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斋,姚征兰帮着大夫一起给姚晔头上的伤处换了药,又喂他喝过药,大夫出去后,她坐在床沿上发呆。
青岩忽从外头进来禀道:“小姐,那南阳王带着人来咱们府上了,说是来看望大少爷的。”
姚征兰蓦的站起身来。
这厮现在过来,怕是昨夜梅阁的不期而遇让他生了疑。
她绝不能被他揭破昨夜曾女扮男装翻墙出去的事情,否则的话,只怕不仅青岩要被打死,自己也会被柳氏借机剥夺照顾哥哥的自由。
“我先回避一下,你们千万不要承认我昨夜出去过。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守了哥哥一夜,疲乏了,回自己院中小睡片刻。”她闷头就欲往外头奔。
“小姐,来不及了,这说话他们便到,您此刻出去,定会撞上。”青岩话音刚落,姚征兰便听得院中传来了人语声。
她急得没法,环顾室内一圈,将裙摆一撩便往床底下一钻,探出头来道:“你们千万稳住,不要露出破绽知道吗?”
青岩与寻幽两个心头突突直跳,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姚征兰便缩进了床底。
没一会儿姚允成柳氏便让着李逾进了内室,见姚晔床边只有寻幽和青岩,根本没有多问姚征兰一句,只顾着招待李逾入座奉茶。
李逾走到床边看了看姚晔,确认自己两次都是看到的这张脸无疑,又见他面色苍白一副病容,不似作伪,心中顿时老大不解。
他心中存疑,没有急着发问,而是让与自己随行的刘太医上前给姚晔诊治,他自己来到一旁坐下。
“姚伯爷,令郎,是双生子么?”端起茶杯,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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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躲在床底下的姚征兰心中一揪。
姚允成愣了一下,竟是矢口否认:“犬子并非双生子,不知郡王何以有此一问?”被退过婚的长女实在搬不上台面,他想着南阳王不过是随口一问,过后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便也随口一说。
一旁的柳氏更不愿自己的亲生女儿名声被姚征兰拖累,见姚允成隐瞒了有这么个女儿,便在一旁点头附和。
李逾心中更疑惑了,口中却道:“只是随便问问,姚伯爷莫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郡王请用茶。”姚允成客气道。
刘太医给姚晔诊了脉,看了之前的大夫给配的药方,过来向李逾禀道:“郡王,姚公子确实伤得不轻,之前府中良医的诊治并无不妥,但药方或可再改良一些。”
李逾当即道:“改,改到最好。若是缺什么药材,姚伯爷派人来与我知会一声便是。”
姚允成道:“郡王如此盛情,叫我怎么好意思无功受禄?”
“诶?我虽未曾对令郎动手,但令郎受伤,毕竟还是与我有关。你不知晓,我那表兄顾璟,今日还叫我去大理寺问话呢。”李逾道。
“叫郡王去大理寺问话?这……这怕是有人以讹传讹,让郡王受累了。我这就派人去大理寺说明,犬子受伤一事,与郡王无关。”姚允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招来青岩,让他去大理寺代表姚家澄清此事。
众人在姚晔房内停留了片刻,便又簇拥着李逾出去了。
姚征兰从床底下钻出来。
寻幽上前一边帮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道:“小姐,听老爷的意思,大少爷受伤一事,难道真的与那郡王无关么?”
姚征兰昨夜没能去姚晔受伤的现场检验痕迹,以后也不敢贸然前去了,不好下定论,只得道:“且不管到底有没有关系,现下最要紧的是照顾哥哥。只要他能伤愈醒来,一切便都清楚了。”
一众到了前厅,李逾在上首坐下,对姚允成道:“不知姚伯爷统共有多少子女?可否叫出来与本王一见?”
柳氏闻言眼睛一亮,姚允成却迟疑道:“不知郡王为何有此雅兴?”
李逾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令郎受伤一事,虽非我所致,但毕竟与我有关。作为补偿,力所能及之内,我愿承诺姚伯爷一件事。”
姚允成恍然,喜出望外,假意推辞一番后,便令人去叫柳氏所出的姚晖与姚佩兰来见。
两人来到堂上之后,李逾斜眼一瞟,两人容貌与受伤的姚晔并不相似。
“都在这儿了?”他问。
姚允成道:“都在这儿了。”
李逾心中不解,假意将姚晖与姚佩兰夸奖一番,便带着太医和随从告辞了。
出了承恩伯府,刘太医才上前向李逾禀道:“郡王,姚府那位大公子确实伤得不轻,也确系男儿之身。”
“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李逾站在路旁,回身遥望着承恩伯府的门楣,自语道“难不成昨天我见鬼了?”
他从袖中抽出那方帕子。
一旁三槐见了,问道:“郡王,你方才为何不拿这块帕子出来给姚伯爷他们辨认?”
“你懂什么?他方才把所有子女都叫出来与我见了,内中并无这么一个人,那就证明了两件事。一,昨夜我遇见的那人,的确不是他承恩伯府的。二,他有意向我隐瞒他府中有这么一个人。若是前者,我有什么必要拿帕子给他辨认?若是后者,拿出帕子,不是打草惊蛇么?这样,你去打听一下这个承恩伯府大公子的情况,再派两个人前后门盯一下,若有什么动静,立刻来向我禀报。”李逾吩咐三槐。
三槐挠头道:“郡王,您为何对这个姚家大公子这般上心啊?”
“这不是闲着无聊么?休要多嘴罗唣,快去。”李逾踢了他一脚,三槐忙忙地跑了。
承恩伯府,姚允成正忽喜忽忧地在房中踱步,柳氏亲自给他端来一盏茶。
“昨日老爷还在为晔儿与南阳王起冲突一事发愁,没想到今日这南阳王便亲自登门赔礼道歉,老爷这下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吧?”柳氏笑着道。
“谁说不是呢。”姚允成在桌旁坐了下来。
他虽然看不上被舅家退婚让他颜面扫地的姚征兰,但对于姚晔这个嫡长子,他还是上心的。毕竟如他们这等有爵位的人家,十九岁就高中进士成了天子门生的子弟,自本朝立朝以来统共也就出过两位。一位是梁国公独子顾璟,另一位,便是他姚允成的儿子姚晔。此事可是让他在京都那些眼高至顶的公侯人家面前很是出了一段时间的风头。
此番听闻姚晔得罪南阳王,他正懊恼他不知所以自毁前程,既然这南阳王愿意纡尊降贵冰释前嫌,那自是更好。只是看南阳王方才的表现,倒似上门探伤是假,来寻什么人才是真。
他寻什么人呢?难道这府中除了姚晔之外,还有什么人曾见过他?
柳氏在一旁看了他好几眼,感觉他心情应该不错,遂道:“这南阳王出身高贵,难得人也如此的谦和,明明不是他的责任,也带着御医上门来探望。我看莫说是皇亲国戚了,便是这京里头一般的公侯人家,也少有这般良金美玉的少年。”
“那是……诶?你这好像话里有话啊?”姚允成喝了两口茶,扭过头来看着柳氏道。
柳氏捏着帕子笑着道:“这么好的后生,你就不想让他做你的女婿?”
“做我的女婿?你可真敢想。”姚允成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顿,看着柳氏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还后生?谁是你后生?那可是当今圣上的嫡亲侄儿,你哪来的胆子和脸面称他为后生?”
“唉呀老爷,你生的什么气啊?这不是咱们夫妻之间私下说的话么?他要是不说承诺你一件事,我也不敢打这个主意啊。咱们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人家,佩兰又是嫡女出身,有道是低娶高嫁,有缘分的话,这郡王妃,又有什么做不得的?”柳氏还不死心。
好在姚允成虽然自私凉薄,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以他身份之贵重,人物之受宠,他的正妃人选,必得太后或者陛下亲自点头才能定下的。他若是看上了佩兰,那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可方才在前厅,你见他目光往佩兰身上扫了几回?你啊,目光往下挪挪,给佩兰相看个门当户对的可靠人家,才是正经。”姚允成甩甩袖子离开了。
柳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绞着帕子不满地嘀咕道:“你说得倒是简单,门当户对。如今京里门当户对的人家,那也得目光往下挪挪,才看得上咱家呢。”
是日傍晚,李逾在外头闲逛回来,三槐便急急来报:“郡王,果不出您所料,这姚伯爷,还真是故意向您隐瞒了一个人。”
“哦?什么情况?”李逾问。
三槐得意道:“小的打听到,姚家大公子有个双生妹妹,与他一般大,也是十九。这兄妹二人并非如今的姚夫人所生,而是姚伯爷的元配陆氏所生。兄妹俩刚满一岁,这陆氏便病故了,后来就被送到了他们的外祖家寄养。他们的外祖家便是太原武威伯陆家。听闻这姚家二姑娘自幼与他大舅舅的嫡次子定有婚约,三年前两人本来要成亲了,可武威伯却在与北鞑的交战中不幸捐躯。她这二表哥自然是要为父守孝三年,两人的婚事因此耽搁。四个月前,不知何故陆家突然与她退婚,两个月前,她回到了承恩伯府,如今这承恩伯似乎有意将她许给卢家。”
“卢家?哪个卢家?”
“就是宫里那位婉妃娘娘的娘家。”
李逾嗤笑:“原来承恩伯给自己的嫡长女找了这么个婆家,难怪都羞于与人提及。”
顿了顿,他又问三槐:“那么这位姚姑娘,容貌是否与她胞兄极为相似?”
“既是双生子,那必然是相似的了。”三槐道。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也有那双生而不相似的。”
三槐捎捎后脑勺道:“那小的再去打听打听?郡王,您问得这般详细,究竟是想做什么呀?”
李逾道:“若真是相似,长着这样一张让本王喜爱的脸,却嫁去卢家,岂不是暴殄天物?”
三槐一惊,道:“郡王莫非是要抢亲?郡王,您可不能胡来啊,咱们来京都之前王妃可是交代了,不许您在京都惹是生非……”
“我说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交代你什么事去办就是了,再啰嗦信不信我扒了你皮?”李逾赶跑了小厮,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往梁国公府的后院走,刚穿过月门,便见花园里长身玉立一人。
“哟,玉成,今日怎么这般有闲情雅致,在这儿赏花啊?”李逾嬉笑着走上前去。
顾璟转过身来,人如其名,肤白如玉发黑如墨,修眉俊眼鬓如刀裁,真真就如一尊被人供在案上的精致无缺灿烂夺目的玉人一般,映衬得满园鲜花都失去了颜色。
“我不是在赏花,而是在等你。”他目若点漆,却又粼粼生光。美男子三个字冠在他头上,那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
“等我?等我做什么?”李逾一拍额头,指着顾璟道“你不会还是为了承恩伯长子摔伤那件事吧?人家又没去大理寺告我,今日更是派了家丁前去澄清,你干嘛还揪住不放?”
“我正要问你,原本我只是听说了此事,担心有人以讹传讹累及你名声,这才想向你询问一二。结果你没去大理寺,却去了承恩伯府,紧接着承恩伯府便派了那样一个事发时并不在现场,对当时情形一问三不知的仆役过来跟我说此事与你无关。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么?”
“我欲盖弥彰什么呀欲盖弥彰?他真是自己摔下去的,不是我推的。”
“何以证明?”
“当时在场的又不止我一人,他们都可以证明啊。”
“以你的身份,以我与你的关系,还有谁能在我面前说人是你推的不成?”
“按你这么说,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是吧?”
“我问你,既然人不是你推的,那你今日为何带着太医和药材前往承恩伯府探伤?”
“我急公好义,不行吗?”
“哦?我倒不知表弟何时变得这般博施济众乐于助人了。合该修书一封给舅舅舅妈,让他们也知晓表弟的长进才好。”
李逾目瞪口呆,见顾璟转身要走,忙上前扯住他道:“喂,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这修书一封,哪怕是真的说我好,爹娘怕也只会当做反的来听。你说,要怎样你才能相信这人真不是我推的,我一概配合还不成吗?”
顾璟看着他道:“带我去事发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逛晋江论坛,昨天没事去逛了一圈,看到好多说探案文冷到北极圈的,乌梅当时心里就一哆嗦:幸好我已经写完了哈哈哈哈!
第7章
梅阁,顾璟站在三楼的楼梯口,环顾一周,问李逾:“姚晔伤在何处?”
李逾想了想,指着自己左侧脑壳,道:“大约在此处,磕了个口子。”
“浑身只这一处伤?”
“这我哪儿知道?治伤是大夫的事,我也没问得那么详细。”
顾璟看了看楼梯的结构,心中暗暗推算一下人滚下去的时候在哪个方向以什么姿势磕到哪里会在头的左侧磕出伤口。心中大概有数之后,他转身对李逾道:“你给我仔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要说李逾和顾璟虽然是表兄弟,可他真是自幼就不爱跟顾璟玩儿。一来是他俩一动一静,性格不合。二来么,顾璟文才武功无一不佳,从不惹祸乖巧懂事,就是让长辈特别喜欢的那种孩子,从小就是被李逾他娘挂在嘴边用来压李逾一头的人物,他能买顾璟的账就怪了。
可是此番他本来就因为淘气被爹娘禁足在家,偷偷写信央告了皇祖母才得以进京。若是这当口被顾璟告个刁状,只怕又得被爹娘派人来拘回去。所以这个账,他是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
灰溜溜地用大拇指刮了下鼻头,他下了一级楼梯,站在靠左的位置,面对站在上面的顾璟。
“当时我正上楼,而那姚公子正要下楼。你往右边站一点,再过去一点,对,我与他相遇时,便是这个位置。当时我见那姚公子面若好女双颊酡红,便戏言问他是否是女扮男装,他斥我休要胡说。我打趣他,说不必害羞,若真是女扮男装的,我便娶她回去做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