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样,他感觉到有人故意摸了他的屁股,顿时足利义生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蛮结实的哟!”
他听见背后有人粗野地笑道。
......拳头硬了。
“不用理会他,走吧。”鹭枫看到这幕,淡淡地说了一句。
足利义生看见有人把这名借酒耍疯的武士粗暴地带了下去,他问了一句:“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让你去熟悉遣婆该做的事情。”
“......这合理吗?”足利义生轻声问道。
“如果连你自己都想不到,那对面的人会想到你在这儿吗?”
足利义生觉得有道理,便想着自己只会在这里躲藏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做点粗活也不算什么。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洗衣房中,里面有挽起袖子的遣婆正在清洗堆成一座小山的衣物。
“我不会洗衣服。”足利义生的嘴张开,看到这一幕后迟迟不能闭上。
“慢慢学嘛,总能学会的。”
“...公子在哪,我要见他。”
鹭枫瞧了他一眼,还是把他带到了泷若叶面前。
泷若叶在一间房内坐着,她的身边簇拥着数名笑颜如画的游女,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足利义生走近了,才发现泷若叶是正在为她们的扇面上写字,不知道是什么惹得这些游女发笑,那些可爱的笑容可一点也不像是应付恩客的笑容。
“你过得挺好啊。”足利义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口就说了这句。
“怎么了?”泷若叶问道。
“...”足利义生张了张嘴,“我不想洗衣服。”
“真的不想?”
“非常不想。”
“鹭枫。”泷若叶唤了鹭枫的名字,“你就带着‘她’在身边吧。”
“是。”鹭枫带着足利义生关上了移门,退下了。
足利义生看着鹭枫的背影,与平常女子会穿的小袖不同,游女们的衣服后颈都会全然露出,鹭枫则袒露得更大胆些,连肩膀都露在了外面。
若是往日,足利义生肯定会对这幅美景作出点评,再探究下是谁家女子,但此刻的他一点旖旎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鹭枫把足利义生带到了她的房间,与游女们接客的房间不同,她们居住的房间是与待客的区域分隔开来的。足利义生在路上还瞧见了更大的房间,那应该是年幼女孩儿所睡的通铺。
“之后你就睡在我的隔间吧,白日里也不要出去,就在这座楼里面清洗打扫好了。”鹭枫歪了歪头看着他,“要睡一会儿吗?”
足利义生已经好几晚没有睡着了,昨晚又经历了追杀和走隧道,听到鹭枫这么一说也觉得身体的疲乏之感涌了上来。
他刚掀开房间内的被子,就听到了鹭枫急促的喝止:“别动!”
足利义生的动作停下,他见鹭枫连忙从柜子中又抱出了一床被子,见到足利义生的表情后露出了稍微有些尴尬的笑容,“睡这床。”
鹭枫的房间是由两件房间拼成的,中间是一扇绘着白鹤的移门,大些的是鹭枫的居室,小些的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盒子。鹭枫主动在小些的房间内为足利义生铺好了床,对他做出了请的动作。
鹭枫的动作优雅而美丽,但足利义生听到了她在铺被子时发出的低语:“男人睡过的被子总是臭烘烘的,我可不能让他睡了我的被子。”
“......好的。”足利义生只能当作没有听见,点了点头。
躺在完全陌生的被褥里,看着完全陌生的天花板,以及抚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足利义生再度在内心中确认了一件事情。
他已经不是将军了。
往日的那些豪言壮语,随心所欲的发言,在此刻的回忆中都失去了光彩。那个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大人物,仿佛不是从前的自己了一般。
天识女救了自己,究竟只是因为承诺,还是有别的意图?自己有那样的价值吗?
如果想要夺回自己的一切,自己应该去寻找哪方的势力?该如何和他们谈判?
自己还有重归京都的可能吗?
足利义生带着满腹思绪陷入了沉睡。
“‘她’已经睡下了。”返回的鹭枫对着泷若叶说道,那些嬉笑着的游女已经去了别的房间,此刻只剩下了鹭枫和泷若叶两人。
“‘她’在这儿待的时间不会长,只要‘她’不做出什么蠢事,其他人很难发现‘她’在这儿。你们要看好‘她’。”泷若叶嘱咐道。
“...”鹭枫看了泷若叶一会,忽然笑道,“今夜你会买下我吗?”
“这座楼现在都是你的了,今夜是否能留下你,选择权并不在我的手上。”
鹭枫展颜一笑,她退了出去,在影影绰绰的长廊上,她看见一个昂着头的女人与她对面走来。
那女人名叫游鸢,是游廊的主人,掌控着游廊的生意与她们这些游女,但在鹭枫发觉时,她就已经服从于泷若叶了。这其中的渊源,鹭枫不敢多想,只是听从着泷若叶的命令行事。
鹭枫朝着游鸢微微鞠躬,游鸢轻点了下头,与鹭枫记忆中的游鸢丝毫不差。
足利义生是被吵醒的,原本应该平静的夜,却因为这里是游廊,而变得热闹而浮动。
他朝着窗外望去,看见外面下起了小雨,一棵种于院子中的枫树在风雨中微微摇晃,不远处就正对着另一栋建筑,那栋建筑这面没有开窗,皆是用彩纸糊成的栅栏作为格挡。两栋建筑之间的院子显得狭□□仄,因为下雨,足利义生闻到了从下面涌来的湿润腐朽的气味,他不禁捂住了鼻子。
游廊的外表华美精致,但游女们居住的地方明显不如外面待客的房间。
“醒了吗?”足利义生听见声音回过头,发现是鹭枫拿着一把三味线回来了。
听外面的声音游廊的生意应该还没结束才对,他问道:“你现在就回来了吗?”
“最近比较特殊。”鹭枫淡淡说了一句,点燃了灯火,靠窗坐下,丝毫没有在意窗外难闻的气味。
“其实我对曲律还挺了解的。”足利义生一腔愁绪无法排解,看见鹭枫手中的三味线,不禁想要随性而弹一曲。
“哦?”鹭枫有些好奇,把三味线递给了足利义生,看着足利义生郑重的仪态,眼中也带上了期待。接受着贵族教育长大的将军会弹出怎样的乐曲,她确实有些期待起来。
足利义生拨动起三味线,嘴巴张大,正欲唱出来时,被鹭枫抓住了他的手。
他看见鹭枫的神情凄切,以为她听懂了他所传递的感情,不禁神情激动,等着鹭枫说些什么。
“你弹得就好像是遣婆三天没洗的臭袜子一样子臭。”
第一卷 第95章
“...不可能。”足利义生缓缓说道。
“难道没有人说过你弹得很差劲吗?”看着足利义生呆滞的神情, 鹭枫发觉自己好像戳破了什么。
“...”足利义生回想起往日不绝于耳的赞叹之语,“好像只有公子说过我的鼓拍得很烂。但只有公子一个人, 几乎所有人都是称赞我的音乐的。”
“那就没错了,你的乐感应该是一如既往得差。”鹭枫说道,“往日你听到的应该都是赞扬吧,但今后可没有人会违心地夸赞你了。”
“为什么他们只会赞扬我呢?”听到鹭枫的这句话,足利义生陷入了呆愣。
“或许是你只喜欢听到赞美?”
“...我也不是那种一定要下属服从我的类型,公子曾经屡次三番拒绝我的提议,我也没有让谈话止于第一步。”
“你站在高处太久了, 不要再站在你那样的角度审视别人了, 在我看来你这样的人才让人难以理解。”
“喝醉了酒,把鞋子踢开,让别人捡起来给自己穿上, 这是很过分的事情吗?”
“只有这件事情吗?”鹭枫瞧着足利义生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件事情是很过分, 但是只有这件事情吗?”
“...能干的家臣所期望的,何尝不是能干的主君。在其他方面我也很让人失望吧, 这是为什么呢。”
鹭枫倒也懒得再搭理他, 她坐在窗边,看向淅淅沥沥的小雨, “今夜游廊会暗得更晚些。”
“为什么?”
“因为下雨了, 留宿的客人会更多,他们会整夜待在游廊中,纵情享乐。”鹭枫回头看向足利义生, “我以为你会看不起我,对公子的安排提出抗议,但今天看来你还挺乖的。”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马上就要死了吧, 甚至在想能活下去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第一次见到公子时,也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是公子救了你吗?”
“对,当时我就见公子的第一面就有种心动的感觉。”
足利义生咳嗽起来,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缓过来的第一句就是:“男装女装?”
鹭枫没有在意足利义生的失态,继续说了下去,“我小的时候是在乡下长大的,我有一个双方父母都约定好的夫君,他去了京都闯荡,没有再回来过。我就只身一人去京都寻我的情郎,却被人贩子抓住。我拼命地挣扎,人贩子在那里张口捏造我的身份,骂我是偷东西的小偷,要把我带回店里教训。是公子打断了人贩子的手,把我救了出来。”
“那得是好多年前了吧。”
“对。就像戏剧中演的那样,公子救下了遇险的我。那时候公子戴着市女笠,在垂纱间隙斜瞥过来的一眼,真的帅气极了。我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欢喜,之后一路小心终于到了京都,找到了我的情郎。”
足利义生听她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故事止步于此的话,那鹭枫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的情郎并没有在京都发家,他和在乡下时一样得贫困与潦倒。但是我想两个人总要比他一个人要好的,我会为他煮好饭菜,我也可以出去干活,也可以温暖他的被窝。但是我的情郎没有这么想,他把我卖了,就是这样。”
“......”
鹭枫似乎是在微笑,她的脸庞在远处飘摇的灯笼的火光映衬下显得诡艳,足利义生很少这样老实地听他人的故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沉默了下来。
大概是气氛太过沉闷,足利义生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成为太夫的?”
既然鹭枫不是从小就接受游廊的教育,又是被夫君卖入游廊,那肯定已经失去了清白之身。而太夫又是游廊中游女的顶点,鹭枫能够以这样的条件成为太夫,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
“谁知道呢...”鹭枫面露倦色,敷衍了一句。
第二天清晨,足利义生勉强自己穿好女装,收拾好假发,他走出房间,有种仿如隔世之感。
巨大的落差感,笼罩着足利义生的心。
“让让!”他的身后传来了小姑娘不客气的呵斥声,他连忙让开,给擦地板的小姑娘让出一条道来。
“你踩到我刚擦的地板了!”
“...”
“你是鹭枫太夫房中的吧?这么晚才起来,还不快点收拾一下干活!”
足利义生茫然地朝着走廊尽头前进,他走下了楼梯,看见院子中有零星慵懒的游女正在漱口,院子旁边就是浴室,怪不得院子会有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
有的游女似乎刚从浴室中出来,她轻薄的单衣紧贴在身上,露出大片的胸口。大概是因为是这片地方是游女们起居的地方,只有女性吧,她们的着装才会如此随意。
足利义生下意识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他草草洗漱完后,想去寻找鹭枫,却见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大,昂着头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正是游鸢,一走进来,足利义生身边的游女都露出了恭敬的神色,向她问好。
游鸢指了指了足利义生,示意他出来跟着自己。
游鸢所着之色深紫偏黑,虽然她脸上有着明显的皱纹,但是头发却乌黑发亮,上面并没有插上多么华丽的发饰。
足利义生看周围没有人,便问道,“公子在哪?”
比起问鹭枫的去向,足利义生觉得去见泷若叶更有用。
“她已经离开了。”
“......”足利义生心中涌起不安,“那鹭枫呢?”
“你找鹭枫做什么?”游鸢的声音听起来竟然隐隐有斥责的意思。
“......”足利义生想反驳,却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寻找鹭枫。
“看你的态度,至少你还挺会审时度势的。所以,你看看你现在穿的衣服,就应该明白你要干的事情是什么,而不是在这里随便转悠。”
“那边怎么样了?”足利义生强迫自己忽视游鸢的态度,问道。
游鸢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将军府,只是幽幽地说道:“这可不是一个遣婆会问出的话。”
“我想见公子。”
“现在不行。”
“我要见。”
“是为了你自己的事吗?如果是的话还是省了这份心思吧。”游鸢回头看了足利义生一眼,“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吧,我的名字是游鸢。这段时间安份一些。”
足利义生之后也确实听游鸢的话,安份地和那些小姑娘一起在楼中干着粗活。
这样安份的日子他过了半个月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和他一起干活的小姑娘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最感兴趣的事情反而是八卦他为什么会当遣婆;游廊后面的房屋又密集逼仄,足利义生半月没有外出,加上想知道的事情一直无法得知,越发心浮气躁。
在这种浮躁达到顶点后,他偷偷溜到了游廊待客的区域。
他对游廊的结构勉强算是了解了,他找到客人较少的通道,拿着茶水点心,拐到了鹭枫经常待客的那间房间后面,把托盘静悄悄地放在了地上,透过移门的一丝缝隙瞧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