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断案日常——江南梅萼
时间:2021-12-11 00:12:22

  姚征兰接过来仔细一看, 果然如此。
  “不知令尊是哪里人氏?”
  “家父是真定府河口县廉家堡人。”
  “那二十多年前, 令尊在何处开铺子做银匠?”
  “家父一生未曾离开过廉家堡。”
  看起来范氏应该出生在真定府河口镇廉家堡一带,只是,那些不明身份的歹人, 到底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掳走她呢?甚至为此不惜杀害人命。
  “多谢廉掌柜告知。”姚征兰向廉默道过谢,刚出了牢房来到院中, 就被一脸焦灼的刘懋给逮了个正着。
  “姚评事, 今日去清净寺可有收获?知道凶手是谁了吗?”他问道。
  姚征兰摇头, 道:“只找到了一只带着血手印的花盆和一点线索。”
  “哎呀,这可怎么办?”刘懋急得摔手。
  “刘大人为何如此着急?难不成是陛下没同意给您五天的破案时间?”姚征兰问。
  “舒尚书因爱子被杀悲痛过度猝然辞世, 陛下龙颜大怒,下令要彻查严办。五天的期限倒是给了,可顾璟和郡王偏偏在此时双双出事,这……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实在是难办啊!”刘懋急得原地转圈。
  姚征兰道:“方才刑部的严侍郎说只是请顾大人和郡王去刑部协助调查,应该不用多久就能回来了吧?”
  “你难道还没有听说?”刘懋骤然停下脚步望着她问。
  “听说什么?”姚征兰一脸迷茫。
  “郡王被告殴伤人命,顾大人被告□□良家女子逼死人命, 现在两具尸体陈列在刑部的大堂上, 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脱身?”
  “什么?顾、顾大人诱……这怎么可能?”姚征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
  “不管可不可能, 我是不能指望他还能回来如期破案了,我得尽快找个人接替他才是。”刘懋嘀咕着走了。
  “怎么会……”姚征兰震惊之余, 忽然想起方才李逾临走时对她说的那句话。“姚兄,硕果仅存,你千万保重啊!”
  他俩在这时候出事,不是巧合,设计这一切的人是冲着舒荣的案子来的!李逾知道他和顾璟怕是回不来继续审理舒荣的案子了,所以才会叮嘱她保重,因为若是连她也折进去,五天的时间,主审官员万一找不着真凶,很可能拿现成的秦珏顶罪。
  怎么办?她一时间有些孤立无援的慌张。
  刑部大堂,严峻高坐主审官位,地上跪着一对中年夫妇并一名丫头。堂中陈尸一具,年轻女性,颈部有索沟。
  严峻对站在下头正遥遥看着尸首的顾璟道:“顾璟,现有员外郎张新立告你□□他未出阁的女儿,致其珠胎暗结愧悔难当自缢身亡,你可认罪?”
  顾璟皱眉将中年男子一打量,便看出这个员外郎的头衔应该是此人捐的,那些巨商富户就爱捐这样的官。
  张姓,富商。
  “张员外,请问你可有一位姓柳的妾室?”顾璟问张新立。
  哭红了眼的张新立一愣,抬头看着顾璟愤恨道:“顾公子,你堂堂梁国公世子,公主之子,也算得天潢贵胄人中龙凤了,怎的害我女儿在先,如今又来过问我的妾室?听闻你还曾是状元,你这一肚子的书,莫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璟并不动气,正色道:“你女儿的事我们稍后再说,你是否有一位姓柳的妾室,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个问题关乎另一件大案的侦破,还请你务必老实作答。”
  张新立抬头去上头的严峻,严峻点了点头,示意他还是回答为好。
  “我是有一位姓柳的妾室,那又如何?”
  顾璟闻言,当即对严峻拱手道:“严大人,请速速派人去大理寺请姚晔姚评事带着疑犯画像来给张员外夫妇辨认。事关舒荣被杀一案,刻不容缓。”
  今日早朝之时皇帝因为舒尚书之死龙颜大怒,严峻听闻与舒荣的死有关,不敢耽搁,当即派人去了大理寺。
  见官差派出,顾璟才对严峻道:“下官现在来回答方才大人的问话。说我□□此女子,不知是在何时,何地,有何人证,物证?”
  “人证便是此女的贴身丫鬟红萤,这是她录的口供,你可拿去一观。”严峻示意旁边负责记录堂审过程的师爷将丫鬟红萤的口供拿给顾璟看。
  顾璟接过口供一看,据这丫鬟陈述,每次顾璟去找她家小姐,都是在半夜三更,而且她家小姐总是会将她支开。她从未见过顾璟真人,只是听小姐说,来找她幽会的男子,便是都城鼎鼎大名的梁国公世子顾璟。
  “从口供上看,这丫鬟从未亲眼看见去找她家小姐幽会的男子的真容,只是听她家小姐说去找她之人是‘顾璟’,焉知不是有人假名冒充呢?”顾璟问。
  这时地上那丫头说话了:“大人,我虽不曾见过那人容貌,但有几次我远远看到他的身形轮廓,与这位顾公子是极其相似的。”
  严峻点点头,又拿起手边一块玉佩,呈示给顾璟:“顾公子可认得这块玉?”
  顾璟抬眸一看,心神一震,那块玉竟真是他的。
  “祝愿吾儿,一世长安。”严峻读着那白润无暇的麒麟玉佩正反两面的刻字,啧啧道:“玉质不凡,雕工更是不凡。据丫鬟红萤说,这是顾璟得知她家小姐身怀有孕时赠给她的礼物。顾公子,你认得此物吗?”
  顾璟道:“这是我十岁生辰时,我娘相赠的生辰之礼。”
  见他承认,张新立当即又咆哮起来:“果然是你这个登徒子!你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
  “肃静!”严峻拍了下惊堂木,喝止了张新立,问顾璟:“那顾公子到底怎么说?”
  顾璟道:“玉是我的不假,但死者,在今日之前,我却从未见过。这块玉能流落在外,梁国公府怕是出了内贼,请严大人派人通知我父亲,彻查府内盗玉之人。找到了盗玉之人,或许便可知晓,这块玉,到底是何人借我之名赠给了这位小姐。”
  大理寺,姚征兰一听刑部之人的来意,当即带着那幅画像和萧旷就要出门。
  到了寺外一看,却见三槐带着十八名龙精虎猛的卫士齐刷刷站在门口候着她。
  “三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姚征兰问。
  三槐道:“奉郡王之命,他的卫队从今日开始将每日十二个时辰保护姚评事周全。姚评事可随意调遣他们。”
  对于目前的情况姚征兰心里也有些没底,就没拒绝李逾的这番好意,只对三槐道:“替我回去谢谢你们郡王。”
  十八名郡王卫队护送姚征兰到了刑部,姚征兰小跑进刑部大堂,径直来到顾璟身边,关切问道:“顾大人,您没事吧?”
  “不必管我,张姓富商在那儿,他有妾柳氏,你快拿画像给他认认。”顾璟道。
  姚征兰点点头,拿着画像来到张新立夫妇跟前,展开画像,道:“事关重大,还请二位仔细辨认,可认得此人?”
  张新立看了两眼,一手摸上胡须,道:“此人看着有些眼熟,想不起来了。”
  姚征兰忙道:“请务必仔细想想。”
  张新立盯着画像想了半天,还是摇头:“眼熟,但委实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眼看答案都到了面前,偏偏就差临门一脚,急得姚征兰恨不能在张新立头上打上几下让他好好开开窍。
  这时他身边的张夫人用帕子拭干眼角泪痕,道:“这不就是柳氏的弟弟么?”
  张新立抚须的动作一顿,道:“没错,就是柳氏的弟弟,叫柳……柳什么来着?”
  “柳洪。”张夫人接口。
  “对,就叫柳洪。”
  “敢问二位可知这个柳洪现在何处?”
  张新立道:“这却不知,怕是要去问柳氏。这柳洪到底怎么了?”
  姚征兰不答,得到了他们的地址后,转身看到顾璟,又有些迟疑:“顾大人……”
  顾璟却比她干脆得多:“速去,迟则生变。”
  “是!”姚征兰只得丢下他,转身匆匆出了刑部,直奔张府而去。
  紧赶慢赶,几番折腾,还是迟了一步。
  当姚征兰找到柳洪在张府外头私赁的屋子时,柳洪已经死在了里头。
  桌上放着未吃完的酒菜,姚征兰看了眼烛台上挂成瀑布样的烛泪,道:“看来昨晚就已经死了。”
  仵作没跟着来,萧旷上去粗略查验了一下尸首,道:“像是中毒死的。”说着,他想把趴在地上的尸首翻过来。
  “别动!”姚征兰急忙出声制止他。
  萧旷停住,转头看着姚征兰。
  姚征兰看着趴在地上的柳洪。
  桌后一张凳子倒了,他的尸体却趴在桌前的地上,头朝房门,左手和左腿做爬行状弯起,右腿伸直,右手直直地伸在前面。
  姚征兰绕着他的尸体走了一圈,对萧旷道:“萧捕头,你觉不觉得,他这个姿势甚是奇怪?”
 
 
第76章 ·
  “哪儿奇怪了?不就是想要爬到门口去呼救的姿势吗?”萧旷道。
  “不对。”姚征兰自己往地上一趴, 道:“我中毒了,此刻我肚子很痛,浑身无力, 连直立行走的力气都没有。可是我还要往前爬, 我要爬到门口去呼救。那我应该怎么爬?”她双臂弯曲,膝盖蹭地, 一点一点往前爬, 边爬边对萧旷道:“这才是最省力最容易的爬行姿势。如果在这过程中毒发身亡,头直接枕在臂上或地上就是了。”
  她爬起身,指着柳洪趴着的姿势, 道:“可是你看他,跟我刚才的姿势完全不同?比起爬出去呼救, 他这个姿势, 倒更像要去够什么东西或者指向什么东西一样。”
  萧旷觉着有理, 顺着他右臂伸直指向的方向看去,除了房门, 就只有掉在房门内侧的一根细长竹签。“可是他指向的那边,除了房门什么都没有啊,难不成那边原本有什么东西,被凶手拿走了?”
  姚征兰走过去捡起地上那根细长的竹签,竹签上面还沾着一点黄色的透明固体,闻上去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这是支粘糖画的签子。
  姚征兰往门外看去,入目是对面的院墙, 院墙上光秃秃的, 什么都没有。
  差役们走访了柳洪的邻居, 得知他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人与他同住, 平日里也不见他带什么人回家。
  昨日傍晚隔壁的老大爷陪孙子在巷子里玩时,看到柳洪独自一人拎着酒菜回来,还送了一只鸡腿给他孙子啃,心情很好的样子。据他反映,昨天一晚上隔壁都很安静,没听见什么争吵声或者打斗声。
  眼看这边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姚征兰只能折回张府去问柳氏。
  柳氏听闻弟弟死了,搂着五岁的女儿哭得死去活来。
  姚征兰耐心地等着她哭了一段时间,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之后,问她:“最近你弟弟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他能有什么异常?无非是变着法儿的到处捞钱罢了。”柳氏哭着道。
  “到处捞钱?他是做什么营生的?”
  “他不跟我细说,但我猜也猜得出来,什么都做吧。到酒楼里去给人当跑腿的闲汉,帮人拉皮条送信。我们这样出身的人,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
  “那他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新的朋友?”
  “新的朋友?倒是不曾听他说过。不过他最近好像突然有钱了,给我买了根银簪,还给馨儿买了长生链。我叮嘱他有钱了省着点花,也要存点钱娶媳妇儿。他却跟我说,叫我不要着急,说以后这张家的产业,全是我和馨儿的。到时候只要我手指头缝里漏一点点给他,就够他娶媳妇生孩子的了。”
  听到这话,姚征兰神经顿时敏感起来,问道:“那他和府里谁关系比较好?”
  “他挺巴结大小姐的丫鬟红萤的,我还曾问过他,是不是看上了红萤,他却又说没有。”
  姚征兰从柳氏房中出来,将柳氏的话告诉萧旷,让他赶紧去公主府转告长公主,看看能不能根据这条线索帮顾璟洗脱嫌疑。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她带着柳洪的尸体和那桌酒菜回了大理寺,将尸体和酒菜交给仵作检验,自己到阅卷房将今日的发现一一记录下来。
  待落下最后一笔时,早已过了散衙时间。
  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灯火阑珊一片安静的阅卷房,又有些担心起来。
  也不知道顾大人和郡王那边怎么样了?这么晚还不回来,莫不是晚上要住在刑部的大牢里面?
  梁国公和长公主殿下应该会给两人送去被褥衣裳等御寒之物吧?
  姚征兰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将从清净寺带回来的那盆菊花妥善地藏好之后,她在郡王卫队的护送下来到刑部门前,却见刑部门前停着长公主的凤辇。
  站在台阶上的三槐一见姚征兰,忙迎了上来,笑嘻嘻道:“郡王就说姚评事忙完了肯定要来看他,我不信,你还真来了。”
  姚征兰这会儿没心情跟他说笑,问道:“郡王和顾大人怎么样了?”
  三槐朝一旁的凤辇和公主卫率努了努嘴,道:“你不都看着了吗?没事。长公主殿下这会儿正在里头指着刑部侍郎的鼻子骂,姚评事你就别进去了,赶紧回去吧。”
  姚征兰点点头,看了看刑部洞开的大门,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吃了晚膳洗漱一番,坐到床上已是昏昏欲睡,但想着还欠着两件绣品,又强打精神拿出帕子来绣。
  这边正哈欠连天绣着呢,忽听到外头传来姚佩兰蛮横的声音:“姚征兰呢?”
  入微道:“四小姐,二小姐已经睡下了,您有什么事不妨明天再说?”
  “房里的灯不是还亮着吗?当我瞎了不成?贱婢,让开!”
  “四小姐……”
  姚征兰叹了口气,将帕子塞到枕下,起身下床披了件外衣开了门,倒让外头正准备推门的姚佩兰差点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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