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福康安那死要面子的性子,即便是当真被芃芃给欺负了,也不会当众承认。更何况,方才他跟芃芃之间的那些小打小闹,只能算是两个小伙伴相互交流感情,福康安自然不会坑芃芃,当即便红着脸呐呐地跟乾隆说没有。
只是,他这样子,越发像是长期忍受丈夫家暴不敢吭声的受气小媳妇了。
有了福康安的佐证,芃芃得意洋洋地看着乾隆:“汗阿玛,您这回还有什么话可说?”
“是朕错怪了芃芃,回头朕必会给芃芃赔上一份让你满意的礼物。”乾隆熟练地道着歉。
明明乾隆最是喜欢芃芃了,却不知为何,他总是有本事把芃芃给惹毛,事后又付出成倍的努力把芃芃给哄回来,道歉一类的事,他早已驾轻就熟。
成功转移了乾隆注意力的芃芃也暗自松了口气,想着幸好乾隆没有细究方才发生的事,如若不然,她还当真不好蒙混过关。
“对了,汗阿玛,您方才不是出去查案了吗,怎么突然又折返回来了?”
乾隆闻言,神色却是正经了起来:“朕方才走到半路,得人提醒,才想起朕还有一些话,没有找红菱问清楚。”
芃芃道:“既是如此,您何必直接把红菱给召到跟前问话,反而要亲自再跑这么一趟?说到底,红菱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又怎及得上您尊贵?”
乾隆一听,只好承认回来找红菱问话只是一个托词,实际上是他不放心芃芃的状态,所以想要再回来看看芃芃。没想到,福康安这么快就来安慰芃芃了,芃芃看起来状态果然也好转了不少,乾隆表示自己甚是欣慰。
……
好端端一个心腹丫鬟没了,且还是以极为诡异的姿态溺死在圆明园中,嘉妃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那金家丫鬟是为宽慰被降了位份的嘉妃而来,同样也是为了金家之事而来,哪怕当下还什么都没有查到,嘉妃心中也有了怀疑的人选——那名丫鬟虽然身份低微,却着实知道不少事,若是有人想要杀她灭口,再正常不过了。
“启禀皇上,臣妾希望皇上能够好好儿地查一查,在臣妾娘家的丫鬟遇害之时,愉妃身边儿的宫人都在做些什么。愉妃的娘家与臣妾的娘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愉妃的娘家却突然弹劾其臣妾的娘家人来,着实诡异!这仇怨来得莫名其妙,除了愉妃之外,臣妾实在想不通,有谁要千方百计地对一个小丫鬟下死手。”
怕乾隆对这件事不重视,嘉妃又道:“那人既然能在宫中动手,对于他人而言,便是极大的安全隐患,今日殁了的是本宫娘家的丫鬟,焉知他日又是谁?”
乾隆本就有意要彻查此事,如今嘉妃的话又说到了他心坎儿里,只见他揉着眉心疲惫地向嘉妃保证道:“朕定会彻查此事。”顿了顿,又道:“只是,你所说的只是你的猜测,在没有收集到实证之前,还是不要妄言了。”
比起嘉妃来,乾隆现在倒更信任愉妃一些,毕竟嘉妃的假面已经被乾隆当面撞破了,而愉妃迄今为止留给乾隆的印象大体还是好的。
乾隆实在是无法想象,愉妃为何要对区区一个金家丫鬟动手,这对于她来说,从表面上来看没有任何好处。
谁知,下一刻,嘉妃的话就打破了乾隆的这个念头。
“不,臣妾不是妄言,臣妾手中有证据——愉妃曾往宫外传递过消息,令其亲族打压臣妾的娘家!皇上,臣妾要告发愉妃以后妃之身干政!臣妾的亲族若是果真犯了什么罪被贬黜,臣妾不敢为他们求情,但愉妃指使珂里叶特家向臣妾的娘家发难,却是绝对不能容忍之事!”
嘉妃越说越难过:“臣妾所不知金家究竟是哪儿碍了愉妃之眼,但想来今日府上这小丫鬟的死,是愉妃给臣妾的一种打压和警告!”
第141章 一更
此事乾隆虽派了人手调查, 但事涉后宫,怎么也绕不过协理六宫事务的舒妃去。
三日后,根据舒妃带来的消息, 金家小丫鬟之死, 的确是愉妃身边的一名小太监所为。小太监在招供之后, 当即便以“虽不复皇恩但对不起主子为由”撞墙自尽,留下无数疑点。
再加上嘉妃拿出的,愉妃与宫外珂里叶特家互通有无的证据,当下, 对于嘉妃的话, 乾隆就信了几分,狠狠申饬了愉妃一番, 责令愉妃闭门思过一月。
此举大大伤了愉妃的脸面,同时也让圆明园中其余的人不敢再因为嘉妃被降位一时而小觑她。
嘉妃之举, 虽是在为娘家出气, 好让愉妃和她身后的珂里叶特家不敢再轻举妄动,可又何尝不是在为她自己立威, 让宫中之人明白,哪怕她被降了位份, 也依旧有能耐收拾愉妃。那些还不如愉妃之人若是想要对嘉妃动手, 好歹也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前朝珂里叶特家对金家步步紧逼,后宫之中嘉妃便即刻给了愉妃一个下马威, 愉、嘉二妃之间剑拔弩张之势初显。乾隆也在嘉妃的“启发”下开始考虑金家被珂里叶特家陷害的可能性。如此一来, 珂里叶特家在前朝参奏金家的行为, 难免会被乾隆认为是蓄意报复。
芃芃对于此事本就不大关心,不过是因为她的贴身宫女受了惊吓,才对此事关注一二罢了, 如今见乾隆查明了害死那名丫鬟的凶手,便把这件事彻底抛到了脑后。
所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抵如是,她不愿在这场后宫的倾轧之中掺和太多。
舒妃与芃芃想法相似,然而,当愉妃与嘉妃的斗争愈演愈烈,甚至牵连到十阿哥身上的时候,舒妃就再也没法置身事外了。
起因是嘉妃见八阿哥读书刻苦,便命手底下人熬了汤羹给他,意图与八阿哥修复母子关系,并挽回自己在乾隆心中的印象。谁知,嘉妃派去的人半路上遇到了愉妃的人,八阿哥与十阿哥的汤羹被人偷换了。
最终,十阿哥服用了嘉妃原本为八阿哥准备的汤羹,上吐下泻,虽无性命之忧,但结结实实受了一场罪,后又因为体虚而受凉,生了一场病,把舒妃急得跟什么似的。
自家儿子受了这等大罪,舒妃作为十阿哥的额娘,自不肯善罢甘休。然而,当她彻查此事时,嘉妃与愉妃些相互推诿责任。
嘉妃说这一切皆是愉妃所为,给她儿子的汤羹之中加料,意图让八阿哥吃坏肚子,后来不知怎么中途改了主意,将八阿哥与十阿哥的食盒互换了,倒让十阿哥替八阿哥受了过;愉妃则说这一切都是嘉妃自导自演,为了争宠故意在八阿哥汤羹中放了不干净的东西,想让八阿哥生病,好引起乾隆的怜惜,却在最后关头又生出了不忍之心来,将为八阿哥准备的汤羹给十阿哥喝了,借此来陷害他人……
嘉妃听了愉妃的指控,当即便竖起了柳眉:“这可真是笑话,八阿哥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又怎么会靠着谋害亲生骨肉来得宠呢?”
愉妃闻言呵呵一笑:“整个圆明园中谁人不知,你嘉妃的降位与八阿哥关系匪浅,皇上正是因你对八阿哥不慈,才降了你的位份。你若说你不忍心伤害十一阿哥的身子,本宫倒是能够相信,可你说你忍心伤害八阿哥,这简直就是笑话!”
“倘若事情真如你所言,是本宫的自导自演,你又如何解释你的人为何也在现场呢?五阿哥几年前便离开上书房了,你可别告诉本宫,你是闲得无聊专门派了人去关心其他的阿哥、格格们!”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偏偏谁都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来,双方的证词也截然不同,听得舒妃是一个头两个大。
总之,不管是谁下的手,反正是这二妃之一就对了。
舒妃将愉妃和嘉妃各打五十大板之后,对这两人生出了警惕之心来,再不像从前那样佛,平时遇到很多事情也愿意管上一管了。
见状,无论是嘉妃,还是愉妃,都很满意。随驾的诸妃之中,属嘉妃、愉妃、舒妃位份最尊,舒妃手中又握有权柄,愉妃和嘉妃尽管相互斗着,却也怕舒妃趁此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如今能够借由这件事将舒妃也给拉下水,甚好。
后宫的乱象,芃芃是无缘得见。
都知道这位主儿是乾隆的眼珠子,也没人敢把这些糟心事捅到她跟前来。
但有一件事,芃芃到底还是做了围观者。
大清刚刚打了胜仗,大大震慑了各大属地,也因此,这一年各属地献上的贡品较往年厚重了一二分。
在乾隆新得的贡品之中,其中一样便为各种名贵熏香。乾隆挑了金蝉香给太后送去,太后自礼佛后,便不喜熏香,只是这金蝉香与佛家倒也有些渊源,送去给太后使用并不违背佛家规矩。
皇后喜欢清淡而绵长的熏香,但自连生三个子女之后,害怕别人在熏香之中动手脚,暗害了她的孩儿,便鲜少再用熏香,平日里宫殿中也只摆放些瓜果等物。乾隆感念她在宫中坐镇,照拂太后、料理宫务,劳苦功高,便为她送去了羯布罗香,《西域记》有言,此香色如白雪,其树如松,甚为难得,乾隆送皇后此香,既是希望能够讨皇后欢心,也是在向他人表明他对皇后的看重。
太后与皇后身份尊崇,她们得了贡品熏香,妃嫔们自是没有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后一匣子馝齐香上,据说此香产自波斯,香气入药可治百病①。
如今位份尊崇者无宠,宠妃多是低位妃嫔,诸位后妃们也想看看,究竟谁才是乾隆心尖尖上的人。除了此香以外,今次进上的其余熏香皆是寻常,不足为道。
对于此事,乾隆心中早有想法,他起初意欲将此香赐给容嫔和卓氏,这个外族妃子实在是合他心意,容嫔却拒不肯受,只说自己闻不惯这香味儿。
芃芃恰好在一旁,闻见了这熏香的香味儿,的确是馥郁袭人,便假作吃醋道:“汗阿玛好生偏心,只问容嫔娘娘,也不问问我想不想要。”
乾隆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可不敢把香赐给你,你小孩子家皮肤娇嫩,不可随意用香。你若是喜欢这香,待你日后及笄出嫁之时,朕便命人为你寻个百八十盒的送了来,让你当嫁妆带着出嫁。”
芃芃一听这话,不由跺脚道:“汗阿玛!您就会打趣我!”
乾隆见她羞恼,不由哈哈大笑:“明明是你自己喜欢这馝齐香,来问朕讨要,朕又暂时不能给你,这才给你个准话罢了,怎么是朕打趣你呢?”
闺女虽年纪不大,但再过个几年便可订婚了,乾隆可不愿意看到她一直刻意避着这个话题。
“我不理你了!”芃芃说着,满脸通红地转过身,背对着乾隆。
一旁的容嫔见了,冷若冰霜的面上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美目中闪过了一丝羡慕和落寞。
她喜欢这种温馨的场景,却又深刻地明白,有些东西于她而言早已是毕生不可得的稀罕物事。她虽是大和卓之女,身份尊崇,但她的父亲所关心的,从来都是自己的权势而不是她。
罢了,罢了,往事已矣,不可追思。从今往后,那天山上的皑皑白雪,那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都与她无关了。
最终,这馝齐香落入了怀孕的安贵人手中。
芃芃会知道这一点,倒不是她特意派人去打听了,而是安贵人是个性子张扬的人,每每在乾隆处得到一点子恩宠,都恨不得嚷嚷的举宫皆知,好让旁人都捧着她羡慕她。举止这样轻浮,也难怪宫中许多妃嫔看不上她。
据说,安贵人在得了馝齐香后,还特意到容嫔面前去炫耀了一番,以示她才是乾隆身边的第一宠妃。容嫔只装作听不懂她话语中的意思给含混过去了,跟在容嫔身边的人却觉得十分好笑。
眼前这眉飞色舞的人,丝毫不知道是荣嫔推了这馝齐香,这馝齐香才会落入她手中的。
芃芃爱来找容嫔玩儿,自然也得知了此事。
芃芃身边儿的心腹宫女红杏私底下对芃芃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安贵人如今怀着身孕,本已是一件极大的喜事,不知惹来了多少目光。偏她又这般张扬,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得宠似的……只怕不是好事啊。”
安贵人的事,本与芃芃没什么关系,芃芃知道,红杏是在趁机教导她一些处世之道,便也认真听了。
“你说得不错,只是不知道,安贵人何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了。”
……
安贵人大肆炫耀后没几日,安贵人忽然半夜抱着肚子喊疼。
身边儿人不敢怠慢,赶忙唤来了太医为安贵人进行诊治。
太医说安贵人是不慎吸入了麝香,才导致胎儿不稳,好在时日不长,不至于危及胎儿的安危。
安贵人闻言,一张脸立时变得惨白:“本小主这宫中最近其余的香都停用了,只熏着皇上赐下的馝齐香……”
太医赶忙道:“馝齐香对胎儿是无害的,只是小主熏着馝齐香,馝齐香气味浓郁足以掩盖很多气味,若是您的宫中什么时候多了一味别的香,只怕您也闻不出来。”
第142章 二更
“求太医帮本小主保住皇嗣!”安贵人越听越紧张, 一只手紧紧攥着太医的衣袖。
早知孕期点香会给皇嗣带来这样的隐患,她就不该为了显摆自己的圣宠日日点着,该暂时将那馝齐香束之高阁才是。
实在是最近那容嫔夺走了乾隆泰半的宠爱, 陆贵人又温柔小意, 在另外的小半时间中霸占着乾隆, 安贵人怀着身孕不好侍寝,又因怀孕而浮肿,隐隐有失宠之相。她怕其他人看轻了她,这才特特向乾隆要来了馝齐香, 要在其他人面前撑出第一宠妃的架势来。
现在想想, 为了争一时之气这么做,实在是不值当。若果真伤及了皇嗣, 悔之晚矣!
太医见安贵人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攥着他的袖子,颇感头疼。虽说他年事已高, 在为年轻妃嫔诊脉之时倒是不需要过度避嫌, 但对方一直拉着他的衣袖总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只听太医出言宽慰道:“小主无需过于紧张,您吸入的麝香量不大, 不会对您腹中的皇嗣造成太大的损伤,接下来您只需服用几日安胎药, 便可平复胎气。”
安贵人听了, 这才松了口气:“一切仰仗太医了。只要太医为本贵人保住本胎,本贵人重重有赏!对了太医, 你既然说本小主的是吸了麝香才导致动了胎气, 那么你可能为本小主查出来, 这麝香的来源究竟是哪儿?一日不能把那害人的源头给找出来,本小主便一日不能安心。”
太医让安贵人停了馝齐香,而又让她将这几日接触过的东西拿出来, 一一辨认。
半个时辰后,太医拿着几件外衣对安贵人道:“不会错,这些衣服上有淡淡的麝香味,并不是直接像麝香撒上去,而是将麝香浸泡在掺了麝香的水中反复浆洗所染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