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之戳着盘子里的蛋糕,轻轻地问出这句话,温宿安难得地被她问愣住。
她看向温思之。
恍惚间,她好像从温思之脸上看到了她从前的模样,那是一种空洞的惆怅,像是一缕抓不住的青烟,摸不到实体,却总是环绕在身边。
你快乐吗?
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回答的问题。
没有人会百分百的快乐,也没有人会永远快乐,快乐吗,快乐,也不快乐。
“别想那么多。”温宿安说,“你把当下能做的事情做好就够了,别想得那么远。”
温思之说好,清浅地笑了一下。
她挖了一勺提拉米苏进嘴里,轻轻弯了下眉眼,“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回来的事告诉爸爸的。”说着她举起一只手放在嘴边挡住,小声说:“忘了说,这个姐夫很帅!是历任姐夫中最帅的一个!”
顺着温思之的视线望向窗外,男人立于路牌旁,姿势闲适散漫,右手夹着一支烟,他似在打电话,说了几句后挂断,然后把烟咬进嘴里,忽的回过头来。
温宿安和林肆对视一瞬。
林肆轻眯了下眼,咬着烟笑了。
温宿安也笑了,她收回视线,难得的对温思之态度温和,“眼光不错。”
临近傍晚时,温宿安和林肆要回奶奶家了,她问温思之要不要去看看奶奶,温思之说不去了,家里还等着她回家吃饭,她改天再去。
温思之知道,奶奶其实更喜欢温宿安,她就不去凑热闹了。
道了别,温宿安挽着林肆准备离开,温思之又忽然叫住她。
“姐姐,我第一志愿填了雾青大学。”
温宿安有些意外。
“他们同意了?”
他们是指温之平和葛思晴。
温思之说:“我没告诉他们。”
温宿安轻笑了声,“那你有得挨骂的了。”
温思之不甚在意,“我才不怕呢。”
温宿安看着温思之,心中某处被冰雪包裹着的地方微微消融,她忽然发现,温思之和她竟也有点相似。
她明白,以前的事情谁都可以有错,但温思之没有错,一个被父母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又何错之有呢。
“姐姐,我到时候能来找你玩不?”
“你先拿到录取通知书再说吧,真当雾青那么好考呢。”
“我可以的!”
温宿安哼了哼,“能考上就算你厉害。”
温思之得寸进尺,“我要是真考上了你来接我开学!”
温宿安白她,“想得美。”
温宿安伸手碰了下林肆的手腕,林肆很快握住她,临走前,温宿安说:“考上了再联系我。”
温宿安虽没给实质性承诺,可温思之还是很开心。
去了雾城,她就可以离姐姐近一点了。
——
温宿安和林肆在凌城待了四五天,这几天温之平果然没来,也没找她,看来温思之还挺信守承诺的。
回到雾城后,日子照旧,温宿安除了偶尔接一些翻译的工作,白天还会去林肆的店里帮忙,她不会画画,写字倒是好看,能写不同字体的,林肆便让她试一试要不要纹字。
“我可以吗?”用纹身机写字和用笔写字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这还是在人身上写,万一写错了都没机会涂改。
林肆看出她的顾虑,宽慰她:“我教你,刚开始先在工具上练手,不会让你直接拿人练的。”
林肆拿出手持纹身机,和温宿安简单讲了下使用方法,温宿安听得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肆操作。
轮到她上手了,温宿安有些紧张,刚开始纹身机都拿不稳,林肆便走到她身后,后拥着握住她拿机器的手,手把手教。
“好家伙,果然是女朋友待遇。”梁幸在一旁看着,凉飕飕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学徒小杨也附和:“是啊,林哥教我的时候可没这么耐心。”
林肆抬眸,淡淡瞥他一眼,“你是女的么?”
小杨:“笑死,我要是女你根本不会教。”
梁幸哈哈大笑。
梁幸从前一直觉得林肆是个极度会玩的人,在女人堆里他游刃有余,放得开也玩得嗨,本以为他这样的人应该是身边女人不断的,可自从遇见温宿安后,这人变得跟上了男德课出来的一样,别说跟别的妹子说话了,去酒吧这种地方他连美女看都不看一眼。
梁幸曾经问过他,温宿安真有这么好吗。
林肆那时候抽着烟,想了半晌,说他也不知道,不知道温宿安有哪里好的,可他就跟中了邪似的,一头扎了进去。
梁幸算是看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在知道他们正式在一起后,他也是打心底里的祝福。
梁幸拍了下小杨的后脑勺,打趣道:“行了啊,小心等会儿你嫂子生气,林哥把你扫地出门。”
自从和林肆在一块了后,大家对温宿安的称呼就从温妹变成了嫂子,温宿安地位直线上升。
“啊?什么?”
聚精会神的温宿安根本没听见他们前面在说什么,这会儿听见有人叫她,她才抬头。
林肆胸腔震动,轻笑了声,捏着温宿安下巴让她重新低下头,“别管他们。”
“哇,嫌我们烦了。”
“单身狗也是狗啊,你们虐待动物啊。”
林肆懒得理他们,把温宿安圈在怀里,低声细语地教她每一步的操作。
不得不说温宿安是真的聪明,在掌握到诀窍后就越来越得心应手,后来已经能自己完整地纹完一句话了。
回到家后,温宿安意犹未尽,她问林肆自己是不是马上能往人身上纹了。
林肆说可以。
紧接着他又说:“明天我给你练手,你纹我身上。”
温宿安眼睛一亮,凑过去,“真的?你就不怕我搞砸了?”
林肆搂住她的腰,靠在她耳边笑着低语:“能怎么办,自己选的纹身师,宠着呗。”
温宿安开心了,抱着他的脖子就是猛亲几口。
晚上两人只做了一次,比较节制,弄完温宿安还有力气靠在床头玩手机,林肆让她玩一会儿就好睡了,然后自己进了浴室冲澡。
躺在床上,温宿安给渠小昭发消息问她和连蕤最近怎么样,渠小昭回复就那样。
连蕤回国后和渠小昭碰过几面,因为双方公司有合作,所以免不了在工作上有交集,但两个人好像都攒着一个劲,谁都没先进一步。
聊了会儿,渠小昭忽然问林肆在不在旁边,温宿安说不在,问她有什么事。
几秒后,渠小昭一个电话打过来。
神神叨叨的,温宿安疑惑接起。
“安安,我听说顾政公司好像被查封了。”
温宿安一愣,略感意外,紧接着就听渠小昭说好像是因为资金链出问题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被查到有大金额的偷税漏税,本来这种事情把金额补上还能弥补一下,却没想到没过多久直接被查封了。
“……我听我们公司和他们业务对接的人说,好像是他们老板涉及境外洗钱和毒/品/走/私什么的,他们那老板以前好像是混过黑,说不定现在还做着呢。”
温宿安听到这话,思绪飘远。
她记得那时候她和顾政还没分手,有一次顾政回家,满身的酒气,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杜哥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一定得分我点好处。
那时候她只当顾政是和人谈下了合作,没有多想,而分手后有一次和愁然的员工去KTV唱歌,她意外偶遇了顾政从一包间出来,那时顾政的状态很不正常,有些亢奋,整个人兴奋地不像话,拉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就抵在墙上接吻。
也就是见过这一幕,温宿安才觉得顾政越来越恶心的,所以后来每次见他都没什么好话。
现在渠小昭一说到毒/品,温宿安多想了一下,她记得顾政在去年年初升了职,成为了总裁助理,是他们公司老板的左膀右臂。
而那一切不正常的事情,都发生在升职之后。
之后渠小昭还说了什么温宿安没怎么听进去,她只是在想,若顾政真跟这些事有关,那会不会牵扯到她,她记得,那半年多的时间里,顾政经常给她大笔的钱。
温宿安心神不宁,果然在两天后,出事了。
第46章 自由古巴Cubalibre 我很爱你……
温宿安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和顾政再联系到一起, 警察来家里找她的时候,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东西,铺天盖地的未知信息砸下来让她的头脑发懵。
这一年她好像成为了警局的常客, 只不过以往是坐在外头, 这回是坐在了里头。
小小一间询问室, 即便警方态度温和没对她疾言厉色,温宿安也依旧感到了压力。
“……去年的4月21日,顾政往你的个人账户上打了一笔四十六万的汇款,他有和你说过这笔钱是哪来的吗?”
温宿安低垂着眼, 咽了咽口水。
她想了会儿, 说:“他说是做业务得的分红。”
“你当时就不奇怪什么业务的分红能有这么多?”
“奇怪了,我问了, 他只说是笔大单子,我对他公司的业务并不了解, 他这么说我也就信了。”
“我们查看了一下你的资金流向, 这笔钱现在还在你的账户里。”
温宿安知道警方想说什么,她提前一步说:“那个账户我平常会用来买理财产品, 和顾政分手的时候理财还没到期,我取不出来, 后来我用另外的账户把这笔钱还给了他, 你们可以去查。”
讯问的两个警员盯着温宿安一言不发,他们的目光落在温宿安苍白无血色的脸上, 仿佛想要从她脸上窥探进她的内心。
“麻烦能帮我倒杯热水吗?”温宿安哑声开口。
主讯警员看了她一眼, 和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 那人出去倒了杯热水进来给温宿安。
温宿安接过,盛夏的天气,她的手指却十分冰凉, 只有握着盛满热水的纸杯后才稍微缓解了一点。
从进来到现在五六个小时,警方从前年年初的时间一直问到现在,每一个时间点顾政给她的东西是从哪来的,用途是什么,最后流向去哪都问了个清清楚楚,温宿安在心理压力极大的情况下还要不停回忆,生怕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顾政的帮凶。
小腹传来一阵生理性的绞痛,温宿安眼前一阵发白,额前流下冷汗。
“顾政吸/毒的事情你知情吗?”
“我不知道。”
“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没有注意到他有精神或生理层面的异常?”
温宿安舔了舔发干的唇,“我说了,在去年他成为总裁特助后,他就经常加班或是出差,有时候三两天不会回来,我只是偶尔发现他黑眼圈有点重脸色不太好,他只跟我说是工作太累了,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警察看了她一眼,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下去,转而问了另一件事。
“去年的6月4日,顾政在哪?”
温宿安抬眸,“什么?”
警察看着她,没说话。
一杯水早已被喝尽,可温宿安的嘴唇还是发干,嗓子发紧,她觉得她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和顾政在一起这么久,她从来没有想过顾政会算计她,甚至将她变成了他计划当中的一环,她努力回想着和顾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企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不合常理的地方,可是顾政伪装得太好,也有可能是她太过信任他,所以即便知道顾政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她也很难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她想起顾政曾经口口声声说的爱,现在看来都充满了讽刺,他根本就不爱她,他爱的永远都是利益与权力。
温宿安闭眼,轻声说:“我不记得了。”
“你再好好想想,去年的6月4日,你在哪,在做什么,顾政在哪在做什么,仔细想想。”
小腹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温宿安咬紧下唇,竟不自主打了个冷颤。
一旁的女警员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打断了讯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温宿安微微睁了下眼,更加虚弱,“没事。”
——
温宿安在警局待了二十三个小时,卡在时间节点结束了问讯。
她挺佩服那些被抓进警局讯问了好几天都不肯供出同伙的罪犯的,这样的高压下,能把嘴闭得这么严实,放在抗战时期怎么的都得是个一等兵烈士了。
出警局的时候,温宿安去厕所补了个妆。
她的脸色很差,唇色苍白,这样的状态连她看了都害怕,更别说让林肆看到了。
想到林肆,温宿安心口一阵难受。
被警察带过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时间和林肆说,也不知道林肆回到家里发现她不见了会是什么反应,大概是要急疯了吧。
走的时候是晚上,回来的时候也是晚上,夏夜的热风迎面吹来,温宿安这才发现衣服后面一阵冰凉。
冷汗都湿透了。
温宿安走下台阶,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站在花坛边上抽烟的男人。
她愣了愣。
林肆抬起头看见了她,两人隔空对望两秒,然后他摘掉烟,大步朝她走来。
走近了,温宿安才看见林肆布满红血丝的眼和冒出下巴上冒出的青渣。
温宿安怔了一秒,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你是在门口等了一天吗……”
话音未落,她被林肆用力搂进怀里。
短短一天时间里,温宿安像一只不停被注水的气球,处在破裂边缘的时候,随着这一个拥抱,就像被一根针扎了一下,委屈、后怕、恐慌、焦虑等一系列的情绪像水一样随着气球的爆裂喷涌而出。
绷紧的弦在见到林肆后瞬间就断了,等她被吻住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是只有在他面前才敢宣泄的情绪,在这一刻她终于可以放心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会儿,在他怀里,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