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莹莹嘟囔了两句:“你的钱不是钱啊,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再说老徐这阵子被人骗了这么多钱——嚯,他那么鸡毛一个人,不会想不开吧。”
“所以,你别废话,专心看电影吧,看完我得回去陪他。”徐栀收神说。
蔡莹莹电影看到一半才发现,这个高级豪华的VIP影厅里其实不止她们两个人,最后一排还形单影只地孤零零坐着一个人。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俩进来那会儿肯定不在,当时灯光敞亮,这么大个活人肯定不能没看见。估计是电影开场才进来的。
因为身形看着是个不可多见的帅哥,蔡莹莹忍不住回头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因为距离有点远,她又没带眼镜,加上电影荧幕忽明忽暗的画面光将那人影照得影影绰绰,他又恰好穿得一身利落干净的单调黑,脑袋上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沿几乎可以说压得很低,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电影屏幕,隐隐只能瞧见流畅漂亮的下颚线,下半身子被前排椅子挡住,只能看见半截宽阔结实的胸膛和棒球帽沿下的半张冷淡脸。
蔡莹莹模模糊糊瞧着个形,也没仔细想,只是很有戒备心地对徐栀提醒了一句:“我去上个厕所,后面有个男的,你注意一下。”
徐栀全神贯注地盯着电影屏幕,头也没回,只嗯了声。约莫蔡莹莹说话有些打断她的情绪,有那么半分钟情绪从电影里抽离,一下子没进去剧情,于是鬼使神差地回头瞧了眼。
因为整部电影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孤儿院,导演拍摄手法有点像隐秘的窥探镜头,所以整个画质很暗淡昏沉,连同整个vip厅都是黑漆漆的。
那道高大清瘦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冷清孤寂得好像整个人已经与放映厅的昏天暗地融为一体。
徐栀收回视线,继续盯着电影屏幕,让自己安安静静看电影。
画面里,又有一个小孩被一对夫妻领养走,小男孩失落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院长安慰他——
「奇迹每天都在发生,或许哪天就会降临在你头上,前提是,你得时刻做好准备,别气馁,每个苹果派都有它诞生的理由。」
画面一切,院长又对副院长说——
「每个苹果派虽然都有它诞生的理由,但我亲爱的老伙计,你还是得允许有人不喜欢苹果派。」
一位领养人一边翻着资料,一边直言不讳地说——
「在骨子里,我们都是野蛮的动物,我们所见的人只是被绑上了绳索,被驯服了,这种情形叫文明教化。而不是人性本善。」
「长得丑不犯法,同样,我讨厌长得丑的家伙,也不犯法。」
小男孩和单身汉相遇,单身汉刚结束不得已的应酬,喝得酩酊大醉,衣衫不整地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呼呼大睡,脸上掉了颗鸟屎,小男孩拿纸替他擦去——
「看来长得丑的人,小时候过不好,长大了也没见得有多好。」
画面一幕幕,剧情推进至高潮部分,小男孩恋爱了,画质才稍微亮一些——
「我想跟她做爱,我可以戴头盔。」
忽明忽暗的光影在放映厅晃动着,好像碧波荡漾的潮水,拥着春水和星河在两人故作镇定的脸上暧昧朦胧的来回扫荡,仿佛月亮在悄悄地眨眼睛。
“陈路周。”徐栀头也没回,仍一瞬不瞬地盯着电影画面,平静地叫了声。
“嗯。”他应了声,声音是低沉懒散的。
“过来。”
身后有片刻没动静,徐栀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他,一直专注地盯着电影看,半晌后,她听见身后有人站起来,脚步声拖沓而散漫,一步步从旁边过道的台阶上慢腾腾下来。
他刚坐下,徐栀不出意外地闻到那股熟悉鼠尾草沐浴露的清淡气息,没再开口说话,也没搭理他,这会儿手机响了,是蔡莹莹的微信——
小菜一碟:我有事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找你。
徐栀:去哪?
小菜一碟:没事,你看电影,我去见个朋友。
徐栀把手机锁掉扔包里,没搭理他,也没再主动跟他说话,但他这人存在感太强,光是安安静静坐在那,也很难让人忽略他。或许他也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坐下后,动都没动一下,一只手环在胸前,另只手支着胳膊肘,挡在鼻子上,面无表情且专注地看着电影,但收效甚微。
他接了个电话,声音也压得很低,冷淡嗯了两声就直接挂了,估计都没听清对方说什么。
徐栀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懒洋洋地没看他,说:“是不是这会儿无论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说完,她掏出手机拨过去,陈路周手机在兜里震,他接起来,徐栀电话放在耳边,眼神多少有点挑衅地看着他,“陈路周,你是狗。”
他笑了下,眼神难得清澈而柔和地看着她,一副她说什么都照单全收的样子,“嗯,我是。”
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情绪都被融进他的眼里。
“没劲。”徐栀挂了电话,多少猜到这电影是怎么回事,但是不知道他在背后做了多少,心里只能瞎七瞎八的猜。
男人最怕女人说他没劲,陈路周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拎着手机慢悠悠转了一圈,青涩干净的眉峰轻轻拧着,表情挺诚恳地自我反省了一会儿,装模作样问:“那要怎么样,你才觉得有劲?”
徐栀没答,电影估计快结尾了,徐栀剧情落下一大半,她现在已经有点看不懂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盯着看。
陈路周很少被人说没劲,尤其还是被徐栀说,心底多少有点不服气,少年心气还是高啊,靠在椅子上,懒散地不屑说:“有劲没劲要这么看,你也挺没劲。”
“行,咱俩都没劲,”徐栀懒得再跟他扯下去,站起来,“俩没劲的人,凑一起看没劲的电影,没劲透了,我回家了。”
陈路周长腿懒懒地一伸,直接拦了她的路,徐栀转身要走另一边,手腕便被人拽住,他怕弄疼她,力道不重,寸劲拿捏得极好,这点上回在临市,徐栀就已经领教过了。
手掌温热地贴着她的皮肤,徐栀觉得那一块的皮肤酥酥麻麻地渐渐烧起来,不知道是他的热还是她的更热。或许是他们的。他也没说话,就这么仰头看着她,像一条没人要的小狗,眼神里写满歉意,可嘴上绷得紧紧冷冷的。
陈路周刚刚摘了帽子挂在椅背上,徐栀这会儿才发现他剪头发了,额前碎发修剪成很短的一层青茬,薄薄地贴着头皮,显得额头饱满干净,精神很多,眉眼比往日更清晰英俊、锐利。
徐栀从第一天见到他,就觉得他这人太聪明,她喜欢跟聪明人来往,但不会找太聪明的人当男朋友,因为很累,但是陈路周不一样,他有趣幽默,聪明却也简单,有时候就是个大男孩,但总归还是个聪明人,脱离不了聪明人的毛病,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电影还在放,已经没人在看了,但任凭这里头氛围多么波澜四起,电影剧情仍在孜孜不倦地走,就好像这地球吧,少了谁不能转。
陈路周并没想把话说到什么程度,或者说把他俩的关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可能就收不了场了,但是,今晚如果他俩就这么散了,估计也就真断在这。
他站起来,靠在徐栀前排座椅后背上,总归是没忍住问了句,口气表情都挺真诚,但藏不住的带浆带水,“怎么才算有劲,那谈恋爱有劲吗?”
徐栀觉得他真的很狗,脱口而出:“你以为谁都想跟你谈恋爱?”
说完,胸腔有一股被人拆穿的热,呼吸轻浅,可谁不热呢,陈路周也热,他心跳前所未有的快,但他是被气的。
陈路周确定她不会走了,才松了手,双手揣在兜里靠着,脖子微微仰着,喉结一滚一滚,慢吞吞地想了想,眼皮冷淡地垂着睨她,从善如流地直白说:“嗯,谈恋爱也没劲,接吻就有劲了是吗?”
“陈路周,你玩不起。”
“是吗,到底谁玩不起?”他反而是笑了下,“微信屏蔽我的不是你吗,我说什么了。”
“你先等会儿。”徐栀说完,目光突然开始紧紧盯着后面的电影画面。
陈路周不用回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两人接吻发出的嘬嘬声已经旖旎荡漾地响彻整个放映厅。
“……”
“看完了吗?”无奈且懒散的口气。
徐栀已经坐下来,看得精神奕奕,满目红光,说:“我每次看他的片子,我都找不到完整版,全都是删减版,很多电影博主说卡尔图的片子精华都被剪掉了。”
陈路周吵架吵一半,火气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吞回去,他侧开脸,咽了下嗓子,他感觉自己以后可能真会得那什么病,所以烦得不行,也跟着坐下来,随手捞过自己挂在椅背上的棒球帽,毫不留情打击报复地直接迎面扣她脑门上,彻底挡住她的视线。
徐栀也没动,只是把帽子戴戴正,再抬头,画面已经切掉了,又恢复了灰暗昏沉的画质,她指着电影画面半开玩笑地说:“刚刚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了,谈恋爱没劲,接吻也没劲,谈恋爱接吻也没劲,不谈恋爱接吻就特别有劲,你看他俩,多有劲。”
陈路周:“……”
徐栀这事儿跟蔡莹莹聊过,她俩都一致确定陈路周对她是有感觉的,后来蔡莹莹也曾旁敲侧击地去问过朱仰起,朱仰起说陈路周身上顾虑很多,徐栀大致也知道是为什么,还是那句话,陈路周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他走了,她就找不到更好的?还是怕她缠上他?可她也没说要谈恋爱啊。
徐栀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人,有些事儿想多了就是精神内耗,累人累己,还不如等问题出现了再解决。
人生最亏的就是活在对未来的担忧里,这是林秋蝶女士走后几年给她的教训。
电影画面一帧帧还在走,徐栀知道已经快结束了,她看着画面定格卡尔图的经典台词,是他每一部电影都会出现的结束语。
「你会感谢过去的每一个自己,也会后悔过去每一个没有抓住当下的自己。」
卡尔图还是那个卡尔图,可这部电影再好看也不如旁边这个人安安静静坐着吸引人,她脑子里信马由缰想着,说道:“陈路周,我爸前几天被人骗了八万块钱,虽然我们已经报警立案,但是警察给我们的答复说,这钱基本上是追不回来了。我爸就特别后悔,我当初劝他给自己换台电脑和手机,他不肯,现在不仅东西没到手,钱也还是没了。这叫人财两失。”
她继续说:“反正就是有些事情你想太多压根没用,所以我说你玩不起。”
电影最后的字幕滚动条马上就要结束,在放映厅灯光最后亮起的那几秒的时刻,徐栀自然而然地倾身过去。
陈路周低垂着头,眼神黯然冷淡、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她,放映厅外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工作人员快进来打扫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尝试几次开口,都重新吞回去,眼睛有些微微泛红,他两次侧开眼,看向别处,停顿了很久,喉结一下下难耐的滚动着,两人之间充溢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却揉着一丝纠缠不清的暧昧,最终他转回头,低头看着仰脸在自己座位前的徐栀,咬着牙说——
“你要跟我玩是吗?行,到时候你别哭。”
徐栀不由仰头,猝不及防地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下,“我会高高兴兴送你上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
在骨子里,我们都是野蛮的动物,我们所见的人只是被绑上了绳索,被驯服了,这种情形叫文明教化。而不是人性本善。——叔本华
人生最亏的就是活在对未来的担忧里——网络。
电影都是瞎编的。卡尔图也是瞎编的。
第50章 屁股·翘
徐栀其实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不谈恋爱接吻有劲,但不管谈不谈恋爱,我确实喜欢你,可如果我们之间就这样我不甘心,不管有没有未来,至少现在,我想跟你继续玩下去。
但如果,时间再往回倒,她此刻还不知道陈路周是裸分状元,也没经历过那场节目录制被人降维打击,也就不知道原来他就是市一中那位鼎鼎大名、竞赛奖状能糊城墙的学尖尖,即使在那样闪闪发光、已经是望尘莫及的一群人里,他也依旧锋芒难掩,风光无两。
如果他们的开始和相处,仅仅只是高三复习楼的那个普通学霸陈路周,或许徐栀可能还会说出你做我男朋友吧。但现在她不可能再主动说出这句话。
徐栀从来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也很少自卑,或者说从小到大没有人会让她真正觉得自卑,不然小时候也不会说出那句流传至今“我的美貌你们有目共睹”的经典名句。唯独面对陈路周,她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情绪。
这感觉就好像,她以为自己占上风,以为游戏才刚刚开始,结果发现,对方压根不跟她在同一个服务器。她也无从得知,他这一路走来,究竟见过多少比自己优秀的人。
如果她再主动开口确定彼此关系,她不舒服,她觉得自己矮人一截,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个跟陈路周这样的人谈恋爱的“徐栀”会变得多患得患失,这种故事的结局不是她想要的。
老徐从小就告诉她说,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但喜欢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很难,尤其是当一个人有独立的灵魂时,喜欢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难上加难。
所以,徐栀觉得尽兴就好,能跟陈路周“玩”一场,也不亏,是吧。
*
“你就由着她?”
陈路周一回到家,朱仰起正无所事事地窝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跟人开黑打游戏,说话之前还挺自觉地把麦关掉了,因为那边是姜成和最近新认识的一个妹子。
陈路周一进门换上拖鞋,趿拉着走过去,直接闭着眼睛脑袋仰在沙发背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喉结冷淡得像冰刀上的小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滚动着,老半晌,才说:“她就是单纯想玩我。”
朱仰起躺在单人沙发上,从游戏里瞄了他一眼,啧啧两声,冷嘲热讽道:“得了吧你,你明明很享受,不过我觉得徐栀比你洒脱,也清醒,她不是那种缠人的姑娘,我也想老早想说你了,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说不定等你走了,她该谈恋爱还是继续高高兴兴地谈好吧,我觉得她就不是那种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你以为你杨过啊,别人一见你就误了终身。”
陈路周在心里自我解嘲的骂了句,我他妈是小龙女吧,天天被人强吻。想到这,他突然睁眼,伸脚懒洋洋地踹了一脚旁边单人沙发上的朱仰起,淡淡问:“我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