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逢良——周晚欲
时间:2021-12-13 10:03:42

  李衔九似乎对她的撒娇没有反应,冷冷说:“你要坐就坐好,不坐就……”
  话没说完,满娇就坐正了。过了几秒又说:“我和你一样都不喜欢桌上太多书。”
  李衔九没说什么。
  姜之栩又把头悄然偏回去,听满娇又说:“诶,我回头给你送个书包吧,你书包有点旧。”
  李衔九静了静,随后说:“我就喜欢我这个。”
  满娇一顿,“哦”了一声,又问:“你现在要干嘛?”
  “做化学。”他说。
  “那我看着你做。”
  “随便。”
  “说几次了,别随便对女生说‘随便’,很伤人的。”
  李衔九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故意:“哦。”
  姜之栩一个没注意,中性笔在纸上画出一道凌厉的黑线。
  想起那天在乒乓球台,她给他点烟的那幕,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好起身出门。
  她到天台上去。
  她以为自己会哭来着,结果没有。
  可能是因为他对待女生的示好并不买账。
  淡淡的,懒懒的,略带着不耐烦,好像天生就要别人去哄,很贴合他那恣肆的散漫劲儿。
  但仅仅是这样的距离,姜之栩就觉得受不了。
  这倒也不是矫情,就是心理落差太大,明明昨天他还抱她去看病,可今天却让她看到女生给他示好。
  姜之栩念及于此,竟淡淡笑了笑,又忍不住沉重的叹了几口气。
  想想这一个月以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事实上,他对她一直都很自然,包括他体育课上给她水,以及踢她凳子问她作业做完没……当然,也包括他不避讳女生们的示好。
  这些都是因为他对她没有杂念。
  他一直坦坦荡荡。
  坦坦荡荡的不喜欢她。
  她不敢告白的原因就在这里。
  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情感外放的人,想到万一她告白之后他还是一幅随意的,不当回事的样子,她就万念俱灰,再加上又是一个屋檐下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得多尴尬。
  于是她顺从了命运,于千万种爱里,选择了最酸涩的那一种。
  她别无他法,心甘情愿要吃这个苦头。
  她也知道,既然如此,她就必须要练就一颗强心脏。毕竟难受也好,心酸也罢,都只能给自己看。
  可现在她还不够强大。
  想到这,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他抱她去看病,电梯故障,他一上一下,走了40层,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体侧倒数第一的人,能完成的事。
  又想起她那会儿睁不开眼,虚弱的靠在他胸前,他每下一个台阶,就颠一下,她的头就会往他心上撞一下。
  她特意去数过,一层台阶是26个。
  那么她一共撞了520下。
  太凑巧的数字。
  给了她太甜的一颗糖了,以致于现在她吞不下黄连。
  秋天的傍晚无限温柔,霞光灿烂辉煌,从天边浩瀚的铺过来,可越壮观的晚霞,就越显得她此刻形影相吊。
  “姜之栩?”
  忽然有人喊她。
  转过身来,正对上张家兴的脸。
  男生一手夹着烟,另一个手里拿着打火机,不用想也知道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姜之栩看了他一眼,见他嘴角淤青未退,又把视线移开,说:“我这就走。”
  她抬步要离开,张家兴站原地饶有趣味的盯着她的脸,待她即将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右跨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明所以的抬起头,面庞就这样对上他,她的五官是浓的,气质是淡的,像一朵摇曳在夏末的香水百合,干净而不寡淡。
  张家兴眼眸闪了闪,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姜之栩淡淡的抬眼:“没事。”说完又要离开。
  张家兴还是先一步挡住了她,他摸了把自己的平头,眼睛自下而上审视她:“干嘛看见我就想跑?”
  姜之栩微愣:“我没有。”
  张家兴弯腰,朝她凑得近了近:“真的吗?”
  姜之栩微蹙眉头,后退一步,垂眸说:“嗯。”
  张家兴摩挲着手里的烟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顿了顿又问:“你哥呢?”
  姜之栩反应了一秒,才回:“在班里。”
  “在班里?他干嘛呢?”
  她神色寡淡,回:“不知道。”
  张家兴骂了句“操”:“妈的,我去找他。”
  说着就要走。
  “诶……”姜之栩叫住他,“什么意思?”
  张家兴步子顿了,偏头,哼笑了一声说:“我想和他交个朋友。”
 
 
第13章 野马   野逸
  张家兴大步流星,直奔一班。
  姜之栩紧跟其后,也回到班里。
  她出来不过十分种,班里人还是不多,李衔九和满娇在最后一排坐着,不知是谁开了窗,风吹得蓝灰色窗帘一荡一荡,光影起起伏伏,落在他们身上,只显得岁月静好。
  张家兴吹了个口哨,直奔李衔九,说:“干嘛呢兄弟。”
  李衔九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即便垂下眸,继续写作业。
  倒是满娇站了起来,吞吞吐吐:“你……你要干嘛?”
  张家兴笑:“哎呦,我前女友也在呢。”
  此话一出,姜之栩看到前排的女生八卦的瞪大了眼睛。
  她也被震了一下,想了想,从前排走到后面去。
  满娇急得脸色都白了:“你别乱说。”
  “乱没乱说你心里清楚。”张家兴无所谓的笑笑,又说,“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是来坏你好事儿的,咱俩早翻篇了。”
  张家兴笑笑:“之前在体育课上,听说满娇和你走得近,她虽然和我就谈了俩月吧,但好歹也是我前任啊,我就想逗逗你,抱歉啊。”
  没想到张家兴这个人,还挺知错就改。
  对面的满娇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低头看了看一旁的李衔九。
  他一直在专心做着卷子,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他做题很快,选择题不写答案,只画勾,大题通常就列几个式子,或直接写个答案。
  裴宣儒不在,张家兴随手拉过他的椅子,反坐着,双手抱着椅子,往李衔九卷子上瞅了一眼,笑:“学习呐?”
  李衔九又抬眼皮瞟了他一眼,还是没讲话。
  张家兴反手摸了摸脑袋,笑:“别看你成绩这么吊,想当年我也是学霸,也是正儿八经考进三中的,就是高中学习太难了,我理智果断的给放弃了,从此,拥有了快乐!”
  张家兴说起话来就像项杭,喋喋不休。
  满娇翻了个白眼,盯着他脸上的伤,问:“怎么挂彩了?”语气里藏着捉弄。
  张家兴舔了舔嘴角的淤青,“嘶”一声,冷笑:“要你管?”
  满娇一脸无辜:“你该不会是挨揍了吧?”
  张家兴一顿,四下看了看,轻咳:“妈的,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姜之栩想了想,也问:“事情解决了吧?”
  张家兴扭脸对她笑笑:“别怕,那帮人是朋友的朋友。”
  “找你爹干嘛?”
  李衔九写完最后一行,拿笔帽将笔盖上,随手往桌上一扔,手扶着脖子左右动了动,解了解乏。
  他拿下巴看人,睨着张家兴:“最好别废话。”
  “你……”张家兴气结,又认命似的点点头,笑说,“请你抽烟,去不去?”
  李衔九眯起眼睛,淡淡一笑:“低于南京九五的不去。”
  张家兴乐了,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甩在桌子上:“巧了,软短1916。”
  姜之栩装作不经意的看过去,包装很好看的粉黄色,上面写着“黄鹤楼”三字。
  李衔九扬扬下巴,笑了:“走。”
  满娇问:“那我怎么办?”
  李衔九回她:“你随意呀。”
  他并不亲昵,可姜之栩还是觉得眼热,于是压着心底的怅然,悄悄把头偏了过去。
  偏偏满娇叫了她一声,指指后门:“栩栩,我也走了哈。”
  女生挺高兴的,浑身上下都透着幸福洋溢。也是,能这样靠近李衔九,就已经是件值得雀跃的事了。
  “两个大烟枪说走就走了,也没给你打个招呼。”她无奈地摇摇头,“不说他们了,十一假期我们要去玩,到时候你一起吧?”
  她掏出手机,问:“你Q.Q是多少?加个好友?”
  姜之栩抿抿唇,说:“我平时不用手机。”
  满娇微愣,很快扬起一个笑:“也是,好学生嘛,一心扑在学习上。”
  姜之栩一笑,不置可否。
  待女生走了,她的嘴角慢慢变平,向下。
  董小姐嘴角向下的时候,像是安和桥下清澈的水。
  姜之栩不知道,人类的悲伤美学是不是相似的。
  只知道她确实爱上了一匹野马,可她的家里没有草原。
  -
  十一假期就在两天后。
  学校在放假之前,组织大扫除。
  姜之栩和祝婕分在一组,打扫室外卫生,那地儿在高二高三教学楼之间,平时没人去,除了烟头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垃圾。
  祝婕一边拿着扫把一边背着英语,很久才弯腰扫一下地,姜之栩见她这样,便笑笑说:“你回班里好好背吧,我自己扫。”
  祝婕忙说:“哪能啊。”可眼睛还在盯手里的讲义。
  祝婕上午默写,错了五个,被英语老师批评了一顿,让她大扫除之后去办公室重新默,姜之栩作为学生,深知这种压力,反正活也不多,干脆连她那份儿也干了。
  她走过去把她的扫把拿过来:“得了,你背吧,不然没法向英语老师交代。”
  祝婕想了想,笑:“那好吧,我不跟你客气了。”
  姜之栩笑笑:“好。”
  祝婕左右看了看,说:“这里蚊子还挺多的,也没坐的地儿,我去那边楼道等你行吗?”
  姜之栩将扫起的烟头倒进垃圾桶:“行,你去吧,我三五分钟就好。”
  祝婕二话不说给了姜之栩一个拥抱,随即便小跑开了。
  姜之栩摇摇头,接着俯身去扫垃圾,低头的时候披散的头发总往面前垂,风一吹就糊了一脸,很不方便。
  她取下手腕上的电话线头绳扎头发,随意扎了个丸子头,几缕发丝随意散在后颈上。
  刚弄好头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转身,不注意碰倒了扫把。
  男生脚尖顿了下,弯腰抬手,捡起扫把,递给她。
  她犹豫了一下才接,笑说:“谢谢。”
  刚想转身,男生喊:“学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姜之栩这才认真看了一眼他,男生带着眼镜,理平头,高高瘦瘦,很普通的人,或许见过也或许没有,总之她记不清了。
  看着她茫然的眼神,男生了解了几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声说:“巧克力。”
  姜之栩还是不记得,尴尬笑笑。
  男生一时泄气,肩膀塌了下去。
  姜之栩却转过身,开始扫地。
  男生往南面教学楼二楼扫了一眼,握了握拳,走过去拿起另一个扫把,弯腰清理垃圾,说:“学姐,我帮你吧。”
  姜之栩以为他会走,谁知道这个人愣头青。
  她说:“不用了。”
  他却没有表情,一味扫地。
  姜之栩见他死缠烂打,心里不快,却也不是个嘴毒的人,于是淡淡说:“我不需要你帮我,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
  男生把最后一点活干完,将垃圾倒进垃圾桶,放下手里的扫把,站在姜之栩面前,咬着牙,眼神坚毅却又带着一丝令人难以捕捉的痛苦:“我叫赵明,高二18班的,希望你能记住我。”
  姜之栩敛眸垂首,思考了一下即将要说的话的分寸感,缓了缓说:“好,我记住了,你回屋学习吧。”
  赵明站着不动。
  姜之栩总不能陪着他耗,于是去拿卫生工具。
  她的指尖刚碰上扫把的那瞬间,赵明忽然拉住她一只胳膊,力量的悬殊让她躲无可躲,瞬间便按照他用力的方向偏离过去,被他稳稳带入怀里。
  她懵了一下,下一秒便觉毛骨悚然,挣扎着推开他。
  他嘴里胡乱念叨:“学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动……”
  她急,却没有乱,立即喊:“老师来了。”
  他果然一僵,她利用这一秒钟推开他,后退了一步。
  他左右张望,镜片下,眼神已有些涣散。
  她怕他又要过来,很想立刻就逃走,这时脑中及时闪过一个念头。
  从神态形貌上判断,他并不是个野蛮的人,她大胆的把他刚才的举动赌为错念冲昏了头脑,稳了稳自己,说:“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但是我会去调监控作为证据,如果你再乱来,我保证会告诉学校。”
  男生双手无力垂下,喃喃:“学姐……”
  姜之栩说完想说的话,赶快拿了卫生工具离开。
  高三教学楼在南面,百米远,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小跑起来。
  到楼梯口才停下。
  祝婕在一楼上二楼的台阶上坐着,捂着耳朵认真的背着单词和语法,姜之栩没来由的眼眶一热,走过去,小声喊了声:“祝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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