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睁眼,她回到了最初,回到了一千五百年前。
回到了她满眼都是盛陵光的日子。
后来和盛陵光形同陌路之后,她时常想,如果再次回到当年,她还会爱上这个对苍生宽容却独独对她绝情的少年仙君么?
她那时候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
她只想离他远远的,她再也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的瓜葛。
有他在的地方,如同地狱。
为他受了多少年的委屈,为他生儿育女,换来的不过是最后被无情碾碎的下场。
兮折怕极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她消失三天了,禹河荒冢早就慌乱成了一团,直到盛天境的少年仙君和他师弟把她送回去,禹河尊主禹宴临才将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
盛陵光还特意跪在禹宴临面前请罪,毕竟兮折是去盛天境之后才出事的。
禹宴临看着一身伤痕的兮折,气不打一处来,怒骂盛陵光:“本尊答应让她去盛天境玩不是让你们把她弄丢的,那么大的盛天境,连个小姑娘都保护不好,你让本尊以后怎么把她嫁到你们盛天境去?”
盛陵光单膝跪在地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静静地听着禹宴临的批评。
兮折是禹河荒冢的的嫡长女,但是母亲去世的早,所以父亲有了续弦,然后又育有一儿一女,又有几个妾室,也育有儿女,但是都没有兮折受宠爱。
兮折跟她母亲长得十分相似,禹宴临便对她宠爱有加,给她寻的亲事也是整个禹河荒冢最好的,盛陵光是盛天境的少主,根骨奇佳的少年郎,年少成名,是不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
为人善良正直,端方雅正,是盛天境的门面,兮折的这亲事羡煞了不少人,就连继母所出的妹妹都嫉妒抱怨,说禹宴临偏心,把最好的都给了兮折。
当年的兮折也以为自己得到的就是最好的,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白衣少年郎,可是她没料到,她和盛陵光的相遇,只不过是悲剧的开始。
没有人比她更可悲,她从盛陵光的心头肉,活成了后来为他疯魔的妒妇,还死不知悔改以为自己还能挽回他的心意。
可笑,又可悲。
她回到禹河荒冢之后,喝了好几杯热水才将自己心里的寒意和恐惧压下去,期间没有见任何人,禹宴临来她也没见。
窗外的繁花开得正好,烈日当头,微风几许。
直到夕阳西下,夕阳将屋外的枣树影子拉地老长,屋里暗了起来,她才问丫鬟桐花:“他走了么?”
桐花知道她问的是谁,摇头:“他还跪着,在求尊主和小姐您的原谅。”
兮折摇头,双手互相紧握,吩咐桐花:“让他走吧,顺便告诉他,我和他的婚约,不作数了。”
桐花一愣,有些讶异:“小姐?”
兮折的手微微颤抖:“等我养好伤了,我会亲自去盛天境退婚的。”
桐花权当她受了委屈,没有当回事,将屋内的灯掌起来,兀自点头应下,去回了盛陵光:“小姐大概是受刺激了,今天情绪很不好,所以还请盛公子改日再来?”
盛陵光没答话,他看出来兮折今天的反应了,她在怪自己没保护好她,他有罪,他得等到她消气了才行。
桐花没有跟他说兮折退婚的话,她以为是他俩闹脾气,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禹河荒冢的嫡长女和盛天境的少主有了婚约,而且两个人相互喜欢,很恩爱。
羡煞多少人。
她喝了小碗的粥水,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桐花在外面轻声道:“小姐,他还没走,你要不要见一下?你今天要是不见他,估计他得跪到明天,尊主也没让他起来。”
兮折渐渐地恢复了过来,她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年少时盛陵光确实对她用情至深,但是这也改变不了后来的结局。
年少情深又如何,始终抵不过一个跟她眉眼相似的徒弟。
兮折换洗了之后人也看起来恢复不少。
她躲了一天,终于肯出来见盛陵光。
当年他也曾这样跪在家门外乞求原谅,她心疼,根本没让他跪多久,那时候她眼角还被法器划伤了,还流着血。
他一边帮她疗伤一边心疼地自责:“阿折,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她满心满眼都是盛陵光啊,哪里还有怪罪他的意思,恨不能把他藏在心窝里疼。
可如今,她却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傻地可怜的小姑娘了。
禹河府外,红灯笼已然高高挂起。
夜色深沉。
禹河府门被打开,白衣少年跪在门外,倔强又不失高雅。
看到她出来,他的神色微微亮了亮,轻声唤她:“阿折?”
兮折看了看他,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但是暗里她已经心痛至极,声音都有些发抖:“回去吧,别跪着了,待我修养几日,我便亲自去盛天境退婚。”
盛陵光整个人突然瘫倒:“阿折,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错了。”
兮折没说多余的话,她的话到了,也不准备多说什么,正转身想回去,隔空突然一柄暗器随风而来,兮折虽然回到了最初,但是她依旧敏锐,紧急一侧,一根梅花针扎在了红漆泼就的门边。
下一瞬,禹河府门怦然倒地!
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边的禹梓辛突然大叫一声,兮折还未反应,有人一把就把她拎起带到了高空。
猖獗的笑声突然入耳:“哈哈哈,多大的架子,敢让盛天境少主在府门外跪一天?”
熟悉的梅花香,暗影梅针冠绝天下,不用问都知道是谁。
楼湮。
不对,是沈东黎。
兮折感觉自己衣领被拎着,黑暗里他的身影极快,很快地就落在了盛陵光身边。
兮折也被扔到了盛陵光的身边。
盛陵光迅速将她接住,她顺势靠在了盛陵光的怀里。
缓缓回首,只见落霞孤鹜,暗影浮动。
她心里一恸。
他负手站在不远处,身着玄黑蟒纹衣裳,长发散落,拦在耳后,左耳耳骨上,一只血红的骨钉,诡异耀眼。
桀骜不驯。
和盛陵光是截然不同的气场。
他缓缓向他走来,声音悦耳却带着威胁:“小丫头,别不知好歹,嫁给盛天境少主,是你的福气,你可别把他拒之门外。”
盛陵光的手搂她搂得紧,其实心里是有怨气的,因为今天他听见兮折亲口说,喜欢的是沈东黎。
看着他靠近,盛陵光拿剑横在眼前,语气明显不悦:“东黎,你来干什么?”
沈东黎看了看他的剑,漫不经心地笑:“去盛天境找你,听闻你来了禹河荒冢,等了一天不见人,便来看看,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这么刺激的事情?退婚?”
盛陵光有些着急:“不可能。”
兮折如梦清醒,推开了盛陵光,兀自走向沈东黎。
他眉眼里带着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兮折知道这人不是好东西,一个会伪装的魔鬼。
他和盛陵光亲近,估计也是为了盛天境。
看见兮折瞧他,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你和他退婚,不会是因为我吧?”
没听见兮折的回答,却听见禹梓辛惊呼一声:“兮折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对陵光哥哥?陵光哥哥哪里不好了?”
兮折瞧着沈东黎的眼睛,他没躲开,她兀自回话:“既然他那么好,那就把他给你好了。”
她只是觉得,见到楼湮这人,她的心为什么比看到盛陵光更痛?
为什么?
第3章 反目 两个大男人,被她耍地团团转。……
很奇怪的感觉,这种痛竟是和盛陵光给她的痛有些不同,但是具体是怎么不同,她自己也不知道。
按理说,她该害怕他的,因为这个时候还没人知道这个人以后会做什么。
包括盛陵光,他还将这人视作自己的兄弟,两个人刚拜完把子,为此他还在东黎城大肆庆祝,以让世人共同见证他和盛陵光之间的兄弟之情。
但是他前脚和盛陵光结拜,后脚就已经打上盛天境的主意,他的目标不是盛陵光,而是八派之一的盛天境。
不,准确来说,他的目的是统领整个修真界,杀人如麻,完全不管别人的想法,即使背负着骂名,他也无所谓。
一千五百年后和盛陵光两个各自割据一方,盛陵光是人间的理想,他却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还是个伪装地纯良的少年,兮折该怕的,可是鬼使神差地,却是连后退的动作都没有,和他对视着。
他在笑,但是那双冷冽的眸子里并无笑意,更像是笑里藏刀。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他近距离接触,前世因着和盛陵光的婚约,她对自己很苛责,基本上很少有和其他男人对视的情况,因为这种行为很不礼貌。
更会让盛陵光难堪,可是如今她穿梭了一千五百年的光阴,站在了盛陵光的面前,并且和他刚结拜的好兄弟,“深情对视”。
这是谁都忍不了的。
所以盛陵光拔了剑,拿剑指向了沈东黎的喉头,他只是微微低首,瞧了一眼剑身都是紫色的凶煞神器,眼底的冷意渐渐袭来:“陵光,你这是何意?”
盛陵光的乌发被夜风吹地从肩膀两侧披散下来,水蓝色的发带不断地在他眼前飘飞,他像是恨极了,但还是忍着,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东黎,阿折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均已齐全,就等她嫁于我,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挑事。”
她看到沈东黎的眸色更沉了,他笑着问兮折:“在自己未婚夫面前和别的男人深情对视,你不觉得你很欠妥么?”
兮折刚醒来那会儿,柳鸢想要她的命,她是拿沈东黎挡刀的,如今为了让盛陵光死心,她依旧可以拿这个恶贯满盈的人挡刀。
“我喜欢你,不能看你么?”
盛陵光只觉得眼前一黑,拿剑的手都在抖,只要他抖地幅度大一点,那带着紫色凶煞之气的紫电便可堪堪落在沈东黎的脖颈上。
有什么比当场见证这两人反目成仇更刺激的?
盛陵光你负了我,还杀了我,我多年的委屈没人成全,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盛陵光的声音终于变得有些愤怒了:“东黎,这世上的任何东西我都能给你,唯独阿折不能,她是我的命。”
听到这句,兮折突然大笑出声,她的声音本就清脆,这笑就变得异常诡异。
她笑着笑着,眼里的泪便不断涌出。
这倒是把沈东黎都看呆了。
她是我的命。
盛陵光你要是知道你后来怎么对我,你就会觉得这一刻你到底有多可笑。
禹河府很大,从南到北延绵几百公里,禹宴临住的地方并不在这处,这周围都是禹河一族的百姓和弟子所在之地。
禹梓辛也是听闻盛陵光跪在禹河府们外没走,才偷摸地来一探究竟。
她也喜欢盛陵光,她觉得禹宴临太偏心了,看今天这样子,兮折是不喜欢盛陵光的,她喜欢的是和禹河荒冢有仇的沈东黎。
刺激了不是。
禹河府们被沈东黎一梅花针击碎了,按理说前去报告的弟子也该到了,不一会儿禹宴临出手该把这个沈东黎解决了。
盛陵光和沈东黎僵持不下,兮折还在添油加醋,她是故意的,沈东黎看出来了。
他微微沉了一双冷眸,唇角扬起意义不明的笑。
这是准备拿他当挡箭牌呢,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怎么了,但是他很乐意兮折把他当挡箭牌。
他故意往紫电的剑刃上靠了靠,低首注视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眸,声音沉地不像话:“你说你喜欢谁?你再说一遍。”
盛陵光已忍无可忍,拿剑的手微微一动,紫电翻转,剑气从剑身涌出,直直地劈向沈东黎那傲人的脖颈,兮折只见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快速后退,堪堪落在距离她十米的地方。
他还在笑,也是这个时候,禹河尊主禹宴临到了,一道强大的灵力向着沈东黎砸去,他躲避自如。
禹宴临从天而降,手中拿着法器翻天印,巨大的法力在地上砸出好几个深坑。
他落在了兮折面前,不怒自威:“好你个沈东黎,敢闯进本尊的禹河荒冢来,你是不怕死么?”
沈东黎不屑地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眼看向禹宴临和盛陵光,又看了看兮折。
他笑出了声:“我怎么就不能来,禹河尊主的女儿喜欢我,非要和我私会,我怎能不来?”
盛陵光长剑扬起,再次刺向沈东黎,他轻松躲过,盛陵光的剑气在黑夜里划出了灿然的紫色剑花。
其实挺意外的,沈东黎没想到禹兮折这丫头对于盛陵光而言这么重要,他私心还想着,等拿下盛天境以后再和盛陵光撕破脸,然后把小丫头掳来自己快活,没想到这丫头这就把他和盛陵光的关系破坏了。
心思够深的,沈东黎在和盛陵光打斗的时候还不忘瞧上她一眼。
瑰丽的姝色在夜色里沉寂,他看到了她不达眼底的笑意,也望着他,似乎在跟他炫耀她得逞了似的。
这是个什么样的小丫头,他倒是十分地好奇了。
明明看着一副无害且单纯的样子,但是那双眼睛里,带着的明明是恨意。
盛陵光和沈东黎大打出手,禹河荒冢的弟子在旁边观摩,禹宴临怒斥兮折和禹梓辛:“你们两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还不滚回去?”
禹梓辛看了看自己这个同父不同母的姐姐,心里的嫉妒陡然升起:“爹爹,兮折姐姐她……她负了陵光哥哥。”
禹宴临怒斥:“你懂什么?滚回去!”
禹梓辛不罢休:“我听她亲口说的,喜欢的是那个沈东黎,陵光哥哥这才和他大打出手的,更有可能……陵光哥哥绿了。”
禹宴临一愣,回头瞧兮折:“这事儿是真的?沈东黎闯禹河是因为你?你们在这里私会?”
兮折面不改色,嫣然一笑:“阿爹,准备去盛天境退婚吧,我不想嫁给盛陵光了。”
禹宴临的手指微微一抖:“你以为只是退婚这么简单么?你就不能为禹河以后的命运想想么?成何体统?盛天境是我们禹河唯一的救星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