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听起来她好冷啊,抱着一定很不舒服罢。侯爷怎么不看看其他人呢?”贺思慕道。
“我大约是身患眼疾,病入膏肓,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竟都看不见了。不过好在虽然她一开始会有点冷,但是捂一捂就热了,有时候还烫得人心慌。”段胥以指背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说。
贺思慕仰头看了他片刻,然后笑着伸出双臂,道:“段胥,抱我。”
段胥顺从地抱紧了她。
“我现在还是冷的么?”
“有一点儿。”
“那让我热起来罢。”贺思慕在他耳边轻声道:“用你的温度来温暖我。”
段胥吻上她的脖颈,手指灵活地解开她的衣带,含糊地笑起来。
“遵命。”
第78章 生变
所谓温香软玉在怀,这种感觉段胥这些年来算是食髓知味,深刻地体会到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贺思慕在他怀里,正在无聊地玩他的手指。她背对着他枕在他的手臂上,未着寸缕与他肌肤相贴,此时她的身体已经被他的体温暖透了,仿佛真像个温热的活人似的。
段胥搂住她的肩膀,便听她慵懒道:“段胥,你醒啦。”
她此刻并没有和他交换五感所以全然是恶鬼的状态,整晚都保持清醒不会入睡。这样的情形三年里时常发生,贺思慕知道段胥希望早上醒过来还能看见她,所以她多半会在他怀里躺一整夜到他醒过来。
有时候段胥会因为她的纵容而感到惊奇,总是这样睁着眼睛在他的怀里百无聊赖地待一晚,鬼王却从未抱怨过什么。
“早啊,思慕。你这次来待多久?”
“一会儿我就回去了,这次你刚到云州,我就来看你一眼。谁知道一看就有好戏。”贺思慕在他怀里翻腾了一下,面对着他笑道:“你昨晚说梦话了。”
“我?我说什么?”
“听不清楚,声音很低,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是胡契语还是汉话,有趣得很。”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要是做梦喊了你的名字怎么办?”
“那我被你千里迢迢喊来,肯定要把你从梦里打醒。”贺思慕点着段胥的鼻尖道:“这可这不公平啊,段舜息。你还可以在梦里见我,我要是想见你就必须到你跟前儿来。”
段胥先是笑起来,然后又叹息一声。
“我好想你,思慕,鬼王殿下怎么就这么忙呢?”
贺思慕嗤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就不忙吗?至少有三次我来找你,你没赶上招呼我,我走了你都不知道罢?”
“我错了。”段胥立刻认错。
这三年里贺思慕坐镇玉周城处理鬼界事务,而段胥则募兵剿匪,两个人总是匆匆相见聚少离多。算起来还是每次交换五感那十天,贺思慕在他身边待的时间最久。
贺思慕望着段胥的眼睛,笑道:“段侯爷,你这仗什么时候打完啊?”
“至少得十年罢。怎么,鬼王殿下等着我打完仗把我金屋藏娇么?”
“那要看你十年之后还娇不娇,是否值得我藏了。”
贺思慕戳着段胥的胸膛,被他搂紧了腰深深地亲吻,深吻之间他说:“鬼王殿下要了我一辈子,可没有始乱终弃的道理。”
贺思慕就嘻嘻地笑起来。
说笑一番之后贺思慕便要回去,她离开了段胥温暖的怀抱穿戴整齐,段胥叹道他好不容易把她捂热,她一会儿又要凉了。
贺思慕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了一下,便在一阵青烟中消失。在她消失的同时,在桌上趴了一夜的可怜小姑娘迷茫地醒过来,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望着段胥。
段胥穿着白色单衣,神色餍足。他微微一笑,亲切道:“你昨天许是太困了,倒头就睡,怎么叫也不醒。”
小姑娘怔怔地”啊?”了一声。
府尹满脸带笑地来迎接段胥,要将他送回军营。得知段胥没有碰那小姑娘时,府尹先是一愣,然后便陪着笑说云州偏僻比不上南都,恐怕是云州的美人入不了段胥的眼。
来之前段胥便在方先野的信中听说过这位府尹大人,这人虽然油滑但很擅长平衡各方关系。方先野在这里取消了之前胡契人设置的四等人制,但是未对态度良好的胡契人进行清算,亦不提倡仇恨报复行为。于是在这几州之间各个族裔之间的关系处在微妙的转换时期,这位府尹大人便是和稀泥的好手,这边敲打敲打那边安抚安抚,这些年过去过度还算是平稳。
段胥摆摆手,笑道:“府尹大人,这种话说与不说也没有区别。我不管其他南都来的人带来了什么风气,凡是对我和我军中的将领,若大人想设宴款待尽礼数便可,像今日这样的美人绝不需要,你也不需要奉承我。”
府尹立刻弯腰点头称是,段胥拍拍他的肩膀,道:“如今方大人回去南都,新的巡边使还没有任命,你便是云州府里最大的官了。这些年朝廷在矿场和马场上拨了不少银子,云州府应该挺富裕的,大人可要把钱用对地方。”
“那是当然。”府尹诚惶诚恐。
段胥低下头笑着看着府尹大人,说道:“大人不必这样小心翼翼,说实话,我挺喜欢大人的。”
府尹大人没来由地一哆嗦,便看着段胥背着手悠然自得地迈步从他府尹家的大门走出去了。他心说这南都来的侯爷,比方大人还要叫人看不懂。
段胥从府尹家门出来没走几步路就遇上了来接他回去的沉英,以及他归鹤军的郎将史彪。史彪其人原本是扈州三师山上的一伙儿土匪头子,武功高有头脑又讲义气,在当地小有名气,因为脸上有许多刺字,人送外号“青面虎”。段胥剿匪时采取的是大包围和逐个击破的战术,当时他已经打败了十之五六的土匪,也将史彪的寨子围了七日,最后孤身一人进寨与史彪谈了一天,成功诏安了史彪。史彪如此便成为了他归鹤军的郎将。
史彪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看见段胥便大声道:“段帅,我听说昨日府尹好生招待了你,又是美酒又是美女的,怎么不带兄弟们尝尝?”
“你还想尝尝?史彪,你怎么答应我的。身在关河北便绝不碰酒,你忘了?”段胥从他们三人之间走过去,他们便调转了方向跟着他往军营的方向走。
史彪不满地说:“这战事还没开始呢,小喝两杯又怎么了?”
“小喝?史大哥,你确定你能小喝吗?你哪次一沾酒不是喝到昏天黑地酩酊大醉,要不是这样也不至于当年被我三哥围了个结实。”沉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史彪,换来史彪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愤愤地让他不要说了。
史彪比段胥年长,段胥和他相交不拘礼数,便也跟着沉英喊起史大哥来。他说:“史大哥,景州的地势和扈州有相似之处,你在此处作战最为得心应手,只要你能保持清醒……”
段胥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话头,同时也停住了脚步,沉英没留神一下子撞在他后背上,揉着自己的脑门奇怪道:“三哥,你怎么不走了?”
段胥并不应答,目光紧紧锁着街边墙角一处杂乱的图画。他神情严肃地走过去,弯下腰仔细观察那由圆形和长短不一的斜杠组成的奇怪记号。沉英和史彪相视一眼,跟上去在段胥身后去看那记号,沉英惊讶地说道:“这些不是……三哥你教我的……”
史彪纳闷道:“什么?小薛你认识这些鬼画符?”
沉英看向段胥,不知道能不能说。段胥直起身来,轻声说道:“他们来了。”
这是天知晓的记号。
大意是说追捕十七,旁边的圆形是指大司祭。如今前大司祭已经去世,路达担任了丹支新一任大司祭,这个符号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路达也到了附近。
史彪还摸不着头脑地问:“谁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段胥突然转过身向军营的方向走去,他分明没有跑但是步子快得惊人,沉英和史彪好不容易才跟上他。他问道:“韩令秋什么时候走的,人到了哪里,可有音讯传回?”
沉英小跑跟着他,答道:“三天前走的,昨天还传来信息,刚刚到景州唐将军处。”
景州的地形飞快地从段胥的脑海中掠过,起义军与丹支各自占据的部分在他的眼前展现,再结合他刚刚看到的天知晓记号,他冷笑道:“真是请君入瓮的一场好戏啊。景州的唐德全应该已经被丹支收买,借着向我们求援的名头,想要趁我们开进景州后与丹支军队合力将我们歼灭。”
“什么?唐将军可是汉人啊!”史彪惊道。
段胥嗤笑一声,道:“好处够多,做狗都行,更何况只是做个奴才。”
“可韩将军已经进了景州,他没带多少人马。”
“韩令秋估计已经被扣住了,沉英你快马去踏白军,通知他们韩令秋的军令已不可信。就算是他本人回来,当面调兵也不行。”眼看着军营在前,段胥走进大营中对史彪说:“传我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谁的军队也不能踏进景州一步,并且要对景州军队加强防范。把大家叫到我的营中集合。”
史彪抱拳称是。
没过多久,归鹤军的几位郎将就已经集合在了段胥的营帐中,围着那张巨大的地舆图商量对策。在景州和云州交界一带有一些属于起义军的地盘,两边各有驻军,但因为唐将军屡屡向大梁示好,大家都认为唐将军不日便会率军归顺,故而对那些起义军并无防范之心。若起义军突然发难,必有重大损失。
“他们有人在云州洛州,对我们的动向很了解。方才我下令各军不得轻举妄动,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时机稍纵即逝,史彪……”段胥抬眼望向史彪,手在地舆图上一划,对他说道:“我给你五万兵马,你即刻出发,三日之内拿下景州西南这四座城池,你能做到么?”
史彪眼睛亮亮的,充满了能打仗的兴奋,爽快道:“包在我身上,待爷爷好好跟他们玩玩。”
段胥转眼看向一边的丁进,丁进是归鹤军另一位郎将,和史彪截然相反,乃是武将世家出身,熟读兵法骑术了得。当初在扈州追着山贼到处跑,却不想最后和山贼做了同僚,一直有些瞧不上史彪,不怎么与史彪说话。
“丁进,我给你五千骑兵,三日之间拿下景州东边这两座城,你能做到么?”
丁进瞧了一眼兴奋的史彪,行礼道:“丁进定当不辱使命。”
史彪摩拳擦掌道:“段帅,咱们的绝活儿要不要展示给他们看看?”
“还不到时候。”
史彪便有些悻悻的。
段胥后退两步,双手于唇边交叠看着这张地图。他方才命令三人进攻的地方都是胡契人占据的地盘,拿下之后就能切断景州起义军与胡契人的连结,但时间一长恐怕胡契人和起义军反应过来,便会腹背受敌。
不过起义军内部恐怕也不是铁板一块,唐德全摇着驱逐胡契兴复汉室的大旗,招徕的定是与胡契人之间有仇怨的汉人。唐德全向丹支投诚便要出卖这些下属,想来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
这便需要紫微参与了。
段胥正想着,史彪在一边插嘴道:“可是韩将军怎么办?他人已经在奸人营中了,肯定要被押做人质。”
“自古以来将领一时不察落进陷阱,因此丧命是常事。”丁进凉飕飕地说道。
“好家伙,大家都是一起打胡契人的兄弟,说不救就不救了吗?”
“这是军营,不是你那山寨,你把你那山贼作风收收。”
“嘿丁小白脸你……”
段胥抬手阻止了他两位郎将的争吵,他淡淡说:“人自然要救,不过也用不着动用军队了。你们把仗打好,人我去救。”
第79章 师父
韩令秋被扣下这件事其实也简单,总结一句话,就是他是个倒霉催的家伙。
十五死前误会韩令秋是十七,他大概给天知晓传了信,于是被误导的天知晓就开始追捕韩令秋。韩令秋人在大梁又是一军统领,加上武艺高强,平时并不容易接近。
这么一来二去,正好遇到景州起义军首领要向丹支投诚,天知晓就顺势要求他将韩令秋骗过来抓住,这对于韩令秋来说真是无妄之灾。
天知晓要抓的“十七”分明是段胥。
真正的“十七”刺瞎师父出逃的时候,曾以为这就是他和天知晓的结局;后来在朔州府城下将十五杀死时,他也曾想这大概是尽头了,然而那些都不是。或许过去并没有真正的过去,才会这样反反复复地出现,向他要一个结局。
段胥不由得长叹一声。
他潜入景州府城时夜色已深,他先混在守卫之中进了唐德全的府邸,然后脱离队伍在房顶间奔走,踩在瓦片上便如踩在棉花上似的,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半个时辰间摸清了唐德全府邸的布局。
这座府邸原本是丹支景州太守所有,丹支明面上虽是学了汉人以法治国,但血统和人情是往往凌驾于法理之上。故而胡契高官们喜设私狱,草菅人命是常事。
如若不然,天知晓怎么设立这么多年,丹支御史台竟跟没看见似的从不过问这个没有半点儿依法的组织。
以段胥的经验来看,这座府邸里必然也有私狱。唐德全要关押韩令秋,一定不会放得离自己太远,多半就在府中的私狱里。
丹支对于风水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对于私狱这样的地方有明确的建造设置要求,段胥很快找到了私狱的所在。他伏在长廊的梁上观察着私狱的守备巡逻情况,便眼尖地看见两个穿黑色斗篷的人从那灰色石门中走出,轻声交谈些什么。
一阵风吹过,掀起他们身上的斗篷,段胥便看清了他们的样貌。一个人斗篷之下是白金相间的司祭服,看起来纤尘不染,与这黑暗牢狱格格不入。一个人则穿着黑衣,轮廓坚毅目光锐利,倒是和这牢狱十分相配。
丹支大司祭路达,和天知晓的十四。
这次天知晓来的人是十四师兄啊,果然是老资格。十四是胡契人,段胥和十四也只是照过几次面,不过偶然一次正好遇到十四做完任务回来没蒙面,所以见过十四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