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尧拍拍手里的灰,“行。”
虽然她说不是她的生日,还是给她过一过,免得大白和牛翠芬问起来,说没人给她过生辰,白白叫她难过。
天空飘起了点点雪花,林晚云心神微驰,这样的天气,可不就为了她那件貂毛披风而来?
她趁着下班前,厂里工人都还在车间里忙活,没人瞧得见她,穿着那件貂毛披风,快速从厂里走出去。
她觉得她不像个女侠,倒像个女贼。
原叔只觉得一团硕大的影子晃过,还没看清,那团影子就已经飘出了大门,看着像林厂长,又不大像。
林晚云在墙角拐弯处撞上宋九尧时,真实吓了一跳,转瞬,惊吓换成了惊喜,“老公,你回来了!”
大黄跟在宋九尧身后,看见她,围着她两腿边,使劲摇尾巴。
宋九尧从上到下打量她,提嘴一哂,“我再不回来,你都快成精了,怎么,这是你们厂里的新品?”
她开心坏了,哪里顾得上他嘴里的揶揄之意,“大白送给我的,叫我生日的时候穿,我看见下雪了,正好穿出来应应景,你看看,像不像雪地里的女侠。”
宋九尧撇嘴,“不像,倒像是个女大盗。”
“……”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她甩甩硕大的披风摆尾,“你知道这个衣服有多重么,刚穿上的时候,我还以为大白往里缝了金子,后来发现不是,就是多了两层牛皮。”
宋九尧伸手揽上她的腰肢,往下抚了一把,“我掂掂看,能有多重。”
脚下一轻,林晚云脑袋有些晕乎,一年一次的初雪,总是叫人兴奋,叫人快活。
“重吗?”
他点头,“重了十五斤。”
她两眼放光,“你也重了,重了五斤,我很满意。”
宋九尧看她一会儿,“那你奖励奖励我,晚上我给你洗脚。”
她抿着嘴笑。
“快点儿。”
林晚云压下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牵着嘴角看他,“凉吗老公?”
“不凉……”
下一瞬,他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冷气,冰凉的空气吸进口鼻,凉得他头皮发麻。
林晚云把手收回来,趴在他肩头咯咯咯笑个不停。
宋九尧有几分无奈,今天要给她过生日,先歇了收拾她的心思,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便罢了。
白当那么久厂长,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要是起了玩心,就跟小孩儿一样闹腾。
他视线忽地一顿,再往不远处细瞧,大白家屋顶上分明站着一个人,本来正对着他,这会儿正转身往回走。
“大白的房子抹灰了?”
“没有啊,她说等年后,人工便宜一些。”
“那怎么挂上窗帘了?”
林晚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二楼东边屋子挂上了窗帘,那个花色她还挺熟悉,是厂子里不用的废布料。
“那是厂里的废布,估计是她看用得上,才拿回去挂着玩儿吧。”
宋九尧拉上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揉捏,提嘴说:“挂着玩儿,她可真闲。”
林晚云不以为意,笑说:“要么我们偷偷去看看,说不准她藏了啥好货在上头。”
宋九尧大掌盖上她的眼睛,推着她往家走,“别去。”
“为什么不去呀?”
“坏眼睛。”
第69章 他们吃林厂长的,我不一……
宋家大院子的遮雪棚里, 堆起了火堆,一大扇牛排放到火上,滋滋冒油, 阿平拿着刀, 一边烤一边切下香喷喷的牛肋排, 给大家伙吃。
六子在收拾宋九尧从博谷拿回来的海鲜,在开州,这个季节几乎吃不上这样新鲜的海鲜。
多出来的蟹肉,林晚云叫二姐和进包子馅里, 蒸了两大锅蟹肉包子。
“羊排不比牛排香么, 尧哥,每回都是牛排, 好久没吃上羊肉了。”
六子:“你想吃自己买去,二晚吃不得羊肉, 尧哥是买给她吃, 又不是买给你吃。”
林白云听了这话,有些诧异, “二晚吃羊肉啊,以前村里宰羊, 她吃得可香了。”
众人都看向林晚云。
林晚云:“……我现在不吃了, 羊肉味儿大,我闻着难受。”
林白云:“你是不是怀孩子的时候, 口味才变了, 以前你什么都吃, 连羊瘪汤都能喝,咋越大越挑嘴了?”
“……是啊,估计是宋长渊不喜欢吃。”
宋九尧:“她何止口味变了, 大白,你说一下,她以前会不会做饭?”
“她会啊。”
“那我丈母娘没有骗我,她说二晚以前会做饭,还会腌酸菜,我都不敢信,为啥她在家的时候都会,到我家里就变成了祖宗,做过一回饭,还把锅烧坏了,到现在,啥也不会干了。”
林晚云抿了抿嘴,“你摸着你良心说话,我不会烧水么?”
“你现在还会?”
“……”
自从怀孕,家里请了厨师,又请了六姨,她就从来就没有自己烧过水,要是现在叫她烧,她不一定能把水烧热。
她贴着宋九尧的耳朵边,问:“老公,什么是羊瘪汤?”
宋九尧微微提嘴,“羊瘪汤就是羊肚子里没有完全消化的东西,煮出来的汤。”
“……那不是羊屎吗?”
“对,羊屎煮的汤。”
林晚云捂住嘴,她没有办法想象,她这张嘴巴里竟然灌进过羊屎。
宋九尧啧啧两声,“你和阿平也就半斤八两,他喝河里的屎,你喝羊屎。”
她呆愣对着他,嘴角颤了下,“娶到我真是难为你了,没有臭到你吧?”
阿平:“二晚,不要老是抓着尧哥咬耳朵,照顾一下我这个老光棍,天儿冷了,晚上睡在床上,躺下去是凉的,早上睁开眼还是凉的。”
赵贤笑,“那可不,进去摸一下脚,还以为断气儿了。”
“赵贤深有体会。”
赵贤:“我是摸你的脚深有体会,我可有人暖床。”
阿平:“……你这身子骨,可要悠着点儿。”
宋九尧不动声色,撇过一道光。
只见赵贤看了一眼林白云,林白云垂下眼,拿着烤肉走远了些。
赵贤拿了一块牛肋排,坐在火堆旁,一边啃肉一边端起酒瓶子送到嘴边。
宋九尧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你不是在喝中药,怎么又喝起酒来了?”
“总要停一段时间了,不碍事,要死也不是因为这一顿酒。”
“要死也不能在这里死,你喝多了谁送你回去?”
赵贤咧嘴笑,“住你家不行?”
宋九尧淡眼看他,“我搭进去一年,花掉十几万,才捡回你一条命,你不活个十几二十年,至少也给赵家留个后人再死。”
赵贤灌下一口酒,“我跟你不一样,你有家,我打小就没有家,知道没爹没娘的滋味儿,生个孩子做啥,要是我真呜呼哀哉,没了,叫他走我的老路?没人管,十几岁上街做二流子?”
“就算是二流子,咱也没比别人过得差。”
“话是这么说,总归不好走,要是个小子倒就罢了,要是个姑娘,可怎么活?”
宋九尧沉声道:“你把心放肚里,你要真死了,我给你养大。”
赵贤笑出声儿来,“你可得了吧,二晚那臭脾气,我担心她揍我家孩子。”
“我家我做主。”
“你可真能耐。”
宋九尧一个气声,“二晚不会揍你家孩子,她要是知道你上大白家住,那可不好说了。”
赵贤转过头,与他对视数秒,“大白天的,在雪地里亲亲抱抱,你咋还有脸说我呢?”
“我为什么没脸,我和二晚是合法夫妻,你是姘头。”
赵贤忍不住抹着嘴笑了,“老尧,啥叫姘头,你和林二晚没结婚的时候暗度陈仓,我们谁都没看出来,你俩结婚前一天,我才晓得她是新娘子,你敢说,你跟她清清白白。”
宋九尧勾着嘴笑,“怎么不敢,就是清清白白。”
赵贤愣了下,“当真?小手也没拉过?”
“没有,这叫明媒正娶,你跟别人处着,又上大白家里睡觉,我看,你小命迟早折腾没了。”
“……我跟谁处了?”
“二晚说,你跟她们厂里一个卷毛处对象,难道不是?”
赵贤噗地喷了,“没有的事,都是为了应付门卫那老头,我胡诌的,不过,你可别跟二晚说,她要是知道,我可没有清闲日子过。”
宋九尧:“她和大白是亲姐俩,你悠着点儿。”
“往后我要是做了你姐夫,你也悠着点儿。”
宋九尧定了下,嘴角一勾,“你要真做我姐夫,往后可不用担心二晚打你家孩子了。”
赵贤扯嘴,没有再说什么。
他和大白在一起这一段时间,发现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她是个只会付出,不会索取的人,从来没有张口要求他为她做什么。
在大白眼里,别人都重要,她妈重要,她弟弟重要,二晚重要,连厂子里的人都重要,至少比她自己重要。
这也是赵贤不好受的地方,她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思,并没有想要从他身上吸取能量的意思。
也不知道她以前受了多少委屈,才会觉得自己无足轻重。
转眼就到了过年,林白云回家,跟自己的妈住在老房子里。
家里拿着山地钱,起了新房子,两个弟弟也都成家了,她一个离婚妇人的身份,在村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倒自在了,就算在娘家住,也不用藏着掖着。
大年初一,林白云她妈跟人扯闲话去了,她一个人闲在家里,照旧俗,大年初一不能干活儿,她忙惯了,实在闲不住,便拿出一团毛线出来打毛衣。
她才打了几针,突然听到张婆子招呼她。
“大白,大年初一的,你咋还干活儿呢?”
林白云站起身来,“闲着没事儿干,我都快睡着了,才找出来,动动手指头也好。”
张婆子手臂挽着一个小竹篮,往她家院里走,笑道:“你妈上哪儿去了,我刚炸了些炸莲藕夹,拿一些过来给你们吃。”
林白云:“……她出去玩儿,我也不晓得这会儿在谁家里咧,你拿回去吃吧,我家里好多东西,也吃不完。”
张婆子是谁啊,一向只占别人便宜,自己的东西守得好好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林白云寻思,张婆子许是有什么事情要求她。
“你留着吃吧,我家里还有好多咧。”
张婆子放下东西,拉着她的腕子,压着嗓问:“大白,年后,咱们厂是不是还要招人?”
林白云心领神会,“现在还不确定,年后会有一段时间是淡季,估摸过一段时间,还是得招。”
“我就想跟你说,我家老二不是还没娶上媳妇么,我想叫他进厂里做电剪工,工资都好说,就想让他有一份正经工作,好谈上一个对象,你可给我留意着,要是招人了,你要想到三婶啊。”
林白云只好点头,“行,我记住了,有信儿我跟你说。”
张婆子高兴了,端起那个小竹篮,拿出一个莲藕夹,“你先尝一个,我再给你换到碗里去,等你妈回来了,叫她也尝尝。”
“……行,我自己拿。”
林白云拿起一个炸莲藕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莲藕夹还热乎,一口下去,莲藕酥脆,肉馅冒出油来,溢满整个口腔。
林白云突然捂着胸口干呕。
张婆子:“……你吃不惯?”
“不是,可能是昨天夜里守岁,着凉了,有点想吐。”
她也不知道是身体哪个地方,突然冒出一股气,直往上冲,直叫她泛恶心。
“那你还是先别吃了,叫你妈抓点药喝。”
“也没那么严重。”
林白云心里怀疑,是不是张婆子不舍得用好油,拿那炸了好多回的陈年老油来炸莲藕夹,她才吃吐的。
等张婆子一走,她又打起毛线,把干呕这事儿抛到脑后去了。
又过了几天,她干呕的次数越来越多,特别是早晨起床,她呕得连她妈都皱眉,叫她上卫生院抓点药回来吃。
要不是她妈知道她不能生,恐怕早就抓她来问了。
林白云却没有那么淡定了,经期日子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莫不是……
她起初还能自我否定,可每一回吐,她都不得不心生疑虑。
这一往下想,林白云是又惊又怕,还掺杂着几分喜。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当妈,一想到可能会有孩子,她看到哪儿,哪儿都变好了,屋外光秃秃的树丫子变美了,早晨村大队那嘈杂的喇叭声也好听了。
还有,她那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好像重新燃起了希望。
林白云每天都在惶恐和喜悦中反复跳转,想干呕的时候就关紧门,端着脸盆躲在屋里,不叫她妈听到,最后索性以加班为由,提前两天回厂里住了。
上班前一天,厂里电话响了,是赵贤来的。
“你回厂里了?”
“嗯。”
赵贤笑问:“大白,你咋回事,你不叫我上你家里找你,说有了空闲就上市里找我来,年都过完了,也没见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