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到了怀博十一年底,皇帝的疾病没有恶化,如谢池所料,当年老皇帝撒手人寰,多半是因太子暴毙,疼爱的几位皇子为夺权互相残杀,活活气死的。
怀博十二年的大朝会上,皇帝下圣旨,封谢沧秋为卫国公,谢池为世子,谢家一时风头无两。再加上太子也记着谢家的恩情,帝王更迭也不会影响谢家的地位。
长安不少高门贵族试图将自家正值妙龄的女儿塞给谢沧秋做妾,被他一一拒绝,只言此生只有夫人一人,绝不纳妾,也绝无二心。
自然而然,联姻重担又落在了谢池的头上,且国子监骆祭酒也放了话,此子天资聪颖,预言其十五岁便能高中!
简直是人人眼中梦寐以求的佳婿!
谢夫人根本没想过这么早定下长子的亲事,但架不住每日门庭若市,与谢沧秋一番商议后,认为谢池年龄虽小,但行事稳重,思想成熟,先问问他的意见。
一听见“亲事”二字,谢池两眼先发光,他重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有了打算。
谢夫人看着八岁的儿子,有些许忧愁,情爱一事开窍如此早,怕不是要担心学业:“你莫不是真瞧上了哪家的姑娘?”
“儿曾做了一梦,梦中有一老道,他有一面镜子,说是可窥前世……”谢池借着梦境之说,半真半假的将前世发生过的事情捡重点告诉父母,他躲在水缸中避过一难,从军入伍为父母报仇,与李无眠成亲,她又如何救了自己:“那老道说九娘于儿有恩,今生还当娶其为妻,以报恩情。”
待谢池走后,谢沧秋夫妇沉默许久,事情过于怪诞离奇,可处处又透露着合理,怕真是如谢池所言。
想到去岁元日谢池抱着二人痛哭的场景,谢沧秋打定主意:“此事就听行舟的,不过莫要声张,以免给九娘那孩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宣王子嗣众多,李无眠生母又是个不受宠的歌姬,现下定了庶女做未来世子妃,多少人眼红嫉妒,弄不好还会痛下杀手,反而害了人家姑娘。
第66章 番外四(谢池&李无眠)中 竹马之约……
谢家办了个女子学堂的消息不胫而走, 凡是有点关系的人家都来打听,看自己女儿可否来此学习一二。
谢夫人的要求简单,凡是有意来学堂者, 皆得通过她本人的面谈, 受制于场地及精力, 第一批学生年龄在四到六岁,单就年龄这一条便划下去不少人。
有些高门见接近谢池无望,吃不到葡萄就说酸, 议论谢夫人一江湖女子,办学堂能教什么东西,不想过了几日,听闻前任宫中司仪女官受邀去了谢府, 又两年,江南有名的绣娘也到了,来头甚大的女夫子继而连三抵达长安, 再无人敢说谢府的女学堂是个样子货。
这些人与谢池无甚关系,他才八岁,再组蜃楼还有困难。为他讨个夫人,爹娘是真的下了血本。
宣王府只有九娘和十娘达到要求, 顺理成章跟着宣王妃王氏去了谢府, 彼时王氏并无野心,只想坐稳正妻,谢沧画长得甚美,又得大王宠爱,她原本有些担心,可渐渐明白谢沧画对王妃之位毫无想法,二人相安无事。
谢夫人看着五岁的李无眠怎么瞧怎么顺眼, 这样的小人儿竟能出落成坚强的女子,挺着肚子去闯火场,的确配得上她家行舟。
王妃话了几句家常,又命婢女捧出备好的束脩,谢夫人再三推辞,表示此举不过是为了腹中孩儿积福。
听闻谢夫人又有了身孕,王氏忙道喜,都以为她当初产下谢池时身子受损再难有孕,没想到相隔八年,终于再添丁。
“现下不足三月,还请王妃莫要声张。”谢夫人起身行了一礼。
王氏上前,扶起她,拍拍她的手道:“谢夫人安心,可小孩子闹腾,你还让她们住在府中,太过辛苦。”
算上九娘、十娘,此番女学堂一共收了六名女童,一律免去束脩,但为了方便念书,需住在谢府,每旬上八休二。
“小姐们聪明伶俐,妾看见她们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辛苦。”谢夫人满面慈爱之色。
王氏临走前,再三叮嘱九娘、十娘莫要调皮捣蛋,若是生了是非,仔细自己和姨娘的皮。
谢府后院专门为六位小姐腾出一个大院子,一人一间,一应器具俱全,怕她们不习惯谢府,每间又配了府内的婢女。
燕字陪同李无眠前来,虽然做好了准备,一进门还是愣住了,暗自感叹这客房比他们府中的可奢华太多了,好多摆件儿她还是头一次见。
“暮夏姐姐,这是我们小姐的卧房?没走错吗?”燕字不敢放下手中包袱,忙行了一礼,问身旁引她们来的婢女。
“没错,我们夫人说了,这间屋子就是九小姐的卧房,若有觉得不合心意的地方,尽管提,定让小姐住得舒坦。”暮夏原是谢夫人的贴身婢女,此番专是为了李无眠而来。
李无眠和燕字赶忙摇头,一再表示感激不尽。
夜里,李无眠因为想阿娘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就听帷帐外,暮夏轻声问道:“九小姐想吃糖果子吗?”话音刚落,帷帐掀开一条缝,一个熟悉的匣子推了进来,谢池送她吃食时用的就是这个匣子。
“谢谢姐姐,这糖果子可是府上特有的?”
“那也不是,是我们世子特有的。”
从不适应到适应,李无眠用了短短一个月,这期间有位小姐因受不了夫子严厉,休沐回家再不愿来。
而她求知若渴,每逢休沐的日子,都要与阿娘分享糕点和所见所闻所学,赵姬倍感欣慰,感叹卫国公夫妇菩萨心肠,来生她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此恩。
不如旁人所想,在谢府后宅就能遇到谢池,况且他也在国子监做学生,唯李无眠隔三差五被谢夫人叫去问功课,会偶遇谢池。
谢池也会问她功课如何,近日来可有有趣之事,时不时还塞些吃食于她。初始,李无眠尚有些怕他,说话也是低着头,不敢多说半个字,后来渐渐熟稔,偶尔她也能说上几句玩笑话。
“我阿娘说谢府的大恩大德今生恐难报答,若是你以后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九岁的李无眠紧紧握着拳头,咽下最后一口核桃酥。
“哦,那倒是真有一件事,此事非你不可。”谢池瞧着她胖嘟嘟的脸颊,越看越欢喜。
李无眠一听如此重要,嗖的一下站起身,不小心碰到了回廊上的柱子,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怕被别人发现他们二人在此偷吃核桃酥。
谢池忙上前帮她揉后脑勺,低声道:“你急什么,本来就不太聪明。”
“我聪明着呢,你快说,是何事?”李无眠不敢瞪谢池,只能噘着嘴小声嘀咕。
“聪明聪明,全长安城都找不到像九娘这般聪慧的了。你知不知道‘以身相许’?待你及笄后,嫁于我为妻,才能报答此恩。”谢池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李无眠楞在当场,一口气没理顺,打嗝打得停不下来,红着脸跑了。
如骆祭酒所言,谢池十五岁考中进士,成为大渊历史上最年轻的校书郎,官职虽是九品,却是文人最好的仕途起点,且秘书省就在皇城中,消息灵通,升职极快。
十五岁的少年已是玉树临风,比其父当年还要俊朗三分,探花宴上被推举为两街探花使,骑着高头大马游遍长安大街和乐游原。
沿途小娘子们挤得水泄不通,都想一睹卫国公世子的风采,各色鲜花,都往谢池身上招呼,以牡丹、芍药居多,没多久,谢池就失去了耐心,黑着张脸,准备提前打道回府。
他无意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一酒馆二楼坐着一屋子年轻姑娘,都是宣王府上的。
“哥,你好歹笑一个!”年幼的十二娘,趴在窗户边喊道,她母亲谢沧画是谢池的姑姑,七年前因病而亡,舅舅常接她去谢府小住,养在舅母膝下,谢池也疼她,二人犹如亲兄妹一般。十二娘怂恿身旁的姐姐们:“你们也快扔啊,我哥他平时不苟言笑,难得有机会砸他,快扔。”
十娘涨红着脸将手中牡丹抛了出去,李无眠无法,低头垂目也扔了一支芙蓉,正巧落在谢池怀中,他拿起红色芙蓉,折掉大半花枝,别在玉冠旁,更衬得模样俊朗非凡。
谢夫人以谢池早已定下婚约为由,拒绝了所有前来说媒之人,可究竟是谁却半字都不肯透露,不少人猜测是去洛川就藩的成王一家,成王膝下有一独女,唤作李知叶,成王妃与谢夫人交好,有孕时曾指腹为婚,但不知有没有纳采一事。
卫国公不纳妾,总不能逼着人家儿子未成婚先纳妾室,长安高门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若是此路不通,主意就只能打在谢家二郎身上,可那二郎才七岁,资质平平,远不如他哥哥。
谢家二郎:我志在江湖,不喜朝堂,怎么就资质平平了,以后我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定揍得你们屁|股开花。
阳关大道走不通,就只能试试独木桥了,谢池十七岁时遇到过的媚药层出不穷,五花八门,只得以游学为名,告假一年,出去避避风头。
因谢家女学堂办得极好,入读的几户人家小姐甚是抢手,上门提亲的都快将门槛踏断了,但碍于谢夫人要求十五岁及笄才能毕业许配人家,各家也只能暗自相看着。
宣王府除了九娘、十娘,十二娘和十三娘也在女学读书习字,九娘是她们中头一个满十五岁的,宣王在一众求娶的官员子弟中选来选去,最后挑中了魏宰相家中年仅十六的嫡幼子。
宣王妃到谢府探望女儿,与谢夫人聊天时无意透露了这门亲事,吓得谢夫人连夜命人给谢池去信,再不回来,媳妇就嫁人了。
蹲在屋顶上看风景的谢家二郎摇摇头,叹息道:“可怜魏家小公子,什么事儿都还没做,就要遭罪了。”
蜃楼的杀手深夜里潜进魏府,先是在宰相夫人的妆奁里放了一封密函,后又摸进魏小公子房中,一顿暴揍,警告他若敢在今年定亲,就把他在平康坊养的几个小娘子丢到魏府门口。
翌日,魏宰相称病告假,据说魏夫人发现其藏私房钱不说,还资助儿子沉迷富贵温柔乡,被揍得鼻青脸肿,不能见人。
魏家婚事作罢,宣王只能重新筛选,可找遍了书房,也未找到那些拜帖和册子,好似凭空消失。
李无眠及笄的前一日,谢池赶到京中,他未回府,而是直奔宣王府去,趁着夜色已深,翻墙而入,轻车熟路地溜进李无眠的院子。
暗卫已用浸过迷|药的帕子放倒了值夜的婢女,谢池坐在李无眠榻旁,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一年未见,有点大姑娘的模样了,他拍拍李无眠的肩头,见她张嘴就要喊人,忙俯身捂住,低声道:“是我。”
李无眠惊魂未定,抚着胸口深吸一口气,冲着谢池掌心就是一口。
“我今日才到长安,你就这么待我?”谢池揉着手掌。
“你大半夜闯我闺房是何故?”李无眠坐起身,抱着被子问。
“你还质问我,你是不是说话不算?”谢池见她还担心名节,气不打一处来,往她身前逼近了些:“说好的以身相许呢?怎么就要定亲了?”
第67章 番外四(谢池&李无眠)下 圆……
“定亲?哪里的事?我整日在女学中, 何时与人相看?”李无眠双手抵在谢池胸前,不许他再靠近半分。
“魏宰相家的小公子,要不是我……你爹差点就纳采了。”谢池此时的感受都集中在一双柔软的手掌上, 想起上一世二人床笫之事, 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眸色也暗了几分,声音沙哑:“原本打算待你及笄后,再请阿爹阿娘提亲, 眼下不能再等了。”
谢池一手抓住李无眠的手腕,牢牢摁在她头顶上方的床柱上,身子随即贴了上来,两人相距不足一指, 他倒是不心急,鼻尖若有似无的扫过她的额头、脸颊、嘴唇、下巴,甚至脖子、肩膀, 激得李无眠起了一层细汗,语气软了不少:“你……你别这样。”
谢池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吻落在她耳垂,落在眉间、落在嘴唇……每亲过一处, 都要问一句:是这样吗?
少年似是不知餍足, 掠夺着李无眠口中每一寸呼吸,半晌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叹道:“这世上也就你能欺负我了。”
李无眠眸中闪着点点泪光,她捂着红肿的嘴唇,好不容易平复呼吸,嗔道:“你个登徒子, 究竟是谁欺负谁?可是,你如此熟练,看来这一年在外没少结交红颜知己。”
谢池一顿,暗叫一声糟糕,他这身本事还是前世在李无眠这处磨炼学习的,对如何取悦她,自然了如指掌,一时半会儿如何说得清。
“本公子十五岁就能中进士,学习能力与常人不同,有种小册子……总之你出嫁前也会看的,届时就晓得了。”谢池清清嗓子,半真半假的哄道:“我就是太想你了,所以过来瞧瞧,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谢池从袖中取出一只木匣子,塞到李无眠手中:“这是你的生辰礼。”
不用打开,李无眠也知道里面是一支玉质发簪,自打二人相识,每年谢池都会亲手雕刻一支送她,技艺的确一年比一年长进,十分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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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五,长安城发生了一件轰动之事,卫国公夫妇带着游学归来的长子谢池,亲自前往宣王府,一是贺宣王庶女李慕瑜生辰,二是提亲。
众人似乎又明白了一些事情,街头巷尾的百姓津津乐道,各抒己见。
“宣王家的九娘子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得谢夫人喜欢。”东市酒铺老板娘不解,虽然同是女学的第一批学生,可宣王府家十娘的母亲是良籍,无论怎么看,歌姬所生的李无眠是最平庸的一个。
“谢夫人哪里是办女学,依我看,是给自己培养儿媳妇呢,当年就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语成箴啊。”成衣店老板娘的表哥是个八品京官,小道消息灵通些。
“哎,你们啊,还是太年轻。当年谢家大公子高中进士,骑马游街时,头上只戴了那位九娘子的一枝芙蓉,二人青梅竹马,怕是早就两情相悦,私订终身。”棺材铺老板摩挲着自己长满青胡渣的下巴,眼睛微眯,一副看破玄机的模样。
这门亲事宣王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应允,与谢家亲上加亲,旁人都求不来的事情哪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还是谢池的正妻,将来的卫国公夫人。
原本想着六礼走完,怎么着也得一年,没想谢府一家晌午刚走,下午媒人就带着礼物和大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