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了鼓勇气,道:“我虽是个没用的人,可是,也不能叫娘再面对他们。我知道娘对他们已经没感情了。我去应付他便是。左不过是被骂被问一通,我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李氏气道:“他们上门来还敢欺负表叔不成?!用不着,我去找公爹,你不敢怼的,公爹敢呢。我倒要瞧瞧,他们来这一趟是要干什么!”
说罢便去寻张兴柱。张兴柱正在陪张融融看花样子,兴致勃勃的样子。他本来就是裁缝,对这些很有心得,张融融是准备给家里女子准备夏装的款式,素衣太单薄,她想要画出花样子下来,给绣在袖口或是衣领上,也显得好看一些。
二人见李氏气冲冲的进来,便道:“这是咋了?!”
“姑奶奶,王安和一家三口来了,在我家院子门口坐着呢。”李氏道:“爹,表叔刚刚好像吓着了,要不你去怼怼?!”
张兴柱呵呵一笑,道:“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哼,我去看看他们来是有什么名堂。来了倒巧,我去找他们要养老粮去,当初上嘴皮下嘴皮一碰说要给养老粮,我估摸着也是随口一说。这个事,老姑不必理会,我打发他们走!”
“把安平叫去,他的胆子太小了。”张融融道:“我是绝了这门亲,可是安平却是铁打的兄弟。早些年,安平一直在王家是隐形人似的,怕这怕那,更受兄弟的欺,可是他现在已不是孩儿了,长大了,也得志了,还能一直逃避?!他迟早要面对,练一练,挺好。以后习惯了也就好了。他一个大男孩,还能叫兄弟吃了他?!”
王安平在外听见,忙进来道:“娘,我去,我去看看他们来是想干什么!反正不能叫他们接娘回去。”
接老姑回去当负担啊,怕是想多!张兴柱呵呵一笑,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或者是知道了什么,利益大才有此念。
李氏道:“估计是来打探一二的,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张兴柱道:“安平随我来。”
王安平忙跟在张兴柱身后去了,这两人虽是表兄弟,却像是父子似的。
张兴柱看他这德性跟老鼠一般,就很郁闷,道:“一个个的都比兔子胆大不了多少,大妮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真是看着你们就凭白生好多闲气!”
王安平看他一眼,又火速的低下了头。
张兴柱特别无奈,明明也不笨,咋就生的这般胆小呢。且看看他怎么应对兄弟再说吧。也许并没有那么不济事。哎。操不完的心呐!
李氏不安的对张融融道:“姑奶奶,表叔他会不会被欺负?!”
“我估计是来套话的,再看看安平和我过的怎么样,”张融融笑道:“安平虽胆小,却并不笨,做事慢,可是,却有条理,读书虽不敏捷,可是,也认真刻苦。这样的孩子性子是养成的胆小了点。可是,遇到事不避让,有担当,这性格,迟早因遇事的多就刚强起来的。他是个男子,还能一辈子被护着?!说到底,他还是你们长辈,难道因为年纪小,还要从小让你们护到老?!总得担起来的,不管他成家没成家,都无法阻止兄弟们人情往来,让他慢慢历练起来吧……”
李氏听了若有所思,豁然开朗。
“咱们这样的人家,注定当不了温室里的花朵,经历些风霜,才能更有担当。安平有他躲不掉的家族和亲戚,”张融融笑道:“左不过还有我指点着,还有你们当依靠呢。”
李氏笑道:“姑奶奶一席话,就是通透。”很有智慧。
若是当年她能亲自教养前两个儿子也不至于变成这般德性了吧。
李氏有点心疼她了。
张融融知道她在想什么,道:“生了孽杈,倒也不必心疼剪掉。”
话虽如此,可终究是自个生过的,却是这样的货色,哎,老姑奶奶这一生苦啊。
李氏没久留,跑回来准备听听这王安和究竟是说什么了。
张兴柱先进门,王安平实在没存在感,王安和和孙氏一开始都没瞅见他,只看到张兴柱就搓着手站了起来,道:“大表哥,我们来看看娘,娘怎么不见?!”
随后便看见王安平了,愣了一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王安平,都差点不认识,这才两个月不见,怎么壮实了许多,从上到下都不一样了。头发精心的打理过,看样子是经常清洗,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是新布衣,甚至身上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气质,这是村里见不到的气质,难道是因为城里养人,这变成了城里人的气质,这日子过的比村里可强多了啊。
王安和再料不到这样的,一时竟讷讷的看着,也不知道说啥。
王安平小声的叫了一声,“二哥,二嫂!”
王安和含糊的应了一声。
孙氏满脸堆着笑,道:“浩浩,叫三叔……”
王浩本就霸道,道:“叫了三叔是不是就给我买糖?!”
孙氏就去拧他耳朵,气的要打他。
张兴柱道:“进来坐着说话吧,来者是客,还能不叫你们进门?!”
三人进了堂屋,李氏倒了茶来,就退出去了。
张兴柱见王安和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打量安平,便道:“原以为了断了,当初你说要奉养的话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节里你还知道上门,是不是带了奉养粮来了?!其实你们也是客气,我家里虽不富,但是给老姑和安平的吃喝住行衣食穿还是有的,哪里用得着你们这巴巴的送上来?!只是到底是看在安平兄弟份上,你们非要给,我也不能不要呐,是不是?!哪怕是陈粮,留家里喂鸡也好……”
这话听着真是又羞又气,既是臊他们上门不带粮,也是臊他们就是送粮也是送的不好的粮,还以为做了多少的孝敬拿出来现眼,更是臊他们都断亲了还有脸来……
孙氏噎的一句话都不知道说,脸色也讪讪的了,道:“……大表哥啊,这一次来的急,急着看娘,竟是没来得及送粮来,下次,下次一定带上,这,这不是急着看娘吗,实在是,实在是没来得及……”
王安和尴尬的抠脚,尤其是张兴柱看向他手里巴巴的放着两盒点心的时候,头都恨不得低到脚上去。虽没说话,可是这眼神,分明就已经表明了,臊了他们来看娘,结果就只带这点节礼?!哪怕是乡下村民走亲访友的,哪家节礼会这般的单薄,如今是什么世道?!是盛世,再不济的人家走亲,也有一瓶酒一盒茶叶的,甚至还有一刀肉或是一只鸡……
说是从村里来,家里鸡也没拎上一只,呵呵!
张兴柱便不说话,只喝茶。一副来不是送粮,那是干啥来讨嫌的样子!
孙氏只能没话找话说,道:“这一次是专门来看娘的,娘怎么不见?!”
张兴柱笑了一声,道:“我可不知道老姑还有除了安平以外的儿子……”
孙氏僵住。
张兴柱道:“断就断个清净。老姑也是这个意思。我刚刚也是这么一说,奉养粮我们家真用不上,以后也不用巴巴的给来。至于这个,带回去给孩子吃吧。家里也不缺。你们要来看安平,可以,但是要见老姑,省了吧。想问老姑过的好不好,倒也不必问,我也不必与你们交代。当初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可别贵人多忘事啊。”
也不是张兴柱故意不给他们好脸,实在是有的人就是脸皮厚,越给脸,越蹬鼻子上脸,越对他客气,越来劲。
第048章 挺好的
王安和就开始哭了, 道:“我只是想来看看娘过的好不好,不管娘认不认我这个儿子……”
孙氏道:“再怎么着白纸黑字,也是母子呀, 哪能这么绝情, 连见都见不着了呢。儿子记挂老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张兴柱翻了个白眼, 道:“至黄泉都不见, 可是写的分明。别作出这番姿态来。别叫我翻脸翻旧帐。”
他都懒得拆他们这本性, 话说多了, 他说着还烦呢。
王安和道:“娘不见就不见, 来看看安平也成……我们兄弟很久都没说话了, 表哥既不欢迎我们, 我们只与安平说话也罢了,若嫌我们碍眼,我们拉着安平出去说……”
张兴柱看着王安和来拉王安平, 本想阻止,但王安平道:“没事, 我和二哥很久没见了,就出去说会话。”
张兴柱知道王安和是避开他想从安平口中套话呢,想了想, 道:“去吧,快到午饭时辰了, 快点回来吃饭,别叫老姑记挂!”
“诶!”王安平应了。
王安平跟着王安和,孙氏出来, 身边还有王浩。
街邻四坊的有些张头张脑的,有看热闹的,也有琢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
“张家最近亲戚来的勤啊, 不是季家就是王家,啧啧……”一个老汉摇头道。
“哪家的事不是多?人情世故不就这样,只要不太离谱,咱也管不着。”一个妇人笑道:“说的好像咱几家没那狗屁倒灶的事似的。真说起来,七大姑八大姨的那些个事,比张家的更夸张,更不能叫人听!”
一说这么也是都乐了。
老汉笑道:“安平这孩子,是真不赖,就是这么大了,性子弱了些,不然……”
“不然怎的,你这老家伙要将孙女嫁给他?!呸,也不看看你那孙女,只你家当个宝贝,就那两颗大门牙,哎呀,妈呀,能磕牙,安平这性儿这软的,不得被她给吃了?!”
几个妇人一时大笑,另一个道:“安平虽性子软和了些,可是现在也道读书认字了,将来好歹能做个帐房,就你那孙女,是不是癞□□想吃肉呢?!”
“哈哈哈……”
老汉气的不成,见妇人不正经调笑,恼怒道:“等着,瞎了你们的心,议起我家孙女的相貌来,我倒要看看你们家那些个歪瓜裂枣能嫁什么正经人,呸,等你们汉子回来,不得跟你们打架,这般说嘴,不要脸……”
“我家汉子回来也是人跟我床头打架床尾和,你老汉要不要来观战呐,你敢来吗?!”
“哈哈哈……”
笑声震天,楼就歪了!
这般放肆的笑声,或是骂声,才是街坊们的常态。
老汉气的家去了,看了一眼自家孙女那两颗门牙,的确寒碜,一时在那叹气,又不能把这给敲掉,哎。就这相貌,寻个孙女婿不容易啊。
老汉隔着院子气的骂道:“……别以为你们家那些能寻安平这样好相貌好性子的,呸,就得嫁些懒汉脏汉来治你们……”
妇人们隔着院子与他对着笑骂,道:“懒汉脏汉也比癞头抠脚汉好,你就等着吧,有你家孙女的好呢!”
老汉堵气的不成,看了一眼孙女,见孙女无辜的看着自己,一脸无奈,他就生生噎住,骂道:“……这么说你,你也不气?!”
“气啥?!她们不也这么埋汰别人?!”孙女翻了个白眼,道:“真较真了,才是傻。”
“傻傻傻,我傻你不傻!”老汉气的回屋去了,哎哟直叫唤,道:“……一个个的讨债鬼……”
那边妇人们笑闹一通,倒叫王安平听见说要寻他做女婿孙女婿的笑话,一时面红耳赤!
“……”孙氏也是听见了,上上下下打量着王安平,道:“三弟是不愁娶了……”
竟然也成了香饽饽。当初在村里,谁家会正眼看安平,倒不是不同情,只是再同情,也绝没有人会想与他议亲。一看就是嫁给他过埋汰日子。谁家愿意?!
王安平头发干干净净的,扎了起来,可见每天都很用心的打理,衣服也是新的,干净整洁,袖口都是平的,没皱也没起毛,鞋子更是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好手艺的妇人做的,全身上下,都透着过上了新生活的样子。
脸色也好看,比在村子里长白了不少,也壮实了些。
这话叫王安平不知道该怎么答,便不吱声儿。见二嫂一个劲打量自己,上上下下的,他浑身不自在,像被针刺似的。
孙氏道:“三弟现在过的挺好?!”
王安平点了点头,道:“挺好的,现在能吃饱睡踏实。娘和大表哥一家都对我很好!”
在村里时是吃不饱的。一时尴尬,哽住!
孙氏正想说话,只听见王安和哭了,那低泣声很小声,孙氏都惊了,道:“你哭啥?!”
王安平也不知所措,道:“二,二哥,娘真的过挺好的,大表哥对娘可好了,比我做的还好。娘和大表哥可亲了,什么事都能互相商量,晚辈们也孝敬,真的,娘真的过的挺好的……”
王安和哽咽道:“好就好,好就好……”
“我就是想来看看娘过的好不好,不然心里不踏实,”王安和眼睛红红的,道:“……我这个儿子不中用啊,不孝啊。娘生了我们仨,是生毁了,要不是有大表哥,这一辈子,她就没享过一天福,过的好就好,三弟啊,你可要好好孝顺娘,不然我在村里可怎么放心呐……”
“呜呜呜……”王安和蹲了下来,大约觉得哭出来丢脸,就用衣兜把脑袋蒙住。
孙氏蒙了,王浩也吓蒙了,大概再闹的娃,看到亲爹哭是一件非常震憾的事情,整个人都不敢吱声了。
王安平急的脑门上全是汗,道:“二,二哥……娘真的挺好的。”
“我知道,再怎么着也比在村里好,”王安和道:“就是娘不肯见我,我是没想到的,我也不是上门来打秋风,也不是有了好处,看娘好就来要好处还是怎么,我就是……想看看娘过的好不好,娘不肯见我……呜呜,老三,娘是不是很恨我和大哥啊……”
“没,没有……”王安平支唔道:“娘从来不提在村里的事了……”
根本就没有过三个儿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