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里昂又发来一个名字:Noah。
父女俩都生在法国长在法国,如今交流起来自然用的是法语,Noah正是祁诺的法语名字,诺亚·霍华德。
祁姗想了想:我知道了,他让安保人员放松警惕的目的是如果见势不妙,觉得只凭自己搞不定了,就让诺亚过来救场。如果安保还和平时一样严格,诺亚根本不可能混上楼,除非他之前就通过不断叫外卖的方式让安保人员对今天楼上叫外卖需要送上去这件事见怪不怪,到时只要诺亚捂严一点,再套个美团背心,就可以畅通无阻地直接上到你们谈话的地方。
里昂很满意女儿现在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越来越强,肯定了她的猜测:没错,他激怒我正是为了这个,他应该在来之前便和诺亚定好了某个时间点,告诉诺亚如果他到时还没从这里出去就要闯进来救他,所以我们正式开始谈话之后他才时不时瞄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如意算盘打得很响,找最合适的时机激怒我,让我对他大发雷霆,最好再做出一些能够威胁到他人身安全的举动,这样诺亚闯进来时正好看到,以诺亚的性格和在意他的程度,绝对会拼死相护,和我示威想动他就要先踏过亲儿子的尸体。
里昂告诉她:夏初这个人是真的不傻,某些方面甚至可以称得上十分聪明,尤为特别的一点是他心理素质极强,再配合与生俱来的透彻和理智……怎么说呢,不奇怪严筝和他哥哥两个聪明人都会着了他的道。
祁姗是打字给里昂的,但瞧见爸爸说夏初确有所长还是扁扁嘴:能把严筝和严穆绕进去的主儿,咱家诺亚那二货落到他手里不得被玩死,后来呢?
里昂很快给她发来后续:我说了,他不傻归不傻,有的也只是小聪明,他将人心玩透有一个前提,就是被他玩的人得愿意掏出一颗真心待他。他尝试激怒我的时候我便猜到他打算干什么了,当然不会让他得逞,诺亚闯进来时正巧看到我让你保罗叔叔给他倒茶,把诺亚那句“想动初初先踏过我的尸体”衬托得格外不合时宜。
祁姗一想那尴尬得能用脚趾在地板上抠出一座埃菲尔铁塔的社死场景,深吸一口气:不愧是老爸,干得漂亮。
里昂终于如愿得到了自家小棉袄的称赞,高高兴兴地照单全收:后来诺亚实在觉得面对我心虚,提出去旁边的会议室等他,我看他底牌放完一时半会儿也折腾不出新鲜法子了,决定遵照中国传统,践行一下“礼尚往来”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原则。
夏初有一点说对了,里昂确实大风大浪过来,豪门家族间的势力盘结错杂,他是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为人正派,但这并不代表有些手段他不懂不会用,对付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方法,这是他作为霍华德家现任家主的立身之本。
归到他料理夏初这件事上,他早猜到了夏初会试图拿祁诺来牵制他,因此他也给夏初准备了一个回礼。
在里昂投到大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里,夏初瞧见了和他同处HOWL大厦的老婆女儿,母女俩正在里昂下属的带领下朝他们所处的顶层会议室走来。
“妈的……”面对这份大礼,夏初终于撕下装疯卖傻的伪装,展露出了性格中最本真的部分——面对迫在眉睫的危机,他首当其冲的反应居然不是慌,而是一种类似图穷匕见的侵略性,起身瞬间便抬腿劈向投影仪,一击报废机器后又挥起一拳直取里昂面门。
可这一拳最终只停在了距离里昂十公分的位置,那个一直待在里昂身边,一刻钟前还给他恭顺倒茶的助理丝毫不费力气地捏住了他的拳头,自小习武的本能叫他背上寒毛顿起,一下意识到这位助理绝非池中之物,无奈不待他对此刻僵持的局面做出反应,助理就先动了,当机立断将他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按在了里昂面前的办公桌上。
“保罗跟我前曾是我四弟的人,地下场子□□拳闯出的名声,年轻那会儿混帮派,打到整个巴黎但凡和□□沾边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发怵。”里昂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目光轻蔑而讽刺,“夏初先生适才说过,你天性薄凉,不具备寻常人的道德底线,所以做出任何事良心都不会痛……那么看在你好歹给我个面子过来谈的份上,我可以教你一个分辨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有没有丧良心的方法。”
“你的妻子和女儿就是你最方便的检验标准,但凡你做的事认为被她们全部知晓都无所谓,便说明你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一切操作尚在底线之上,而像你今天这样,生怕我告诉她们你做过什么,更怕你主动认罪的这份录音被她们听到,足以证明你之前所说所做的一切,不配为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新晋戛纳影帝严筝。……
将时间倒退回下午两点, HOWL大楼的顶层会议室内,被里昂的助理保罗死死按在办公桌上的夏初在尝试挣扎无果后,适才嚣张狂傲的攻击性立刻不见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惊慌失措一般夺眶而出, 在一张如玉美人颜的加持下, 比女人垂起泪来更加惹人怜。
“我错了,里昂先生,我不该那样对小筝,我做人一贯没心没品……这是真的, 我之前都是通过看做什么会把别人真的惹生气来拿捏我待人接物的过分底线, 但是小筝……小筝他真的太好了,我做错什么提出多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包容我满足我, 我一不小心……”
夏初作为演员而言最出色的地方便在于他能将一切需要展现的情绪都刻画得极美,拿今日的眼泪来说, 他看似哭得凶, 泪水却都掉在了桌上,剩下的水汽七分沾在睫毛上, 三分融进眼仁里,非但没有折损那双妩媚桃花眼里的一丝清明, 还凭添了几分娇和缠, 是东方美人最勾人的神韵。
一个人要薄情冷血到什么程度才能将身上的一切特质都变成最强力的武器呢……里昂冷眼望着他哭,饶是平生已经见过了太多恶人, 还是为之产生了片刻的心惊。
“我详细查过夏先生的过往履历, 你刚才也承认过, 你生性薄凉,不具备很多普通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喜怒哀乐反射,所以你没必要在我和保罗面前哭, 咱们在场三人都知道是假的东西,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里昂这话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表达得十分清楚,一向擅长洞察人心的夏初见这招也没用便立刻不哭了,眨去眼睫上的湿气,索性采取了静观其变的策略,看里昂打算怎么做再决定自己接下来的应对模式。
按照夏初的预判,这里毕竟是中国,里昂再如何对他愤怒也要顾忌法律,不会真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他总归好好地来,也要好好地走,至于老婆女儿,他原本只打算配合该有的气氛对里昂炫耀一下一向引以为傲的武力值,成与不成,他不信严筝会同意牵扯到他无辜的家人。
但他今天注定要失算了,里昂的行事准则便是对付什么样的人便用什么样的手段,既然他当时能在严筝额头上开了个将近八公分的口子依旧全身而退,那么如今自己就一样有办法合理合法地让他品尝到如出一辙的教训。
保罗的军刀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地擦着他眼睑下面的皮肤落下去,夏初因为刀刃上自己的倒影愣了一瞬,继而便是一阵刺痛自脸上适才被泪水沾湿的地方蔓延开,可这下他却连用尖叫引起一墙之外的祁诺注意都不敢了,因为以保罗落刀的位置来判断,只要轻轻转动刀尖,刮破的就不会只是脸,而是他的眼球。
“夏先生最擅长忖度人心,我猜之前能够那么冷静是认为我不敢,那要不要赌一把?”伴随着里昂平静的问话,保罗的刀又向他的眼睛逼近一分,“你在过去的经历里,已经因为别人无法做到你那般没有下限的程度占尽了太多的好处,也是时候该遇到一个能对你狠下心的人,好好教教你做人。”
“我猜你想说,让我不要冲动,冷静,严筝不会同意我这么干,不要好心反而做了叫我女婿伤心难过的事情。”夏初看起来是真有些急了,不料开口前便被里昂勘破了心思,“我这样做确实可能会导致类似的后果,但这恰恰是我希望他以后在为人处世方面改善的地方。”
“夏先生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将霍华德家的家族信物交给他了,他是由我钦定的下任家主。”里昂解释说,“偶像这份工作他喜欢,不过总归没办法做一辈子,他退下来之后会回来接我的班,这是我和姗姗,和他已经达成的共识。在那之前,我会为了他以后能够胜任家主的位置再教给他一些东西,你这个根本不值得他真心相待的干哥哥,权当第一课。”
“别……里昂先生……求……求您……”眼见刀尖已经触到了他的睫毛,夏初怕乱动更会见血,只能破釜沉舟一般祭出最后的杀手锏,“您听我一句,我有比现在让您一刀捅了解气更大的价值!您信我,让您助理停手,给我一分钟,就一分钟,不能让您满意您再动手不迟……”
听他这么说,保罗在里昂的示意下将刀拿远了三公分,但依旧保持着将他压制在桌面的姿势。
“说吧,你要的一分钟,现在还有五十八秒。”里昂抬腕看表,好似在玩弄一只垂死挣扎的幼虫。
但夏初却无暇因为他的轻蔑恼怒,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把握不住,里昂一口气将他曾对严筝做过的事情十倍百倍还给他都不奇怪,而且还会让他的妻女一并对他的所作所为知情,真真正正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三个月,我让严穆对小筝抱有的一切芥蒂消失,这是只有我能完美办到,而且小筝一直期待的事情。”顿了顿,看里昂似乎不为所动,又补充道,“我这些年因为小筝和B团赚到的钱,我还双倍,啊不,三倍……还有炎夏,我都可以给他,无论您家里能给他资质怎样优秀的产业,那都是小筝的心血,他理应从我这里拿回去。”
他说到这里,注意到里昂眼中的寒意稍散,却不待他稍微松一口气,便听里昂轻描淡写地回复道:“还有三十三秒,然后呢?”
“什么然后?”夏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自认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是他冷静一下会后悔自己一口气把价码开得太大的程度。
里昂则从保罗手里接过军刀,熟练地弹开后对准了他的眉心:“想不到的话,我替你继续说,三个月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半年时间,让你自己想办法循序渐进,合情合理地滚出他们兄弟两个的生活,如果办不到我就替你想办法,用我的方式帮你做……严筝和严穆与你而言算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正如你自己也经常在背地里说的,像他们那样乐意给你花钱的傻子,你往街上一站随便忽悠,一年至少捞三个,所以这么透彻冷血的你,应该不会舍不得的,是不是?”
……
里昂毕竟答应了严筝不会当真拿夏初这人如何,所以兵的部分到此为止,眼睑上的伤是他能拿啃鸡骨头不小心划伤做理由骗过祁诺的程度,叫来顾亦晗和夏宝贝后来也只让祁岚出面谈了谈关于下一季度品牌服装赞助的事,说的话做的事之所以看起来特别不留情面,是因为夏初这人对他人心思的拿捏程度简直和严筝的亲哥严穆堪称两个极端,如果不做到这个地步极有可能会反过来被他抓住他们到底会对他不会对他下死手的把柄,至于最后所谓的让他从此不得打扰严筝严穆兄弟的生活,更多也是要看夏初自己的表现。
都说人只有到了失去那一刻才懂得珍惜,如果里昂今日的教训和提出的条件能让他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那么顺风顺水很大程度得益于那兄弟二人心甘情愿地护,在这段缓和他们关系的时间里真心实意地表达出愧疚和忏悔,里昂也不是不可以在三个月期限结束后任由严筝和严穆自己去处理和他的关系,而凭他对这兄弟两个的了解,严筝念他的恩,势必不忍心一刀两断,见面叫声哥打个招呼的情分总有,至于严穆就更不会了,无论如何那都是他人到中年唯一的朋友,恐怕夏初真因为没人接棒去捧,现原形过气赚不到钱了,他都会一边骂一边给张不限额的副卡养这货下半辈子。
这里夏初无论如何都因为答应了里昂的交换条件,去帮忙啃严穆那块硬骨头,导致他突然说起严筝的好话,让严穆一度怀疑他是真的又搞反水那一套,抱上了严筝那条更粗的大腿暂且不表,总之那些乱七八糟的闹心事是一时半会儿波及不到严筝和祁姗这对小夫妻了。
傍晚时分,好歹恢复了几分精神的严筝终于在祁姗关切的注视下喝了小半碗粥,再继续可能会不舒服,祁姗便没让他逼自己多吃,收拾好碗筷后又靠回他身边,看他闲不住似的翻出音乐方面的专业书籍充电,自己则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在微博上吃瓜刷热点。
“严筝,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这原本就是他们之间的日常,但今天祁姗不知怎么有点被他能在工作学习中找到乐趣的模样打动了,刷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来问,“我听尹志浩安若他们说,你们团每个成员的发展路线都是你帮忙制定的,无论侧重的是唱歌演戏还是综艺,你总能帮他们找到最合适且和他们性格兴趣点最契合的那条路,凭你对我的了解,你认为我以后干点什么比较好?”
她这话问得着实有点突兀,严筝在书上做标注的笔停了,笔杆在修长的手指间习惯性地转动一圈,几乎想都不想地答:“你喜欢做什么我就支持你做什么,不过祁总似乎希望你去继承HOWL,你很讨厌那样吗……”
“也谈不上讨厌吧……”祁姗思索一下,摇了摇头,“就像有一件事从很小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以后要去做,然后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在为了有朝一日去完美地做好这件事。我和祁诺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我妈妈给我们两个的规划是让祁诺去继承霍华德家,让我去继承她的HOWL,所以我学画图比学写字还早,祁诺更是在高中阶段就开始被灌输各种各样的企业管理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