,还能找着下一个冤大头男人,可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谁?!”
说罢还大骂王聪王晗,道:“好歹也是十岁的男娃,七岁的丫头了。哪家娃子这个年纪了还能万事不管,只知道吃喝的?!哪个村的娃这样养着的,跟废物有啥区别?!哪家的娃不是到五六岁边上就开始放羊放牛,做饭洗衣一把好手了?!只大房养出来的娇贵,没有少爷的命,却有少爷的病……以前也享了你们那两个杀千万的爹娘的福了,现在你家钱都被你那娘给卷跑了,怎么,就不能过穷日子了?!十岁就不能下地干活了?七岁就不能洗衣做饭了?!呸!还想当老娘是老妈子一样用呢,伺候一对小白眼儿狼,将来再咬我一口?!我们二房就是该的不成?!已经被害的房子都没了,还想怎么样?!还想怎么样啊?!”
孙氏几乎是嚎出来的。
王聪和王晗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恐惧还有茫然。王安福家的条件在村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甚至可以说若想排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被老钱氏给宠着,爹娘给宠着,在家里也是如恶霸一般的,向来只有他们欺别人,休想别人凌他们。然而,这一连串的变故,让他们本就不早熟的性格完完全全的蒙了,变得怯生生的仿佛天塌掉了一般,以往的那些习性哪还剩半丝?!
父债子偿,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况且王安福家的房子和地还在,粮食还好好的呢,除了浮财没了,哪里就不能过日子了?!偏他们是冤大头,还得给人带孩子吗?!
孙氏和王安和是不愤的,甚至是有点恨这两个孩子的。能不去迁怒打他们一顿,就算是大人不欺小孩子,还能有眼看他们是不是受饿挨欺,是不是没饭吃没人管!
关他们屁事?!
小寡妇落了泪,看着两个孩子,道:“不是我狠心要走人,而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们娘的事,若说与我不相干,也不能这样说。到底我也作了三分孽,才到今天这地步……现在你们爹是一心的要与钱家死磕,也不回来管你们。他的心不在家里,也不在你们身上。更不在我身上。他的眼里只有钱。失去的钱……钱要不回来,他是不能好好过日子的。我本来也想,若是他能跳过这关,咱四个好好过日子,我以后就好好收了心,从良了。就当是赎罪,也会将你们当成亲生的儿女照顾,反正我也不想生孩子身体变形……”
“可是,你爹眼看着是不愿意回来了,不要到钱不罢休,我又怎么能留在这里,单独在这里,是不行的啊……你爹不在是真不行。”小寡妇道。
她是有苦说不出,王安福不在,那些男人,甚至本村人也都来找她了,存的心思不用人说。没有王安福庇护,她带着两个孩子是要被人吃的,早晚王晗也要走上邪路。
所以,她就算想留下来,也留不下来的。不能再连累无辜了。
小寡妇抹泪道:“本来是想把你们留给二房,好歹看在都姓王的份上……可是,显然,他们心里是放不下仇怨的,也是我以前造的孽。所以,我得走了,你们就得学会自个儿过日子了,若是不会的,得学,若是有人欺你们,去找王安和,去找你爹,去钱家村……以后……我会回来看看你们的……”
但也仅限于此了。
这世间的缘份,哪里就能这么轻易的捆绑了?!
虽说与两个孩子也有点情份,但更多的是惭愧,但没有男人作为媒介和捆绑,她又怎么可能只依靠着惭愧,像赎罪一样的照顾他们呢?!
小寡妇此时羞惭是真的,但是,说回来看他们,会给他们带东西吃的用的也是真心的。也能做到。但若说,要照顾他们,那不可能。这些真心都不影响她必走的事实。
她也怕啊,怕王安福后面发疯,拿她出气。这日子还怎么过?!
所以赶紧的跑路吧。
“娘!”两个孩子吓的不成了,抱住她舍不得放走,道:“你别走,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