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冰无奈摊手:“我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不会有人真的只是追求长生,长生的尽头,不就是希望自己成为神吗?那我收走了他们可以成为神的能力,他们大概会发疯吧?”
只有长生而没有相应保护自己的能力,就只有被抓去当实验品的份。
不过这个阵法才在实验阶段,希望能给到那些人惩罚,如果不行,她就再想别的办法。
办法总比困难多的。
回到小河附近,两人发现河神还在,于是过去打招呼,随后看到河面上倒映着两人在山谷里发生的事。
木诡无奈地喊他一声:“河神……”
“你们做得很好,我还以为,你们会将那棵树,交给山神。”河神散去了河面的倒影,转头看向两人,“你们这么处理,反而为它求来了更好的下一世。”
两人一愣,河神却没有再说了,消失在河边。
许念冰先反应过来,轻轻笑出声:“啊,我们忘记了,它魂魄还在,下一世,会有很好的命运的。”
木诡一直紧绷的心也松了下来,露出了往常的笑容:“那就好,有来世的话,希望它有一个很好的一生。”
两人在村子里又住了五天,当作是陪伴神婆和芽儿,做神婆的话基本没有朋友,能有人来做客,她们都很高兴。
五天后要回去了,芽儿很不舍地将这几天搜罗的山货在村口递给许念冰:“二水,以后我成了神婆,你也要来看我啊!”
许念冰笑着点头:“我会的,不过……如果可以,我希望带你出去看看外面更大的世界。”
“外面啊?”芽儿想了下,发现想不出来,“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你邀请我的话,我一定去!”
两个小孩子约定好将来长大了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去最大的河流看看,还要看蓝色的大海。
另一边,木诡也在祠堂里跟神婆告别。
“小春,下一次……大概没有下一次见面了,我应该多回来看看的。”木诡难过地说。
神婆的生命本不该这么短暂,只是她跟那棵老槐树一样,被人种在了这里,用自己蕴养着这一片水土,替周围的人供奉着神,听取所有人的愿望。
可以被神接受的,就以她的能力和寿命为代价,替人们实现愿望。
听了木诡的话,神婆转头对她笑笑:“其实,你不来的话,就只是我小时候的一场梦,明知道人的生命太过短暂,我们成为了熟识的朋友,等我走的时候,你会很难过吧?”
木诡垂下眼,没有说话。
“所以,就当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你真的是我小时候的一场梦,我也只是你人生旅途上,擦肩而过的路人,这样才不会难过。”神婆笑着说完,亲自送木诡离开了祠堂。
门关上的时候,就是她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河神在木诡身边现出身形:“她一直看得很清楚,自己迟早要离开的,连山上的那些精怪都不想太过接近 。”
木诡偏头看看他,长长叹息一声:“那你选中的小女孩儿呢?她似乎……很喜欢在山里跑来跑去吧?等到她离开,你们会很难过的不是吗?”
这几天,木诡将芽儿的性格摸得很清楚,是一个阳光到可以说一句神经大条的程度,在河边坐着吃东西都觉得很高兴的人。
“我不知道,”河神回道,“但是,我觉得,以她的性格,留给我们的,应该都是快乐的记忆,这样的话,我们或许能坦然接受她的离开。”
不管河神这段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看着自己一个又一个供奉者离开的神,不可能真的不难过。
漫长的生命和责任,一旦背上,就很难放下了。
纷纷告别过,木诡和许念冰背着很多山货离开,这些都是朋友们的心意。
两人一直往前走,却知道身后的人,一直目送她们离开,没有转身。
等到两人的身影终于看不见了,芽儿才开口跟河神说:“河神,二水说想带我去看外面的世界,可我……真的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吗?”
村口旁边就是困住了神婆一辈子的祠堂,她连出来送木诡一趟都不敢,因为她是生命短暂的、被困住的神婆。
河神垂下头看着芽儿满含期望的眼睛,缓缓蹲下,摸摸芽儿的头:“可以,世界上很多河,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在任何一条河上继续做供奉人。”
芽儿偏头看向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场景。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仿佛是长大后的她,站在几乎干涸的小河边对河神怒吼:“你为什么要把我的抱怨当成愿望?我守在这里,是希望他们可以一直顺遂,你却给他们带来了灾难,你不是神吗?你怎么可以?”
河神沉默地站在河边,许久没说话,成为了帮凶的小狐狸跟大蛇躲在树丛里,根本不敢开口劝说。
芽儿说完又后悔了,沉默一会儿后,哭着说:“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违背自己的原则,我也不想看到我守护的地方有任何天灾人祸,这里没有生意,我们可以去有生意的地方,但不应该用这种手段。”
曾经以为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个地方的人,终究因为人们信仰的消失,选择了离开。
后来师姐拖山神送来消息,劝说她也离开那个村子吧,人们的信仰迟早消失,神的存在只有他们供奉人一辈辈流传下去,在哪里不是供奉呢?
但其实,那个时候,芽儿已经不叫芽儿,她到了新的地方、新的河边,给自己换了新的名字,叫碧姝。
河神好像问过她为什么要换这样一个名字,她说,本来只想叫碧的,因为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河神的时候,那条河倒映着山林,是翠绿的碧色,很好看。
在碧字后面补了个更符合泰国名字的姝字,仅此而已。
芽儿看见的场景消失,她眼神重新聚焦,看着河神,缓缓说:“你说得对,我一定可以的。”
离开的许念冰和木诡没有急着去有车站的地方坐车,而是在山上慢慢往回走。
路上木诡将自己搜魂找到的消息告诉许念冰。
她处理了青年都没忘记先从青年身上搜魂找到他的记忆。
他是长生教七十二教众之首,他原本是华夏人,不过,他自己觉得自己是满洲国人,就是曾经日本在华夏土地上故意制造的“国家”。
因为从小就被弄到了满洲国去,所以他会说三种语言,汉语、日本语、满洲语,后来他在满洲国长大,天赋还不错,就被安排了继续读书,从而又学会了英语和法语。
本来到这个时候他可以选择做工作,可是他的文字很好,日本人想着不能浪费,就给他换了个身份,混进华夏的文字圈里。
他作为一个满洲国人,实际上是理解不了国仇家恨的,不过既然上面的人让他去写那些文章,他就写,而且要写得很好。
终于在不少杂志期刊上发表了反响不错的文章之后,忽然有了新的命令。
一个穿着和服的男人找到他,将他带进了一个叫长生教的地方,他本来就是已经被洗脑过的人,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长生教教徒的新身份。
成为教徒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盯着那家奇奇怪怪的糕点店。
青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盯着那家店,不过上面的人这么吩咐了,就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大概盯了几个月吧,消息源源不断地送回去,终于在一个秋天,来了新的命令——他要装成那些受伤的人,被店老板救下。
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找到上司问为什么,毕竟他要知道理由,才好演戏,从这段时间的观察看,那个老板并不是每个人都救的。
于是上司告诉他,那个老板可能是一个很厉害的妖精,他们追求的是长生,所以不能放过一切机会。
妖精漫长的生命对他们而言太有诱惑力了。
这么一说青年就明白应该怎么做了,他脑子一向很好使。
上司安排了一场文人释放,青年被毒打了好几天,混在了那些被释放的文人里,倒在了木诡的门前。
木诡路过他身边,本来就要走过去了,忽然发现这个人没有呼救,便好奇地退回来:“喂,你不求救吗?”
青年用模糊的眼神看着她,许久之后,说:“你快走吧,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因为有礼貌的话,木诡将青年捡了回去。
按照计划,青年让自己的伤好得很慢,即使木诡已经用了很多对人来说很好的方子,他还是好得很慢,直到,木诡慢慢给他的理念和文字打动,觉得两人可以相交。
青年趁热打铁,开始让自己的身体慢慢恢复,在可以起身后,走到院子里,看着那棵树,他原本不知道那棵树就是木诡的本体。
他以为,木诡会是更厉害的妖怪。
可是木诡却以为他对自己感兴趣,所以诚实地告诉他,那是她的本体,还有……木诡能长生的秘密。
青年从来没想过,原来长生,就是有人一直供给生命给自己的意思,他太惊讶了,以至于差点露馅儿。
还好,木诡是个很单纯的人,被他轻易混了过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木诡最大的秘密,他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于是他迅速养好伤,找了个理由,尽快离开。
离开那天,忽然就下起了雪。
青年看着突然到来的初雪,回头看了一眼,从院墙里伸出来的槐树枝桠,上面还有摇曳的槐花。
他想,他一定要创造出另外一棵槐花树来,这样的长生,凭什么只给一个妖精拥有?
上司派人接到他,从此,他的假身份就在北上的途中消失了,战争年代,本来就很多人消失,谁都一样。
带回去的消息震惊了所有高层,包括当时找他来的和服男人,他亲自来见了青年,甚至亲手给青年泡了茶,询问每一个细节。
那些木诡说的话被一个字一个字记录下来,用钢笔、毛笔、打印机,都记录了一遍,存了好几份。
还有画师按照青年的描述,将木诡的本体一一画下来,油画、工笔画、素描分别画了一遍,争取最大程度复原。
和服男人看着那些画师画好的成品,一个劲感慨:“生命真的是太神奇了,造物主总是这么偏心,明明就这么简单的方法,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人类拥有呢?”
青年没说话,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那样的美丽,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拥有呢?
“好孩子,你愿意为了这份奇迹而努力吗?”和服男人放下画,真诚地问青年,“你很优秀,我想将研究的事交给你。”
根本原因,是见过木诡本体的人,只有青年,他必须要参与。
“我一定办好。”青年恭敬地答应下来。
和服男人笑着扶起他的肩膀,说:“既然这样,那我就顺便教你阴阳术吧,毕竟研究是很危险的事情呢,尤其你还要跟很多妖怪打交道,没有实力的话,那些妖怪可不会听话。”
“感谢您的栽培!”
之后,青年就一边学习阴阳术,一边开始寻找年龄很大的槐树,他觉得,木诡能长生,应该是本身生态的问题。
按照古籍的说法,槐树在某些情况下,确实是能活很久的。
有日军护卫,他跑遍了大半个华夏,终于找到了另外一棵年龄很大,而且已经生出了意识,却又没达到生出了灵智程度的老槐树。
按照周围人的说法,这棵老槐树活了很多年,每年的花期都很长,简直成精了。
找到了槐树,基本就成功一半了,后来青年对老槐树进行了各种实验,想复制自己当时见到的场景,即使后来他成功制造一个可以让人维持生命的怪物,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没成功。
那棵老槐树不管是找到的时候还是后来,都没能开出木诡本体那样美丽的花。
木诡本体的花可以随着她的情绪变换颜色,好像浅浅的白色上蒙了一层神秘的雾,美丽又危险,对他有极度的吸引力。
青年找到老槐树开始实验是四几年,日本战败,很快就要投降了,那个和服男人却根本不急。
他告诉青年,他们长生教跟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关系,只是战争让长生教发展得更快而已,让青年不要担心,继续做实验就好。
到这个时候,青年其实还是教徒,他不能知道太多东西,就连长生教的教义也不能看全。
青年问和服男人:“可以先生,你们要离开的话,就只剩我一个人在华夏了,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和服男人很无奈地说:“就算你能跟着我离开,难道那棵老槐树可以跟着飘洋过海吗?放心吧,我们长生教有很多很多的同伴,你不会孤独。”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要退出华夏。
青年被一支独立的军队护送着离开了上海,到达山区,所有人换了华夏的身份重新开始。
他们很早就学了汉语,不会有口音被人怀疑,另一边,日本的长生教部分离开了华夏,只留下了联系方法。
往后几十年,青年从二十多岁研究到头发花白,终于让槐树开出了不一样的花,看到枝头那些红色的时候,他真的要哭出来了。
那是研究就要成功的象征!
其实除了木诡的部分是他找到的消息之外,其他消息都是长生教提供的,研究人员也不止他,可是他这边最先出了成果。
槐树开出了不一样的花,就需要人体实验了,需要大量的人来做进一步研究。
这个时候,长生教就让青年连带那棵槐树移到了南方的十万大山里,因为那边更好偷渡,可以送人进来。
不停送来人,青年在那些人身上用着槐树的花和树枝,研究到底怎么样才能将槐树上的长生能力移植到人身上。
在大量的人体实验下,青年终于让那些花转化成了肉瘤,那些肉瘤摘下后先送给了每一个教主和教众食用。
食用的人里包括了当年提拔青年的和服男人,他吃过之后甚至亲自来了一趟华夏看青年,两人见面,还是曾经的模样。
和服男人热泪盈眶,忍不住拥抱青年,对他说:“以后,你就是教众之首!”
青年是唯一让槐树改变的人,这个位置,他值得。
十三个教主之一,来亲自见了青年一次,青年看到这个人也很震惊,因为这个人明明是最早一批进入华夏的军队军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