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看着兮折离开的背影,像是一刻钟之内长大了,近侍带了人来收拾他批阅奏折的雕花檀木案他都没让人打扫。
他知道,他是孤家寡人了。
阿娘走了,梓辛死了,兮折要远嫁,他年少轻狂,修为短浅,成不了大事。
禹宴临既然已经好了,那他还能撑起禹河的半边天,他只得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以后才能庇护禹河,庇护兮折。
兮折知道凤兮消化梓辛的事情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期间她让人看着凤兮,自己也没出现在凤兮面前。
她照看着禹宴临,时不时地将夸奖凤兮的话挂在嘴边,就是绝口不提禹梓辛的事情。
她以为凤兮难受过了,就会自己好起来,然后欢喜地来唤她“阿姐”,可是等到傍晚之后,桐花突然来告诉她,凤兮不见了。
兮折吓得赶紧吩咐人去找人,但是禹河府门巡逻的弟子说凤兮早已不在禹河了,他很早的时候就出门了。
兮折心寒不已,想着凤兮怎么能这个时候离开禹河,这不是给她添乱么?
派人出禹河去找,但是始终没有追上,这一波三折地,兮折感觉自己都快撑不住了。
梓辛死了,凤兮走了,禹河还剩下谁?
夜色渐浓时,她不得已去了荒芜殿,发现了凤兮留给她的信。
阿姐,不要找我,也不要挂念我,等我想回来的时候我自然就回来了。
兮折看着那些字,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总感觉在一夜之间禹河变地萧条了。
如今就算凤兮回天道宗找尧红泪,她也不觉得凤兮有错。
只是这以后,禹河要谁来当家,这是个问题。
*
禹凤兮一心想变强,他舍弃了自己之前所有舍弃不了的东西,包括对兮折的执念。
他知道自己对兮折是什么心思,他不小了,看到兮折和沈东黎亲近他会嫉妒地发狂,他心思龌龊肮脏,不配待在兮折身边。
他从禹河出走,经历了三个多月的风雨,一路乞讨来到了皈依山下。
八大仙门里,唯有皈依门勉强算与世无争,但是皈依门又有许多得道高僧都不曾入世,所以他选择投在皈依门门下。
他在山下跪了三天了,还是没人理他,皈依门里面虽全是和尚,但不享受修真界百姓的供奉,他们是超脱世俗的一类人。
尧红泪逃离禹河以后,他原本是想一直陪着兮折的,直到沈东黎从她的房里出来,他就明白兮折的心里也只把他当成弟弟。
是啊,他们是姐弟,是他的心思龌龊,辱了天仙一般的兮折姐姐。
也是在知道梓辛死了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三个月,从盛夏走到深秋,他一路饥肠辘辘,饿了就去路边乞讨,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
兮折姐姐永远不会知道他作的打算,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皈依门。
皈依门很少收徒,传闻中是最难进的门派,但是他不信,他始终相信自己的毅力会比他们的菩萨心更坚定。
三天不行就跪五天,五天不行就跪十天,反正他不死,他就要进皈依门。
结果跪到第六日的时候他就因为饥寒交迫而晕倒,再次醒来时,他在一处普通的禅房。
出家人最是慈悲心肠,凤兮觉得自己赌赢了,他醒来后就去找佛门泰斗明空大师,跪在佛祖面前发誓,誓死不背叛佛祖。
他的心思坚定,没人能够左右,最后打动了明空大师,明空大师准备收他为徒。
举行剃度仪式的时候明空大师就在旁边,并且反复询问他是否有尘缘俗事放不下的,凤兮想了许多,终是摇头。
兮折姐姐不需要他了,以后他要庇护的只有禹河,所以他要变强。
明空大师告诉他:“施主这一剃度,此生不可再还俗。”
禹凤兮双手合十,看着佛祖威严又不缺慈祥的神情,终是点头:“弟子……不后悔,心甘情愿皈依我佛,愿我佛庇佑!”
*
兮折不得不又开始在荒芜殿忙碌,派出去找凤兮的人都回来了,没找到他的痕迹,尧红泪回到天道宗果然知道了梓辛的死,大闹特闹非要找兮折报仇,这事情自然也瞒不过禹宴临,禹宴临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但是还能怎么样。
梓辛的死他早就料到了,所以才着急让兮折给她写信,还是晚了,兮折也如实跟他说了这件事。
他谁也怪不了。
兮折没跟禹宴临问紫电的事情,还想着把凤兮找回来。
这都深秋了,依旧没有凤兮的消息。
这天她正在荒芜殿,桐花突然着急地跑来告诉他,种植在禹河府的灵植死了一半,她以为是禹河要灵力枯竭,给沈东黎连夜写了信让他来一趟禹河。
花无忌的一些灵药都枯萎了,他想不明白是为何,这事情禹宴临不知道。
沈东黎来的时候,兮折正在禹河府里种植灵药的地方,花无忌也在,见沈东黎来了,兮折有些慌乱,指着那些枯死的高等灵植问沈东黎:“禹河是不是要灵力枯竭了?为什么这些灵植好好地突然之间枯萎?”
沈东黎试探着感应了一下,摇头:“不像是灵力枯竭造成的。”
兮折满脸的疑惑:“那是因为什么?”
沈东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了看兮折道:“或许你该去问你爹。”
兮折觉得事情不对劲,便只能去问禹宴临,沈东黎在身后跟着。
兮折的慌张写在脸上,禹宴临问她怎么了,兮折说:“阿爹,禹河好一些高等灵植突然枯萎了,为什么?也不是灵力枯竭造成的。”
禹宴临一愣,问:“是不是禹河府的那些情花草?”
兮折点头:“还有其他的。”
禹宴临终是闭上了眼睛:“不用问了,你先歇着去吧。”
兮折不解:“我不能知道么?”
禹宴临一边落泪一边摇头:“还是不知道的好。”
凤兮出生时,生命力弱,他不得已去北荒的深渊里为他找来救命的灵植,情花草是以凤兮的感情为营养成分的,也算是和凤兮的尘缘相互牵连。
如今情花草枯萎,也就意味着凤兮走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兮折说凤兮回天道宗找他阿娘了,禹宴临其实不太信,如果他要走,他或许早在他阿娘逃离的那天就跟她一起走了。
他没去天道宗,他去了皈依门。
他皈依佛门了。
禹宴临突然泣不成声:“凤兮他……”
兮折慌了:“凤兮怎么了?”
沈东黎在门外站着,听着父女俩的谈话。
他知道那是什么灵植,情花草,以人的感情为养分,虽不知道禹凤兮为什么会和这种灵植有牵连,但是他好像有些明白他如此决绝的原因。
因为兮折。
也因为禹河。
他抛却了他的尘缘。
禹宴临始终没说凤兮怎么了,只是对兮折说:“兮折,为父修养几天,看来这禹河,还是得为父撑下去。”
兮折虽然不知道凤兮怎么了,但在禹宴临的语气里听出了端倪。
她没问。
出去时,沈东黎站在门口,兮折将殿门关上,兀自下了台阶。
沈东黎喊住她:“折儿。”
沈东黎这一声折儿让人毛骨悚然,兮折回头看他一眼:“有话就说。”
沈东黎跟上她:“你爹没告诉你你弟怎么了?”
兮折摇头:“但我知道,凤兮出事了。”
沈东黎摇头:“他没出事,他不过是断了一些念想。”
兮折停下脚步,回头看沈东黎:“你也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沈东黎想了想:“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或许还能好受点。”
兮折:“……可我想知道凤兮到底怎么了。”
沈东黎笑了笑:“他出家了。”
兮折:“……”轰隆隆,晴天霹雳。
兮折几乎站不稳,她差点跌倒,沈东黎扶住她,兮折感觉自己的腿都不听使唤了,软地厉害。
沈东黎宽慰她:“其实你弟挺聪明的,八大仙门,唯有皈依门还像人,而且里面高手众多,有朝一日他成为得道高僧,你们禹河也就安全了。”
兮折摇头,她的眼尾泛红:“他才十五岁啊,他怎么想不开去出家?我都说了我一直在的,他……他这是要气死我,我得去把他找回来。”
兮折说着就要走,沈东黎抱住她,安抚她:“你镇静一点,你找他回来干什么?让他看着你和我恩爱,然后在一边恨地咬牙切齿吃醋么?”
兮折:“……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沈东黎也没什么好跟兮折打哑谜的,他说:“凤兮喜欢你,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兮折只觉得耳边似乎有炸雷响起,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血液凝固的寒冷。
怎么可能……凤兮是亲弟弟,怎么可能!
兮折不愿意相信,她摇头后退:“你别瞎说,沈东黎,你这玩笑开过头了。”
沈东黎叹息一声:“接受现实,他是为你出家的,这样的话,他一辈子就可以不用去爱别人。”
兮折疯魔似的打断他:“够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沈东黎无奈挠了挠耳朵,看着兮折气冲冲离去,无奈又嫉妒。
他知道这事情无法让人接受,但这是事实,她能逃避到什么时候?
迟早得正视这件事不是么?毕竟凤兮已经为了她出家了。
第31章 姨娘 你只需要躲在我身后撒娇就行了。……
凤兮的出家对于沈东黎而言是好地不能再好的好事了, 凤兮本来就总是阻碍他和兮折亲近,他这一皈依佛门,沈东黎少了一个情敌, 以后来禹河也不用再看凤兮的脸色。
不然每次看到他, 禹凤兮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但对于凤兮喜欢兮折这件事, 她估计要消化很久,沈东黎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没想到兮折很快就恢复了状态,并且跟禹宴临请示, 她要去皈依门找凤兮。
被禹宴临阻止了, 禹宴临说:“皈依门是佛门圣地,不容你撒野, 况且凤兮这去的坚决,你去也未必能见到他, 这一入佛门深似海, 一生没有回头路,去了也是白去。”
凤兮是禹河唯一的嫡子, 也是禹河未来唯一的主人,可是如今却撇下禹河独自出家, 现下禹河的嫡子嫡女中只剩下兮折了, 禹宴临是想把她培养成一代尊主的,但是就怕沈东黎不答应。
毕竟答应把兮折嫁到东黎城去, 因为一些事情一拖再拖, 要是再和沈东黎对着干, 他怕到时候又和东黎城反目。
但他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他身边就剩兮折一个嫡女了,庶子庶女都不成器,他谁都指望不上。
趁着沈东黎不在, 禹宴临是想让兮折考虑继承禹河这件事。
这天兮折来给他送汤药,他就试探性地问兮折:“兮折,沈东黎这两天没找你?”
兮折一边给他吹凉汤药一边道:“东黎城的事情也多,他没时间天天陪我,怎么了吗阿爹?”
禹宴临叹息一声:“现在凤兮出家了,你那剩下的几个弟弟妹妹也没人能担得起禹河的大责,趁着我还行,我想把你培养成禹河下一代的尊主。”
兮折拿勺子的手顿了顿,她看着禹宴临,终是没说话。
禹宴临说:“我只能这样做,这禹河还得靠你,但我怕沈东黎不满,毕竟答应要把你嫁过去的,可是谁知道这破事一件接一件。”
兮折明白禹宴临的处境,他现在也是毫无选择,虽然那件事过后太平了几个月,但是终究危机还在潜伏,尧红泪还没开始大闹呢,梓辛的死也还没落下帷幕,这一切肯定都会指向兮折,兮折自然都明白。
其实她尽快嫁到东黎城去才能免去一场劫难,毕竟沈东黎在身边,她可以不用怕。
但是她一走,禹宴临就没了支撑。
兮折点了头:“我知道,阿爹你安排吧。”
禹宴临问:“那沈东黎那边你要怎么说?他也等你许久了。”
兮折说:“放心吧,我来跟他说。”
沈东黎几天见一次兮折,天天催婚,兮折也说着要嫁要嫁,但是毫无动静,沈东黎怕夜长梦多。
这晚又来幽会,兮折竟是早就等他了,他还跟她玩了会儿捉迷藏,没直接出现,隐身逗她。
兮折看起来有心事,也没心思跟他玩,只说:“你别闹了,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东黎玩了个寂寞,他侧躺在垫子上,以手撑着头,看着对面的兮折,兮折在给他绣荷包,上面写着一个湮字。
沈东黎就问她:“我来你不开心?”
兮折看他一眼,回答:“当然开心。”
沈东黎蹙眉,兮折这淡然的表情俨然就不是开心的样子。
他问:“有心事?”
兮折点头,绣花针穿过荷包上的“湮”字。
“凤兮出家了,禹河不能没有主心骨,我爹他身子骨也不是很好,之前又中蛊毒,所以我比较担心。”
沈东黎是个聪明人,瞬间听出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所以你又想拖延我们的婚期。”
兮折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她看着沈东黎,说的无比诚恳:“倒也不是,我原本是想去找凤兮的,但是我爹不让去,说去了也是白去,那我就不去了,但是后来,我爹想把禹河交给我。”
沈东黎愣住:“交给你?你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娇滴滴的,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禹河十几万百姓?”
兮折倒也不想跟他争论什么,只说:“当然我也得问过你的意见,你要是非要我嫁,我和我爹肯定不会说什么。”
这就给沈东黎难题了,他皱了好看的眉头:“你这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吗?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呢,看给你惯成什么样了?你去打听打听,我沈东黎什么时候这么迁就过一个人?你一而再再而三触碰我的底线就算了,还一次次爽我的约,看给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