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
陆清予坐在沙发上,神色淡漠。
乔焉想了想,身子往被子里钻,说:“要是分手时你愿意承认是我甩了你,更好。”
陆清予微顿,看着她。
她赶紧埋进被子,瓮声瓮气:“随口一说。”
陆清予起身,掸掸衣服上的褶皱:“我会让律师按照你的要求把这些条款添进去。完成后拿来给你看。”
他这么痛快又坦荡的同意让乔焉内心的负罪感减少了些。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孝顺章之聆,等将来“分手”了,她也要时时去看望,不把老人家遗忘。
她徒自想着,陆清予临出门见她还缩在被子里发呆,本来不想多嘴,却还是问了:“你很在意她?”
这个她,指的是章之聆。
陆清予并不认为一个人会和年幼时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感情深厚到怎样的地步。
相比虚无缥缈的感情,利益总是实在的。
乔焉垂眸,缓了缓,声音穿过棉花传来:“我只是不想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失望。”
*
两天后,乔焉出院。
章之聆特意来接,陆清予也来了,几人直接回了章之聆在燕城的私宅。
这处私宅叫筠园,是晚清一位亲王的别苑,号称英租界建筑里的一颗明珠。
章之聆父亲把筠园送她做嫁妆,当年陆章两家联姻,关系较好的亲友酒席就是在这里办的。
乔焉第一次来筠园。
不能说刘姥姥进大观园,但多少还是被震撼到。
进门的蜿蜒鹅卵石路本以为是曲径通幽,却不想走出来后,是一片开阔的西式露天花园,大天使喷泉立于中央,两侧的黄金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你爸爸说这儿的设计比不上咱们中式庭院有私密感。”章之聆指指东边的小路,“那后面是咱们风格的园林。”
乔焉笑笑:“中西结合也很好的。”
进入室内,穹顶结构的玄关顶面用彩色琉璃玻璃组建,午后阳光正浓,光细碎倾下,仿佛上天赐予这里的宝石,五彩斑斓。
乔焉伸手去接,一枚粉色的椭圆形光斑落入掌心。
仿佛是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她又去接蓝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玩得正开心,一扭头,就见陆清予在看她。
她赶紧背过手站好,像是上课偷看小说被在后门巴头的班主任逮个正着的坏学生。
陆清予没多说什么,只是多望了一眼那枚落在女人耳垂上的红色心形光斑,淡声说:“走吧。”
乔焉手指又勾了下绿色光斑,跑回他身边。
*
章之聆禁不起劳累,带着乔焉去后面的庭院小坐。
庭院四周假山环绕,怪石嶙峋,人工挖掘的溪道流水潺潺,将石凳石桌缠绕包围。
“回头慢慢参观。”章之聆说,“我这里还有你爸妈留下的画,待会儿也拿给你。”
乔焉不住点头。
佣人送来上好的碧螺春,大家静静品茶。
大概也是没话说显得太过无聊,章之聆看看对面的两个人,忽然问:“你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乔焉差点喷茶!
她就不配拥有宁静的时光呗。
乔焉偷瞄了一眼身边还在品茶的男人,他西装革履,坐姿板正,标准绅士做派,却又很好地融进古韵的山水中,有种出尘不凡的谪仙风姿。
“不用不好意思。”章之聆又笑着说,“我在国外这么久,不是老古板。”
您不是,可您孙子是开口算我输的老铁板呐。
乔焉估计陆清予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可让她说,她怎么说呢?
就说他们在一个画展上偶遇,然后陆清予就盯上她,拿着钱来雇她,再然后他们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叹口气,乔焉喝掉杯里剩下的茶,开启影后模式。
“其实我和清予……”她搓着手,看看陆清予,“我上学期间就知道他的。他的学校在我学校隔壁……所以这次一重逢,我就……”
她脸颊绯红一片,比芍药花还好看。
只是这份好看不是因为女孩家的羞涩,而她实在是编不出来,纯急的。
好在章之聆骨子里是个特别浪漫的老太太,自己脑补了一场年轻人的美好爱情,笑着说:“这么看,清予是一直都没有忘记雪竹呀。”
乔焉头皮一炸,摆手想说是她没忘记他,他那会儿哪能知道她是谁?理解反了!
结果在她开口前,就听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喉间溢出:“嗯。”
乔焉:“……”
章之聆眉眼含笑,似联想起陈年往事,感慨:“这就是缘分,奇妙啊。”
清风四起,吹拂着陆清予额前的碎发,他淡淡一笑,笑意微乎得似溶进风里,难觅踪影。
一旁的乔焉握紧茶杯,心跳混乱。
*
风渐渐大了。
章之聆叫厨房准备了很多菜,留乔焉和陆清予吃晚饭。
陆清予说:“今晚有应酬。让乔焉陪您,我晚些来接她。”
闻言,章之聆也不好说什么,让乔焉去送陆清予。
路上,乔焉低头沉默。
陆清予上的振翔私立中学是燕城最有名的贵族中学。
那时的他很低调,但强大的家世背景,逆天的学习成绩,再加上不需要前两项就可以秒杀一切的颜值,注定他会成为学生时代风云人物。
乔焉念的七中和振翔隔着一条街,一街之隔是天囊之别。
他们这边每天死啃书本,穿着肥大的运动校服蹦跶;那边的学生则是纠结该念哈佛还是牛津,该去瑞士游玩还是日本购物,漂亮合体的制服比电视里的还好看。
乔焉知道陆清予,完全是因为陆清予太有名,没法不知道。
而陆清予怎么会知道她这么个小人物?
“进去吧。”陆清予站在车前说,“接你前会通知你。”
乔焉眼看陆清予就要上车,压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陆先生,你上学时认识我?”
陆清予背对着她,黑色风衣穿在他身上,挺括优雅,仅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驻足。
他稍稍扭头,侧脸轮廓完美:“你觉得呢。”
乔焉愣了几秒,悟了。
原来是专业演员的职业素养呐。
明白他不过是为了应付章之聆,乔焉心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滋味,很淡很飘,好比一粒细沙投入湖中,还未感知就已消亡。
“我说呢。”她扬起笑脸,放松下来,“陆先生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陆清予觑她,上车。
*
今晚的应酬地点在致梵华府。
它的前身是民国时期的华洋酒店,入会要求极高,除了身价,更看重社会地位。
陆清予来到名叫墨梅的雅间。
屋内已经到了些许人,交谈声和麻将碰撞的脆响混在一起,一并匿在淡雅屏风之后。
“陆总来了。”
有人主动问候,陆清予颔首,走到沙发落座。
正在打麻将的王家小儿子见状,压低身子问邻座的蒋途:“用不用给陆总安排上?”
今晚这场合,女伴是不会少的。
蒋途吐个烟圈:“不用管,他目前有主。”
蒋途是陆清予的同学兼好友,他的话总不会有错。
王家的没再多嘴,只是时不时就往陆清予那边看,一心二用。
“阿予,怎么没带那位小学妹来?”蒋途刚赢了一把,心情不错,打趣道。
陆清予没答,伸手拿酒,却被抢先。
虽然没有谁为陆清予安排女伴,但总有人会为自己找个好猎物。
女人面容姣好,淡红色的指甲衬得双手素白,柔弱无骨地拿起酒杯倒了酒,递过去。
陆清予留意到那抹红色,多看了会儿,不由轻哂一声:“多大了?”
女人欣喜又娇羞,软声说:“二十二。”
“还在念书?”他尝了口酒。
“嗯。”女人点头,“电影学院念大四,很快就毕业了。”
陆清予没再说话,女人本以为的希望忽而就又没了,但没走,不想就这么放弃……
娱乐时间差不多,切入正题。
陆清予和王家小儿子去了内间谈事,谈城北快要落成的乐园项目。
王家这位年龄不大,却是个人精,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来和陆清予谈,想好好赚上一笔,在自家老头面前显摆。
可没想两轮下来,他非但没捞到一分好处,反倒按照陆清予的想法越陷越深。
谈完,他扯开领带瘫在沙发上,虚脱了一样:“妈的!以后再遇上陆清予,还是叫老头来对付吧!”
搂着女伴的蒋途大笑:“之前说了,你不信。”
陆清予是年轻,但手腕和手段丝毫不输那些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们。
“诶。”王家小儿子忽然又坐起来,“我看刚才他对个女的挺感兴趣,要不我再渗透一下?好歹再给我涨半个点啊,不然我白吹牛了!”
蒋途没接这茬儿,跟女伴耳语两句,去了卫生间。
刚到门口,陆清予出来。
“这就回去了?”蒋途靠着门框,下巴往外撇了撇,“有小姑娘等你等的望眼欲穿呢。”
陆清予眼都没掀,擦擦手:“没兴趣。”
“那你看人家半天?”蒋途好笑道,“我还以为你想来点儿后续呢。”
有么?
陆清予不记得,只是又想到那抹红。
映在莹白的耳垂上,疏疏浅浅,像彩虹遗落的一角碎片,如梦似幻。
他扔掉纸巾,正巧水台上的手机亮起,蒋途眼疾手快夺了过去。
“陆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我……”
没念完,陆清予抽回手机,眼神警告。
蒋途耸耸肩,老实一会儿,又惊讶道:“那小学妹叫你陆先生?我靠,你俩还玩角色paly啊!那你管她叫什么?小秘书?”
陆清予蹙眉,反问:“她什么时候是你学妹了?”
“这不邻居学校嘛。”蒋途说,挑挑眉,“真看不出,你喜欢这套。”
陆清予懒得解释,看了眼手机,蒋途也想看,却顾及刚才的警告,不敢造次。
看完消息,陆清予撂下句“走了”,不再逗留。
蒋途语带戏谑:“小学妹魅力无边啊。”
他纠正:“她叫乔焉。”
第9章 致富 “分房,一人一间。”
乔焉并不知道自己魅力四射的事都得到了外人的认可。
她刚哄着章之聆休息下,这会儿听李秘书叭叭地说话,脑袋快要裂开。
陆清予怎么还回不回来?!
看不懂她打的中国字?十万火急啊!
就在她打算干脆夺命连环call时,在外院值班的保安过来通报说六少爷来了……
陆清予在穹顶玄关外的露台就看见了乔焉。
夜色朦胧,她身上的米色针织裙像轻纱般笼着她,晶亮的桃花眼泛着柔光。
“怎么了?”他问。
乔焉跑下几级台阶,刚要说话,李秘书出来。
“六少爷来了。”李秘书笑着看了眼乔焉,“乔小姐一直等着您呢。”
陆清予瞥向乔焉,她应该是装不出害羞的样子,干笑着别开乱飞的发丝。
他身体稍稍倾斜,挡住凉沁的夜风。
“厨房备了冰糖血燕雪梨盅。”李秘书又说,“六少爷要是想用些吩咐下去就是。我先进去了。”
李秘书前脚走,乔焉后脚就要说话。
陆清予打断:“你确定在这里?”
乔焉后知后觉有些冷,指指里面,贼头贼脑:“走。”
*
两人来到相对僻静的小休闲厅。
站定脚跟,乔焉深呼吸,一气呵成:“陆先生大事不好了章奶奶要我们搬到这里住!”
陆清予微怔了几秒:“住这里?”
乔焉点点头,火速交代了来龙去脉……
两个小时前,乔焉和章之聆吃晚餐。
快吃完时,章之聆忽然问乔焉是不是和陆清予住在一起?
乔焉心想坏了,长辈多少对同居这回事看不太上,但她这个同居又不是那种意义的同居……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也怕多说多措,干脆不说。
见状,章之聆笑笑:“那你和清予搬到我这里住吧。”
她应该是思虑过这件事,一点儿余地没留:“来我这儿以后,你们还住一间,不用分房。年轻人恋爱嘛,我懂。我很开明的,不是老古板。”
就这么着,章之聆愉快地决定了乔焉和陆清予搬来筠园住的事……
“怎么办啊?”乔焉仰着头,一脸焦急。
要是一味拒绝章之聆,会惹得她怀疑她和陆清予的关系不说,也违背了讨好章之聆的本意;可如果答应,怎么住啊?
陆清予也没料到章之聆会有这个动作,一时无法表态。
乔焉又说:“我们可是说好的,假恋爱。这要是天天住这里,在章奶奶眼皮子底下,不就得……”
话没说完,有力的双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臂。
下一秒,乔焉被拉进怀里。
周身登时充满清冷烟草香,几缕酒的醇香也若隐若现地在鼻尖漫舞。
乔焉大脑宕机一瞬,反应过来后下意识推人,那人却将她抱得更紧,低音炮似的嗓音在她耳畔蓦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