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芃芃看了看自家眼前熬的软烂的南瓜米羹、蛋黄泥和肉沫泥,又看了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十二,很是大方地将装着那几样食物的碗往小十二跟前推了推。
小十二顿时喜笑颜开,扯他额娘的袖子扯得更起劲儿了,示意他额娘赶紧给他好吃的。
太后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皇后则是没好气地捏了捏他脸上的肉肉:“知道了知道了,少不了你那口吃的!”
……
在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后,第二日,皇后便去了舒妃处。
她是所有阿哥、格格们的嫡母,昨儿个出了十阿哥落水险些溺亡的消息,她于情于理,都要去关心一下情况。更何况,舒妃近日时常带着十阿哥到翊坤宫来与芃芃和小十二玩耍,对于这个孩子,皇后也生出了几分喜爱之心,自然不希望十阿哥出事。
此次去舒妃处,有几个问题需要弄明白。
十阿哥一个小孩子,是怎么甩开周围人,独自一个儿跑到水边的,又是怎么掉下去的?换句话说,这件事,究竟是个意外,还是有人在暗中谋害十阿哥。鉴于十阿哥溺水一事恰好发生在昨日芃芃的周岁宴上,皇后很难不去怀疑这是有人暗中谋划的。
考虑到昨日,舒妃一早便离了自己的宫殿,到太和宫中给皇后帮忙打下手,有心人若是一早便打定了主意要对十阿哥下手,难度自然也会降低很多。
若是这次的事儿是意外,那么负责伺候十阿哥的人,该撤职的要撤职,该敲打的得敲打,涉及到阿哥、格格们安危之事,都不是小事。若是这次的事儿不是意外,那么幕后之人,就是冲着十阿哥和芃芃来的,皇后和舒妃,自然不能轻饶了那人!
谁知,皇后才刚进入舒妃的宫殿,就见舒妃脸色苍白,往日娟秀而温婉的面容上,有着可怖的狰狞之色。宫中侍奉的宫女、太监们显然都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行事十分小心谨慎,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皇后见状,心中不由“咯噔”了一声:“小十的状况现下如何了?”
皇后怀疑,是十阿哥状态不好,才致使舒妃这般暴怒。十阿哥这孩子,她也是有几分喜欢的。若是他当真境况不好,皇后心中也不会好受。
舒妃对上皇后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眼神稍稍暖了些:“小十无事,幸而昨日五公主及时带着人赶到了,又有五公主身边儿的宫女对小十施救,小十并无性命之危。说来,臣妾应该好生感谢皇后娘娘和五公主。五公主当真是福星,这才能庇佑小十逢凶化吉,臣妾真是感激不尽。”
感激之语,昨日舒妃就当着芃芃和她身边儿心腹的面说过,这些话显然不光是对芃芃说的,也是对芃芃身后的皇后说的,芃芃身边儿的人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皇后,因此,皇后对于这些也是十分清楚的。
虽说十阿哥落水本不是一件好事,但皇后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原本舒妃虽因着自身的利益而选择向皇后效忠,但有几分真心几分虚与委蛇还不好说,经了这件事,舒妃对皇后与芃芃心中充满了感激,自然是对皇后彻底归心了。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舒妃对宫中的掌事姑姑与掌事太监使了个眼神,这些人便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皇后盯着那些人瞅了一眼,忽而蹙眉道:“你宫中的掌事太监换了?”
“换了,昨儿个,就是小伍子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哄得小十想要溜出去玩儿。臣妾为着小十的安全,素来是严令禁止小十独自一个往外跑的,可谁知,昨儿个臣妾去给娘娘帮忙之时,小伍子竟假借本宫之命,调开了宫中的人手,让小十溜了出去,因他是宫中的掌事太监,其余人对他的话竟没有丝毫的怀疑……”
说到这儿,舒妃便是一阵咬牙切齿,自己看走了眼,错把豺狼当成心腹,导致唯一的亲子身陷险境,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至于小十偷跑出去之后的事儿,那小伍子也不甚清楚,想来,外头还有人与小伍子里应外合!定是有人买通了小伍子,蓄意要谋害小十!”舒妃眼中充血,字字泣血道:“小十他昨日虽被救了上来,但如今状况并不好。他落水后受了凉,又因受了惊吓,回来之后发了一场高烧,幸而有娘娘派来的太医在,及时为小十施救,小十的高烧已转为了低烧,只是还没有好透……”
说着,舒妃的语音又低落下来:“娘娘不知道,臣妾看着他小小一个人缩在被窝里止不住地打哆嗦,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之时,臣妾这心里头,就跟有把钝刀子在割似的……娘娘,臣妾实在是难受啊!”
这些话,舒妃当着下人们的面没法说,也只有在同为额娘的皇后跟前,可以诉说一二。
皇后对于舒妃的痛苦,当然能感同身受,若换做是皇后,儿女遭了这样大的罪,她定也会恨不得以身相代,并将那幕后黑手千刀万剐。这种时候,什么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因此,皇后只拍了拍舒妃的肩膀,静静地听着她倾诉,她知道,舒妃是一个极为理性的人,在宣泄完了这些无处宣泄的感情之后,她自会恢复理智。因为,她知道,若是连她也崩溃了,便没有人能够保护她稚嫩的幼子,并为其讨回公道了。
过了好一阵之后,舒妃擦干眼泪道:“让娘娘见笑了。”
“你与本宫之间,何必如此生分?你的心情,本宫十分理解。若是需要用到什么药材,你只管派人来翊坤宫跟本宫说。这些日子,宫务之事,就不需你操心了,你只管好生照顾小十,顺带着将宫中清查一遍,以免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舒妃感激道:“多谢娘娘。”
皇后又问:“可查出来是谁收买了小伍子不成?”
舒妃摇摇头:“小伍子嘴硬的很,臣妾虽对他用了刑,也没能完全撬开他的嘴来。他在臣妾入宫后,是第一批被分到臣妾身边儿伺候的人,那时候臣妾还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身上又无圣宠,臣妾自以为那时候不会有人处心积虑地来算计臣妾,是以臣妾对那时候的老人一直委以重用……臣妾自认待小伍子不薄,除了臣妾的咸福宫,有哪宫能够给他掌事太监之职?又谁能够收买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选择背叛臣妾,恐怕,他打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人!”
“即便臣妾想要撬开小伍子的嘴,让他交代清楚究竟是谁要暗害臣妾的小十,让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都做不到。”说到这儿,舒妃满嘴苦涩:“臣妾身为额娘,竟不能为自己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臣妾真是枉为人-母!”
皇后拍了拍舒妃的手,以示安抚:“往好处想,这回,你也算是拔除了一个隐患了。那人留着小伍子这枚钉子,本是准备做大用的,这回却是功败垂成,想来那人应该也是懊恼得不轻。”
舒妃听着这话,心里头总算是好受了些,她压低声音道:“娘娘觉得,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嘉贵妃,还是纯妃?亦或是令妃?”
舒妃昨日虽忙着照顾小十,但对于宫宴上发生之事,也并不是毫无耳闻的。四福晋穷追猛打的反应,实在是由不得人不起疑。
“如若幕后之人,真是打从一开始就把小伍子安插在臣妾身边儿的人,那么那人便不大可能是令妃,那时候,令妃虽被孝贤皇后举荐给了皇上,但并不如何得皇上看重,自然也没有那个能耐往臣妾身边塞人。令妃真正得宠得势,是在孝贤皇后仙逝之后。”
“兴许是嘉贵妃,兴许是纯妃,也兴许两人都有份儿。三福晋是受害者,按理来说,此事是嘉贵妃所为的可能性,比纯妃更大。不过,若纯妃是主谋,那么她利用儿媳,摆脱自身的嫌疑,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谁都会觉得,纯妃哪怕要陷害你和本宫,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儿媳。”
“可宫中人尽皆知,自打三阿哥失了势,纯妃便对三阿哥不闻不问,对三福晋这个媳妇,也是只有用得上的时候,才会热络几分。在臣妾看来,纯妃是主谋的可能性,倒比嘉贵妃要高上那么几分。”舒妃冷哼一声:“不管是谁动的手,本宫都绝不会放过她!”
若是能不清究竟是谁所为,就两个一块儿报复!
舒妃当然知道,十阿哥会遇到这样的事儿,与她本人投靠皇后、夺得协理六宫之权脱不开干系,她夺了嘉贵妃与纯妃的利益,此二妃要报复她,也在情理之中。但舒妃并不后悔,倘若无权无势,在有人要算计、利用她与她儿子时,她又该拿什么来保护她的儿子呢?难不成,她还能把自己和儿子的安危,寄托在嘉贵妃与纯妃的良心上?
就如同这次,即便舒妃没有挡了嘉贵妃与纯妃的路,只要能够打击皇后和芃芃,舒妃相信,嘉贵妃和纯妃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样做。舒妃投靠皇后一事,只是让她们多了一个算计舒妃和十阿哥的理由。
而舒妃呢,若是她没有投靠皇后,没有实权,那么,她即便是被人算计了,恐怕也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但有了实权,有了与她利益一致的皇后,里头的可操作空间就大多了。
纵使不能立马为她的儿子讨回公道,她也能够对嘉贵妃与纯妃稍稍还以颜色,比如说,让三福晋和四福晋与她们的婆婆离心。
可别小看了三福晋与四福晋的能量,这两位,一位是和硕淑慎公主之女,一位是和硕格格之女,她们二人出自世家大族不说,各自的额娘在宗室之中也颇有分量。倘若三福晋与四福晋真跟纯妃与嘉贵妃闹翻了,相信两位好婆婆得头疼好一阵了。
更何况,五公主的周岁宴上,险些闹出事端来,乾隆对于嘉贵妃与四福晋这对婆媳,心中只怕也是有所怀疑的。若是能够加深这种怀疑,只怕嘉贵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要不得安宁了。
……
深夜,四阿哥府
刚刚跟四阿哥吵了一架的四福晋满腹委屈:“他只会指责我,说是因为我在太和殿的那番话,害得他被汗阿玛责骂了,可他怎么不想想,要不是他的好额娘嘱咐我给五公主找不痛快,我好端端的,又怎么会与五公主过不去?我与皇后和五公主又没有什么仇怨!”
一旁名唤纤云的心腹丫鬟帮四福晋捶着肩,名唤巧云的替她抄着书。
帮她捶肩的纤云是个急性子的,听了自家主子的抱怨,立马与自家主子同敌仇恺:“主子说的是,分明是贵妃娘娘吩咐您的,到头来,却都成了您的不是。太后和皇上责怪您不说,贵妃娘娘和咱们四爷也不记您的好,您这又是何苦来哉?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贵妃娘娘这分明是在把您当木仓使!”
这话才刚出口,就得了巧云的一阵瞪视:“你也少说两句话,主子眼下心里头正不痛快着呢,你又何苦给主子火上浇油?主子若是与贵妃娘娘闹了不痛快,到时间还不是让外人得了意!”
“让纤云说!为何不让她说,我倒是觉得,纤云说得没错!”四福晋冷笑一声:“我这好额娘,用得着我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能对我说出口,一旦用不着我了,为了明哲保身,就把我往火坑里推,日后,我可得多长几个心眼,再不能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了!”
四福晋只要一想起太后在数落她的时候,嘉贵妃站在一旁闷不啃声,完事儿之后还装出一副贤惠婆婆的模样,把罪过都推到她的头上,她就满心不痛快。
第31章 三合一
纤云见有四福晋替她撑腰, 越发得意起来,回怼巧云道:“奴婢只是个丫鬟,不懂得什么大局不大局的, 奴婢只知道, 咱们主子才刚嫁进皇家, 正是既要建立起好名声的时候,在这档口上,贵妃娘娘让咱们主子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就是完全不把咱们主子的名声当回事儿。当初咱们主子还在闺阁中时, 京中谁不赞咱们主子秀外慧中呢?可如今, 那些命妇们背后都在议论,说咱们主子是搅家精, 一嫁入皇家就兴风作浪。你不心疼咱们主子,我还心疼咱们主子呢!”
纤云的话, 听着是在为四福晋抱不平, 可句句都将四福晋的怒火烧得更旺。不过,纤云此时的话是顺着四福晋的心思来的, 四福晋自然觉得纤云比巧云要懂她心意一些。
当初四福晋还在闺中时,纤云是府外采买的丫鬟, 偶然入了四福晋的眼, 这才有幸成为四福晋身边儿伺候的婢女,她性子活泼开朗, 说话有时口无遮拦, 却很能说到四福晋心坎儿里去, 与四福晋略有些骄纵的性格很是投契;巧云是四福晋的额娘和硕格格亲自为四福晋挑选的家生子,思维缜密,性格稳重, 按理来说应该更得四福晋倚重一些,可自打入了四阿哥府,没了四福晋之母和硕格格在上头压着,纤云便在四福晋身边儿拔了头筹,反倒是巧云被比下去了。
纤云觉得,巧云这是想要借故打压自己,重新做回主子身边儿的第一人,纤云自然不会在此刻让步,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成为主子最为倚重之人的,哪能说让就让?更何况,就算她肯让,也得巧云自个儿争气才行呀!四福晋刚受了气,正找不到地方发泄呢,巧云倒好,处处劝着四福晋隐忍,说是踩了四福晋的雷点也不为过。在纤云看来,巧云这样儿,别说是重新夺回四福晋身边第一人的位置了,不被打发到旮旯角落里去都是看在她老子娘的面子上。
思及此处,纤云冲着巧云翻了个白眼。
“一时的隐忍,也是为了往后的长远之计!”巧云看着纤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根不可雕的朽木。谁会在这种时候眼巴巴地瞅着这点子权势,揪着这点蝇头小利不放?纤云怎么就不明白呢,如今她们的主子已经是皇家的四福晋,只有主子更进一步,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才能够得到更多的好处。若是事事顺着主子的心思来,自然能够把主子哄得开开心心的,可上头那些主子,能纵着主子这样肆意妄为吗?纤云哪里是在帮主子,分明是在害主子啊!
巧云虽对纤云万般看不上,只觉得纤云鼠目寸光,然而主子现在到底十分倚重这妮子,巧云自忖着还得把道理给纤云掰扯清楚,省得这妮子继续怂恿主子与嘉贵妃母子闹。巧云压低了声音道:“若是不把皇后一脉拉下马,咱们四爷日后又哪里能有什么好前途?四爷若是没有好前途,咱们福晋又如何夫荣妻贵?贵妃娘娘让咱们主子动手,也是因为她找不到机会动手,而咱们主子恰好有这个机会罢了。这是为了四爷的大计,福晋您万万不能因此而对贵妃娘娘生怨啊!”
“这回,咱们福晋为了嘉贵妃和四爷牺牲良多,福晋本该借着这个机会,好言好语劝慰嘉贵妃和四阿哥一番,也好让两位主子对咱们福晋心存愧疚,福晋倒好,不管不顾地给嘉贵妃甩脸子,回府之后又跟四阿哥一顿大吵,硬生生把两位主子对您的愧疚之情给弄没了!”
巧云这话刚说完,四福晋顿时便沉下脸来。
纤云上下打量了巧云一阵,揶揄道:“巧云姐姐若不是和硕格格给咱们福晋的人,我都要怀疑巧云姐姐实际上是贵妃娘娘派来的说客了。有哪家的奴婢,会在自家主子受了委屈之后,还一个劲儿地为给自家主子委屈受的人说好话的?咱们福晋才刚嫁入四阿哥府,嘉贵妃和四阿哥眼下还要依仗咱们福晋娘家的势呢,都能这样对咱们福晋,即便日后真有什么大造化,这福分,怕是也轮不到咱们福晋来享!既如此,咱们福晋又何必对他们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