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没算明白我姐多大了，这真不怪我，也不是我笨，主任你看你看，我姐这一天天的累成啥样了，我姐这脸，这白头发，这像三十七的吗？说四十七恨不得都有人信了，所以啊，咱得帮我姐一把！她日子太苦啦！就指望您老啦!”
主任听她说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跟前这小娃娃脸熟，仔细一看，这不是卖鱼的那两口子带的小孩吗？
主任也见过，小孩天天在驾车子上坐车，给大人算账，太阳大的时候钻车子底下，下雨下大的时候呢，就坐在桶里，手上打着一把破破的伞，这家确实穷的很，孩子还怪可怜的！
主任看在孩子的面上，同意了，摆摆手，“算了算了，摊子租给她了，去办手续吧！”
“谢谢主任！”
小林子欢欢喜喜带着张秋果去办手续，高兴的模样仿佛张秋果真是她姐一样。
郭青云梦想成真，牵着张秋果的手，正笑着呢，一抬头，张秋果正在抹眼泪。
“高兴，我这是高兴的！”张秋果给自己解释，她做梦也没想到，会碰到两个好心人，把她家心心念念几年的摊位租下来了。
“是！是！”刘林安慰七丫：“这是好事！该高兴，你妈这是高兴的，别担心！”
郭青云点点头，一手牵着张林姐姐，一手牵着张秋果，迫不及待办手续去了。
先交押金，张秋果没带钱，刘林和张林帮忙凑钱。
张秋果签了协议，摁了手印，以她的名义租的！
她们家有摊位啦！
第35章 割麦 （捉虫）
郭建设这些年天天摆摊, 阳西镇卖一天鱼，阳东镇卖一天，哪边逢集去哪边。
现在阳西镇租到一个固定摊位, 麦忙的时候不用出摊, 但是阳东镇那边咋办？
“像以前一样隔一天出一次摊吗？”他拿不定注意，坐那跟张秋果商量。
张秋果心疼钱, 刚卖了粮食, 钱还没捂热呢，先还小林警官和张林，再把剩下的租金付了, 如今手头又空了！
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哪里舍得把花了这么多钱的摊子空着, 她背集也想出摊！
别人背集也有出摊的啊, 只不过出摊的人不多, 因为背集没人生意不好，挣不了几个钱。
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 她想的还挺美，“要不然咱俩分开摆？你守在阳西镇的集上，我等阳东镇逢集的时候去摆摊，不逢集的时候再给你一起，咱两边挣钱，哪边都不耽误，你说行不？”
郭建设有一瞬间的心动, 但是马上否定了：“你一个人出摊不行, 你不会算账, 家里只有一辆驾车子，两边都跑咱跑不过来。”
“跑不过来怕啥, 大不了咱俩早点起，先拉着车子把鱼送到阳东镇，我跟七丫留下卖鱼，你再拉着车子去阳西镇，等我把鱼卖完了，我担着七丫回家，我不让七丫走路，累不到她。”
郭青云简直要被她妈吃苦耐劳的精神感动哭，一个阳西镇，一个阳东镇，听名字就知道，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她家本来住在两个阵子中间，走过去已经够远了，再两遍都跑的话，每天走几个来回路，还不得把腿走肿！肯定不行！
郭建设一直皱着眉头，他倒不是怕早起，也不是怕辛苦，他怕孩子妈跟孩子吃苦。
这法子听起来不错，俩人分开卖鱼，多挣一份钱，但是他跟在一起还好说，有个男人在没人欺负。要是换孩子她妈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摆摊，很可能会被人欺负，说不定挣得钱也被抢了！
孩子她妈身体不好，恐怕撑不住！一个人卖鱼有多苦，他能不知道吗？
他不想同意，又觉得放弃可惜，咋就没有更好的主意呢！
郭青云无奈的很，好不容易租下摊位，就是想让爸妈别那么辛苦，结果这样更累了，那肯定不行啊！
她正犹豫着怎么劝呢，几个姐姐先不愿意了！
四丫说：“那我不上学了，我跟爸一起出摊。”她不敢让爸一个人，晕了没人知道。
三丫说：“那我也不上了，我跟妈一起，帮妈收拾鱼，帮妈看着七丫。”她不怕七丫乱跑，她怕妈一个人看不过来，坏人把七丫抱跑了！
五丫和六丫也不想上学了，姐姐们都不上，那她俩也不上了，反正要上都上，要不上都不上！
大丫和二丫没急着说话，如果有人不上学，那必须是她俩！
大丫说：“我俩识字就行，以后坐车坐不错，可以帮家里算账就行了，我俩一个帮爸，一个帮妈。”
二丫说：“让妹妹上学，我俩不上了，大姐先选，大姐要是帮爸我就帮妈，大姐要是帮妈我就帮爸。”
“行了行了！”郭建设着急了，赶紧拍板：“都不去出摊，阳东镇的摊咱不摆了，你们好好上学！干啥呢，我跟你妈辛辛苦苦挣钱，还不是为了让你们好好上学，只要你们都上出个名堂，我跟你妈砸锅卖铁也供你们上，不管咋样不能说不上学的话，这天天在家学的好好的，咋能不上呢？不上对不起你们二老太爷，对不起葛老师给你们起的好名字！”
“就听你爸的，阳东镇的生意咱家不做了，咱守好阳西镇的摊位！”张秋果刚才心疼钱，现在心疼孩子了！
郭青云怕她不死心，提醒她：“妈你不怕又收错钱了？”
张秋果扎心了，她不光算账不行，认钱也不行，上回收了一张假五十的，赔了几条鱼不说，还倒贴了四十多块钱。
挥着镰刀割麦子的还在生气，自己咋就那么笨呢，“臭不要脸用假钱的，咒你不得好死，拿了我家的钱买药去吧！”张秋果气的直骂。
郭青云后悔给她戳刀子了，哄她：“妈我以后挣好多钱，都给你花！”别再心疼被人骗走的钱了，这话她以后再也不提了！
“七丫乖！”张秋果顾不得抬头看她，连汗都顾不得擦，镰刀挥的飞快，还不忘催孩子：“七丫别在这晒太阳，去大树底下坐着，去喝点绿豆汤，让你五姐给你倒。”
绿豆汤解暑，之前张秋果要往里面放糖精，她一毛钱买了一纸包，郭青云拦着不让放，就算家里没有白糖，那也不能放糖精啊！
“我就喜欢这么喝！”
得，她喜欢就行，尽管都喜欢喝甜的，家里的绿豆汤还是照着七丫的意思，一直就是原味的。
五丫舀了一碗绿豆汤，递给七丫，“给，你喜欢喝！”
行吧，她喜欢喝！
郭青云一口气喝完，开始提建议：“五姐，咱下回里头放点南瓜吧。”甭管嫩南瓜还是老南瓜，好歹压一压绿豆的味。
她为啥跟五丫这样说？
因为现在做饭的活交给五丫了，家里五丫掌勺。
从大丫到四丫，全帮忙收麦子，五丫也要帮，张秋果怕她年级小，挥镰刀的时候再不小心割到腿，都是麻烦事！
给五丫安排其它的活，让她做饭，让她带好俩妹妹。
五丫会做饭，家里的孩子都会做饭，不说郭青云，就连六丫都会，不过不让她做，让五丫来，六丫给烧火。
郭青云呢？
郭青云负责吃。
五丫今年六岁，别人家的灶台她够不着，可她家的灶台矮，大爷当初帮忙理的时候就是按照小孩子的身高理的，五丫不用板凳也能够到。
从收小麦开始，家里一天三顿的饭被她包了，说不上好吃不好吃，没有调味料，没有肉，谁做饭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反正每天一个样，早上馒头稀饭，中午面条，晚上馏馍喝茶，再炒个南瓜。
五丫收了郭青云的碗，喊六丫也来喝，然后端着汤盆去地里，挨个给割麦的家人送一碗，一盆就这么喝光了。
她领着六丫和郭青云回去做饭，端着空盆，盆里放着两个碗，还有两个喝光的绿色水壶。
六丫手里攥着一个化肥袋子，烂了很多洞，用破布缝上了，三丫给缝的，别看补丁多，缝的还挺好看。
六丫一边走一边捡人家掉在地上的麦穗子，郭青云也捡。别人正在割麦子，地里还没有收拾好的，她们不去人家地里捡，要是那种地里已经收拾好的，没有人的空地，她们就去捡漏，找地上掉的麦穗子。
五丫端着盆走在前边，六丫领着郭青云看谁家空地的地头上掉的多，就带郭青云赶紧捡几把，再跑上去追五丫，等再看见多的，再去捡，她也不嫌累，一边走一边跑，忙活的不行。
还不忘交代郭青云：“七丫别跑，小心麦茬子扎破你的脚！”
“好，知道了。”郭青云也担心她，“六姐你也别跑。”
“好好好！”六丫很不走心的敷衍她，收麦的时间就这么多天，手脚越快捡的越多，就能帮家里多卖点钱，别人家小孩子捡麦穗子跑的也快，她得比别人跑的更快。
她确实跑的快！
前头不知道谁拉驾车子的时候掉了一小撮带麦穗子的麦秸秆，大概有十几根吧，旁边小孩正往那走呢，六丫冲过去捡自己口袋里了。
“六丫！那是我的，我先看到的！”
“谁捡到了算谁的！”六丫的声音很欢快，还有点得意。
那小孩生气了，“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六丫本来也没想跟他玩，她天天忙着呢，马上还要上学，哪有时间玩？她一只手攥着袋子，往上提着，怕托在地上磨破了，另一只手拉着郭青云，俩人跑着追五丫。
五丫在前头也找到一小撮，她端着盆站在那，把麦秸秆踩在脚底下，她踩到了就是她的，别人不能捡。
等六丫跟郭青云赶过来，她才松开脚。
六丫捡起来扔袋子里，挺骄傲的跟五丫说：“嘿嘿，毛蛋又没捡到，这小孩一点都不懂事，一天天的就知道瞎玩。”
“咱不跟他玩。”五丫也不喜欢毛蛋，跟毛蛋一起玩的小孩她都不喜欢，爱往她们家看，还爱往她们家扔土坷垃，每次看见她们跟大脖子说话，这些男孩子就跟在她们后头，说她们以后也会变成大脖子，烦人的很！
到了家，五丫先往锅里添大半锅的水，让六丫烧火。
她洗了一盆红芋，挨个削了皮，把红芋放在左手的手心里，右手拿着菜刀往左手的红芋上砍手，砍掉一块一块的，正好掉锅里，等砍完了，水上面再放一个馏篦子，放了十个馍在上面，最后才盖上锅盖子。
一边烧红芋茶一边馏馍，就差炒个菜了。
她把案板上的吊瓜扒拉过来，放在切菜板上，这样子又是要炒吊瓜。
郭青云真的吃够了，要是她自己她就不吭声，但是她觉得爸妈和大姐她们也吃够了，她们不挑食，主要是割麦太累了，累一天慌慌张张回来吃晚饭，又渴又饿，却没有胃口，累的已经不想吃了。
得吃点下饭的！
郭青云建议：“五姐，不然今天用辣椒炒鸡蛋吧？”
那好吧，辣椒是她们自己种的，很辣，五丫切的时候不敢揉眼睛，切完赶紧洗手。
辣椒炒的时候呛人的辣，三个孩子全部呛咳嗽，但是吃起来香，辣的下饭，馏的馒头一家人全部吃光了，红芋茶也喝光了！
郭建设夸五丫：“咱五丫做饭真好吃！”
五丫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心想明天还炒辣椒鸡蛋，再多馏两个馍。
第36章 打麦场
对于种地吃饭的农民来说, 收麦是天大的事情，就连学校也放假了，麦忙假。
二大爷这些老师们收麦去了, 学校里的孩子们也收麦去了, 那些没上学的孩子们，能帮忙的不能帮忙的, 全到地里去, 村里很少有人。
二老太爷没有时间给几个孩子上课，从割麦的第一天起停了课，大丫和二丫最努力, 她俩心里攒着一股劲，一定要从三年级开始念, 念了就得跟上, 俩人弯腰割麦子的时候不忘背书。
三丫和四丫受她们感染, 也跟着一起背，几个丫头一边背一边想字该怎么写, 背的是二老太爷教的笠翁对韵。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 风高秋月白, 雨霁晚霞红……”
张秋果弯腰给麦秸秆打捆, 用膝盖压紧之后拦着上半截系住，一捆一捆打好, 拿起镰刀又去割小麦。手里是金灿灿麦子，耳边是孩子们齐声的朗诵声，张秋果不由自主的笑了。
咸呼呼的汗水瞬间流到嘴巴里，眼睛也糊住了，看不清东西，她拿着脖子上挂的毛巾使劲往脸上一擦，迎着小麦继续往前割，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往年爷没有下地，不是不想，是他干不动地里的活，他把地分给了老大和老三。
今年爷在家坐不住了，似乎人有精神气以后，身体也跟着精神，他觉得自己能干活了！
跟奶商量：“咱给老大帮一天，再给老三帮一天，行不行？”
怕孩子怪罪，当父母的不能偏心，这点爷做的挺好，比如以前，要骂一起骂，甭管骂的多难听，三个儿子一起受着，反正不给他生孙子，都是不孝子!
现在呢，除了不种地的老二，老大和老三他一样对待，要帮都帮！
你说他偏心哪个？他偏哪个都不成，老大腰不好，老三看着是好的，可他不敢让老三拼命干，怕老三像那蜡烛一样，熬着熬着人就突然瘫下去，没了。
爷和奶说走就走，头上带着草帽，手上拿着镰刀，还拎着一个水壶。
乡亲们见了笑哈哈的提醒：“二叔，今年咋下地了？再晕地里咋办？你还是回家歇着吧，地交给俩儿子就成。”
爷如今脸上也有了笑色，说：“不会！”
又有人说：“老二哥！你家几个孙女不得了啊，一边割小麦一边背书，刚才我听见了，几个丫头背的好，有出息啊！”
“要我说最有出息的还数七丫，这娃最聪明，聪明娃有出息，以后能当大官！”
爷笑的合不拢嘴，一点也不觉得头晕，觉得身上有劲的很！
以前呐，打死他也不敢想自己家孙女有出息，现在啊，他就喜欢听这些话，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想到七丫又乖又聪明，上边几个姐姐凑合还行吧，想着想着做梦都能笑醒。
他自己乐归乐，不敢跟人狂，怕折了孩子的福分，每当听到别人夸自家孩子，笑的见牙不见眼，还得摆摆手跟人说：“还小呢，泥蛋子一个，夸她干啥！”
走着走着就到了大爷家的地，别人家地里热热闹闹，几个人并头割，割完一块再割另一块，大爷家不行啊，他腰不好，弯不下去，要是使着呛劲硬干，晚上能顺利躺下，第二天腰疼的保准起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