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皇后知道,芳柔和芳芷也知道。她们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是盼着小主子能够争口气,狠狠一巴掌抽回到那些人的脸上。可惜,她们只是一介宫女,人微言轻,哪怕是想为自家小主子好,也找不到法子。好在乾隆对公主的宠爱可以与前头的两名嫡皇子媲美,两名宫女琢磨着,若是能够借着公主的周岁宴之机,让小十二进入那些皇族宗亲和文武百官的视野,总是一件好事。
“你说得有道理,这样一个好机会,咱们不能错过。可十二阿哥这个样子,终究不是个事儿。”芳芷看着怀中没精打采的小十二:“咱们得想个法子让十二阿哥醒醒神。”
就在这时,芳柔怀中一直安静柔顺的芃芃突然开始焦躁不安,她在芳柔怀中不断地蹬着腿,芳柔也顾不上和芳芷说话了,连忙低下头来哄芃芃,却见芃芃拿小手拍了拍芳柔的脸,而后五指张开向前伸去。
芳柔见此异状,与芳芷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愕然。
若是这个举动由小十二来做,她们肯定不会太过放在心上,至多只会以为小十二又尿了、饿了或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开心了,她们只会想尽各种办法将小十二给哄好。但是做出这个动作的是芃芃,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要知道,芃芃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孩子,除了饿的时候或是想方便的时候外,她不会轻易哭闹。再加上,她的来历一直具有传奇色彩,她出生那日,宫殿上方徜徉的凤凰虚影,芳柔和芳芷也是瞧见了的。这就导致,当她做出一些奇怪而又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时,芳柔和芳芷立马开始怀疑,上苍是不是要借由小公主之口来警示她们……
这样想着,芳柔突然感觉芃芃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来吸引她的注意力。只见芃芃在拍完芳柔的脸后,做出了与方才类似的动作,小手指向前面某个方向。只是,比起刚才,她的动作似乎更加急切,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芳柔见状,对芳芷道:“公主是不是要让咱们往她指的那个地方走?”
“要不,咱们去看看吧?若是没有什么异状,至多也只是耽搁一些时间——咱们在从翊坤宫出来的时候是留了足够的时间的,倒也不碍事。”
“好,那咱们就跟着公主去看看吧。”
芃芃见状,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只是,她一双清亮的黑眸中写满了焦急,到底不像刚出来时那般平静了。
……
前方不远处,便是御花园的池水。
芳柔和芳芷正有些诧异,想着公主为何会带她们来到此处,就见那池水中央,有个小小的身影在一沉一浮。瞧着那人身上穿的衣裳,看着是某个小主子。
芳柔在进宫前是在水边长大的,水性极好,她见情况危机,也顾不得许多了,把芃芃往身旁一名小太监手里一塞,就赶忙跳进池水中,飞快地冲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游去。在游到那人身边后,她一手托着那人,努力地将他的脑袋拖出水面,一面奋力地向岸边游去。
救人远比单纯的游泳要累得多,待芳柔将那落入水中之人救上岸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她将被救的那人翻过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这落水之人,竟是舒妃之子十阿哥!近些日子,舒妃没少带十阿哥来翊坤宫作客,芳柔芳芷等翊坤宫的宫人们对这位小主子并不陌生。
来不及去探究十阿哥为何会落水,落水之后为何没有人施救,芳柔只知道,若是十阿哥出了什么问题,麻烦可就大了!十阿哥是舒妃唯一的儿子,舒妃才投入皇后麾下,十阿哥就出了这样的事,岂不是在打舒妃和皇后的脸?且今儿个是五公主的周岁宴,乾隆又一次将芃芃“祥瑞公主”的名头给打响了,十阿哥就在这一日出了事,想想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芳柔见十阿哥似是失去了意识,赶忙对十阿哥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好在她在这方面颇有经验,过了片刻之后,十阿哥口中呛出一口水来,而后,他终于清醒了。
在这过程中,芃芃一直很安静,乖乖地缩在小太监的怀里,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十阿哥。十二阿哥也似是察觉到周围的氛围不对一般,丝毫没有吵闹。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自然是要通知主子们的,除此之外,还要请太医来给十阿哥看看,以免落下什么后遗症。
芳柔一面派人去请太医,一面语气温和地对十阿哥说道:“十阿哥?奴婢是翊坤宫的芳柔,您常来翊坤宫作客,应该还记得奴婢吧!”她温柔的语气和熟悉的脸庞让十阿哥找到了一点儿亲近感,十阿哥终于对她的话做出了反应。只听十阿哥开口,用细细弱弱如同刚出生的幼猫一般的声音道:“难受……”
芳柔闻言,心中越发着急:“您身上还有地方不舒服,可否告知奴婢?”
可惜,十阿哥到底年幼,又刚刚死里逃生,说不清楚自己的状况,翻来覆去只是那一句“难受”,那虚弱的小奶音,听得人心里发酸。
芃芃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焦急地冲抱着她的小太监唤了几声“哥哥”,示意小太监将她放到十阿哥跟前。小太监不明白芃芃的意思,正一脸纳闷呢,还是对芃芃的表情和“手语”颇有研究的芳柔看懂了芃芃的意思,这才让芃芃不至于在一旁干着急。
方才,正是因为芃芃的提示,芳柔才能够找到十阿哥,并及时将他从池水中解救上来。因此,芃芃在芳柔心中,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了。芳柔想着,芃芃既然能够提醒她们去解救十阿哥,指不定此刻也有法子能够安抚好难受虚弱的十阿哥呢。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芃芃稚嫩的小脸凑近了十阿哥。
因芃芃身上自带一股亲和力,十阿哥平素就对她颇有好感,此时见了她,整个人都不由放松了许多,他终于说出除了“难受”之外的字眼:“妹妹……”
芃芃见状,伸出小手,轻轻搁在十阿哥的头顶,用一种安抚的语气对十阿哥艰难地吐着字:“乖~”
眼前这场景,明明应该十分诡异的,可看在周围人眼中,却觉得莫名温馨。
也不知是不是芃芃的安抚起了作用,过了一阵后,十阿哥的脸色好了一些,不似刚捞上来那样惨白惨白的了,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
这时,太医终于到了,收到讯息的舒妃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她一见自家小儿子虚弱的模样,就忍不住捂住嘴,泪流满面。方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唯一的孩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一点,她就要见不到她的孩子了!
“太医,快,快去给十阿哥看看!”
饶是舒妃此刻百感交集,想要通哭一场,却也不敢发出声音来,生怕会吓着了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孩子,以及正在安慰她孩子的芃芃。
太医在为十阿哥检查之后发现十阿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他到底在水里挣扎了好一阵,又受到了惊吓,晚上回去,怕是会发热。为此,太医给十阿哥开了一些药,让舒妃按照药方去抓药。
舒妃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身旁的心腹宫女拿着药方去了药房,而后,她竟以妃嫔之尊,跪在了芃芃面前,朝着这个尚且年幼懵懂的女婴拜了拜:“我入宫以来,就只此一子,疼得如珠似宝,毫不夸张地说,我将十阿哥看得比我的命更重!此番五公主受上苍指点救了我儿,便等同于救了我一命!日后,我愿为五公主和皇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舒妃本就投靠了皇后,如今听闻芃芃救下了自己的儿子,愈发坚定了自己要跟着皇后走的心思。皇上和太后娘娘说得没错,芃芃果然是个有福之人,与她走得近的人,就能够被她的福泽庇佑。
她的这一举动,惊呆了在场之人。若是皇后在场,只怕早就将她扶起来了。可如今在场的几个主子都十分年幼,身边儿其他的又都是下人,做不得主,竟任由舒妃结结实实地在芃芃跟前叩了几个头。
十阿哥睁着一双懵懂的眸子,懵逼地看着他家额娘的举动,似是不明白他额娘到底在做什么。至于芃芃……她也只能跟着十阿哥一起装懵,要不然,这场面也让人太尴尬了些。
说来,舒妃倒当真是个爱护儿子的好额娘,因出身显赫,舒妃性子是有些高傲的,在宫中也不屑于拉帮结派,乾隆待她不似其余几个妃嫔那般宠爱,她也不会可以放下-身段讨好乾隆。然而这回,她却愿意为了自己的儿子向芃芃下跪,并再一次隔空向皇后表了忠心……芃芃觉得,她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不过,并不让人讨厌就是了。舒妃这样的性情,想必更与她家额娘合得来吧。
……
宴席上,正在招待朝廷诰命与宗室命妇们的皇后在得知十阿哥被人动了手脚之时起,心中就有预感,今日芃芃的周岁宴,怕是不会太平。乾隆和太后有意借着这场周岁宴,让芃芃坐实“祥瑞公主”的名头,好再抬一抬她的身份,但显然,有人不想让他们如愿以偿。
十阿哥落水险些丧命,这不是一件小事,但在众多朝廷诰命与宗室命妇面前,皇后不能表现出分毫来。后宫之争,需关起门来自行解决,若是闹到外人跟前去,实在有失皇家颜面。
皇后虽心中颇为忧虑,却不能表现出分毫来,只与周围的命妇们谈笑晏晏,说些与孩子有关的话题。
这时,有人忽然道:“皇家人丁兴旺,后宫有皇嗣频繁降生,可见是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皇后娘娘淑贤良德,当为吾辈楷模。”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嘉贵妃新过门的儿媳,四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皇后与嘉贵妃颇不对付,四福晋当面这样盛赞皇后,倒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此时,嘉贵妃的脸,已经有些黑了。
若这话语到此为止,诸人只会以为伊尔根觉罗氏是在拍皇后的马屁,可四福晋给了嘉贵妃一个安抚的眼神,话锋一转,又道:“说来,三皇嫂嫁给三皇兄也快五年了吧,怎么至今尚未诞下一子半女呢?”
三福晋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冷冷道:“四弟妹才嫁入皇家,倒是为皇家之事操心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族宗亲中的大小事务,如今是四弟妹在管着呢!”
三福晋的婆婆纯妃与四福晋的婆婆嘉贵妃在宫中关系时好时坏,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又能联起手来共同怼人,但三福晋与四福晋之间的关系,却真真是水火不容,从未好过,这份不睦,自两人嫁入皇室之前便存在了。三福晋是和硕淑慎公主之女,四福晋是和硕格格之女,按理说,该是三福晋更尊贵些,可三福晋之母是允礽之女,其母不过是因为被雍正帝收为养女,才身份高一些,四福晋之母则是怡亲王允祥之女,虽只是和硕格格,但雍正帝爱屋及乌之下,对四福晋之母的宠爱反倒比对三福晋之母的宠爱更甚。
和硕淑慎公主与和硕格格别苗头,作为她们的女儿,三福晋与四福晋自然也是水火不容。当然,四福晋作为一个刚刚嫁入皇家的媳妇,敢怼三福晋,也是有理由的。早在孝贤皇后的葬礼上,乾隆就以对嫡母不够孝顺、不够悲痛为由,当面斥责了大阿哥与三阿哥,并剥夺了他们的皇位继承权。本朝以孝治国,孝贤皇后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大阿哥和三阿哥得了个不孝的名头,可谓是前程尽毁。既如此,四福晋自然觉得自己不必再对三福晋客气了。
“三皇嫂的话,我是不敢当的。正如三皇嫂所言,我不过是个刚嫁入皇家的新妇,能懂什么呢?我也不过是为三皇嫂操心罢了,毕竟,三皇嫂进门多年无所出不说,三皇兄膝下如今连庶子庶女都没有一个,外头人难保要说三皇嫂的闲话,觉得三皇嫂善妒不容人……”四福晋笑吟吟地看着三福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还偏要追问一句:“三皇嫂,你说是不是呢?我可是在为你的名声着想啊!和硕淑慎公主最是在意自个儿的名声,你可万万不能败坏了公主的名声,让她落下个教女无方的罪名。”
三福晋听四福晋在针对她的时候居然还带上了她的额娘,顿时忍不住站起了身:“你!”
“呀!”四福晋惊讶地指着三福晋的座椅,只见那座椅上,有斑斑血渍,甚是碍眼:“三皇嫂,你莫不是来小日子了?五皇妹的周岁宴见了血,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四福晋慎言!我儿带着祥瑞之兆出生,又岂会被这点血渍所影响!”皇后一听四福晋的话,顿时就皱起了眉。她听不得有任何人说她女儿不好,哪怕只是说说也不行。
四福晋赶忙向皇后请罪:“是臣媳说话不当,五皇妹命格高贵,自不会被这些污物所影响。只是,三皇嫂在五皇妹的周岁宴上出了岔子,到底有些不美。”
皇后轻“嗯”了一声,算是揭过了这茬,不再去计较四福晋所说的话。
现在,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三福晋身上,三福晋顿时脸颊羞红,如有火焰在燃烧。
皇后道:“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是来了小日子却没注意到,也得接受一番申饬。
三福晋瞪了四福晋一眼:“回皇额娘,臣媳的小日子并没有来,怕是有人在恶意陷害臣媳!”
第28章 三合一
四福晋用揶揄的语气道:“自打你入了翊坤宫, 也就只有皇额娘身边儿侍奉的人能够接近你。难不成,你是想说皇额娘故意栽赃陷害你?笑话!三皇嫂,我知道你在五皇妹的周岁宴上当众失仪, 觉得很没面子, 又怕皇额娘会找你问罪, 便想为自己寻个开脱的理由,但你也不能随意乱说话啊!欺瞒皇额娘,可是重罪!”
三福晋看向四福晋的双眼都快要喷火了:“我说了,我的小日子并没有来, 这些血渍不可能是我弄的!”话虽这样说, 她到底也不可能让人现场检查一番,便有些底气不足。
四福晋见她这副模样, 嗤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 会处心积虑的陷害你呢?除了皇额娘外, 又有谁有能耐在翊坤宫中对你动手脚呢?”
皇后听到这话,眼睛危险地眯了迷。三福晋与四福晋互相找茬, 她管不着,又不是她的亲儿媳, 但若是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把她给拖下水, 她必要让这两个皇家媳妇知道中宫皇后的厉害!
三福晋平息了一下情绪,道:“今日是五皇妹的周岁宴, 皇额娘一心盼着五皇妹好, 盼着五皇妹的周岁宴能够顺顺当当地进行下去, 这血渍自然也不可能是皇额娘弄的。但方才,人多手杂,翊坤宫中的座椅容易在那时被人动手脚, 指不定就是某些与我不对付的人,见不得我好,便故意赶在我落座之前,将血渍涂在了我的座椅上——我记得,今日四弟妹就是在我之前来的,对吧?”
此时此刻,三福晋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对四福晋的怀疑。毕竟自打她嫁入皇家之时起,三阿哥便已失了势,命妇和宫妃们对她都不冷不热,却也不会特意来陷害她,毕竟,她碍不着她们什么。唯有四福晋,素与三福晋交恶,巴不得三福晋倒霉,三福晋被人陷害了,自然会怀疑到四福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