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敬与继皇后之间关系日笃,继皇后甚至还帮着和敬将孝贤皇后留下的部分人手从令妃手中夺了回来,重新交给和敬来支配,和敬也是越来越向着继皇后。如今乾隆对继皇后起了不满之心,和敬自是要为继皇后说话的。
不过怎么劝,也得讲究个技巧。若是直接开口,只怕乾隆非但听不进去,反而会认为连和敬也不能理解他。
“汗阿玛快些坐下。科尔沁处才刚送来了蓝莓与沙果,女儿一得了这两种水果,便选了些好的带进宫来给汗阿玛尝尝,这两种水果俱是酸甜可口。今儿个女儿既把这两种水果带入了宫中,汗阿玛好歹给面子尝一尝,也好平复一下心情。”
对于女儿的撒娇,乾隆十分受用。他捻起一枚沙果,送到鼻尖嗅了嗅,果然是果香宜人。乾隆忽然来了食欲,连着吃了好几个果子,而后夸赞了和敬与其驸马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孝心。和敬在得到夸奖之后,双眼亮晶晶的,却要强作镇定,对乾隆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女儿应该做的,不值得汗阿玛夸赞什么。”
这副模样,逗乐了乾隆。就连方才因为想到继皇后的所作所为而翻涌上来的负面情绪,都少上了许多。
“你啊……”乾隆指着和敬,乐不可支。
“今儿个是女儿孝敬汗阿玛,待芃芃长大了,她就可以与女儿一道孝敬汗阿玛了,汗阿玛高不高兴呢?”
作为除芃芃外最为得宠的公主,和敬对于自家汗阿玛还是颇为了解的。她知道该怎样化解自家汗阿玛心中的郁气,哄她家汗阿玛开心,同样也知道,在把她家汗阿玛哄开心之后,她家汗阿玛是最好说话、也是最能听进人劝的。
提及芃芃,乾隆面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她才那么一丁点大,等她长大,还要好久呢。不过,有你这样优秀的长姐伴随在她身边,给她做榜样,想来在她长大之后,也会如你一般聪慧乖巧。你若是得了空,便多进宫来看看芃芃,不然,朕真怕她会将皇后那脾气学了去。”
到了最后,还不忘损皇后一句,看来,他对于皇后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也是,那一晚,乾隆与皇后虽然看似和解了,但也不过是碍于孩子们之故。实际上两人之间的心结并未解开。皇后不是个会轻易向人低头的性子,乾隆也绝不会主动向皇后低头,两人之间,可不得别扭着么!
和敬装作没有听到最后那句话,只笑吟吟地提醒乾隆:“那是肯定的,汗阿玛可别忘了,待小鄂勒和小十二再长几岁,您可是要亲自教导他们的,届时,女儿肯定天天带着小鄂勒入宫来叨扰您,顺带着与芃芃交流感情!”
乾隆颇为无奈地看着和敬:“好,朕知道了!你也用不着逮着机会就提醒朕,生怕朕赖账似的。朕既然开了口,自然就不会反悔。”
和敬见乾隆此时心情不错,状似无意地开口道:“汗阿玛,您不愿意让芃芃养成皇额娘那般的性子,那么,您想让芃芃养成令妃那样的性子吗?”
乾隆闻言,皱了皱眉:“芃芃乃天家娇女,朕之掌珠,像令妃那样可不行。”
作为一个帝王,乾隆自然希望自个儿的妃嫔能够百依百顺、温柔小意,可若是换做女儿,他就觉得小家子气了,他的女儿,合该活得恣意畅快、骄傲明艳。
和敬道:“汗阿玛这么想,可见是与女儿英雄所见略同。女儿也觉得,若是随了令妃的性子,是一件极为不妥的事。令妃到底是受了出身所限,做事过于小家子气,且行事又不够稳重,还需好生磨砺磨砺。倒是皇额娘这性子,芃芃若是能够学去个二三分,汗阿玛也不必担心日后她出降了受人欺负。”
“谁敢欺负朕的女儿!”乾隆想也不想便道。
“汗阿玛不知,咱们身为公主,明面儿上自然没有人敢对咱们不敬,可暗地里会如何,却是不好说。女儿得汗阿玛照拂,有幸常驻京中,驸马又是自幼与女儿一道长大的,倒是还好。先朝远嫁蒙古的一些姑姑们,日子就过得极为凄苦。驸马欺负公主好性儿的,教养嬷嬷拦着驸马不让驸马见公主的,并不在少数。汗阿玛盯着时还好,在汗阿玛看不到的地方,公主们日子过得如何,还不是得看自个儿。”
和敬趁机为远嫁的公主们发了声。她若不是孝贤皇后与乾隆唯一在世的骨肉,只怕这样的命运也会降临到她的头上。如今她自个儿日子过得顺遂,自然希望其余的皇家公主们日子也能够过得好些。
“竟有这等事!”乾隆听闻此言,颇为震怒:“朕会命人好生调查。公主们虽是带着和亲的使命出嫁的,但她们终究是皇家金枝玉叶,容不得人随意轻贱。若真有驸马欺-辱公主,乃至奴大欺主之事,朕绝不会轻易姑息!”
“汗阿玛英明!”
“看样子,让芃芃学得四五分皇后的脾性,也是很有必要的。”经过和敬的一番话,乾隆的想法立马就变了。和敬说得不错,他便是再舍不得芃芃,芃芃日后总是要出嫁的。虽然依着芃芃的命格,他不会让芃芃去和亲,大概率会将芃芃嫁在京城,但他总不可能一直盯着芃芃和驸马。若是芃芃脾气太软和了,指不定驸马私底下就要欺负芃芃。乾隆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就觉得难以接受。
方才乾隆还嫌弃皇后的脾气又臭又硬呢,现在他倒是觉得像皇后也不错了。
和敬勾了勾唇角:“所以,换个角度想想,皇额娘的脾性,其实也没那么糟糕,是不是?皇额娘她虽说脾气硬些,但有一说一,绝不会像某些妃嫔一样,为了博得您的宠爱,曲意逢迎。依女儿之见,皇额娘待您,倒比其他妃嫔更真心些。她正是因为在乎您,在发现您误解了她,不相信她的时候,才会如此生气。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乾隆闻言,点了点头。和敬总是很懂他的心思,说的话,往往都能说到他心坎儿里去。
和敬续道:“汗阿玛,女儿其实一直很担心您。自打额娘去世,后宫之中,就再也没有一个能够与您说真心话的人了。如令妃之流,虽然得您心意,但她们在面对您的时候,又有几分真心呢?还不是您想听什么,她们就说什么。所以,有皇额娘在,女儿其实很高兴。虽说皇额娘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但至少她从来不会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在这宫中,至少还有一个与您说真话的人。”
“罢了罢了。”乾隆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朕不过与你说了几句皇后的不是,倒引起你这么一套一套的理论。朕都要怀疑,是不是皇后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若是寻常人,听了乾隆这话,只怕当即就要诚惶诚恐地跟乾隆解释,但和敬看得出来,乾隆并没有生气,她便笑眯眯地道:“皇额娘才没有给我灌什么迷魂汤呢,不过是因为她以诚待我,我便也以诚待她罢了。以前我也与汗阿玛一样,觉得皇额娘不好亲近,可后来啊,我发现皇额娘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比起那等口蜜腹剑之人不知要强多少倍!”
因和敬从前与令妃亲近,现如今骤然与令妃疏远,反倒亲近起了与令妃不对付的皇后来,乾隆便自发地将令妃代入了和敬口中“口蜜腹剑”之人,在对皇后好感度上升的同时,对令妃的感观不免又差了一些。
和敬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又开口道:“汗阿玛您对皇额娘有什么不满之处,趁着这几年赶紧一并说了吧。再过些年,待芃芃长大了,您就不可再说皇额娘不好了。芃芃她护娘得很,若是日后,您再说皇额娘的坏话,让芃芃听到了,值不定芃芃一个月不搭理您!”
乾隆听了这话,故作苦恼地道:“你说的很是,看样子,日后,朕是不能再随意说皇后的不是了,芃芃发起小脾气来,可不得了。”
和敬又与乾隆说了一会子话,便带着乾隆赏赐下来的东西,离开了皇宫。作为乾隆的嫡长女,她每回入宫,都不会空手而归,乾隆、太后或是皇后总会赏她些东西,让她带出宫去,也好让宫外的人看看她身为固伦公主的体面,让人不敢因她离宫便小觑了她。
翌日,乾隆得了西藏进贡的皮革、牛羊肉、蕨麻等物,便命人选了上好的给太后与皇后送去。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只这蕨麻最为难得。蕨麻又称西藏人参果,生于海拔数千米以上的高寒地区,极为滋补,宫中拢共也就得了没几颗。
除了太后之外,也就皇后得了,这可羡煞一众妃嫔,纷纷用酸涩的语气道皇上真是看重皇后娘娘。
最好的东西让皇后得了,宫中其余高位妃嫔也各自得了一些东西,好让她们知道乾隆还是惦念着她们的,唯有令妃处,什么也没有得。
纯妃在发现这一点后,故作惊讶地道:“令妃妹妹这样得宠,又怀着龙嗣,平日里宫中有什么好东西,她都是独一份儿的,这回,怎么会什么都没得呢?莫非底下的人忘了往延禧宫送东西?”
“纯妃妹妹说笑了,在皇上手底下做事的人,个个严谨,又岂会犯这样的错误呢?”嘉贵妃抿了抿嘴,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皇上定是觉得令妃妹妹这阵子太过于‘活泼’,不利于养胎,这才让令妃妹妹安安静静的,没有派人去叨扰她呢。”
“这人呐,最不可得意忘形、恃宠而骄。瞧瞧令妃妹妹,从前多么谦恭温顺,如今一朝有孕,便仗着腹中的孩儿折腾起来,甚至还想污蔑皇后娘娘。皇上与皇后娘娘最是缱绻情深,又岂能容她?”
嘉贵妃说着,饶有深意地看向那些向令妃投诚的妃嫔。
因令妃得宠,便有不少低位妃嫔投效于她,比如怡嫔与白贵人这对姐妹花,比如新入宫的宁答应以及瑞常在。
怡嫔入宫早,资历比令妃还老些,早年也是较为得宠的,近些年因后宫之中不断有新人进来,她也渐渐有了失宠的趋势,但她心思缜密,擅长谋划,因而令妃还是十分看重她,时不时在乾隆耳边为她说几句好话,也让她多得些圣眷。
妹妹白贵人比怡嫔年轻貌美些,因而在乾隆那里还有几分薄宠,只是这圣眷显然十分有限,如若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些年了,还是个贵人。白贵人素来以怡嫔马首是瞻,自家姐姐都投向令妃了,白贵人自然也投效了令妃。
宁答应刚入宫不久,因颜色生得好,又有令妃做靠山,在宫里头的路到目前为止走得也还算是顺畅。这宁答应位份虽低,但近日颇得乾隆喜爱,在乾隆那儿也能说的上一些话。至于瑞常在,其样貌人品暂且不说,单只她父亲是礼部尚书,她就有被拉拢的价值。
令妃手下最得用的,就属这四个人了,这四人各有各的长处。嘉贵妃一直眼馋她们,若是能够趁着令妃这回势弱,挖一挖令妃的墙角,让她们转投嘉贵妃的阵营为她办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若是令妃一直得宠,嘉贵妃也不敢背着她如此行事。但最近怀着身孕的令妃连番在乾隆那儿遭遇冷待,却暴露了令妃根基不稳的事实。若不抓紧这个机会,嘉贵妃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相信经过近日之事,这些投效令妃的妃嫔,心里头也该有些别的想头才是。嘉贵妃就不信,因为利益而聚拢到令妃身边儿的这些人,能够对令妃多么忠心。
果然,在嘉贵妃说完这这番话后,白贵人与宁答应的眼神就闪了闪,倒是怡嫔与瑞常在依旧老神在在的,让人看不出她们心中的真实想法。
“要让本宫说,有些花儿朵儿的,虽一时妖娆夺人眼球,但终有开败的一日,倒不如松柏长青。”嘉贵妃语带深意地道。
一旁的婉嫔陈氏听闻此言,开口道:“贵妃姐姐说得不错。若要论这宫中长青的松柏,除了皇后娘娘之外,还有谁呢?别看皇上忽而宠幸这个,忽而宠幸那个,实则他心中最为记挂的,还是皇后娘娘。”
先前在令妃意图污蔑皇后以熏香谋害她腹中胎儿这时,婉嫔就曾开口为皇后说过话。这回,在嘉贵妃暗示令妃不是能够长久倚靠之人,不如改投她麾下时,婉嫔又站了出来,说论地位尊崇,论可靠程度,六宫之中谁也赶不上皇后,若是真要了,另投明主,与其投向其他的妃嫔,不如投奔皇后。
不得不说,从婉嫔前后的举动来看,她对皇后示好的意图十分明显。
因着婉嫔这番言语,嘉贵妃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婉嫔素日里寡言少语的,今儿个话倒是多了起来。”
皇后饶有深意地盯着婉嫔看了好几眼,开口道:“话少不要紧,精辟就好。依本宫看,婉嫔倒是个会说话的,待会儿她们走了,婉嫔不如留下来,陪本宫说会子话。本宫啊,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她虽平日里疏于钻营,但若是有个知情识趣的人愿意投入她的麾下,她也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妾遵命。”婉嫔抿着唇,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喜意来,含蓄又不张扬,皇后越发觉得她是个聪明人。
“皇后娘娘独独把婉嫔妹妹留下来说话,可见是皇后娘娘只疼婉嫔妹妹,嫌弃咱们这些笨嘴拙舌的不会讨娘娘欢心了。”纯妃嘟哝着嘴小声抱怨道。
纯妃这番话看似是在争夺皇后的注意力,实则是在给皇后挖坑。若是皇后应承了下来,岂不是代表皇后承认她们在她心中都不如婉嫔?再有,她踩着宫中其余妃嫔来捧婉嫔,其余妃嫔岂有不记恨婉嫔之理?
婉嫔听出了纯妃话语中的陷阱,但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皇后来处理这件事。虽说她因着和敬与芃芃之故,有意投入皇后麾下,但事情到底还没成呢成,趁此机会观察观察皇后处理事情的手段也好。
好在,皇后没有让婉嫔失望,她只淡淡看了纯妃一眼:“纯妃这样会说话,轻而易举就能引起在场诸多妃嫔的共鸣……这等本事,连本宫也做不到。若是纯妃这样儿的都算是笨嘴拙舌,这宫里头还有谁是会说话的呢?”不就是捧杀么,当谁不会似的。只是平时若没有人惹到皇后头上来,她也懒得跟底下的妃嫔们过招。
这会子,难以接话的成了纯妃。其他妃嫔见她在皇后跟前讨了个没趣,再加上皇后最近又颇得乾隆看重,自然不会再没眼色地去触皇后的霉头。有那等口齿伶俐脑筋活络的,随意找了个话题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开来,不多时,翊坤宫中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氛围。底下的众多妃嫔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也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在诸位妃嫔们散去后,皇后果然留婉嫔下来说了一番话。具体说了什么,人们不得而知,但所有人都能够看见的是,婉嫔在离开翊坤宫的时候,是皇后身边儿的心腹黄嬷嬷亲自送着离开的,她的贴身宫女手上,还捧着皇后赏赐下来的布匹和首饰。
诸位妃嫔心中明了,婉嫔怕是投靠皇后了。
婉嫔向来不显山不露水,最是擅长明哲保身,因而她在一众妃嫔之间存在感并不强,但却没有人能够小觑她。曾经有人见她为人低调又不怎么得宠,便想着欺-辱她,谁知最后,却是那人自己倒了霉,宫中其他妃嫔这才知道,低调不代表懦弱,不得宠不代表这位没有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