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理看着许念冰离开，最后对裴欢欢鞠了一躬，算是对她的告别，也追上了许念冰。
天台的门缓缓关上，隔开了两个世界。
从学校爬出来后，上车之前，方理拿出烟，狠狠抽了一口：“说实话，我们办案，基本最讨厌作案的人是小鬼了，不知轻重、不知天高地厚，还不能直接把他们办了。”
许念冰腰背挺得很直，抬手挥挥飘到自己这边的烟，说：“所以交给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来处理刚好，少抽点吧，为了你的肺。”
闻言，方理吸烟的手一顿，却没忍住又吸了一口：“不吸难受啊，要忍着不去把那些恶心人的小子揍一顿呢。”
因为第二天公布消息，方理一夜没睡，都在处理文件，争取早上能把通知发出去，还趁天没亮的时候通知了一声校长，让他也配合发布最后的消息。
第一百三十章 月月
通知在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发了出去， 警察局先发，校长这边跟着也发了会警惕学生自杀的公告。
关于裴欢欢自杀的事情似乎就这么落下了帷幕，以及， 校长赔了裴欢欢家人一大笔钱， 算是认为自己监管不周， 同时也给了植物人男生家人一大笔款项当医疗费。
两笔钱给出去后，校长没多久就离职了，但意外并没有停止。
方理找到了那些还活着的男生，强硬找出了他们拍下的视频， 还把他们威胁裴欢欢的夜店给查了。
这个时候方理才知道， 这些男生只是因为想来玩，但是又没钱， 所以想到了抢劫班里的同学，一开始找上的是很好欺负的小丹。
但是小丹家没钱， 她就说可以给男生们出主意， 所以才有了裴欢欢这一出，而那一天裴欢欢会跟小丹一块等公交车也是小丹故意拉扯裴欢欢没让她挤上公交车。
天黑后小丹让那些男生出来， 假装要送她们回家，裴欢欢果然上当， 以为有两个女生就么就没事了。
路上小丹一直装得很像， 让裴欢欢相信自己，甚至答应了连她那份钱都给出去。
即使那些年男生最后只给了她两百块， 她都觉得安心， 因为她逃过一劫了。
视频被警方公布了出来， 时间却好似故意的——那些男生跟小丹离成年刚好还有一年，无法判定他们的罪名。
这一年未成年保护法还没修改，他们甚至连进入交管所都不用， 只要在让家长哭着说自己孩子只是被拐骗的就能轻轻揭过，他们还是未来可期的好少年。
就在人们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小丹出事了，她某天晚上回家被抓进了某些暗场所，家人报了失踪，可是她家太穷了，根本多余的精力去救她。
当年她拖裴欢欢下水想躲掉的事情，还是没躲掉。
方理在接到报警的时候看名字眼熟，特地找了许念冰问是不是裴欢欢做的。
许念冰说：“裴欢欢的诅咒只在学校，小丹是命中有这一劫，熬过去了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老天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躲不掉的。”
对此，方理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还是努力去找小丹，但这个案子一直查了五年才查清楚，方理本意是去救小丹的，可到了地方才发现，小丹做了之前一样的事情——她成了暗场所里的老鸨。
三岁看老，小丹还是那个小丹，不过这一次，她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因为她成年了。
另外的三个男生，一个在小丹失踪后路过装修地，被扎穿了生殖器，成了个残疾，可这是意外，监控都证明没有钢筋飞出去，可能是撞鬼了突然多一段钢筋出来。
男生终于想起来了裴欢欢曾经的诅咒，不敢再出门，躲在家里，可残疾让他的心理愈发变态，就开始精神折磨自己的家人。
能养出这种孩子的家庭本来就不怎么样，他的父母在等到二胎开放后就去做了试管婴儿，发现新儿子顺利出生就把他丢进了疗养院里，后来他自己跑了出来，摔死了弟弟，确诊得了精神病，就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关起来，好像疯了，又好像在活着承受痛苦。
三个同伴都出了事，剩下的两个男生开始慌张，两人想是不是真的有报应，而且裴欢欢当时说的那句话总感觉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好像被刻在了脑子里。
“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两个男生总反复听见这句话，连裴欢欢说这句话的模样都慢慢想了起来，记得她每一个瞬间的表情变化。
其中一个男生太害怕了，产生了幻觉，连在学校里都能突然站起来喊救命快滚之类的话。
没过几天，他就跟同伴说：“我想死了……”
“为什么？不一定是闹鬼呢，别自己吓自己。”虽然男生这么劝他，可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没底。
当晚，说想死的男生去跳江了，寒冬腊月的江水冷得刺骨，听到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救不回来了。
不过警方通报说有人在钓鱼，看到有人好像想跳江的样子，立马就报了警，哪怕不是真的要跳江也不能放过，就怕万一。
所以警察及时把人救了回来，不过男生被冻死了神经，偏瘫了，成了另类的植物人，而且还被河水感染，整个人都是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状态，连喊疼都不会。
最后一个男生听说了这样的事情，慌得不行，找到裴欢欢家，希望进行赔礼道歉以及给裴欢欢拜一下坟墓求原谅。
而裴欢欢的家人根本不理他，直接轰走，他们都看过警方公布的打码视频，恨不得撕了这几个男生，哪里还会让他们去祭拜自己家的女儿？
男生被拒绝了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反而一直想办法求裴欢欢的原谅，还带纸钱香烛到裴欢欢跳楼的地方烧火祭拜，嘴里还念叨希望对方原谅。
原本学校对于这种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你也不能拿这些未成年的孩子怎么样。
然而男生疯成这个样子，倒是给了学校开除他的理由——说是精神状态不好，让他回家休养。
男生的家人完全没法接受，他们觉得学校是侵犯了男生的权益，跟学校闹，坚决不退学。
家长实在闹得厉害，新校长就说，不如去做个精神状态鉴定，如果真的有问题，也好早点治疗。
说到了这个程度男生家人还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没问题。
怎么可能有精神病呢？
他们的乖儿子才不会有精神病，那些该死的才有精神病呢！
学校跟家长争论不休，男生在这个时间里短暂地留在学校里，继续面对内心的恐惧。
大概过去一星期，学校妥协了，他们争不过家长，也不能强硬说孩子真的有精神病，只好继续让男生念书。
可是接着，男生开始自残，嘴里还念念有词：“看啊，我把伤害还你了，我没对你做多过分的事啊，都是他们做的，你放过我好不好？”
因为男生一直在自残，家长终于还是把他带回家了，可是男生回了家也并没有好转，他疯了一样忍不住自残。
最后去精神病院跟自己的小伙伴当邻居了。
这些事后来方理有说给许念冰听，其实听说这些事他并不觉得解气，反而是痛苦，明明都是有大好年华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家庭本应该给孩子输入正确的价值观，却只给了他们偏爱和过度宠溺，导致这些男生为所欲为，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家长兜底。
裴欢欢跟小丹本可以不走到这个地步，可还是成了阴阳两面。
许念冰听了方理的诉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要努力改变这个世界，幸运的是，这个世界在慢慢变好，即使慢、即使我们不一定看得见，但只要还有人在为之努力，就一定有成功的一天。”
——
方理不知道的是，在他发公告那天，许念冰去了一趟裴欢欢遇见小鬼的别墅。
这片郊区算是发展遗留问题，当年郊区别墅小独栋流行，搞房地产的就都想分一杯羹，所以跟政府买了大片土地盖别墅。
可是随着商业发展，大家开始争市中心的套房，觉得越中心的房子越好，加上买一套小别墅的钱几乎能在市中心买两套房了，傻子都知道应该买市中心附近的，拆迁还能比别的位置多一份钱。
于是别墅区没能卖出去很多套，年轻人想买又没钱，有钱的疯狂囤市中心区域的房子出租。
一来一去建造别墅区的公司资金周转不灵，干脆放弃了郊区开发，遗留大片未装修完全的别墅。
不过其中第一批建好的曾经还是有人住的，都是些老人，住惯了清净地方才不去城里住。
许念冰找到有小鬼的那个别墅，看位置，应该是第一批建成的别墅之一，跟其他批次现代简约风不一样，第一批的房子都带着欧式复古小洋楼的影子。
而小鬼住的这一栋，明显是第一批里最好的房子之一，不管是面积还是构造，都贴近贵族庄园风格，屋内有一个巨大的舞厅，院子里还有泳池和花园。
进入别墅后许念冰停在客厅里，喊了一声：“小鬼，出来聊下天。”
穿红裙子的小女儿在某个房间门口后探出头，怀里还是那只破旧的熊娃娃：“你是谁？”
许念冰顺着声音看过去，冲她招招手：“过来，我想问一下关于裴欢欢的事。”
听说是裴欢欢的事，女孩便走了过来，认真地说：“她是自己做的决定，不关我事，你不能收了我。”
说完女孩想了一下，补上一句：“我在等我爸爸妈妈过来，我不能走的。”
许念冰蹲下来看她：“所以，你是怎么遇见裴欢欢的？”
“我想去上学，所以有时候会偷偷去学校玩，但是前段时间我去的时候不小心把小熊的蝴蝶结掉在那了，裴欢欢姐姐帮我捡到了蝴蝶结，所以我答应她会帮一个忙。”女孩如实回答。
“既然你知道自己能帮她忙，那你会不知道自己爸妈已经死了吗？”许念冰没有一丝迂回的意思，直接问了其中怪异的地方。
然而小女孩说：“我知道，但是我们真的约好了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就算成了鬼，他们也应该回来找我才对！”
鬼的逻辑很简单，答应了就得实现，有些灵魂被困在原地几百上千年都是为了一句承诺，比如兰姬。
明知道等不到，可就是放不下。
许念冰沉默一会儿，问她：“你知道你爸妈怎么死的吗？”
小女孩愣了一下，点头：“我知道，他们上班的大楼发生了火灾，没逃出来，我是在家饿死的，但是呢，他们为什么不回家？”
“小孩儿，我这么跟你说，不是每一个死去的人都记得回家，有的人死了之后灵魂是很弱的，他们不记得家在哪里了，所以才需要葬礼。”许念冰摸着小女孩儿的头发说。
闻言，小女孩有些高兴地问：“那、那我举办葬礼爸妈就能来接我了吗？”
许念冰叹息着摇头：“不能了，他们已经去地府了，将来还会投胎成比你更小的孩子。”
“这样吗……”小女孩儿眼里的光一瞬间就没有了。
“对了，我来是还想问你，你为什么想到要给裴欢欢那个东西？”许念冰继续问。
小女孩嘟囔说：“那其实是我的笔记本纸，我只是送给了她一次使用我能力的机会，我以为她只是想报复回去，没想到竟然会选择用死来加深诅咒的力量。”
带着小女孩儿力量的纸张，裴欢欢暂时拥有了可以诅咒他人的力量，小女孩儿觉得人都是求生的，所以报复回去就好了。
说到底，还是小女孩儿没见过这个世界另外一面，不知道人一旦绝望，往往都会选择玉石俱焚。
许念冰没法说什么，站起身：“那我知道怎么办了，谢谢你的回答，而且，你爸妈真的已经进地府了，他们没法来找你的，你也尽早放弃执念离开这里吧，你还小，勉强可以算在婴灵范围内，投胎有特权。”
从小女孩儿这出来，许念冰趁有空又去了一次裴欢欢的学校找她，既然已经看到了，看在她可怜的份上，能提点一句是一句。
裴欢欢很震惊许念冰的到来，毕竟上一次她来的时候态度那般强硬。
“你好。”裴欢欢看不准许念冰的真实年龄，奶奶不敢喊阿姨也不敢喊。
许念冰无所谓称呼，开门见山地说：“其实你做出这样的选择无可厚非，如果是我，我不一定能比你做得更好，所以，我给你指条明路——既然这片土地还没有神伸张正义，你就成为守护孩子们的神。”
裴欢欢愣住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守护这所学校的孩子长大，你每救下一个孩子，都是你将来挣脱诅咒代价所积攒的功德，现在能救你的，也就攒功德了。”许念冰无奈地说。
幸好，裴欢欢即使用了诅咒，都一直没杀人，死者目前只有她自己，所以还来得及积攒功德换来生顺遂。
裴欢欢听完许念冰的解释，没忍住流了血泪下来：“谢谢你……真的、谢谢……”
许念冰长叹一口气：“别谢我，谢你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吧？”
虽然，这份好报来得太迟了。
给了裴欢欢提点后许念冰就离开了，她年纪大了之后跑动一次挺累的，修为可以让她保持年轻的身体，却不能阻止她厌倦这些乱七八糟的世事。
尤其每次接单子总能见到奇葩得仿佛跟正常人不是一个物种的魔幻生物，就更想躲进深山不出来。
许念冰回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床，听见院子里是跟平时不一样的说话声，走到阳台一看，发现那个红衣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了这里来。
下面那三个跟没见过小孩儿一样围着小鬼转。
人魔：“小鬼，你给我咬一口吧？我想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小鬼好不好吃。”
兰姬：“啊，小鬼太可爱了，当年我要是怀上孩子，估计会是一个很可爱的婴灵吧？”
木诡：“小朋友你要吃点心吗？你的小熊有点破了，我帮你缝起来好不好？”
“你们这群怪叔叔怪阿姨，想干嘛呢？”许念冰趴阳台栏杆上，往小鬼怀里丢了颗糖，“小鬼，你叫什么名字？来干嘛？”
那颗糖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小女孩抱着熊娃娃的怀里，小女孩儿拿起来一看，是一颗水果糖，随后抬头：“我叫月月，我来问问你，我要怎么去地府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