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就走到自己的书案后办公去了,李逾心道:失策,同样的招数居然第二次就没用了,以后要谨记这个教训!
姚征兰刚拿出刀鞘,李逾就拖了椅子坐到她身旁。
姚征兰:“……郡王不是在生气吗?”
“我能不生气吗?昨天一天你都没来看我,没良心的!看我生气也不来哄我,我能怎么办?我又舍不得与你赌气,除了委屈求全,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李逾说着,还跟孩子似的在椅子上扭了一下。
姚征兰又好气又好笑,解释道:“昨天抓了霍廷玉,他拒不认罪,我忙着抓他马脚,从早到晚都没得空,不是有空故意不去看你。”
“什么,这个小顾璟居然害得你没能去看我,我会会他去!”李逾站起来道。
顾璟听到小顾璟三个字,蹙眉看了他一眼。李逾假装没有察觉他的视线。
“不必了郡王,他被人灭口了。”姚征兰道。
“该!”李逾闻言,重新坐下来,问姚征兰:“那现在要做什么?”
“他被灭口了也要把这个案子办完,这应该就是那把消失不见的刀鞘,我看看上面有没有能将霍廷玉定罪的证据。”
李逾指着刀鞘末尾上沾染的白灰道:“在清净寺客房门后墙上刮出划痕的,果然是这把刀鞘。”
姚征兰点点头,看着刀鞘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和几枚清晰可见的指纹道:“也许正是因为发现墙壁上有了刮痕,霍廷玉将刀鞘抓起来看,从而在刀鞘上留下了指纹。他知道指纹可以在审案过程中作为证据使用,而这把刀鞘上染了血又印上了他的指纹。或许是考虑到将刀鞘擦拭干净,会令人生疑刀都不擦为何独独擦干净刀鞘?或许是时间来不及,又或许是过分谨慎使然,他将刀鞘交给协助他犯案的柳洪带走。而柳洪因为被他要求在菊花盆上留下了一枚血指纹,心中不安,怕将来因为这枚血指纹会替他背锅,所以又偷偷将这柄本该扔掉的刀鞘藏在了他回家途中的桥洞中。”
李逾击掌道:“合情合理毫无漏洞,这一定就是真相。”
姚征兰无语,拿出霍廷玉的指纹道:“我还是先把指纹对比一下,看看是不是霍廷玉的。”
“对比指纹?很有意思的样子,我想学。”李逾道。
姚征兰:“我要赶紧把这件案子的资料整理好向辛大人交差,顾大人也会比对指纹的,要不……”她询问性地看向顾璟。
顾璟看过来,目光落在李逾脸上,道:“我很乐意。”
李逾:“我不乐意!”他对姚征兰道:“我等你忙完。”
姚征兰无可奈何:“好吧。”
对比下来,刀鞘上的指纹是霍廷玉的确认无疑。保险起见,姚征兰将刀鞘拿到仵作那里去将凶器插进去试了试,两者是配套的。
现在有了印有霍廷玉指纹的带血刀鞘,有了关于血衣的霍廷玉母亲的证词,基本上可以结案了。
姚征兰回到阅卷房将此案写成卷宗,当写到霍廷玉的死时,她抬头征询顾璟的意见:“顾大人,关于霍廷玉的死,是不是单独拎出来作为另外一个案子来写?”
顾璟点头,“这个你别管了,你只汇报舒荣的案子便好。霍廷玉的案子我会向刘大人单独汇报。”
“好。”姚征兰继续写卷子,写完之后将相关证据都整理好,李逾帮她捧着,两人一道去找辛泰。
辛泰收了卷宗和证据,说看过之后再给他们答复。
“可惜没找到被柳洪扔到水里的秦珏的衣袍,不然证据更加确凿。”从辛泰那里出来之后,姚征兰叹气道。
李逾问:“那条河宽吗?”
姚征兰道:“不宽也不长,只是一条小河。”
“衣物被抛入水中,一般会浮在水面上,既然是小河,又是白天,你说会不会被路过的人捞走?”李逾道。
“就算是,又不知路过之人来自哪里,也无从查起。”
“自然是先从住在河边的人家查起,他们是最有可能看到衣服漂在河面上的。就算不是他们捞起的衣服,他们也可能看到是什么人捞起了衣服。”李逾道。
他这么一说,姚征兰顿觉找回衣服的可能性很大,对李逾道:“那郡王先去牵马,我回去跟顾大人汇报一声。”
“汇报什么汇报?有我在,直接走便是。”李逾道。
“不行,既然只是一句话的事,又何必坏了规矩。”姚征兰不顾李逾的阻拦,跑回阅卷房去了。
终于支开了粘人精,她悄悄松了口气,从袖中拿出绣好的帕子连同那块扯坏的一道还给顾璟,道:“顾大人,我技艺有限,绣得不如原来的好,你多包涵。”
顾璟从她手中接过帕子,道:“我说了,不过是一块帕子,你本不必这般在意的。”
“弄坏了旁人的东西,赔偿是天经地义之事。顾大人,我想和郡王一道去昨日的小河边看看能不能找到秦珏的衣袍。”姚征兰道。
顾璟努力克制住心里想要和她一起去的念头,道:“好,路上小心。”
第88章 ·
李逾在大理寺门口等了一会儿, 见姚征兰一个人出来,心情大好。
他就知道,以顾璟的木讷, 就算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将这份心意付诸行动。当然了,有他李逾在, 他也不会给他付诸行动的机会。
两人策马到河边, 姚征兰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问他前两天有没有看到河面上漂着一个包裹,里头装着男人的中衣和外袍。那人说没看见。
她也不气馁, 正准备去敲第二户的门,李逾过来道:“你这样哪行?问到天黑怕是也不会有结果的。”
“那怎么办?”
李逾附耳如此这般解说一番。
姚征兰瞪大眼:“万一引起恐慌怎么办?”
“即便引起恐慌也只是一时, 找到衣裳了再澄清便是。”李逾道, “不是真的你怕什么。”
姚征兰一想也是, 于是又去敲门。
敲到第三户时,开门的是个看起来十分精明的妇人, 一双眼珠子灵活地在姚征兰李逾身上扫来扫去,脸上挤出笑容,出门道:“二位大人有何事?”
姚征兰绷着脸将已经重复过几遍的问话又说一遍。
妇人听完,思虑着道:“男人的衣裳,哟……这可真没什么印象。”
一旁李逾过来将姚征兰扯到一旁,用刚好够妇人听到的音量低声道:“姚兄,我看算了吧, 你看除了你我, 还有谁管这事?原本也与我们没什么干系。”
“可……可毕竟是瘟疫啊!万一那衣裳真被人捡了去, 这瘟疫传染开来,怎么得了?”姚征兰焦急道。
“什么?瘟疫?”一直在旁边偷听的妇人听到这两个字, 顿时嚷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们快快说清楚。”
李逾皱眉瞪她一眼,斥道:“放肆!”
妇人忙收敛了泼妇气质,假装柔顺却忍不住焦躁地问:“听二位大人所言,方才这位大人打听的衣袍,跟瘟疫有关?”
李逾道:“正是,那人衣袍被偷,原本没在意,可昨天他死于瘟疫。我们之前查得小偷在被官差追捕之际将偷来的衣裳扔进了这条河中,本着为百姓考虑的念头,这才过来打听一番。既然你们都说没见过,我们公务在身本也没多少闲暇,这便回去了。”
“别啊大人!”妇人见李逾要走,下意识地想来扯袖子挽留他,又不敢,只得跟在他身后道:“瘟疫啊,这是多大的事,官府怎么能放任不管呢?”
“那你们这么多双眼睛都说没看见,本官又有什么办法?”李逾站定,回身看着那妇人表情柔和地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那瘟疫厉害得很,一旦染上,保证全家死光,绝不会留下什么老弱妇孺独活受苦的。”
妇人目瞪口呆。
姚征兰忍笑忍得好生辛苦。
“姚兄,我们走吧。”李逾招呼姚征兰。
不等姚征兰应答,妇人回过神来,火烧屁股一般急急道:“二位大人请稍候,我去帮你们问,保证很快,很快就有结果!”
她转身站在路中间,双手叉腰气沉丹田,大吼一声:“走水啦!救火呀!”那声音穿透力之强,连河对面的人家都被惊动了,纷纷开门探头来看。
这里的房子鳞次栉比一家挨一家,只要有一家着火,就会殃及四邻。是故大家一听走水,纷纷拿着各色盛水的器具走出家门,不见何处着火,只见妇人站在路中间,便都围过来问。
妇人这才道:“对不住骗了大家,但此事真的比救火更着急。”她口齿利索地将事情向四邻转述一遍,四邻又惊恐地告知了从稍远处过来打听的人。不到一刻时间,河两岸都沸腾了,百姓们走出家门,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姚征兰和李逾站在河边看着这一幕。姚征兰对李逾道:“郡王思路与众不同,总是能出奇制胜。若是衣裳真的被人捞了去,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那你是不是要替秦珏那小子谢谢我?”李逾转过头来看她。
姚征兰忙扭过头去,道:“郡王帮的是他,自然是由他亲自向郡王表示感谢才好。”
“没良心的!”李逾低声抱怨。
姚征兰脸微微一红,佯做不在意地抬眸往河对岸看去,恰好看到一家五口在众人的避让下从河对面向这边跑来,跑在最前面的男子手里捧着一个包袱。
“救命啊大人!我内人在洗菜时无意中捞出这个包裹,发现里面是男子的衣裳,且新着,就拿给我穿了,实不知是偷来之物,且是身染瘟疫之人的。现在、现在可怎么办?”男子捧着包裹涕泗俱下。
两岸百姓恐惧而好奇地躲在远处看着这边,然后他们惊奇地看到,那个矮个子官员居然不怕传染疫病,直接伸手从男子手中接过包袱,将里头的衣裳拿出来仔细瞧了瞧,还笑着对身旁高个子的官员点了点头。
李逾对跪在他面前吓坏了的一家人道:“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话没说完便听男子嚎啕道:“我不想一家子都陪我死啊!”一家人哭作一堆。
李逾:“……”
姚征兰忍不住“噗嗤”一声。
李逾清了清嗓子道:“瘟疫之事是假的,这两件衣裳乃是一桩命案的重要物证,本官为了尽快找到这件物证,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总之,此番多谢大家了。”他向周遭百姓拱了拱手,就带着姚征兰骑马离开,留下那些还未回过神来的百姓们在那儿面面相觑。
回到大理寺,姚征兰将秦珏的中衣和外袍也交到辛泰手里,并说明缘由,辛泰当即便签了将秦珏无罪释放的手令。
姚征兰拿着手令来到狱中通知秦珏。
“姚兄,你竟真的做到了。”秦珏激动得泪湿双颊,向姚征兰一揖到底,道:“大恩不言谢,容后图报。”
姚征兰上去扶起他道:“审明案情抓住真凶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何足言谢?只是还未来得及通知你的家里人来接你,你身上又有伤……我送你回去吧。”
一直躲在外头偷听的李逾闻言,忙现身道:“姚兄,辛大人找你。”
“啊,这……”姚征兰回头看了看李逾,对秦珏道:“要不你稍等我一下?”
李逾道:“秦兄本就有伤在身,大牢里环境这么差,久呆恐怕不妥,还是找两个差人尽快送回家去的好。”
秦珏对姚征兰道:“这样也好,姚兄你快去忙吧,不必管我。”
姚征兰点点头,道:“那你一路小心,我得空再去看你。”
安排妥了秦珏,姚征兰跟在李逾后头出了大牢,就要去找辛泰。李逾扯住她的袖子。
姚征兰回头看看,问道:“又想作甚?辛大人还在等我。”
李逾道:“辛大人没有找你。”
姚征兰:“……那你方才……”
“我就是不想你亲自送姓秦的回家。”
姚征兰无奈:“秦公子是我的朋友,他逢此大难,我只是送他回家而已。”
李逾理直气壮道:“那也不行,我吃醋。”
姚征兰看着他,忽然问道:“郡王,你身上的婚约解除了吗?”
李逾气焰稍敛,道:“我已经写信回家了。”
“也就是说还没有?希望郡王不要忘了上次我说过的话,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姚征兰转身向阅卷房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身看着李逾道:“而且,郡王,你难道不觉得,你的未婚妻,真的很无辜吗?”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李逾又来劲了,追在她后头道:“她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吗?又不是我去招惹她的,也不是我自愿去她家提亲的。平白的被父母和她绑在一块儿我就不能再找我自己喜欢的人,我招谁惹谁了?”
说话间已经来到阅卷房门口,他闭上嘴。
两人进房一看,顾璟不在。
李逾继续叭叭:“再说了,秦珏那小子对你是什么心思,你不会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吧?”
“他对我能有什么心思?在他此番入狱之前,我和他见面都不超过五次,话都没说过几句。他只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对我关照了一点而已。”
“关照了一点?你是不是有眼疾?那么明晃晃的喜欢看不出来?”
“你才有眼疾!”姚征兰气道,“淫者见淫!”
“我淫者见淫?”李逾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问姚征兰。
姚征兰背过身去不理他。
李逾气得没法,一脚踹翻了自己的书案,咚的一声巨响,上面笔架烛台之类的东西洒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