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水趴在玻璃缸前,隔着玻璃点点蛇头的位置:“王老师你还说你不会养,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查了一下资料,听说它会吃老鼠,晚上就放它出去,吃饱了再抓回来。”鬼王如实说。
其实许念水自己并不知道蛇要怎么养,于是耸耸肩,拉了椅子坐到鬼王对面,看他画画。
即使被人盯着,鬼王的手依旧稳,今天画的是几条红色的金鱼。
“喂,你不觉得我奇怪吗?”许念水支着下巴问,“我家里人就觉得我很可怜,除了二水,二水好像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特别冷静的样子。”
说着,许念水趴到了桌子上,继续说:“其实我认不出来她是二水的,当时我在一个男人家里,他每天给我烧香,然后呢,有一天,把我卖给那个男人的道士,他的脑袋被人丢到了男人面前。
“那男人被吓尿了,二水就那么走进来,她有些老了,但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妥帖,跟小时候那个模样一点都不像……”
然后许念冰就把她带走了,只在解开小鬼束缚的时候哭了一阵,后面又回到那个不动声色的模样。
被人拦在了半路上,都可以慢悠悠地跟他们玩猫抓老鼠,许念冰是猫,玩出了一个人包围了所有的气势。
“二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许念水抬眼看鬼王,“你知道那么多事,一定知道的吧?”
鬼王收笔换墨,无奈地说:“我只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她好像才二十出头,年轻又莽撞,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和你的姻缘,后来就到了咱们应该相遇的地方等你,没关注过她。”
“等我?可我没去欸。”许念水的记忆只到许念冰重生的时候,所以,鬼王本该遇见的,就是这个时候的她?
“你来了的,”鬼王执笔轻笑,“在湘西大山里,你不是过来问我名字了吗?”
身为鬼修,许念水不会不知道,名字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许念水没说什么,收回视线,趴了回去。
而在家的许念冰,翻着日历,推算鬼王说的“迟早有人要死”那句话里,死的人到底是谁。
算来算去,应该死的人,好像只有刘家,因为再过几年,许念冰就会入行,从她入行到重生,没听说过那些世家里有谁是意外去世的。
那刘家……要死多少人?
希望刘莲听了许念冰的话,把他家那个小天才送去凤巫山疗养院了,至少,在那个疗养院里,性命是可以保住的。
晚上家里要吃团圆饭,出门的人都提前回来,总不能让木诡一个人忙活。
一家人都在厨房里帮忙,切菜的、烧火的、做菜的,分工明确。
许念冰的厨艺只在能吃的水平上,所以她就坐在旁边帮忙择菜,偶尔切一下东西。
吃过饭,大家从自己房间里拉出来躺椅,开始瘫着。
林春秀跟张九英商量:“明天是七月十四,差不多到了鬼门开的时候,今年……今年照常过吧,就当团圆了。”
往年中元节前后,他们都要为许念水准备很多东西,防止许念水被小鬼带走,今年,许念水不吃小鬼就算给面子了。
许念水悄悄给许念冰传音:“二水,爸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习惯啊?”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总会习惯的。”许念冰闭着眼睛回道。
听罢,许念水躺了回去,看着天上的月亮,撇撇嘴,不管了,等他们多看看自己有多凶残,就不会总觉得自己可怜了。
木诡将许念水的食尸花妖摆到月亮能照到的位置,拿了一碗水过来给许念水:“小水,去给你的花浇水吧,那个需要你亲自浇的。”
许念水睁开眼,嫌弃地看这个那盆叶子:“这破玩意儿又不能吃,还得给它浇水!”
说是这么说,许念水还是不情不愿地去浇水了,她想着,种出来后可以当储备粮,那天需要了就吃掉它。
——
七月半,鬼门开。
许念冰早早就在家做好了防止鬼门开在他们家,前世家里只有木诡一个的时候都满屋子鬼气,很容易吸引鬼门开在家里,所以她经常提前改家里的风水,避开鬼门。
现在家里多了个超凶的许念水,鬼气更重了。
新家没有专门的祠堂,所以张九英看风水选了个房间做临时祠堂,牌位什么的新家里都没有,他们还没带过来,只能口头祭拜一下祖先。
林春秀和许瑞和总是很忙,家里基本没有可以过节的东西,前一天才列出长长的单子。
第二天,林春秀站在院子里给三个可以跑腿的小孩儿发单子。
“我跟瑞和出门要带人,不太方便,所以,今天的东西就由你们买了,这是小水的,这是二水的,这是小雅的。”林春秀一人发了一张 ,“上面地址和买多少,如果没有的话应该买什么替代品都记着了,不要迷路,不要买错,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三人异口同声,随后相伴出了门。
走到公交车站后,许念水问:“我们家不是开超市的吗?为什么还要出去买东西啊?”
恢复记忆的许念水知道自选商场后来叫超市,唐雅小时候在国外,也有这个概念,都能听懂。
许念冰说:“小仓库里只有一些能放很久的东西,这都得要新鲜的,只能现买。”
三个人到了菜市场,看着挤满了菜市场的人,纷纷愣住。
“好多人呀。”唐雅小声惊呼。
“问题不大,买了就走!”许念冰抖开林春秀给的买菜袋子就要往里冲。
事实证明,她们三个里,之后许念水含战斗力,她能跟人砍价、跟大爷大妈们抢折扣商品,就连买鸡鸭都懂得怎么跳走地散养鸡鸭。
而许念冰和唐雅像俩跟着大人出来买东西的小孩儿,只会在许念水身后吃东西。
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单子上的东西都买齐了,许念水带着两人从菜市场里出来,回头问:“东西都清点好了吗?”
许念冰看了看自己的袋子,点头:“齐了。”
“我的也齐了。”唐雅眼睛亮晶晶地说,看着许念水的眼神满是崇拜,“姐姐好厉害呀!”
“那是,我好歹也是跟着妈妈征战过的人。”许念水头发一甩,雄赳赳气昂昂地打道回府。
回到家,林春秀清点完东西,摸摸许念水的头:“果然让小水一块去是正确的,都没买错。”
许念水笑笑,去给木诡打下手。
一家人高高兴兴准备祭祖事宜,下午祭祖过后要吃团圆饭,这时候林春秀想起来唐雅还一个人的,于是找了个空隙问她要不要给唐六一打个电话什么的。
唐雅手里拿着一个烤橘子,摇头:“不用了,我其实很少能跟家里人过节,一年在中秋、春节见上两次就算好了。”
林春秀叹息着揉揉唐雅的脑袋:“这样啊……好吧,少吃点烤橘子,上火。”
“知道啦!”唐雅嘿嘿一笑,抱着烤橘子跑去找许念冰玩了。
一家人吃过饭,又开始在院子里乘凉。
林春秀从仓库里找了两副牌,刚好四个人一组玩,林春秀、许瑞和、张九英和张大仙一辈的,就凑一组打,许念冰、许念水、唐雅和木诡就成了另外一组。
大家用瓜子当筹码玩,跟林春秀那组不同,许念冰这组四个都是有能力出老千的,打牌打得像打架。
许念冰用风水术把把给自己借风拿好牌;木诡无所谓输赢,因为瓜子是她炒的,多少都有;许念水则喜欢用贵鬼术偷天换日;唐雅最近学到了悬丝诊脉,试图用金丝偷牌。
四个人把自己本事玩到了极致,也不为赢,就是有人跟自己过招很有意思。
正打得高兴,时间一点点过去,接近子时的时候,家里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八人手中的牌一顿,彼此互相看了看。
新家这边的院子都有电话线,所以家里装了电话方便林春秀跟许瑞和联系,平时那电话没什么人用的。
林春秀放下牌,嘀咕:“这大晚上的,不会鬼来电吧?”
电话就装在一楼客厅里,林春秀进屋就能接到电话:“你好,请问找谁?”
那边的人顿了顿,试探着问:“您好,请问许念冰小姐在吗?”
“二水?在的哦。”林春秀捂住话筒,对着院子喊,“二水,找你的欸!”
许念冰放下牌,起身进屋:“找我的?”
接起电话后许念冰还没开口,就听那边说:“是许念冰小姐吗?”
“是,您哪位?”
“您好,我是刘家的管家,是这样的,我家刘姑姑说您答应会照顾我家小少爷,您还记得吗?”刘家的管家声音有些局促,可能这样的求助让他觉得失礼。
许念冰心中冒过各种猜想,嘴上应下:“是,我答应过,出什么事了吗?”
刘家的管家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委托螣舍送小少爷和一些您需要的东西过去,刘家的血脉,拜托您了!”
“你可以说得清楚一些,说不定我会帮忙。”许念冰提醒道,她已经救下了张家,多救一个刘家对自己其实没什么好处,不过多救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然而刘家的管家说:“刘姑姑说了,您救下张家已经是从天道手底下抢人,我们家注定有次一劫,就替您担了这份责任,但求您能保住刘家唯一的血脉。”
刘家即使破败,道术依旧有可取之处,竟然能知道自己命中有此一劫,前世大概那个小少爷也提前被送到了其他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
不知道他前世有没有好好活下去。
许念冰叹了口气:“好吧,你们……一路走好。”
“多谢许小姐大义。”
电话被挂断,在另一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刘家两世都出事,不得不叹一句天道不公。
看到许念冰挂断电话,林春秀忙问:“二水,是出什么事了吗?”
许念冰沉默地点点头,转身出了客厅,走向唐雅,林春秀赶紧追过去。
走到唐雅身边,许念冰说:“唐雅,刘家出事了,他们送了那个天才出来,其他人……大概全出事了,你……明天通知一下你哥哥和张风,准备葬礼吧。”
短短半年,她们又要参加第二场葬礼了。
唐雅怔愣许久,有些颓废地靠在椅背上:“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前三个月,还在一块说话比试的人,现在就都走了。
许念冰摸摸唐雅的头:“刘家知道自己家要出事,命数如此,改不了的。”
能改的,都是在天道允许的范围内,刘家这一次没有选择向许念冰求助,是不想许念冰背负那么人命。
她每救回来一个要死去的人,身上就要背上一份业障。丽嘉
刘家怕许念冰有一天背不动了,她们家还会出事,到时候唯一的血脉还会出事,不如让许念冰轻轻松松地保护着她们家唯一的希望活着。
以许念冰的性格,只要她们做了选择,许念冰就一定不会放弃刘子善。
在面对绝境的时候,刘家做出了跟张九英一样的决定——注定躲不过死亡,至少保住能活下来的那个孩子。
刘家的事太突然,一家人没了玩闹的心思,张九英尤其沉默,她想到了自己当时的决定。
张九英叹息一声:“如果她们消息早一点,哪怕是替她们背负业障,我也得去告诉她们,别这么做……”
对方手段恶劣,不是说死就结束了,就像许念水,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灵魂就这么飘在人间,当一个再与人间毫无联系的厉鬼。
不值得啊。
许念冰看了看许念水,摇头:“已经来不及了,人通过螣舍送过来,估计明早就会到,现在说不定刘家人已经死绝了。”
一家人都没睡,等着螣蛇送人过来,看看还有没有能补救的。
月上中天时,许念水看着月亮,问许念冰:“刘家的孩子,是不是学医的?”
许念冰一时间愣住,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可以这么说,她们家只有母系传承,以医入道,但分三脉,分别是医术、武术、八卦,所以她们才能推演自家的……死期。”
“我见过刘家的孩子好像。”许念水随后说。
“什么?”另外七人都诧异地看向她。
许念水揉了揉额角,艰难回忆:“刘家因为传承的特殊性,他们家的双手骨头很奇特,可以精准控制金丝和银针,所以呢,我还在夜色里被买来买去的时候,见过刘家的孩子。”
如果不是这次提到刘家,她都想不起来。
夜色那样的店,自然什么特殊卖什么,那是个女孩儿,有一段时间在夜色里表演剥皮。
剥自己手上的皮,为了展示她骨头的特殊性。
刘家人的医术练到小成后,双手骨头颜色会随着运转的道术而改变,那个女孩儿双手骨头是很珍贵的金色。
她需要表演的,就是自己用手术刀娴熟地剥下自己的血肉,再用血淋淋的双手表演一些节目,证明自己医术高超,剥皮能不伤筋骨。
许念水当时也被管制得很严格,不过因为她的五感一直被炼化,所以不需要上台表演,毕竟没人知道她当时其实已经不需要五感了,都是灵魂在获取信息。
不到三个月,那个女孩就不见了,许念水则在一些人身上见到了金光闪闪的特殊配饰,像极了那个小女孩儿手上的骨头。
“我就只知道这个,这次,大概刘家不少孩子也会被卖掉吧。”许念水垂下眼睛说。
林春秀猛地一拍桌子:“不行,得去救她们啊!她们都只是孩子,她们有什么错?”
“妈,刘家用自己特殊的道术掩盖了位置,我不擅长推演运算,根本不知道刘家在哪儿。”许念冰无奈地说,“而且……现在赶过去估计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